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摇头:“回去给伤处定时换药,过两天也就愈合了。还有要保持卫生,他怎么一身的狗味道?”
沈静恍然大悟,他也发现顾理初身上有点气味,想必就是那狗传给他的,不晓得会不会连跳蚤和什么细菌也一起传过来了。
离了医院,沈静把顾理初送到了自己在哈同路的公寓内。进房关了门,他先把顾理初放在门口的地毯上趴着,然后快步走过去了摸了摸水汀的铁管子——这幢公寓楼里的水汀没有准,时热时不热的,前一阵子就冷的像冰,幸而此刻却又恢复到了烫手的温度。
他先脱了外衣,然后卷起袖子,走去浴室放了热水,又忙忙碌碌的准备毛巾和香皂,偶尔忙里偷闲的探头出来瞧一眼,发现顾理初好像又睡着了。
他给顾理初彻底的洗了个热水澡,同时又要很小心的不让伤处沾水。然后给他喂了阿司匹林,最终把人送到了床上去时,他已经累的两眼发黑,不由自主的便一头栽倒在顾理初身边。他两条腿还垂在地上,然而就觉着怎么也抬不上床来,昏昏沉沉的,他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他醒了过来。
揉揉眼睛,他起身坐在顾理初的枕边,伸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已经退烧了,看来果然并不算什么大病。他觉得顾理初未免有点太娇贵了,烫一下也会要死要活的。自己小时候被狗撕下一块肉来,也没怎么样嘛!
他正暗自忖度着呢,忽然,顾理初毫无预料的睁开了眼睛。
沈静把手移到他的脸蛋上,慢慢的向下摸去,嘴里问道:“醒了?”
顾理初好像很困惑:“沈先生?”
沈静的手滑到了棉被中,停在了他赤裸的肩膀上——他没给顾理初穿衣服,因为当时实在太累,已经管不动这些了。
“怎么?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顾理初很明显的有点发傻:“这儿……”他慢慢的用手撑起身体,半坐着望望四周:“是哪里?”
沈静简单的解释:“我去你家,见你病的要死,就送你去了医院,然后又回了这里。这是我家,你明白了?”
顾理初低下头,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屁股上那处已经被纱布覆好了的烫伤,然后像只猫似的又缩回被子里:“谢谢你。”
沈静哼了一声:“你要谢我的地方多了!”
顾理初把头深深的向下埋去,好像恨不能蜷成一团,藏进被窝的中央。这导致沈静很不高兴的伸手抓了他的头发,硬性的让他抬起头来。
“怎么了?见了我好像见鬼一样?我怎么着你了?”他气冲冲的质问:“我对你不好?”
顾理初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开始微微的颤抖:“好。”他随着沈静的力道向后仰起头,声音里带了哭腔:“你对我好。”
“又想哭了?”沈静的手上用了力气,咬牙切齿道:“见了我就要流眼泪。是不是?”
顾理初用双手捂住脸,极力的摇头:“不,不哭。”
沈静扯开他蒙在脸上的手,果不其然,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已经眼泪汪汪,一眨,便是一颗泪滑过面颊。
他用手指抹掉那滴泪水,然后送到顾理初的嘴边:“舔干净!”
顾理初很听话的张开嘴衔住了他手指,柔软的舌尖扫过他的指尖——很快,倏的一下,仿佛就是一瞬间,然而足以勾的沈静心里痒痒的。
“臭小子!”他猛的抽出手指:“又要害我腰疼!”
顾理初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在战战兢兢的辩解:“没,我没有。”
沈静低了头,鼻尖触到顾理初温热光滑的面颊上,用力嗅着,有点气喘吁吁的意思,口中还含糊道:“我就是喜欢你什么都不懂……不懂才好……”
顾理初微微蹙了眉头,沈静又开始在舔舐亲吻他的脸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不咬人就好。而且,也许等他亲够了,还会给自己一点钱。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心平气和的开始忍受。
沈静在开始时,或许只是想亲亲他而已。然而后来,那情欲便像野火一样,蓬蓬勃勃的蔓延开来,烧的他有些冲动了。他晓得顾理初的伤势,那里好容易让医生处理包扎好了,似乎是经不住大的动作的。不过……
他放开了顾理初,然后脱鞋跳到床上站了,一面解腰带一面命令顾理初:“起来,跪着!”
