不管他这伤到底重不重,闹了这样一出,他这婚暂时肯定是结不了了。在报纸上看到黄承明婚礼延后的消息时,吴妈捧着报纸,笑得那个叫畅快淋漓。
那篇报道对起火的原因语焉不详,只说有关部门还在调查之中。但二姨太那边显然早已锁定了嫌疑目标,第二天下午就打上了门来。
黄逸兴为了不让人外人骂他薄情寡义其实也不容易,霞飞路的房子虽然比不上林佩文原来的房子,其实也不差,因为面积小,又临街,反而还比原本的房子多了几分人气,的确很适合养老。连安然这个对住宿条件要求颇高的未来人也只住了一晚,就喜欢上了。
黄逸兴带着二姨太冲进门来的时候,她正考虑要不要换掉二楼的窗帘。
“林佩文,你这个疯子!你对我再不满,你也不可以烧房子!”烧掉那样一栋价值连城的大宅,黄逸兴果然肉疼不已,进门的时候满脸通红,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陈开云陈美玲他们两个果然是孝子贤孙,害怕黄逸兴找林佩文麻烦,主动提出轮流来霞飞路陪伴外婆。苏磐正愁找不到跟安然单独相处的机会,忙不迭的加入了进来。今天刚好是他过来陪伴的日子。
苏磐身份敏感,并不适合卷入这样的事情。眼看着他就要跳出来替自己出头,安然慌忙抢先一步开了口:“黄逸兴,空口白牙,你可别随便污蔑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烧房子了?没有证据就信口开河,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就算真是我做的又怎样?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栋房子原本就是我的产业。我心情好,自己烧自己的房子玩,你能把我怎样?”
“认真算起来,你才是疯子吧!我记得我警告过你,那房子我住腻了,随时可能会一把火烧掉。明知我可能会烧屋,你竟然还让你的小妾和儿子住进去,你不是疯子是什么?”
苏磐几次想说话,可惜安然仿佛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反驳一句接着一句,毫无空隙,咄咄逼人。黄逸兴竟在她连珠炮似的反驳下哑口无言,半天才涨红了脸憋出了一个:“你……”
苏磐终于找到了说话的空隙,刚想声援安然,没想到黄逸兴那边却已经捋顺了舌头。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承明?承明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一身的泡,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黄家如今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你难道真的狠心想让我绝后?”他一脸愤慨地怒斥着安然,那表情倒的确有几分心疼儿子的慈父的感觉。
面对他痛心疾首的表情,安然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儿子已经死了。你绝不绝后,关我屁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黄逸兴满以为面对自己的控诉,林佩文必定会有几分愧疚,没想到得到的竟是如此决绝的回答,当即揉着胸口,脚步一阵踉跄。
“黄逸兴,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的!”安然欣赏着黄逸兴怒火中烧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灿烂到了极点。林佩文一退再退,已经退无可退了。如今,已经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不管黄逸兴是不是林佩文死不瞑目的原因,安然都不准备让他好过。那栋燃烧的别墅只是一个开始。
大概是感受到了安然眼神中的危险,黄逸兴竟愣在了当场,定定看了她片刻后,忽然转身,旁若无人地离开了现场,惹得二姨太在他身后奋起直追。
“老爷,老爷等一下!你不是要替我主持公道,让她赔我一栋房子吗?老爷!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听着二姨太口中的内容,安然哭笑不得。
果然来者不善,如果没有猜错,黄逸兴这次登门的目标应该是林佩文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估计是意识到这边不可能轻易退让,才选择了暂时退却。吃了这么大的瘪,他会忍气吞声才怪了。短暂的平静后面酝酿着的必定是一场狂风骤雨。
目送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安然冲吴妈招了招手,笑道:“替我召集十二生肖,就说我有事请他们帮忙。”
十多年过去了,林佩文当年的姐妹部下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五朵金花死的死,嫁的嫁,大部分都已经音讯断绝,没了消息,唯一还能联系上的已经成了五个孩子的祖母,就算对方讲义气肯淌这趟浑水,安然也不想去打搅人家的清静。做女流氓的,能够洗白上岸有个不错的归宿不容易。
想来想去,唯一能够帮得上忙的,竟然是当年收养的那帮孤儿。林佩文是个女人,还是个心肠还算不错的女人,丈夫发迹之后,她看着街上流浪的那些孤儿可怜,就好心收养了一批。
后来,她又从那帮孤儿里面挑出了最聪明的十二个孩子,冠上十二生肖的乳名,送去读书识字。那十二个孩子也不负她的重望,大部分都学业有成,其中甚至还有五个考取了公费留洋的名额。
林佩文一直觉得做地下生意不是长久之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那十二个孩子继承衣钵,反而隐瞒身份,替他们延请名师,尽量让他们往正道上走。这十二人现在都已经成了各行各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一般人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竟会是赫赫有名的女流氓一手培养起来的。
听到安然的话,吴妈竟愣了半晌,半天才一脸紧张地道:“召集十二生肖?太太,你又想做什么?”
