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第二位不速之客来袭。
这第二位不速之客并非陌生面孔,正是找明石找得要发疯的苏星汉。苏星汉在这阴暗角落里看到明石之后,也来不及多问,拉着他的手扭头就走。明石跟着他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发现千目还在原地看着自己。苏星汉见他恋恋不舍的还要回头,当即怀疑他是被站街女勾走了魂魄,为了使他迅速认清现实,他兜头又给了他一巴掌:“还看?!”
明石不看了,被苏星汉拽得踉踉跄跄,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回了家。及至进了门,苏星汉人高马大的堵在门口,黑着脸开始恐吓明石:“你胆子可真不小,你知道那地方有多乱吗?去年就你站的那儿,一个要饭的,让人把俩腰子全割走了!那儿黑咕隆咚的,不是鸡就是贼,就你这样的,要不是我救你,你都活不到明天早上!”
明石坐在客厅里的一只小塑料凳上,他个子没有苏星汉高,然而四肢修长,蜷缩着一坐,姿势就有些像大猴子。抬头看着苏星汉,他的态度倒是很冷静:“向我道歉,否则我就再也不去给你赚钱了。”
“你妈的——”
苏星汉骂到一半,忽然感觉十分疲劳,况且也真怕明石撂挑子,所以忍气吞声的转了口风,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嗯,我不该捶你,我错了。念在我这些天伺候爹一样的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别生气了,赶紧洗洗睡吧!”
明石没理他,起身走去卫生间,开始哗啦啦的洗漱。原来他脏得过分,现在又干净得过分,一洗就是没完没了,苏星汉憋着一泡尿进不去,只能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一边踱一边嘀嘀咕咕的骂。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苏星汉和明石挤在一张大床上,背对着背睡大觉。
苏星汉打着呼噜,明石却是个闭目养神的状态。
他忘不了千目,毕竟千目是他自己相遇、自己认识的第二个人。从千目又想到了身后的苏星汉,他当即回头看了看苏星汉的背影。
“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呢?”他自问。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当然是无解的。
到了翌日清晨,洗心革面了的苏星汉早早起床,勤勤恳恳的喂饱了明石之后,照例把他牵去了古玩一条街。上午街上一贯是比较冷清安静的,生意到了下午才要兴盛。明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老板借给他的高龄iPad上网。
就在这时,千目来了。
千目今天换了一身比较洁净的连衣裙,脚以及脚上的凉鞋也洗刷干净了,她推门进来,看了明石一眼,然而没有打招呼,而是怯生生的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能鉴定古董?”
苏星汉并没有看她眼熟,见有生意来了,当即起身迎上前去:“是,你想鉴定什么啊?”
千目一抬手,掌心托着一枚字迹模糊的古币。
苏星汉在这里混得久了,也有了一点知识:“哟,你这就算是真的,也值不了多少钱啊!”
千目答道:“有人说它是明代的铜币,是铜币中最少见的那一种,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它的真假。”
苏星汉说道:“那你交五十块钱吧!”
千目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给了苏星汉,然后在对方的指挥下,她转身走到了明石面前坐下。把古币放在明石面前的桌子上,她趁人不备,对着明石抿嘴一笑,笑得嘴唇薄薄的,眼睛亮亮的。
明石一动不动,只盯着古币看了片刻,然后抬头说道:“假的。”
千目反问道:“不是明代的?”
明石摇了头,低声说道:“是不是明代的,我不知道,但我看见现代的人把它表面的字挖掉,贴上了其它的字。大概这是一种作假的方法吧!”
铺子老板人在后方,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对对对,这叫挖补,最难认!”
千目用手指摁住古币的方孔,虽然已经得知了真伪,可是因为明石连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没给过她,所以她意犹未尽的不肯走。趁人不备伸了脚,她在桌子下面轻轻一踢明石的小腿。
明石终于正视了她一眼,她再接再厉,又踢出了第二脚,哪知这第二脚踢出去,竟被明石合拢小腿紧紧的夹了住。这回轮到明石微笑了——他当千目是在和自己闹着玩,所以笑得没有心机,就只是笑。
可惜他们这一场较量没能分出高低,因为铺子外头走来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是高大身材的男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方的男子在铺子门前停了脚步,而后头那位上前一步撩起了塑料珠子串成的门帘,步伐和动作都有股子训练有素的利落劲儿,像是非常专业的仆人。
前方男子微微低头穿过铺门,铺子里的几个人不由自主的一起向他行了注目礼——没法不行礼,因为这男子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鹤立鸡群四个字,说得大概就是他这一流人物的形象。目光望向铺子老板,他开了口:“请问,有一位善于鉴定古董真伪的先生,是在这里吗?”
