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治与法治的区别啊!直到离开法院,安然依旧窃笑不止。这果然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当晚就是《神女》的首映了。赢了官司心情不错,安然带上两个孩子准备和苏磐一起去看电影。一行人刚刚走到电影院门口,安然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不对,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在第六感的指引下,她猛然回头,没想到,竟正对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那个枪口藏在一捧玫瑰后面,此刻正直指毫无防备的苏磐。
差不多在同时,杨叔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但拥有着丰富死亡经验的安然比他更快,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苏磐的前面。
“砰——”枪声响起,安然只觉胸口一凉,接着便踉跄着跌进了苏磐的怀里。
之前的抚养权争夺案让上海市民对《神女》充满了期待,电影院门口此时已人山人海。枪声响起,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看清发生的一切后,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
“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入V,这个故事完结,新故事开始,求订阅!
第29章 沪上沉香(完)
温热的血液开始汩汩向外流淌,每呼吸一次伤口的位置便会传来阵阵剧痛,安然努力想要假装没事,可惜,眼前却已经开始阵阵发黑。
于木兰那两个年幼的孩子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周围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了一片,然而在此刻的她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什么,朦朦胧胧听不太清楚。
面前唯一清楚的只有苏磐的脸,那张惊恐到了极点的脸。此刻,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已经没了平日的笑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剧烈地喘息着,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惜却是徒然……
看看苏磐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晕过去,安然慌忙伸手摸着他的脸,柔声安慰:“我没事,真的没事……乖,别怕……”
眼皮渐渐变得越来越沉,安然原以为这次的穿越之旅已经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自己竟还能以于木兰的身份醒来。
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直到看到对面花篮上一行清晰的大字,祝于木兰小姐早日康复。
于木兰这个名字看来真的已经红遍了上海滩,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单人病房,但此刻却显得逼仄无比,因为地上桌上到处都是别人送的花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种类的鲜花混在一起后的醉人甜香,甚至都已经盖过了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
其中尤以电影公司的花篮最大,看来《神女》的票房应该还算不错。
“我没死?”安然下意识地在病房里寻找着苏磐的身影,没想到却只看到了杨叔那张冷脸。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伤到什么关键性的脏器,只要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死不了了。”
“苏磐呢?”枪手的目标是苏磐,见不到他,安然根本没办法心安。
“他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手术结束之后就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肯离开,我让护士给他打了镇静剂才把他挪走。大概要到晚上才能醒来。”杨叔顿了顿,继续道,“于木兰的两个孩子我已经派人送回了家,有女佣照看着,你不用担心。”
安然松了一口气,向杨叔道了声谢谢,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估计是被苏磐之前的表情吓到了,迷迷糊糊中,她竟梦到了当初安家被灭满门时的情景。那伙人杀进来的时候,她把苏磐藏在了床底下的一个暗格里,被砍倒在地的时候,刚好透过暗格的透气孔看到了苏磐的眼睛。那时候的他,也像电影院门口时那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苏磐已经守在了她的床前,脸早已不是梦里面那稚嫩的模样,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惊恐空洞。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安然已经醒来,直到安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
这小子性格活泼,很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刚刚的反应让安然想到了当初刚刚在安家看到他的模样,也是这样直愣愣地望着虚空,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她甚至因此误以为这个弟弟是傻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的母亲刚刚病逝,父亲刚刚另娶他人。
木木的盯着安然看了片刻后,他忽然一把搂住安然的脖子呜呜哭泣了起来。动作太猛,甚至牵动了安然身上的伤口。
安然没办法责备他,只能柔声安慰:“傻孩子,你忘了,我是不死的,就算这次真的死了,我也可以在别的人身上复活。”
苏磐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我知道,可是,好难过……然姐姐,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苏磐死死抱着安然哭了半晌才松了手。趁着他出去洗脸的机会,安然问杨叔:“我每次死后,他都是这种反应吗?”