安然朝她嫣然一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毁掉黄逸兴啦!黄逸兴是一方大佬,而我现在却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孤老太婆,除了找人帮忙,还能怎么办?”
安然说到这里,神色一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只是,这世上历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已经功成名就,恐怕未必愿意再跟我这样的糟老太婆扯上关系。”
说来好笑,林佩文的人生里,似乎总是遇上白眼狼,黄逸兴是,陈厚生也是。安然也不敢保证,这次的十二生肖就不是,如果召集令发出去,却一个人都不来,那可就有趣了。
想到这里,安然悲极反笑,回头问吴妈:“吴妈,你猜,我这次请客,能有几个人赏光?”
“太太……”大概是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思,连吴妈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第36章 迟暮狂花(7)
虽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安然还是让吴妈把召集令发了出去。
林佩文对那十二个孩子的确怀着一腔拳拳慈母之心,大概是怕贸然登门影响到他们,所谓的召集令只是《申报》上一则并不起眼的寻人启事。唯一特别的,就是怕他们不小心错过,连登了三天而已。
以那十二个孩子现在的身份,连续三天都不看报纸,显然是不可能的。
约定当天,吴妈早早起来,精心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分量当然是十二人份的。饭菜上桌的时候,吴妈还一直不停碎碎念,这边的餐桌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如果是原来那边,来再多的人也不怕。
大概是怕林佩文等不到人会伤心,吴妈特意早早的把苏磐陈开云陈美玲他们三个请了过来。
如果是林佩文本尊的话,此刻说不定真会忐忑不已,可惜,安然虽然继承了她的记忆,但终究是别人的人生,怎么说都隔着一层。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母亲等着孩子归来,不如说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一场拷问人性的好戏。
有了黄逸兴和陈厚生这两个前车之鉴,安然其实对那十二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而,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约定的时间还没到,竟然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了。等到点,一数人头,竟然刚好到了六人,总人数的一半。
更好玩的是,冥冥中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新家的餐桌竟然刚好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不算吴妈和陈开云他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十二人中那两个如今在当局位高权重的家伙果然没来,生意做得最大的那个也没来,在文化界炙手可热被尊为大师的那位不出所料也不在,还有一个目前正跟日本人走得很近估计是觉得无颜见养母,最后那个已经移居美国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到的人身份就简单得多了,大部分都是医生、教师、工程师之类社会关系相对简单的职业,唯一令安然感觉意外的是,那个已经成为全国有名的大律师的家伙竟然也来了。律师这种职业其实比政客更需要名声,他竟然能不顾一切地过来见一个臭名昭著的女流氓,倒是个有良心的。
跟安然的一脸淡然不同,那六人显得相当激动,围着养母嘘寒问暖了一阵便纷纷红了眼眶,没过多久现场便响起了一片抽泣之声,要不是陈开云他们早早的躲去了客房,突然看到一群中年人围着个老太婆抽泣不止,场面肯定会十分尴尬。
一群人忙着回忆往事,诉说离别这些年的经历,等到开饭,吴妈准备好的菜早已凉了。好在大家并不介意,依然吃得十分开怀。
看看大家吃饱喝足,安然才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请大家来的理由:“我跟黄逸兴的事,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再不反抗,我这个老太婆估计连个容身之所都没了。”
算林佩文没白养他们那么多年,六人闻言,顿时一个个都抬起了头,一脸的同仇敌忾:“干妈,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安然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笑道:“我的确需要你们帮忙,还是一个只有你们能够帮到的大忙。”
“干妈请说!”六人神色凝重,俨然是做好了要替干妈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安然先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才放下茶碗,幽幽道:“等我死后,继承我留下的遗产。”
“咳咳——”六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了,顿时纷纷脸色大变,甚至有人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见大家如此惊讶,安然只好解释道:“黄逸兴那个白眼狼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榨一榨还是能够榨出不少油水的。你们也知道如今承光已经不在了,我跟娘家那边也早已不来往很多年。等我一死,那些财产依然还是免不了会便宜了黄家。我想来想去,与其便宜了黄家,还不如留给你们。”