顾理初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然而还是依言跪了——跪的很委顿,几乎可算是半跪半坐,腰也没有挺直。他仰头好奇的望着沈静脱裤子,心中忽然想道:“他今天没有压在我的身上,大概不会弄疼我了。沈先生真不怕羞,这么喜欢把屁股露出来。可是我才不喜欢看哪!呃……他的那个东西又肿了。”
裤子滑落到脚踝处,沈静弯腰扯了顾理初的头发,迫使他直起腰来,正对着自己胯下那昂扬的物事:“张开嘴,把它含进去。”
这番话让顾理初睁大了眼睛:“啊?”
沈静不耐烦:“张嘴!”
顾理初向后挪了挪,满面惊惶,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那、那是你、撒、撒尿的地方。”
沈静知道他是嫌脏,然而他实在是有点急,所以也不发火,反是温和了语气道:“乖,你听我的话,我明天带你去见你哥哥!”
顾理初一听到能见他哥哥,立刻心思便活动了,仰头去问沈静:“真的?”
沈静微笑起来:“对,带你去见你哥哥。好孩子,张开嘴……”
他把话说的无比柔和,同时一手托了顾理初的后脑,一手捏在他的下颚处,然后趁其不备时,猛然就把胯下那物顶了进去,一直触到了他的喉咙。顾理初吓了一跳,又是作呕又是难受,抬手想要去推开沈静,然而沈静却向后轻轻的抽了点身,然后许诺道:“不但让你去看你哥哥,我还给你钱,让你给你哥哥买东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顾理初听到这里,推在沈静腿上的双手犹豫着垂了下来。那直挺挺的东西在他的嘴里,带着股子怪味道,不住的向喉咙深处插去,逼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时沈静在上面又发了话:“用舌头舔,快点!”
他闭上眼睛,艰难的开始调动自己的舌头,心想这真是恶心,哥哥要是知道我做过这种事情,一定就不肯要我了!舔了三两下,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然后忽然想到:“咦?我的小狗呢?”
事毕,沈静拎着顾理初去洗脸。
顾理初被他弄的满脸精液,嫣红的嘴角处还有口内的残余在缓缓的向下流着。这让他看起来有种奇异的性感,好像是饱受蹂躏的天使一样。然而沈静对他并不满意,并不是因为他的生涩和幼稚,而是他在自己马上就要射出来的时候,居然毫无预兆的说了一句话,结果把自己给咬到了。至于他说的是什么,则根本没有听清。
把顾理初收拾干净了,他疲惫的回房,准备睡一觉。
太累了,他怀疑自己以后也许要做一个禁欲者才行。
然而顾理初精赤条条的跟了过来,问他:“我的狗呢?”
沈静不耐烦的一挥手:“滚开,我要睡觉!”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顾理初的声音又微弱的响起来:“沈先生,我想穿衣服。”
沈静一翻身,把头藏进被子里。藏了一会儿,忽然又回过头来,急赤白脸道:“去柜子里自己找衣服穿,冰箱里有东西吃。不要来烦我!”
顾理初一看他又变了脸,立刻心惊起来,答应一声,赶忙退出了卧室。
他本来是想去找自己那身衣裳来穿的,然而沈静因为疑心他被狗传了跳蚤,所以把他那套衣裤卷成一卷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他四处走了走,终于没找到,又不知道哪个柜子是用来装衣服的,索性在沙发上找到了一件半旧的衬衫穿了,然后双手扯了下摆,试图遮住光溜溜的下身。
卧室里的沈静已经发出了很轻微的鼾声。这让顾理初安心了一些。他小心的关上了卧室的房门。然后溜进卫生间内。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那种精液的味道——非常腥,几乎到了冲鼻欲呕的程度。但仔细的嗅了嗅自己的手,似乎又没有了。
他把水龙头小小的拧开,然后用手接了水,重新擦洗了自己的脸和脖子。
一九四四年,二月。
陆选仁从南京回来那天,正好是农历的大年三十。
之前他就特地往家里打了电话,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主事儿的人了,所以就吩咐陆振华先看着准备,至少要把家里布置出个新年的样子。他今年过的不是很顺心,所以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过个年,也振奋一下精神。
陆振华在那边满口答应,答应的太痛快了,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陆选仁知道他愣头愣脑的,心思又粗疏,便又叮嘱道:“把你大哥叫回去,他细心。免得你有想不到的地方。”
陆振华在电话那边反口道:“我哪儿请的动他!他一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陆选仁最听不得他这样作践陆新民,登时就变了口气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连自家大哥都诋毁起来了!以后是不是就要骂你老子我了?”
陆振华早料到他又要偏袒陆新民,也不生气,只满不在乎的答道:“好好好,我不说他了还不行?大年下的了,您老爷子脾气还是这样大!”
