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管家看看四周,见是无人,才回答道:“老爷在城北公馆呢,连电话都不肯接。大爷陪上海来的陆院长去游钟山了,现在也是肯定找不回来的。”
金世流大皱眉头:“那怎么办?老三是个没有用的,你让我处理吗?我也不能做决断的。不行,你再给老爷子打电话,打通了我和他说。”
白管家很为难的犹豫着不肯动:“二少爷,老爷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说今天不管,那就一定是不会管的。”
金世流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金世陵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抹着眼泪大声道:“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爸爸怎么能这样绝情?不就是城北公馆吗?我找他去!”
金世陵气势汹汹的杀去了金元璧在城北的小公馆,连吵带闹的把他那父亲从温柔乡中硬拉了出来。金元璧不比家中这位三郎,没有表哥可以泄欲,只得气哼哼的出门上车,很不耐烦的前去探望那濒死的结发妻子。
他自觉着并没有浪费时间,到家下车之后,也是大踏步的前行上楼。然而楼梯只走到一半,就见金世流泪流满面的从二楼走廊中拐了出来:“爸爸,妈妈她……”他哽咽了一声,接着说道:“……走了。”
金世陵当场怔住,而金元璧听了这个消息,只肃穆了表情叹息一声:“是么……那可真是……太突然了。白管家呢?接下来就准备后事吧!”
金家这几个人,平时看起来都是一色的齐整漂亮,仿佛是最合乎理想的一个家庭了。其实暗地里,却都是各自为政。金元璧死了太太,毫不在意;金家三兄弟没了母亲,也悲伤的有限。只有大少奶奶在长久的寂寞生活中,只有这婆婆还是个伴,如今婆婆去世,自己就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又从公公的那种凉薄,联想到自家丈夫的无情,不免兔死狐悲,倒是真心实意的连着痛哭了几场。
丧礼期间,自然吊唁者来往无数。金家三兄弟穿了臃肿粗糙的粗白布孝服,因为疲倦,所以东倒西歪的跪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向来人弯腰还礼。金世泽惦念着衙门里的事务,金世流惦念着已经公演的话剧,金世陵没有什么可惦念的,匍匐在地上偷懒。
等那桂家兄弟到场之时,他已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桂如冰和桂如雪虽是一同进来的,却并非同路之人,不过是在金公馆门前碰巧相遇了而已。他们这两兄弟的关系说起来颇为奇怪——紧急时刻虽也能互相帮助,然而平时却是极少来往。桂如冰难得去趟桂二公馆;桂如雪也从来没有探望大哥的习惯。此刻这二人忽然一起出现了,不但当事人显得有些局促,就连旁观者都瞧着新鲜。
桂如冰穿了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微微昂着头,因为垂了眼帘望着地上那三位孝子,所以愈发显出了那双眼皮的深痕。相形之下,这桂如雪则如同游魂一般,无声无息的就飘进来了。
金世泽目前同桂如冰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不过当真见了面,却还能若无其事保持常态。旁边的金世流此刻魂游天外,晓得有人来了,也只会下意识的弯腰还礼,然后继续发呆,就忽视了身边那蜷成一团打瞌睡的三弟。
桂如冰向那金太太的遗像拜了三拜,然后扫了一眼金世陵,心中对这男孩子的印象是愈发的不好——上次宴会上无故大笑,可谓没家教;此次丧礼中席地大睡,可谓没心肝。
而桂如雪望着他这位匍匐而眠的世陵贤弟,却觉着怪有意思的。

第7章

金太太平素都是在楼上的佛堂之内打发光阴的,是个虽有如无的角色,所以一旦逝去,对这家庭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除了大少奶奶还有心为金太太守孝之外,,其余人等在丧礼过后,立刻就恢复了生活的常态。尤其是金元璧,身心皆被城北公馆那位千娇百媚的新欢所醉倒,简直就不大回家了。