老板和苏星汉当即一起指向明石:“有!”
然后苏星汉抢在老板头里,一步迈到明石身边:“就是他,别看他年轻,你把东西拿来,是真是假他看一眼就知道。五十块钱一次,不准不要钱!”
明石也抬了头,和那男子对视了一瞬,这一瞬间他没看出什么来,只发现对方眼角点缀着一颗泪痣。
与此同时,苏星汉不声不响的伸出手,把椅子上的千目拽了起来。
男子很自然的取代千目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将明石审视了一番之后,他开口说道:“还未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
苏星汉听他说话颇有几分古意,以为他是故意在咬文嚼字的装B,心里便有几分反感:“他叫明石,明白的明,石头的石。”
男子听了这话,对苏星汉一眼不看,只对明石继续说道:“我姓朱,单名一个植字。”
明石一点头,点过头之后,觉得自己礼貌不足,就又“嗯”了一声。
朱植又道:“久闻先生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明石扬手向后一指身后的苏星汉:“给他五十块钱。”
朱植一抬手,站在门口的男子立刻掏出一百块钱送到了苏星汉面前:“不用找了。”
苏星汉没客气,当即就把钱收起来了,并且决定今晚给明石加菜。
朱植这时又说道:“我的确是有一样东西,想请明先生为我辨一辨它的真伪,但那件东西远在南边,因为价值太过贵重,不便长途运输过来。我听闻明先生的本领出类拔萃,为本地最为有名的新秀,故而想请明先生劳动大驾,随我去一趟南方。当然,酬劳方面,明先生可以开个价格,我这边只要能够负担,就绝不讨价还价。如何?”
明石回头去看苏星汉。
苏星汉本来只想勤劳致富,先赚几个小钱能够填饱两张肚皮,哪知忽然有大客户从天而降,并且一看这模样就是个不缺钱的。将一只手搭上摇钱树的肩膀,他有些激动紧张,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
“那个……你说的南方,到底是哪儿啊?”
“云南。”
“哎哟,那可是够远的,一来一回得花不少时间,我们要、要——”他有点不大敢说,所以对着朱植抬起右手,犹犹豫豫的想要比划一个数字。他算好了,这一趟来回,只要能落一万块钱他就谢天谢地,可是未等他竖起一根手指,朱植已经开了口:“五万?”
苏星汉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一点头。
朱植笑着一拍桌子:“好,去是五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回来时,我还给你五万。一共十万,如何?”
苏星汉紧紧一抓明石的肩膀:“行,行,太行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这个兄弟——明先生,他自幼在终南山修行,到了今年才下山,这些年他修行得太专心了,不问世事,导致他忘了办户口和身份证,现在属于黑户,火车和飞机都不能坐,所以你们还得想法子找辆车,把他,还有我,从这儿拉到云南去。”
朱植这才正式的望向了苏星汉:“请问你是明先生的什么人?”
苏星汉仗着自己发育充分,面貌成熟,大言不惭的答道:“我是他大哥,兼经纪人,兼老板。他上哪儿我上哪儿,我俩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绝对不分开。”
朱植缓缓点头:“哦……”
旁边的千目也缓缓点头:“哦……”

  千里之外

  因为铺子里面贵客登门,所以碍事的千目像个小麻雀一样,被苏星汉三言两语的请了出去。
于是千目就在古玩一条街的街口来回的走,走累了便靠着街口的石狮子半站半坐。一手拿着半个豆沙面包,她一边慢慢的吃,一边不住的向街内张望。
她想找机会和明石说几句话,然而苏星汉像个老鸨子一样,坚决不许任何人私底下和明石接触,明石自己也像是全无灵魂的样子,对于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包括对待她。
但是,据她感觉,他其实是喜欢和自己闹着玩的,至少,他绝对不讨厌自己。知晓她的真相,而对她不恐惧不厌弃的人,他是第一个,又因为她完全奈何不了他,所以他们之间势均力敌,非常平等。她不能、也不想利用他,他也并不想占她的便宜。
豆沙面包没有牌子,也没有包装袋,是街口一家奶茶店内的出品。千目吃完了手里的,感觉味道很不错,于是跑过去又买了一个,用纸袋子装着,小心翼翼的用手托着。那间铺子的门帘动了几动,这让她的心也跟着动了几动,明石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这是他每天下午固定的活动时间,千目顾不得苏星汉还跟在他的身旁,撒开腿就跑向了他。
“出来吹风呀?”她没话找话的问明石。
明石有些惊讶:“你还没走。”
千目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了他:“面包吃不吃?我买了两个,给你一个。”
明石接过纸袋,拿出面包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点了点头,然后把余下的大半个一股脑塞进嘴里。
千目这时笑眯眯的转向苏星汉:“你们要去云南啦?”