陆选仁听他这样讲,也觉得自己有点偏心太过了,忍不住就缓和了语气道:“你要真是这样懂事,我倒也放心了。你不要看你大哥不顺眼,他……他也是……唉,总而言之,你不要惹他就是了。”
陆振华在电话那头皱眉撇嘴:“晓得了晓得了!”
放下电话,他拿起电话簿,找到他大哥公寓内的电话,对着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人接起来。
“大哥啊,是我!”
电话那边很轻微的嗯了一声。
“爸爸过两天就回上海了,你回家和我准备过年的东西啊?”
“爸爸什么时候离开上海了?”
“都有半个月了!”
“哦,好。”
放下电话不过半个小时,陆新民就赶了过来。这倒出于陆振华的意料,不晓得这位大哥什么时候这样热心于家事了。然而陆新民到家后便坐在沙发上,神情沮丧、表情落寞。
“哥你生病啦?”陆振华问他。
陆新民抬头望着陆振华,好像很为难似的开了口:“我……我最近有点失眠。”
陆振华讥笑道:“那是因为你闲的过分了!”
陆新民瞪了他一眼:“我闲,你又做出什么事业了?”
“我?要不是爸爸,我早就去前线杀敌卫国了!”
陆新民冷笑道:“哎呀了不起!没想到我们家还能出你这么个志士。真可惜让爸爸耽误你了!哼哼。”
陆振华嚯的站起来:“你这叫什么话?!”
陆新民翻了白眼:“不好意思,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的想要说点不好听的话。”
“好哇!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人家哥哥都是护着弟弟的,你可好,比我早生了那么多年,却天天的跟我找别扭!我怎么就惹着你了?”
陆新民舍不得委屈自己,有什么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说你这样子——像个大猴子!”
“什么?”陆振华大惊,指着自己道:“你说我像猴子?——我哪里像猴子啊?”
“长手长脚的不像猴子像什么?你不就是少了条猴子尾巴吗?”
陆振华生平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人身攻击,气的指着陆新民道:“你、你是我哥哥,我是猴子,你也是猴子!而且还是只矮猴子!”
陆新民也站了起来:“我矮?”
陆振华用力的挺直了腰板,恨不能再偷偷踮起脚尖,终于比陆新民高了几乎一个头:“你以为呢?你这只五短身材的矮猴子!”
陆新民气的脸都白了,他个子的确是不高,但是生的很是匀称,离五短身材还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的。不过因为他是陆家的大少爷,他爸爸又素来把他夸的一朵花似的,导致他有点自恋,从来没觉着自己矮,反而嫌他弟弟太高。今天骤然听到这样的评语,当真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登时就想杀了陆振华出气。然而就在他四处寻找兵器的时候,陆振华已经嗅到危险的气息,抓起外衣就跑了出去,他前脚刚出了大门,后面一把折凳夹着风就拍了过来。吓得他迈开长腿,三步两步就跑去院内的汽车旁,发动汽车便开出了大门。陆新民见无法继续追杀了,便闷头走到穿衣镜前,凝视着镜中人,站了两个小时也没动地方。家下的阿妈们见了,都觉着新奇,纷纷躲起来捂着嘴笑。
第15章
陆振华逃到了自己中学同学曾锡尧家里,躲到傍晚方回。
他那同学的祖上在前清也是个大官,然而现在早就败落了,外面看着也还是个大家族,老房子走进去,也能看出几分残留的富贵气象。然而其实是很惨了,尤其是家中的公子们,民国时期因为为前清守节,所以不肯出来做官;现在日本人来了,又要为民国守节,继续不肯出来做官,在家中坐吃山空,简直不知如何为继。幸而先前把北边的地都卖了,收了点钱,还可以勉强维持着衣食。此家中只有一个异类,说起来还是曾锡尧的一个堂哥,年纪轻轻的便想法子去了日本留学,结果现在回来后,在关押侨民的集中营内做事,据说每天打扮的人模人样的,一个人租了套房子住着,也不大同家人往来,仿佛是阔了。
曾家也知道陆振华的父亲是何来头,照理,是应该表示鄙视的。不过现在自己生活困窘如斯,恨不能抛去名臣之后这个虚无名头,奔出去弄几个钱回来。所以也管不了祖上那些所谓国仇家恨了,对待陆振华客气有加,甚至想借此日常往来的机会,能和陆家攀上一门亲事。
陆振华在曾家呆的满惬意,要不是心里惦念着他爸爸让他准备过年的事情,简直都不愿回去了。然而一想起他哥哥的手段,又有点打怵,于是便要曾锡尧陪他一同回去,陆新民真要还是不依不饶,他也多个帮手。
在路上,陆振华开着车,二人便一路聊到了曾锡尧那个堂哥身上去了。二人都是热血青年,所以倒也很谈得来,曾锡尧道:“他是利欲熏心了,国难当头,他反而……唉,听说租界里的外国人进了集中营后,留下来的花园洋房都被日本人分掉了,他也分到一所,前两天还来接二叔二婶去住,结果被二叔给骂了出去。你知道是哪所房子吗?就在开纱厂的顾家旁边。”
说到顾家,二人一起嗤嗤的笑起来。陆振华道:“他叫什么来着?顾理元?拼了命的花钱入了荷兰籍,结果日本马上就和美国开了战,他好像特地就是想要进集中营似的!真好笑!”