安然也不是没想过把钱捐给慈善机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未免太凄凉了一些。这么做等于是证明了林佩文孑然一身,死了连个可以继承遗产的人都没有。
如果陈开云和陈美玲不是陈厚生的孩子的话,他们倒是不错的人选。只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安然傻了,才会把一切留给他们两个,让跟黄逸兴一丘之貉的陈厚生如虎添翼。
上海滩的地下世界自成体系,就算是十二生肖里面最位高权重的存在想要干涉,也力有未逮。求助他们,还不如以利诱之,去跟真正能帮上忙的陈厚生合作。
安然之所以召集当初的孤儿,与其说是想找外援,不如说,是想证明林佩文的人生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还好,面前的六人并没有令她失望。
“答应我吧!好歹让我这个老太婆在争产的时候有点动力。”安然笑眯眯地望着面前愣在当场的六人,表情和蔼,就像一位刚刚把美味的糕点端到孩子们面前的母亲。此刻,她正满怀恶意地计算着,要怎样的数字,才能让今天缺席的那六人为此感到懊恼与后悔。
其实,她也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无奈,因为记忆的缺失,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林佩文到底为什么会死不瞑目。她实在不敢保证,林佩文是不是因为遇到了太多的白眼狼,想要报复社会。既然可以报复,那就顺便小小的报复一下吧。反正这种程度的报复,并不需要公布那十二人的身份,就算弄错了,也无伤大雅。
逼着六人答应之后,安然才笑眯眯地找上了陈厚生。
沪上三巨头这些年虽然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暗地里其实一直明争暗斗不断。如果有可能,谁不想灭了其余两人,一家独大?安然不信陈厚生会不要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
“你想不想吃掉黄逸兴手中的地盘?”
果然,一听到她这话,原本还对她的到访兴致缺缺的陈厚生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
“黄逸兴这些年一直忙着吃喝玩乐,早已是冢中枯骨,没了他,这上海滩说不定会更好!”安然说话的时候努力回忆着当年林佩文叱咤上海滩时的模样,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霸气无双。
陈厚生显然是被她此刻的表情所感染了,竟愣愣地望着她,半天没回过神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此想起了当年的林佩文。可惜,他到底是久在上位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上钩。很快便摇了摇头,笑道:“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么可能忘恩负义,起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安然讥诮地一笑,冷冷道:“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早猜到了你会是这种反应。我也不需要你特意做什么,只需要你关键的时候别站在黄逸兴那边就行了。我就不信,送上门的好处,你也会不要!”
陈厚生闻言,目光果然又亮了亮,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安然没打算隐瞒,笑着答:“现在的你的确拿黄逸兴没办法,但如果他的资产缩水一半呢?这些年,他大部分的产业都已经转到了地上,就算只是明面上的缩水,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了吧。你不会告诉我,到了那种时候,你还会手下留情吧?”
陈厚生眼中异彩连连,显然已经被说动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故意上下打量了安然一眼,才幽幽道:“说的容易,大哥在上海滩积威甚广,你想动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见他蠢蠢欲动,安然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对别人来说,的确没那么容易。但对我,却未必!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另一重身份?”
“哦?什么身份?”陈厚生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安然嘿嘿一笑,一脸骄傲地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
陈厚生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眸光一缩,一脸的恍然大悟:“难道你想……离婚?”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个词说出来,那表情,仿佛刚刚见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反应这么大也不奇怪,对于林佩文那个年纪的老太太来说,从一而终已经是常识,为夫守节,甚至殉死都不奇怪。离婚?!开什么玩笑?
陈厚生显然在期待着面前的老太太推翻他的观点,可惜,安然却没能令他如愿,偏偏在他那见了鬼的目光中用力点下了头:“对!离婚!黄逸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当年我跟他一起打拼出来的,就算我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又怎样?所有人都知道,他黄逸兴没有我,不可能有今天。离婚分一半,不过分吧?”