苏星汉,因为已经送走了贵客朱植,所以有了闲心,也能安安稳稳的说几句话:“没错,这两天就走。谢谢你啊,你都交了鉴定费了,还额外给他买东西吃,太客气了。”
这时,铺子老板大声的叫苏星汉,苏星汉闻声转身进了门,千目抓住机会,小声问明石道:“你去云南,带我一个好不好?反正我一个人,自己呆着怪没意思的。”
明石把手里的纸袋揉成一团:“我去是为了赚钱,你去是为了什么?”
“嗯……”千目似笑非笑的看他:“我去玩啊,我还可以给你做伴。除非你真的是gay,那个苏星汉是你男朋友,你嫌我跟着你碍事。”
明石把纸团放到了千目的头上:“我知道什么是男朋友,但他不是。我也不会带上你,因为我不知道苏星汉是更贪财,还是更好色。”
千目皱着眉头笑了:”什么意思?你怕苏星汉看上我呀?”
明石不置可否的看着她,看到最后,他问她道:“你多大了?”
千目犹豫了一下:“十七岁。”
明石心想十七岁和二十岁,相差不多,按年龄看是很合适的,不过男欢女爱对他来讲,实在是遥远到不可思议的一个词。他已经是通过所有途径,发疯一般的学习这世间的种种学问常识了,然而独自站在千目面前,他还是只感觉懵懂。
“你还是等我回来吧。”他最后告诉千目:“我不想带你。”
千目顶着一个纸团,几乎是想哀求他了:“我路上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明石转身要走,但临走之前他回了头,又道:“别打苏星汉的主意,我说了算!”
千目抬手拿下头上的纸团,恶狠狠的掷向了明石:“没人稀罕跟你走,你去死吧!”
说完这话,她迈步就走,走出几步之后回了头,她又有些后悔,害怕自己会一语成谶。铺子门口已经没有了明石,她这么又可爱又可怜的,又是大女孩又是小女孩的,他竟然敢这样不怜惜她!
千目有些生气,气得左手掌心隐隐作痛,烧灼的感觉顺着手掌的红线延伸开来,她需得紧紧的攥着拳头,才能让那只眼睛不睁开。
但是烧灼之感挥之不去,所以她沿着大街慢慢远行,要到阴暗角落里寻找猎物,释放掉这股子由怒而生的力量,顺便取得或多或少的收获。
两天之后,千目又跑来这条街上,结果发现那间铺子门前一片冷清,她进门向老板一打听,得知明石和苏星汉今天下午要出发南下,所以这几天,铺子里的古董鉴定业务要暂停了。
而与此同时,苏星汉把一只拉杆箱塞进一辆吉普车的后备箱,然后带着明石上车坐到了后排。他们这一行一共是三辆吉普,朱植自己坐一辆,他们两个坐一辆,余下一辆装了三个保镖一样的彪形大汉。苏星汉很兴奋,临行前还把他爸妈的遗照找出来,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爸,妈,你俩的在天之灵这回就安息了吧,儿子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已经成了有事业的人了。你俩保佑我这回一定要把十万块钱挣到手,我好拿着钱租个铺面,省得还得跟别人三七分账。”
然后把遗照收起来,苏星汉带明石出去吃了一顿大餐,因为觉得明石是自己的福星,自从家里有了他,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个好孩子。
明石不像苏星汉那样踌躇满志,但是看苏星汉高兴,他也暗暗的有点欢喜。吉普车驶出城区上了高速,他看着车窗外崭新的风景,看了片刻,扭头转向苏星汉,握住了苏星汉的一只手。
苏星汉领教了他这个十指相扣的握法,莫名其妙之余,汗毛一起直竖,心想这小子成长环境那么变态,不会是缺爱缺得性向改变,看上自己了吧?