金世泽同父亲,不但在事业上是站在统一战线上,就连私生活,也要互相看齐。老父既然遁去城北小公馆那里逍遥快活了,他这做儿子的便顾不得身在热孝之中,依样画葫芦的也收了个中学女学生做八姨太。那女学生生的美而伶俐,言谈学问也有过人之处,让他挎着到处走,俨然成了新一代的金家大少奶了。
新一代的既然出场,那老一代的旧人无人问津,就只得终日枯坐在家中,替了婆婆的位置,心如死灰的占据了那间佛堂。
这天天气炎热,金世流独自坐在书房内,一面吹着电扇,一面心满意足的放下钢笔甩了甩手。
他这是又写完了一个新剧本子,名字非常简练,就叫做《吾爱》,然而内容却极其复杂,乃是一场悲剧结尾的五角恋爱。只见他坐在新购置来的大写字台前,微笑着伸手在那厚厚的稿纸本子上拍了一拍。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他那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就随着动作闪烁光芒。
他现在的自我感觉相当之不错——毕竟在如今南京的话剧界,他也算是个有些名声的剧作家了。当然,也许那些剧社导演之所以这样恭维他,也同他这金家二公子的身份有关。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人皆有名利之心,他这文学青年也未能免俗。
正在他沉浸在这种静默的小得意之中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二哥!”金世陵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个大皮书包:“借我一支钢笔。我下午要去学校。”
金世流上下打量了他,见他换了身墨绿色的单绸长袍,头上短发蓬松,显然是没有打发蜡,瞧着倒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清爽相。便笑问道:“今天怎么想起去学校了?忽然有志于学了?”
金世陵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今天是期末考,我不能不去。快给我一支钢笔。”
金世流把手边的钢笔递给他:“常年不见你摸书本,你怎么考?”
金世陵把钢笔沿着皮包的缝隙插进去,然后转身且走且答:“黄鼠狼答应帮我的忙!胡教授也不敢找我的麻烦……讨厌的很,还得我亲自去一趟!”
金世流笑眯眯的望着弟弟的背影,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才子。
金世陵在这日的中午时分说要去中央大学参加期末考试,然而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才意态悠然的回了家。而他那表兄杜文仲则拎着一个大书包,拖着两只脚跟在后面。
金世流和大少奶奶一样,是常驻家中的,见状就问道:“好嘛!什么科目要考你两天两夜?”
金世陵一挑眉毛:“二哥,你猜我方才回来时,看见谁和谁了?”
金世流听他说话没头没尾,就懒得理他,转身要走。不想刚走了两三步,便听得金世陵笑道:“我在美琪电影院看见桂二和周丽娜了!什么好了不起的话剧明星,不也是去陪桂二了么!”
金世流停了脚步,却未回头,只对着前方发问:“她和桂二在一起?在一起也未必就是那种关系吧!”
金世陵赶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你放明白点好不好!不过这回我仔细的瞧了瞧,发现她的确是很漂亮,可惜被桂二玩过了,我可不去捡他剩下的!你也不要捡!”
说完这一篇话,金世陵便带着杜文仲得意洋洋的进楼去了。留下金世流站在原地发呆——呆了几分钟后,他恨了一声,敏感心灵算是受了轻伤!
金世陵回了房,叉开双腿大喇喇的往床上一坐。
杜文仲把他那难得见一次天日的大书包放到沙发上,因为疲惫,所以也就势坐了下去,又抬腕看看表,随口问道:“三爷,你今晚上还要出门吗?”
金世陵皱着眉头,似乎是有所感触,抬起右手试探着向自己的胯下摸了摸,而后轻声自语道:“疼。”
杜文仲心想以你这个疯法,就算是个铁打的玩意儿,也要铁杵磨成针了。
金世陵站起来,撩起袍襟解了裤子,低头向内看了看,随即便苦着脸说道:“肿了。”
杜文仲又想:你那玩意儿肿了,与我何干?