杨叔苦涩地一笑,点了点头:“差不多……”
“我还以为我死了这么多次,他已经习惯了。”穿越了那么多次,对死亡,安然早已经麻木了。她一直以为,苏磐也是一样。
杨叔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所以,自己每次死亡,苏磐都会痛不欲生吗?安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她看不到死后的情况,从来不知道对于她的死亡,苏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眼看着苏磐就要进来,安然急忙转移了话题:“杨叔,是谁动的手,查清楚了吗?”
回答她的是已经恢复如初的苏磐:“不用查也知道是谁。如果我死了,凶手肯定会把一切推到王守信身上,估计会说他输了官司心怀怨忿,想杀你解恨,可惜却误杀了我。”
他说着,一把抓起果盘里的一个苹果,泄愤般狠狠咬了一口,“小小年纪捧舞女,结果却不小心把命也搭上了,真是种不名誉的死法啊!我爹那个人,最爱面子,这么丢脸的事,他肯定不会细查,我估计会像我妈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他苦涩地一笑,将目光投向杨叔:“现在回想起来,王守信咸鱼翻身的经过实在蹊跷。因为他在我来上海之前就进了巡捕房,我原本只当他是运气好,现在一想,甚至连那天庭审的法官都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那么偏袒我们这边,真是怎么看怎么像早已被人收买了一般……原来,在我踏上上海滩的土地之前,别人就已经布好了口袋。”
苏磐说得轻描淡写,嘴角也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但安然依然从他此刻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丝苦涩。
“杨叔,看来,我又要换护卫了。”
“需要报告大帅吗?”
“不必了,我们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有证据,以现在的局势,他也不可能对张婉容怎样。既然说了也没用,何必多此一举。”苏磐说完,再度狠狠咬了一口苹果,仿佛想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苹果身上。
安然咀嚼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跃上了心头。微微考虑过后,她一把拉住了苏磐的手,一脸决绝地道:“苏磐,去发讣告,就说我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啊?”大概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么咒自己的,听到她的话,苏磐和杨叔不约而同地惊呼出了声。
安然倒是一脸坦然:“反正早晚都会死,不如趁现在《神女》还在上映好好捞一笔。遗作这种东西,只要不出意外,往往都能卖个好价钱。”
她勾了勾嘴角,话锋一转:“最重要的是,你们不是怀疑这次枪击事件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吗?以王守信作为替罪羊的阴谋?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顺水推舟。以王守信对于木兰母子所做的一切,让他赔一条命,其实还算便宜他了。”
安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想要害死苏磐的那个家伙肯定不希望让事情闹大。然而,于木兰却是如今上海滩家喻户晓的明星,一旦真的死了,事情肯定会闹大。不想被人看出端倪,事情的幕后主使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让事情结案。考虑到那个家伙手眼通天的能力,她此刻已经能够预见得到王守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了。
“将计就计,借力打力!哈哈哈哈……好主意!干不掉大BOSS,借大BOSS的手干掉一个小BOSS也好啊!”苏磐迅速领会了安然的意图,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安然更加奸邪。
手舞足蹈地兴奋了半天后,他忽然脸色一沉,收敛了笑容:“你死了,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安然闻言,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幽幽道:“两个孩子还太小,告诉他们真相,他们肯定会露出破绽。于木兰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过客,不可能永远陪着他们,就这样告别也好。于木兰还有一些存款,只要不出意外,《神女》的分红应该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养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两个孩子身怀巨款,会被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
安然心意已决,苏磐拗不过她,最终只能同意了她的装死计划。
找来信得过的医生开具死亡证明,又找来一具身材跟于木兰相近的无名女尸推进太平间。于木兰这个身份正式跟安然告了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讣告发出后,安然甚至都没有挪窝,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继续在医院里住了下去。一脸病容,又剪掉了头发,竟然连护士都没有认出她来。