曾锡尧附和道:“是,先前他和我们家有交往时,我总能看到他。带着个傻弟弟到处走。我二妹第一次见到他时,犹豫半天,还是称了他一声‘顾伯父’。全家那个笑啊。”他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没见过那么严重的少白头,结果下次来的时候,就全给染黑了。”
二人闲话一路,曾锡尧语言风趣,又谈论了自己亲戚家的许多奇闻异事,听得陆振华把家里那位恐怖大哥都给忘了。直到汽车停在自家门口时,他才又紧张起来。
“你就跟在我后面,我先去问问他走没走,要是没走的话,你就到我家坐一坐,等他气头过了,我再让司机送你回家。”他这样嘱咐了曾锡尧,然后下车,一路鬼鬼祟祟的去门房处询问了,得知陆新民并没有走,并且还带着佣人们做了大扫除,不禁暗暗叫苦,向曾锡尧做了个手势,二人一起进入楼内。
其时,陆新民站在客厅内,正在审视对面墙上新换的窗帘。听见有人进来了,扭头从宽阔的半月门望出去,见是陆振华,扭头便走。
陆振华见他没有找自己拼命,稍稍心安了点。又和曾锡尧谈了会儿天,才放他走了。然后自己上楼,琢磨着也许应该去找陆新民道个歉——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兄弟两个闹矛盾了,他没错也是错,也就习惯了。
然而他刚走到陆新民房前,冷不防房门打开,陆新民低头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扭身便向楼梯处走。他连忙张开双臂拦住:“哎,大哥,我来给你道歉啦!我不好,我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陆新民一侧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也不回答,只摆了摆手。也不知道他是不计较了,还是不原谅。
陆振华只好跟上了他:“大哥,你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我承认我是猴子好不好?你不要和猴子一般见识嘛!”
陆新民这回站住了,回头看着他:“汽车的钥匙给我一把。”
“这么晚了你就在家里住吧!”
“少废话!”
陆振华无法,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汽车钥匙给了他。
陆新民开着车,想去找顾理初。自从上次他在自己的公寓里过了一夜后,二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顾理初不肯搬来同自己住,难道自己的地方还比不过顾家那个肮脏而空荡的冰窖吗。这让他非常困惑,而且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现在受不得一点点刺激。随便谁的一句话都可以让他失控。虽然他已经开始偷偷的吃药,然而药物的作用实在有限,在提供给他短暂的愉悦和平静之后,席卷而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和烦躁。他的视觉和听觉变得无限灵敏,而看到的听到的,没有一样是美好的。
他的身体还行走在婆娑世界中,但心已经提前坠入无间地狱了。
尤其是前一阵子,他简直有点要崩溃的意思,因为自顾不暇,所以也没有再去找顾理初。这几天,如果不提上午跟他弟弟的那场口水仗的话,似乎倒是好了点——也可能是换了新的进口特效药的缘故——总之,他觉得自己最近这两天还是满正常的。
然而当他发现顾理初并不在家的时候,他又开始头疼了。
“怎么回事?”他想:“我怎么总是找不到他?他是个白痴还是个精灵?他飞走了?”
他大踏步走进楼内,开了电灯。
屋内几乎要变成一个大垃圾场了。他走遍了每间屋子,连顾理初的影子都没有。后来他偶然间走进了一间书房内,发现墙上挂了幅水墨山水画,他对于国画是没有研究的,素来也不大喜欢,然而这幅画旧虽旧,看那笔触色彩,却颇有番意境。左边又挂了幅老虎,旁边题了两行蛔虫似的字,接着是一个豆腐块大的落款,也识不出是什么。
他踩着个积满灰尘的红木凳子,把那幅山水画摘了下来,又从大衣兜里掏出块手帕拂了拂灰尘,然后便毫不惭愧的将画卷起来,夹在腋下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发现一只金黄毛色的小狗趴在走廊里,一双黑亮的眼睛却盯着自己。
他笑起来:“顾理初,你变成小狗了?你变成小狗也很可爱。”说着走过去弯下腰,拎着那小狗的后颈,像拎一个袋子似的,向楼下走去。
在年前,他又来过一次,依然没见到顾理初。这次他偷走了顾理元书房中的翡翠镇纸——他自己没觉着是偷,看着好就拿了而已。
陆选仁从南京回来了,赶着过年,也没有时间采买什么年货,只带了几只板鸭。发现家里倒是布置的喜气洋洋的,便夸奖了两个儿子。然后派陆振华去给沈静送只鸭子去。
陆振华很不愿意:“我给他送啊?他又不缺只鸭子吃!”