金世陵叹了口气,提着裤子双腿大开的坐下来,低声抱怨道:“这小玉仙简直不是人嘛……我好疼啊,文仲。”
杜文仲这两天随着他东跑西颠,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本是非常不满的;但一听他像个猫似的放软了声气,又见他垂着头在认真发愁,两道眉毛蹙起来,显得格外可怜可爱。便不由得又善心发作,走上前去想要安慰他几句。
他怀揣着这么一颗善心,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一看,只见这表弟主子睫毛乌浓,鼻梁挺直,两片嫣红嘴唇忍痛似的轻轻抿着,又将一只雪白的手隔了薄薄的裤子,轻轻的抚摸着双腿之间的那个痛处。忽然一下子揉的重了,他闭上眼睛一仰头,鼻子里细细的“嗯”了一声。
这个情景,也说不上是煽情还是色情,似乎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可笑的成分,但足以让观者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了。
杜文仲咽了口唾沫,转身走回沙发处坐下,语气冷淡的说道:“这没有什么,安安静静的睡一夜,明早儿准保就好了。”
显然,他那颗善心已然是灰飞烟灭了。
而金世陵对此并无知觉,他一手拄着腰,一手撑着床,慢慢的向后仰卧躺下,漂亮的嘴唇里吐出这样的话:“狗养的小玉仙,叼着我就不松口……她当这是吃奶呢!哎哟……以后她甭想再碰我一下了!哎哟……文仲,过来给我揉揉腰!”
杜文仲没法子,只得再次起身走过来坐到他身旁。金世陵的腰细而柔软,给他按摩,好像在摆弄一个小玩意儿似的,本是件非常轻松的差事,可一想到手下的这具身体乃是“性欲的化身”,那感觉就别扭了。
在这样的服务之下,金世陵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金世陵睡到半夜,被雷阵雨的前奏吵醒了。
他睡的糊里糊涂,又被雷声吓的慌里慌张,起身便往金世流的卧室内跑。一头撞进房内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竟还穿着衣裳,便站在床前撕撕扯扯的脱了个精光。
眼望窗外电光一闪,他手忙脚乱的跳上床,瑟瑟发抖的钻进了金世流的被窝里。
金世流此时恰是刚刚入眠,忽然摸到身边多了一个溜光冰凉的身体,不禁大骇:“是老三吗?”
他话音刚落,外面轰隆隆的滚来一个大雷,老三立时变成了八爪鱼,不但牢牢的附着在他的身上,还颤巍巍的哀鸣道:“二哥……太可怕了……”
金世流知道这位是自己的兄弟了,便安心的闭上眼睛:“不要吵,再吵就回房去吧!”
翌日清晨,金世陵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向下看。
那器官是粉红色的,垂头丧气的躺在腿间,一副尚未苏醒的模样,同往日大不相同。他伸手去拨了拨,心想这东西大概是磨损严重,想要罢工了。可是它若罢了工,自己的生活岂不就缺少许多乐趣了么?
他百无聊赖,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光滑的真丝床单摩擦着他光滑的皮肤,很有点意思。
这时,金世流推门走了进来。见了他这个举动,很觉吃惊:“你发什么疯?穿上衣服好不好?今天有什么事情马上就去做,晚上还要和大哥去桂二公馆呢!”
金世陵听到“桂二”两个字,立刻停止翻滚,抬起头问道:“桂二请客?”
“他没那么大的面子,是桂如冰借他的地方罢了!”
金世陵来了精神,一翻身坐起来,用手指了自己的下体:“二哥,你看,它好像出问题了。”
金世流走过去弯腰低头,用一根手指头拨弄看了看:“好像是有点肿了,怎么搞的?”
金世陵当即实话实说。金世流听了,大皱眉头:“你真是胡闹的不成样子了!肿了也算你活该!我不管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径自前往餐厅吃早餐。
他独自坐在餐桌之前,慢条斯理的吃了三片面包,正要伸手去拿第四片之时,忽然想起自己摸过弟弟的那玩意儿之后,还没有洗手呢!