《神女》此时正在沪上热映,于木兰形象气质极佳,演技又精湛,毫无悬念地赢得了广大观众的喜爱。因为法庭上的胜诉,之前小报泼在她身上的污水已经被清洗得差不多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了差不多是她人生真实写照的《神女》,普通人对她现在只剩下怜悯与疼惜。不少之前曾经跟着小报一起声讨她的普通市民甚至还隐隐感觉有些内疚。
病房里的大部分花篮都是这些人的贡献,得知她已经脱离危险,大家长舒了一口气。偏偏就在这时,报纸上忽然传来消息,于木兰因为术后并发症,抢救无效死了。消息一出,依然沉浸在《神女》剧情中的观众们顿时一片哗然。民众纷纷呼吁严惩凶手,甚至连之前曾经蓄意抹黑她的小报也发表了悼念文章。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凶手原本的目标其实是苏磐,只知道于木兰死了。之前的那场诉讼已经让于木兰的名字家喻户晓,讼诉的热度还没退去,人就死了。如果王守信赢了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输了。不仅输了,输了之后甚至还曾信誓旦旦地在人前表示,会给于木兰一个好看。
如今,他的威胁还言犹在耳,于木兰却出了事。想让人不怀疑他都不行。更倒霉的是,枪击发生的地点在公共租界,他虽然是巡捕,却是法租界的。更加令他欲哭无泪的是,因为某些利益上的纠葛,两家巡捕房之间积怨颇深,常常动不动就在暗中较量一番。他这次的事情简直就是给大王送菜。
公共租界那边根本就没给法租界半点面子,王守信刚刚踏上公共租界的土地就被他们麻利地逮捕归案了。
输了官司,急需发泄,王守信审判一结束就一头钻进了赌场,一赌就是好几天,根本就不知道于木兰已死的消息。被抓之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还以为只是两家巡捕房寻常的掐架,一脸的镇定自若。直到公共租界巡捕告知了他抓捕的原因,他才终于稍稍变色。
只是,既不是惊慌失措,也不是如丧考妣。听到于木兰遇刺身亡的消息,他笑了,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笑出了声来。
其实他会这么失态也很正常。于木兰的死,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她死了,身为父亲的他就成了两个孩子当之无愧的监护人了。两个孩子是于木兰的继承人,既然他成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也就意味着,于木兰的一切都成了他的。
如今《神女》正在上海滩的各大影院热映,根据小报的爆料,于木兰跟电影公司签的是分成约,电影热映,分成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分明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得到于木兰死讯的一刹那,王守信根本就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他跟于木兰关系破裂的消息早已传开,他也懒的去掩饰。
正常情况下,看到他此刻的反应就应该知道,不可能是他杀了于木兰。真正的凶手从巡捕手里得到这样的消息会惊慌失措,会镇定自若,独独不可能笑出声来。可惜,这里却是跟法租界巡捕房积怨颇深的公共租界巡捕房。为首的巡捕虽然看出他可能跟这事无关,依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好啊!果然是你干的!你到底是怎么雇的凶,又是怎么杀的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王守信直到此时才后知不觉地意识到自己竟被当成了头号嫌犯,脸上原本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当场,连忙申辩:“你们可别冤枉我!怎么可能是我干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赌场,赌场的人可以替我作证!”
为首的巡捕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冷冷道:“既然是雇凶杀人,自己又何必亲临现场?不要再狡辩了,还是赶快从实招来吧!”
看到对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王守信此时才终于急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于木兰是我前妻,我为什么要杀她?”
巡捕冷笑了一声:“正因为她是你前妻,你才要杀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法租界华捕的薪水不高吧?法庭之前刚刚判了你每月支付两个孩子一百块的抚养费,以你的能力,恐怕力有未逮吧?于是,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经对方这么以提醒,连王守信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顿时额头冷汗淋漓,只能拼命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见他露怯,对方反而越发的咄咄逼人:“于木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电影明星,做舞女的时候也一直谨小慎微,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你,根本就没别的仇家。不是你,还能是谁?我看你还是乖乖招了吧,省的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看着几个巡捕已经冷笑着围了过来,王守信顿时欲哭无泪:“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怎么招?别动手!别!有话好好说!”