于是他慢慢的把手抽出来,想要向旁躲一躲。可是没等他开始平行移动,明石又把他的手抓住了。
苏星汉怕自己躲得太过明显,会惹恼他,于是把心一横,决定牺牲这只手的色相,不躲了。
司机和貌似保镖的大汉们轮班开车,昼夜不休,花了大概两天的时间,进入了昆明地界。
这两天两夜,众人都是在车里度过的,明石丝毫不感觉痛苦,可以把身体扭曲成各种形状对付着睡觉,苏星汉只在下车撒尿的时候和朱植打过一次照面,所以心里有点犯嘀咕,感觉朱植对待自己,没有出发前那么恭敬热情了。
在昆明休整一晚之后,他们换了三辆吉普车,又上了路。苏星汉并不是个走南闯北过的,一出城区就分不清了东西南北,如今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南国,越发两眼一抹黑,半条路都不认识。他和明石坐在车里向外望,发现吉普车已经驶上了一条盘山公路。
“我有点儿害怕。”他对着明石耳语:“他要是把咱俩卖了,咱俩都不知道怎么逃。”
明石低声回答:“别怕,有我。”
苏星汉感觉他这话纯属吹牛,所以都懒得理他。而吉普车先是在盘山公路上奔驰,跑着跑着公路没了,就只剩了盘山。山路崎岖如同石浪,若非车型强悍,真能跑着跑着就散了架子。苏星汉和明石如同两颗炒豆子一般,顺着惯性左摇右摆,时而撞做一团,时而左右分散。而在他二人忍无可忍之时,吉普车终于停了。
明石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结果发现面前停了一辆奇怪的新机器,据他所知,这东西应该叫做直升飞机。
这时,朱植也从另一辆吉普车后走了过来,他换了一身单薄简便的浅色唐装,背着手停在了直升机跟前,然后回头对着明石一笑:“前方没有汽车可以走的路了,所以我们得换乘它继续前进。”
说到这里,他不等别人,自己率先登上了驾驶舱,把飞行头盔放在腿上,他向外对着明石笑道:“事先告诉你,我可没有飞行执照。”
明石见苏星汉已经跟上了自己,便径自走向直升机,在一名保镖的搀扶下爬进了机舱,他在朱植后方坐下了,很好奇的问道:“你能带我……飞到天上去?”
朱植回头答道:“放心,上天没有问题,至多是降落时会有困难,但是会有专业人士帮忙。”
果然,一名青年以飞檐走壁之姿一跃而上,坐到了朱植身旁。苏星汉生平第一次见到拥有私人飞机的土豪,已经瞠目结舌,同时后悔不迭,心想自己肯定是要少了。对于自己开飞机的壕先生,十万块钱算个屁呀!
这时,朱植戴上了飞行头盔,开始预备起飞。如他所说,上天是没问题的,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直升机在亚热带的茫茫林海之中缓缓下降,而在他们最终着陆之后,明石打开舱门跳了下去,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陌生丛林中,远近皆是起起伏伏的大树与大山。
“这是哪儿的深山老林啊?”苏星汉走到朱植身边问道:“听说西双版纳有热带雨林,是这儿吗?”
朱植摇头笑道:“准确的讲,这里不属于中国地界,我们已经进入缅甸了。”
苏星汉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缅甸?那我俩这算什么?偷渡?来的时候说好了是到云南,你怎么把我俩给弄缅甸来了?”
此言一出,一名大汉骤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指向了苏星汉:“大胆,竟敢对殿下无礼!”
苏星汉当即后退一步,哑巴了。
明石没有怕,只是对着朱植疑惑的左一歪脑袋,又右一歪脑袋。
“殿下?”他问朱植:“你是哪里的殿下?”
朱植抬手压下大汉的短刀,低声斥道:“鲁莽。”
然后对着明石一招手,他恢复了温柔的语气:“等到了家我们再细谈,放心,我不是疯子。”

  他是谁?

  天下太平的时候过日子,苏星汉是生活的主宰,如今糊里糊涂的落到了这异国的深山老林里,苏星汉的勇气尚存,但主意是真没了。如果朱植真敢要他的性命,那么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可朱植现在还没有绑票杀人的意思,所以他惶惶然的走在林子里,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和他的情形相反,明石现在倒是有一点兴致勃勃的意思。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生出死到临头的预感,而且会开直升机带他上天的朱植也并没有向他流露出杀机,他对于眼下的一切变故都很感兴趣,朱植费了这样大的周折把他诓到这里来鉴定宝贝,想必那宝贝一定也真是不凡。
他的体力不强,但因为他是在黑暗而又狭窄的地下世界中长大的,所以动作很灵活,穿林过水的走过去,他一直没有落后。忽然弯腰从身边一棵树上摘下一朵奇异丰硕的红花,他转过身,把这支花送到了苏星汉面前。
苏星汉汗流浃背的看了看花,然后问道:“干什么?花上有刺,扎你手啦?”
明石笑了一下:“不是,这花送给你。”
苏星汉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夺过红花向旁一扔:“有病啊!”