陈厚生明显已经被面前老太太这大逆不道的念头惊呆了,竟愣在当场,连雪茄快要烧到手指都没发现。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把大佬级人物吓得一愣一愣的,安然得意地一笑,目光仿佛诱人堕落的恶魔:“现在,你还觉得吃掉黄逸兴的地盘,是痴心妄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的确是最好的时代,想封建可以封建,想自由也可以自由。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九二几年的时候曾经有个离婚判例,渣男因为妻子无子要休妻闹到法院,妻子据理力争说没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问题,家里的产业也是在自己操持下才有现在的规模的。法官最后判决田地分一半,房子分一半,男人可以另娶,但女人要□□男人也不得干涉。简直大快人心。
女主离婚分财产的想法应该是可行的。
第37章 迟暮狂花(8)
对于林佩文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来说,离婚的确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那个时代的女人,从一而终几乎已经是根植到骨子里的信条,就算林佩文从来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主也一样。
也因此,见她打出这张牌,不仅黄逸兴懵了,连整个上海滩都为之一片哗然。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道上终于开始再度流传起这位传奇女性的光辉事迹。黄逸兴万万没想到林佩文会来这样一手,更没料想到这些年一直很给他面子的陈厚生会跟着推波助澜,等到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早已被外面的悠悠众口翻了个底朝天。
这些年,林佩文一直相夫教子,隐于幕后,上海滩的年轻一代只知有三巨头,不知有林佩文,突然惊闻鼎鼎大名的黄老大年轻时竟是靠着女人上位,那种感觉,怎一个震惊了得。一时间,关于沪上某大佬早些年不得不说的往事忽然间成了沪上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于是,这场被黄逸兴视为家丑的离婚官司,在黄逸兴的难以置信中,在普通百姓的万众期待中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大概是觉得颜面尽失,黄逸兴并没有亲临现场,只派了个律师全权代理。一边准备不足,一边却是有着万全的准备。当黄逸兴的律师发现林佩文的代理律师竟是自己曾经的师兄,当师兄义正词严地甩出林佩文要求将财产对半分的诉讼请求,黄逸兴那位原本也算一流的代理律师顿时便懵了。
这些年他没少帮黄逸兴干侵吞林佩文财产的事,以为将财产拢到黄逸兴名下便已万事大吉,万万没想到林佩文竟敢提出离婚,更没有想到,林佩文敢提离婚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提分割财产。要知道这些年国外女权运动也才刚刚兴起,就连国外也鲜少有离婚分割财产的官司。一般女性提出离婚,最多也不过能得些赡养费罢了。林佩文的诉讼请求简直无异于狮子大开口。
而偏偏,林佩文的干儿子准备充分,恰恰又找到了好几个类似的判例。于是,黄逸兴那边顿时便丢盔弃甲,一败千里。这位老谋深算的代理律师好不容易才擦着冷汗跟法官求到了择日开庭的恩典。
法庭上占不到便宜,黄逸兴那边明显是存了在法庭外动手脚的心思。当天晚上,脸色铁青的黄逸兴便带着小弟杀气腾腾地杀到了霞飞路,那架势,分明有一言不合就准备开打的意思。
此时安然正坐在客厅捧着一本鸳鸯蝴蝶派的小说看得起劲,见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知是不是被老妻傲慢的态度刺激到了,黄逸兴冲过来就掀了安然面前的茶杯,这家伙装逼穿着长衫,安然不过轻轻一拨,那飞溅的茶水就泼了他一身。
“林!佩!文!”被茶水烫到,黄逸兴的一声怒喝简直能够掀翻屋顶。
“怎么这么不小心,吴妈,快去拿块毛巾给老爷擦擦。”面对暴跳如雷的黄逸兴,安然面不改色,只礼节性地吩咐了吴妈一句。
不远处拿着鸡毛掸子掸花瓶的吴妈闻言,这才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林佩文,你一定要这样吗?”看着老妻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黄逸兴揉着烫红的手腕,一脸的痛心疾首。那表情,仿佛眼睁睁看着善良的老妻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见他这副表情,安然只是嗤笑了一声,随即面无表情地道:“一定要。”
“你……你你你……”黄逸兴被噎了一下,伸手指着安然的鼻子,可惜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安然好整以暇地望了他半天,末了打了个哈欠,一脸不耐烦地道:“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天晚了,我要睡了。这人年纪大了就该好好保养,别成天想着吃喝玩乐,天知道哪天会不会死在某个女人的肚皮上。”
“你!你威胁我?”黄逸兴闻言,顿时跳了起来。
林佩文年轻时可是沪上的霸王花,全盛时期,她的手里曾经有十八家堂子。如今虽然已经辉煌不再,但真要是成心想让某人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跟曾经的那些姐姐妹妹说一声,其实未必不可能。真要说是威胁,其实也没错。