那些公共租界的巡捕才不会因为他的求饶就心软,两家巡捕房掐了那么多次的架,互有胜负,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公然打脸的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当即关了审讯室的门,对着王守信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个时代别说中国了,连国外都还没来得及禁止刑讯逼供。警察粗暴执法再正常不过了,这帮公共租界的巡捕们一拥而上,拳脚顿时如雨点般落向王守信的身上。
也该王守信倒霉,巡捕也是人,也会聊八卦,也会看电影。揍他的这帮人里就有不少于木兰的粉丝,同情弱者是人类的本能,在他们眼里,王守信除了是他们的敌对势力一方,更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渣男。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下手那叫一个黑、狠、准。如果不是他们大多经验丰富,知道避开了致命的位置打,这一番拳打脚踢之下,王守信说不定会被活活打死。
饶是如此,这番照顾之后,王守信依然还是有进气没出气了。他原本就只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大少爷,巡捕的身份也不是正经考出来的,而是天上掉的馅饼。当了巡捕之后,他自恃上头有人罩着,也没怎么正经锻炼,只知道拿着配枪耀武扬威,拳脚功夫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市井小民。开始还勉强能够挡上两拳,后来则干脆只有挨打的份了。
等到法租界那边得到消息,过来捞人,他已经被揍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管这次的事情孰是孰非,为了面子,法租界那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别人关进监狱,两家果然为着案子管辖权的问题扯起了皮。一个说案件发生在公共租界,理应由公共租界处理,另一个说案件当事人是法租界的人,理由有法租界处理。
一番扯皮之下,案件的真相反而被忘到了一边。
苏磐的猜测没错,这的确是一个事先设好的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沪上舆论忽然出现了奇怪的风向,指责法租界争夺管辖权是为了官官相护,包庇下属。
那个时间,于木兰刚刚出殡,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恻隐之心大起,立刻纷纷力挺公共租界,将正义进行到底。
当然,现在是民国,也不是没有食古不化的神经病表示王守信现在是两个孩子唯一的依靠,一旦真的依法严惩,两个孩子将会无依无靠。两个孩子已经没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呼吁从轻判决,让王守信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搞笑的是,竟然还真有不少人响应这个观点,用的还是让于木兰能够瞑目的名义。
安然看到那些奇葩言论的时候,气得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在她看来,事情要是真如这些好心的看客所料的那样发展,王守信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将于木兰留下的遗产挥霍一空,然后让两个孩子流落街头。想到苏磐的猜测,她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继续看戏。
原因无他,如果事情真的如苏磐所料的那样,幕后布局的黑手根本不可能允许王守信这只替罪羊活下来。果然,很快便有人站出来,义正词严地驳斥了这一观点。
面对来势汹汹的“民意”,法租界那边最终还是没能将王守信捞走。
再然后,公共租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了证据,所有的证据果然无一例外都指向了王守信,证据链完美得连逻辑专家都挑不出错处。
以于木兰对王守信的了解,如果事情真是他做的,他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那么,这只可能是有心人精心布好的一个局。自此,苏磐之前的猜测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证实。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张婉容的暗算了,猜测得到证实,苏磐的情绪依然还是免不了有几分低落。
“我已经尽量表现得庸碌无能了,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谁让你是苏长清的儿子呢?”安然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磐苦涩地一笑,表情倒是好看了一些:“是啊!谁让我是苏长清的儿子呢?”