陆选仁感叹这儿子如此幼稚:“礼轻情意重。他做事很卖力气。”
陆振华还是要说点怪话:“哈,反正也是的,他昨天送来了那么多西洋水果,还有一尊小玉佛。我们礼尚往来给他只鸭子,也是赚了啊。”
陆选仁听了他这番高论,气的唉了一声,懒得再讲,转头对陆新民道:“新民,你去。地址在电话簿上有。”
陆新民很痛快的答应了,拿着板鸭出了门。他正好想去找沈静,顾理初总也不见,还是得让沈静去找。爸爸说的对,沈静这人“做事很卖力气”。
他开汽车到了沈静所住的公寓,坐电梯上了楼后,按照门牌号找到了地方,便开始砰砰的敲门。敲了许久,门开了,不过开门的是顾理初。
二人如此相见,一时间都怔住了。还是顾理初先开了口:“陆先生。”
陆新民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然后很迟疑的问:“这是沈静家?”
顾理初点点头,忽然满脸通红:“我现在住在这里。”
“为什么?”
“我病了,沈先生让我住在这里。”他说的是实情,然而实情其实又不是这样子的。
“什么病?”
顾理初很忸怩的低下头:“屁股发炎了。”
陆新民大惊:“什么?”
顾理初侧了身子,在自己屁股左边指了一下:“烫破皮了,后来就发炎了。”他怕陆新民担心,连忙又加上一句:“现在已经好了。”
陆新民以手抚胸:“我还以为——吓死我了。”说完不等相让,径自迈步进门:“沈静呢?”
顾理初摇头:“不知道。”
“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不知道。”
陆新民把手中那油渍麻花的纸袋放到门边的桌子上:“我爸爸让我给他送只鸭子来。”
顾理初答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沈先生他只吃面条、面汤和面疙瘩。”
“他不吃正好,你吃。”陆新民随手从桌上的报纸上撕下一条空白的边缘,擦了指尖的油。然后又开始四处巡视。顾理初跟在他的后面,陆新民身上有一种寒冷而清新的气息——那是外面世界的味道,沈静不让他乱跑,所以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出门了。
他近乎痴迷的望着陆新民的背影,所以陆新民骤然转过头来时,他被吓的退了一步,并且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被人撞破心事一样。
陆新民也是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脸上带着点模糊的笑意,半晌,他开口问道:“你睡在哪里?”
顾理初指指身后的卧室:“我睡在床上。”
“他呢?”
顾理初不明白了:“谁?”
“沈静。”
这问题让顾理初很有些不安,他背着双手靠墙站着,低头小声答道:“沈先生和我一起睡。不过他经常连着几天不回来。”
陆新民向顾理初走近了一步,忽然抬手抱住了他。
这是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衣服上的寒气迅速透过了顾理初身上薄薄的绒线衣,然而他却觉不出冷,只是心跳的厉害,激烈到了他不能正常呼吸的程度。他还背着手,两只手在背后紧紧的握着,关节都泛白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陆新民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姓沈的配不上你,他算什么东西。你肯睡他的床,却不肯睡我的?”他的双臂用力箍住顾理初柔软的腰:“跟我走吧!我喜欢你,见了你就高兴。”
“哟,大少爷来了!”
这一声来的突兀。陆新民就觉着怀里这个身体忽然一颤,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沈静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头上歪带着顶黑色礼服呢的鸭舌帽,帽檐压下来点,遮住了右边眼睛。
他就着抱住顾理初那个姿势,向沈静点了点头:“我爸爸让我给你送鸭子。在桌子上。”
沈静向那桌子上扫了一眼,然后一躬身:“陆先生回来了?请大少爷替我向陆先生道谢。另外提前给您和陆先生、二少爷拜年了。”
陆新民无暇再理他,转过来脸来继续盯着顾理初:“你说啊,你是怎么想的?”
顾理初一张脸由红转白,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倒是站在门口的沈静开口道:“大少爷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