明石一耸肩膀,觉得苏星汉非常的不通人情。倒是朱植回头嘱咐了他一句:“明先生,这里的花木,有一些是有毒的,不要随便碰它们。”
明石反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朱植一边向前走,一边背着手仰头做了个冥想的姿态:“多久?大概是五年或者六年,对于你们,不算很长,但是对于我来讲,仿佛已经活过了一辈子。”
明石听他是话里有话,但是想要追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回头见苏星汉气喘吁吁的要掉队,他当即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苏星汉见了他这个举动,当即长叹一声:“弟弟,到了这个时候,就别缠我了行不行?”
明石顺手从身旁的大叶子上揪起一只肥硕毛虫,扔到了苏星汉的脸上。在苏星汉的惊叫声中,他报复完毕,转身又跟上了朱植。
如此步行了足有一个多小时,茂密葱郁的丛林骤然到头,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人工开凿出的新风景。
那是一片砍伐出来的平坦空地,面积约等于一所小学校的操场。平地上的草木已经被铲除干净了,一辆辆吉普车和披着迷彩伪装的军用卡车列队停驻,而在操场一角,还静悄悄的落着一架米格29武装直升机。
明石骤然看到这许多陌生的汽车,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个苏星汉。身不由己的跑向了那架米格29,他抬手拍了拍直升机的机身,然后把额头抵了上去。
结果在一秒钟之后,他像被直升机烫伤了一样,猛的向后一躲。
因为就在那一秒钟内,他看到了这架直升机所经历过的战火与硝烟。
混乱的轰鸣震得他神经一颤,脑海深处甚至有了刺痛。慌乱的向后一直退到了苏星汉身边,他并不指望着苏星汉能保护自己,只是出于本能的,他在痛苦时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朱植看着他微笑:“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所以那一天会直接登门去请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方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对不对?”
明石低声答道:“我只听见了很大的声音,看到了很浓的烟。”
朱植笑道:“那就对了,这个家伙是我从缅甸人手里买过来的,在到我这里之前,它可没少轰炸我的子民。”
然后不等明石回答,他继续迈步向前走。前方是一座绿意浓重的小山,随着他的逼近,山脚处隐隐露出了一条黑暗隧道的入口,入口两侧各站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看到朱植之后,他们面无表情,只将手中的□□往胸前一收,让枪口朝了天空。
苏星汉见此情形,在明石耳边嘀咕道:“完了,咱们这是碰见反政府武装分子了。”
朱植充耳不闻的背着手继续向前走,隧道两边点缀着昏暗电灯,永远都是黄昏颜色,然而朱植一路走得行云流水,显然是已经熟透了这一条道路。前方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忽有一名军装男子匆匆迎了上来,竟是对着朱植双手抱拳一躬身:“殿下回来得正好,最后一批武器也已经入库了。”
朱植点了点头,问道:“指挥使在哪里?”
那人毕恭毕敬的答道:“指挥使在整理火箭弹,殿下现在要见他吗?”
朱植说道:“不必,让他好好把他的事情忙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男子领命退下,而朱植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明先生,苏先生,你们是不是对我的身份很好奇?”
明石和苏星河齐声答道:”是。“
朱植终于在隧道尽头的一扇大门前停住了脚步。缓缓的转身面对了他们,朱植似笑非笑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大明洪武皇帝的第十五子,辽王。”
隆隆的声音响起来,前方的大门左右滑开,露出门内大厅无尽的辉煌的灯光。背对着光明微微一昂头,朱植告诉他们这样一句话。
他说:“我来自大明。”
明石和苏星汉并肩站着,直勾勾的盯着朱植看,看了大概一分多钟之后,苏星汉试试探探的出了声:“您……来自大明啊?”
朱植抬起眉毛,神情颇坦率的一点头:“是的。”
“您爸爸……是朱元璋啊?”
朱植的眉毛落了下来:“你这样直呼先皇名讳,放到大明,足以掉脑袋了。”
苏星汉扭头看了明石一眼,然后对着朱植“嘿”的一笑:“那什么,钱我们不要了,你放我们回去行吗?路费都不用你出,我们自理。还有你放心,我们这一趟来,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就和没来过一样!”
朱植转向明石:“你也想回去吗?”
明石慢慢的一摇头。
朱植负手而立,饶有兴味的反问:“为什么?”
明石依然不说话,只抬手向大门内一指。苏星汉这才意识到朱植背后还有更奇异的风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大仓库隐藏在巨大山体之内,在高悬着的探照灯照射下,仓库里高高低低堆着铁箱木箱,铁箱木箱之间牵牵连连,竟是缠着钢索。士兵模样的青年男子们在高大的箱山之间出出入入,行色匆匆,一时间却又瞧不出他们究竟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