涉及当红的明星,又有之前的官司打底,于木兰的案子引来了整个上海滩的关注,所有人都在翘首盼着事情的结果。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小报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新闻,三天两头的往公共租界的巡捕房跑。
这段时间,安然甚至不需要刻意打听,就能从这些杂七杂八的小报上看到案件的最新进展。
不知是为了打击法租界巡捕房,还是为了彰显正义,展现公共租界巡捕的风采,亦或者是受了某位神秘人的授意。公共租界一改往日的保密政策,将这个案件的调查经过完整地透露给了媒体。动不动就召开新闻发布会,生怕漏掉了一丝细节。那架势,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案子办成一个铁案。
不用等审判,安然就已经知道,王守信已经跑不掉了。
尘埃落定,她再度把视线落到了于木兰那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两个孩子一直哭着要妈妈,苏磐这边的女佣根本降不住,最后只能将他们送去了杜美美那边。杜美美果然擅长应付孩子,两个孩子到她那边之后,总算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看看杜美美跟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安然再次动了想让她帮忙照顾两个孩子的心思。
在枪击案的影响下,《神女》果然赚了个盆满钵满,于木兰的分成所得已经足以让不少亡命之徒铤而走险。这种时候把钱和孩子交给杜美美,等于是给了她一张催命符。一番斟酌之后,安然最后决定把于木兰所有的收入都捐出来,建一座孤儿院,再让杜美美来做院长。杜美美原本就喜欢照顾孩子,做舞女又不是长久之计,经营孤儿院不失为一条不错的退路,应该不会拒绝。
为了让某些人打消不该有的念头,安然甚至还让苏磐帮忙拉上了陈开云做名誉院长。
为了让这一切显得顺理成章,她又让人在无意中发现了她的“遗书”,在遗书中反思了这些年自己让两个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无能,畅想了一番等有钱后“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美好梦想。遗书公开之后,果然引来了一片赞誉之声,竟让《神女》的票房再度出现了一次井喷。
木兰孤儿院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开始了筹建。因为涉及于木兰的遗愿,又有普通民众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筹备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所有手续一路绿灯,甚至还时不时有热心市民上门捐款捐物。让原本还对这个大胆的决定心怀忐忑的安然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孤儿院正式挂牌的那一天,公共租界巡捕房那边传来消息,王守信畏罪自杀了。也不知他是因为受不了折磨,还是因为某位神秘人害怕夜长梦多,留着他不小心漏出点什么来,所以杀人灭口。
不管怎样,于木兰的大仇已经得报了。
杜美美果然没有让安然失望,虽然因为家庭关系没读过几年书,但人聪明,又好学,很快便对孤儿院的事务上了手,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站在孤儿院门外,看着于木兰的一双儿女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奔跑的模样,再想想当初刚刚穿越过来时两个孩子面黄肌瘦,愁容不展的模样,安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小孩子是种很敏感的生物,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大人的不安。比起跟着于木兰担惊受怕,说不定反而是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更好。
彻底放下心来之后,安然回了苏磐那边,打算利用剩下的时间好好安抚一下他这个同样敏感的孩子。
这次的运气比上次好得多,她整整陪了苏磐两个月才迎来场景的转换。那天,她正准备替苏磐做一顿可口的早餐,没想到刚刚拿起鸡蛋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某栋豪华别墅楼梯的转角处,脑后是一滩黏腻的血污。最令她震惊的是,对面窗玻璃上映出的竟是一张形容枯槁的苍老面容。
老太太?!
这一次,她竟然穿成了一个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故事,穿成众叛亲离的女流氓。
这世上最悲哀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发。
第30章 迟暮狂花(1)
安然惊恐地望着窗玻璃上的自己。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眼窝深陷,满脸皱纹,深浓的眼袋几乎要垂到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盘在脑后的发髻已经散了,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披在脑后,要不是她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藏蓝色印度绸旗袍,那狼狈的模样,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是个刚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老乞婆。
安然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跟于木兰光滑细腻的双手不同,这双手干瘦粗糙,上面甚至还有点点的老人斑。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这双竟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分明是已经得了某种要命的神经性疾病的征兆。
跟玻璃窗上映出的那个狼狈老妇的形象截然不同,周围的环境却华丽得令人恍如梦中,高得令人眩晕的奢华吊顶,闪闪发光的水晶吊灯,一眼望不到头的西式餐桌,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壁炉……
如果不是壁炉上方那幅油画的主角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亚洲男人,单看别墅内的陈设,安然估计会以为自己穿到了欧洲宫廷。
看过周围华丽的陈设,再看现在的这个身体,安然越发的觉得别扭了。
她一直觉得暮气沉沉只是一个过度夸张的形容词,此时此刻才知道竟然确有其事。她真的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仿佛什么东西腐败了很多年的味道,那股味道就像幽灵般一直萦绕在她鼻端,她开始还以为那只是因为屋子多年未见阳光,后来才发现味道的源头竟在自己身上。
穿过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身体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的,但看清楚这个身体狼狈的模样后,她又犹豫了。
这个老太太已经不修边幅到连自己身上有味道都不管了,她真的是被人推下来的吗?会不会是老太太自己失足?但如果是失足,自己又为什么会穿过来?自己穿越的意义难道不是替枉死之人复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