当晚,金家三兄弟前往桂二公馆赴宴。
桂如冰因是嫡长子,故而能够继承了家中的老宅子。又因自觉着房屋太旧,不足以待客,所以凡有应酬,都是借他这异母弟弟的公馆来操办。桂二公馆是新建的房屋,虽然目前还比不得金公馆的堂皇气派,可是前后都有阔大的庭院,尤其适合在夏日举行晚宴。
金世陵是个无忧无虑无聊的人,有热闹就一定要去凑一凑,所以对于任何人家的宴会,都是非常的感兴趣。至于金世流,因为知道周丽娜是被这公馆的主人霸占去了,那情绪就稍稍的有些异常。
同一个场合,只要是桂如冰露面了,那桂如雪就一定会无比低调的藏匿起来。金世陵楼里楼外的找了两趟,不见人影,便索性去了一楼的跳舞厅内消遣。
他这身有暗伤的人,跳起舞倒是洒落的很。跳了两圈之后,他略微有些出汗了,便到舞池旁边找位子坐下,一同坐下来的,自然还有他的舞伴黄安琪小姐。
黄安琪虽也知道这位金三少是很能胡闹的,然而见了他那样俊俏可爱的相貌之后,不由得就要心如鹿撞,只是觉着对他喜爱不够,哪里还能计较其它?此刻她端了一杯果汁,牙齿咬着吸管,微微的瞟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放在圆桌边沿上的左手——那手生的十分纤秀,五根手指都是细嫩修长的,皮肤雪白,指甲却呈粉红。
黄安琪清了清喉咙,没话找话说:“密斯特金,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金世陵迟疑了一下:“我么……在家里读读书而已。”
黄安琪晓得他在大撒谎,可也只望着他一笑:“是么?那可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呢。我也很喜欢读书,但是高深的书读不懂,只看看小说而已。”
金世陵这时候就想要逃走了:“那已经很不错了……听黄鼠——听书朗说,你读书的成绩一向都是很好的。”
黄安琪笑了笑,刚要开口,忽然来了一个西装少年,用英文热情洋溢的同她寒暄起来,一阵风似的就把她撮走了。
她这厢刚一离开,金世陵就觉着眼前一花,那空着的位子已然又被人坐了下来。
“世陵贤弟……”桂如雪老气横秋的开了腔:“好久不见啊。”
金世陵很客气的向他一笑:“几天前不是在美琪见过一次了么!”
桂如雪低头拍拍袍襟:“那个,不能算吧。”
金世陵望着舞池,压低声音问道:“那怎样才算呢?”
桂如雪掏出怀表看了看:“八点钟,三楼左拐最里面的房间。”
金世陵点点头,轻声答道:“知道了。”
桂如雪目的达到,便起身离去,就此又是不见踪影。
金世陵因此而心情大好,晚宴过后,二楼安排了麻将扑克梭哈,本也都是他所感兴趣的,可是因为惦念着八点钟的幽会,所以也不肯去了,只在楼下盘桓。
他在晚宴中喝了一点白兰地,所以现在让庭院中的凉风一吹,就有了些熏然的醉意。这点醉意让他颇为飘飘然,想着一会儿的好事,他不禁就微笑起来。
好不容易又挨过了几十分钟,他觉着这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迈步上楼,直向左拐。待走到了最尽头时,眼见周遭无人,便一旋那房门把手——果然,这弹簧暗锁是没有锁上的。
房内没有开灯,他在两边墙壁上摸了摸,没有摸到开关,又怕灯火通明了,会招人注意,便索性关上门,在黑暗中一路摸索着找到了双人大床。
他坐在床边,因为看不见手表,又是个等待的状态,所以对于时间的长短,就失去了判断。他自觉着是等了许久了,可是并不见桂如雪过来。便忽然灵机一动,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想要去吓那桂二一跳。
没想到他刚刚站好,房门就开了。
来人进房之后便随手关了门,然后也是在墙壁上摸索着找电灯开关。金世陵暗笑一声,猛然就扑上去抱住那人,同时低声道:“别开灯!”