安然冷笑一声,丢下一脸便秘表情的黄逸兴上了楼。初次庭审的成果斐然,黄逸兴太过轻敌,她这边准备又实在充分,就算他再怎么暗箱操作,败诉的可能性也很低。回到房间,她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清点起名下的产业来了。
为了洗白上岸,这些年黄逸兴着实付出了不少努力,名下的产业干干净净,拿到手根本不愁如何经营。唯一还算有点地下背景的三金公司,也是跟陈厚生合股的。如果不知道的人,很难把眼前的财产清单跟所谓的地下世界王者联系到一起。
事实也正是如此,沪上三足鼎立,但尤以陈厚生势大,黄逸兴这个糟老头子如今已不过是昨日黄花而已。只要能够打赢这场官司,拿到三金公司的掌控权,她跟陈厚生联手,完全可以把黄逸兴三振出局。
黄逸兴肯定也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登门拜访。他原意应该是过来服软的,可惜,安然根本没打算给他机会。
不愧是枭雄,意识到安然这边已经没有了回转余地,黄逸兴果断选择了来阴的。某天安然领着吴妈出门遛弯,竟然有不明身份的枪手朝她们开枪,要不是她早有准备,差一点就着了他的道。
黄逸兴想的倒是挺美,他们两个现在还是夫妻关系,只要她一死,不仅不用分割财产,连她名下其它的产业也成了他的。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一次,都不用安然这边动手,报界已是一片怒斥之声。靠着女人上位,不念旧情宠妾灭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准备赶尽杀绝。饶是民众早已知道黄逸兴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依然还是震惊了。于是,自认不畏权贵的记者们再度气势汹汹地开始了对黄逸兴的口诛笔伐。
民国的确是个好时代,因为封建残余,这个时代文人的脊梁明显比现代更直,说起话来也更加的不留情面。看了几份报纸上对黄逸兴的评价,安然的嘴角忍不住直抽搐,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看到报纸,黄逸兴是怎样的暴跳如雷。
安然决定来点更狠的,在起诉离婚之后,又控告黄逸兴雇凶杀人。
因为黄逸兴的身份,警局法院那边当然不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付了保释金,没怎么问话就被放了出来。但这一进一出,黄逸兴那张老脸是真的丢得一干二净了。看报纸上那些幸灾乐祸的文字,就算安然跟陈厚生没什么后手,他也已经权威俱丧,再不可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了。
江湖就像丛林,狮子没了獠牙,就是随时等着人去痛打的落水狗。
安然觉得打完官司,自己已经完全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坐看黄逸兴的沦落了。然而的然而,事情却远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官司结束,成功拿到林佩文应得的那份产业,就在安然准备签署三金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将股权转给陈厚生,让黄逸兴彻底沉沦的时候,她的头再度撕心裂肺的痛了起来。曾经没能接收到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她终于知道了林佩文为什么会那么愤怒,那么不甘。
黄逸兴在外面养女人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别墅什么的其实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林佩文真正愤怒的是背叛,陈厚生的背叛。黄逸兴的背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被她当成儿子替代品的陈厚生的背叛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直把陈厚生当自家晚辈看待,又把最看重的义女嫁给他为妻,谁能想到,这个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孩子竟是她亲生子当年身亡的罪魁祸首?
林佩文也正是因为查到了真相,一时受不了打击才会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所以陈厚生才是她真正想要复仇的对象吗?接收完记忆,安然哭笑不得地勾起了嘴角。这份记忆来得太晚了,她的笔已经落下。想到自己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成全了杀子仇人的大业,她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幸运的是,陈厚生并不知道林佩文早已查出真相,林佩文调查当年事件的记录也早已在之前的大火中化为了灰烬。不然,不用等黄逸兴动手,她怕也早已死了无数遍了。
安然醒来的时候依旧躺在医院里,身旁环绕的依旧是苏磐和陈厚生的一双儿女。看着陈开云和陈美玲这两个一脸濡慕的孩子,安然百感交集。也不知,当林佩文得知自己一直疼爱的两个孩子其实是仇人之子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外婆,你醒了!”陈开云一脸惊喜。
“外婆,喝水。”陈美玲则端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