那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的转过来面向了金世陵。金世陵抬手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开灯干什么?难道你还要验明正身吗?”
他话音刚落,忽然房门又被推开了。
这回,借着走廊内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门口那长衫人影——那才是桂如雪呢!
桂如雪似乎也是非常惊讶,大步走进来,也不晓得是按了哪里的机关,天花板上的吊灯骤然就明亮起来。金世陵此刻再一看自己面前这人,当即就吓的向后连退了几步:“这怎么——是你?”
原来方才被他又抱又拍的那人,竟是桂如冰!
桂如冰黑着一张脸,目光从金世陵扫到桂如雪,末了又转向金世陵:“金三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金世陵一张脸涨的通红,语速极快的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然后不等回答,扭头便向门口走去。
桂如雪站在门口,尚未开言,也被他一把推开。想要挽留时,只见他沿着走廊连走带跑的,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桂如雪放弃追逐,转而面对了桂如冰,冷漠而又略带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桂如冰解开领口的扣子:“累了。休息一会儿。”
桂如雪的脸色由白转青,显出了一种痨病鬼似的刻薄模样来。只见他愤然转了身,向外且走且说:“空屋子这样多,哪里不能休息,却偏要来这里,真是……”
他渐行渐远,声音也是愈来愈低,最后便几不可闻了。
金世流在二楼梭了几把牌,赢了两千块。便很得意的下楼想要向三弟炫耀一番。然而遍寻不得,一问桂家佣人,却说金三先生已经乘坐汽车,先行离去了。

第8章

金世流在午夜时分回了家,一进门,便见自己那三弟独自坐在客厅中。心里就觉得纳罕,口中问道:“你怎么提前走了?搞得我没有汽车坐,还是大哥特地送我回来的!”
金世陵微微的瞟了他一眼,见他满面红光的,大概是在桂二公馆玩出乐子了,心里就更是五味陈杂,心想旁人都是这样快活,只有自己是倒了霉的——若不是桂如雪来的及时,他就要抱着桂如冰亲上了!
他和桂如冰之间的关系,那是非常生疏的,至多也就是互相叫得出名字来而已。哪晓得今晚上会偷情偷错了对象,竟搂着他好一顿搂抱拍打。如今只希望这桂如冰是个嘴严的,可千万别把这事当个笑话到处讲去——否则自己这脸就丢大发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着心事沉重,一方面庆幸桂如雪来的及时,总算没有让自己说漏了嘴。另一方面,他又因此而越想越后怕——若是让人知道他和桂如雪有着这样肉体上的关系,那可真成了天下奇闻了!
他持续着的心惊肉跳,那额头上的汗就一层一层的渗出来,只好拿着手帕擦了又擦。
金世流捱到半夜不睡,困意早就过去了,所以倒有精力陪这弟弟谈两句闲天:“哎,我今天赢了两千多块!”
金世陵没料到他这二哥会突然开腔,惊的身子一抖,随即满面迷茫的抬起头:“啊?”
金世流见他心不在焉,便打趣笑道:“想什么呢?给人输了钱,还是让人捉了奸?怎么魂不守舍的?困了就上楼睡觉去嘛!现在又没有下大雷雨,何必还要等我回来?”
金世陵听到“捉奸”二字,心中又是一凛。叹了口气,他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我往后再不胡闹了……胡闹没有好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惹出乱子来。”
金世流听他这话来的奇怪,不由得快走两步站到他的面前,见他低着头,就用手指挑了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抬起头面对自己:“你今天可是透着奇怪。不但早早就回来了,而且回来后还会这么老实的呆在家里——不是真的让人捉奸了吧?”
金世陵像个被调戏了的大姑娘似的,红着脸扭开头:“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奸情……我可从来没招惹过良家妇女!”
金世流耸耸肩膀,一边脱下西装上衣一边随口说道:“是呀,你还是好生休息两天为好。否则那里肿的像条胖虫子似的……哈哈!”
他说完这句话,就向旁边躲了一步,防备着金世陵扑上来对自己进行武力反击。哪知金世陵听了这话,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一步三摇的向楼梯走去,口中喃喃道:“睡觉了……唉!”
他的表现既是这样的颓唐,金世流那满腔的言语就只好按住不发,也随之回房安歇。不想翌日清晨,他坐在卧室内的书桌前摊开纸笔,刚要做他那番笔墨事业时,忽然有佣人敲门进来,恭恭敬敬的垂手禀报道:“二爷,三爷病了,让您过去瞧瞧他呢。”
金世流听了,便放下钢笔,很讶异的随着那佣人去了金世陵的卧房,心中想这老三平时最是活蹦乱跳的,昨晚上也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就会忽然病了呢。及至进了卧房之内,就见金世陵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的严严密密。脸色是苍白的,面颊上却透出红晕来。金世流伸手在那额头上摸了一把,倒吓了一跳:“老三,你怎么烧的这样厉害?这是怎么搞的?”
金世陵依旧阖了双目,声音轻微而嘶哑的答道:“不知道……可能是昨晚酒后吹了凉风的缘故……我不知道。”
金世流坐到床边,把手又伸进被子里摸了两把,觉着他那光身子上也是热烘烘的,便有些慌神,扭头吩咐那佣人道:“去给顾医生打电话,说三爷发高烧了,让他马上过来。”然后又转向金世陵:“老三,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金世陵气若游丝的摇摇头:“没怎么样。就是头晕。”
金世流挠挠头,忽然站起来道:“不成,我得马上给你穿件衣服,光着屁股怎么见人?”
金世陵转身侧卧了,喃喃道:“我才不想见人呢。”
金世流听他这话来的蹊跷,但也没有心思追问,只急急的从大衣柜中找出睡衣,扯胳膊拽腿的给他套上了,然后就坐在一边,等着医生过来。此时大少奶奶听了消息,也下楼过来了,虽然是一样的没主意,可是不肯离去,只站在一旁念着阿弥陀佛,胡乱的着急。
过了二十分钟,顾医生提着个小医药箱匆匆到来。这顾医生是个全才,中西医皆通。此刻对着金世陵这么一望一闻,连问切都不需要,就晓得不是什么大病症,无非是着凉发烧而已。便开了一点西医的退烧药,又嘱咐安慰了几句,便施施然的离去了。
这回家中两个主子都放了心,大少奶奶停止念佛,说是要去打发个干净丫头到厨房里给病人熬点米粥,病人躺在床上,本来是做气息奄奄状的,听了这话,心有有感,垂死挣扎的跟了一句:“我要喝白粥,别往里面放肉丁。”然后又指挥金世流:“二哥,你帮我把睡衣脱下来吧,我穿着衣服躺不住。”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金世陵所患的虽非重症,可是这身体健康的人,一旦生了病,经常反比那一般人好转的更慢。况且养病这种事,药物的治疗虽是起着主要作用,然而那愉快的心境,也是一剂不花钱的良药。
金世陵所缺乏的,偏偏就是这一剂心药。他那心里是清净惯了的,从来没有什么烦恼,如今忽然出了点差池,就总是心心念念的放不下。越想越烦,越烦越想,闭上眼睛就是桂如冰,又怕桂如冰事后长舌头乱讲,又怕桂如冰当时窥破了自己和桂二的关系……他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被子不住的被掀起来,想要发汗,就总也没能发成。
后来金元璧也听说了家中这三儿子的病情了,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特地从城北公馆回来探望他。金世陵因为前些日子挨了他爸爸的揍,心有芥蒂,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的,不大理睬这位老父。而金元璧在床边坐了不到三十分钟,便有秘书打电话来催他回部里开会,他一时无法,只得匆匆离去了。
金元璧这厢刚刚离去,金世泽便紧接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