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端抬起头,有些憔悴的答道:“哥哥,他是小黑啊,托尼杨送来的第一个孩子,在家里住过一年的。”
金小丰无所不知,但还是作出惊讶表情,敷衍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走到写字台后方,在阔大的皮制沙发椅上坐下来,压的椅子“咯吱”一响。
“人的确是死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说起来真是见了鬼,你猜是对方是谁?”
他知道陆云端肯定猜想不到,所以继续说了下去:“是老蔡的远房侄女的相好,是这家伙派人暗算你!”
陆云端一听这话,惊的几乎掉了下巴:“这是什么道理?我不认识这人啊!”
金小丰笑了一下,是皮笑肉不笑:“老蔡侄女不是正经姑娘,一直是勾三搭四。上次相亲,你没看上她,她看上你了。”
陆云端听到这里,当即苦笑一声,彻底的没有话讲。
金小丰叼上了一根香烟,没点火,四处翻找打火机:“她那相好名叫——”他终于找到了打火机,“啪”的一声给自己点了烟:“他妈的什么阿强,混十四K的。”
然后他用香烟一指陆云端:“阿强昨天没出面,你是把阿强的结拜兄弟打死了。”
陆云端垂头丧气的站起来,一直走到了金小丰身边:“哥哥,那我该怎么办?”
金小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四平八稳的答道:“我有办法。”
说完这话,金小丰抬眼看向了小黑。
当着陆云端的面,金小丰开口问道:“小黑,你为云端顶包,怎么样?”
小黑立刻抬头正视了金小丰,神情并无波澜。
金小丰面无表情:“我会为你找最好的律师,你至多坐个三五年牢,我付你二十万港币酬金。”
陆云端听到这里,当即大摇其头:“那不行,不行不行,小黑不行。”
金小丰再次拍了拍陆云端,很平静的告诉他:“云端,我不想让这件事情给你留下污点,你最好完全置身事外。”
这时,小黑忽然开了口:“行。”
陆云端扭头一指小黑,气势不善的斥道:“你闭嘴!”
然后他转过来摇晃金小丰:“哥哥,你再想别的办法,别打小黑的主意。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缅甸带过来,难道我带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坐牢吗?”
金小丰被他揉搓的浑身乱颤,一边颤一边坚持着吸完了手上香烟。把烟蒂按熄在了烟灰缸里,他叹出一口气:“其实警察这边,还好应对;不过阿强那边……”他皱着眉头望向小黑:“看来你和云端关系不错,这些天你不要离开他,我怕阿强找他报仇。”
小黑一点头,没说话。
金小丰站起来,转身从大玻璃窗向外看了看天色,心想干爹快回来了。
金小丰让陆云端带着小黑回家去,暂且不要露面。
只要舍得花钱,警局那边是能够摆平的,让金小丰头疼的是阿强。他很了解阿强这种人的特性,再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事说来说去,全怪老蔡,好端端的,做什么媒!
金小丰忙了一天,总觉得自己有件事情没做,但就是想不起来。后来在太阳落山之前,他忽然灵光一现,发现自己是把苏家栋给忘记了。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庙里还有个苏家栋。金小丰想要打去电话,让苏家栋也回家来,哪知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金小丰有点烦,亲自乘坐汽车去了一趟。然而走出电梯抬头一看,他就见四周墙壁上全被泼了红油漆,而陆云端的居所房门大开,迈步进去一看,房内已被砸成一片狼藉;苏家栋则是不知所踪。
金小丰走进画室,踩过满地凌乱画纸画布。弯腰捡起一张看了看,上面正是光着屁股的苏家栋。
喃喃的骂了一句,金小丰丢下画纸,转身走了出去。
金小丰始终不知道苏家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二十四五岁了,就这么闲着,闲的怡然自得,比陆云端还要像少爷。当初陆雪征收养这孩子的时候,说好是“养他到大”,等他大到能够自立了,那去留就都随便他——毕竟在陆家是个仆人的身份,他若是不愿低人一等,可以自去高升,一去不复返都可以,陆家没奢望过他的报答。
然而这小子活的安稳,全然没有自立的打算,单是尾巴似的随着陆云端。金小丰知道这二人之间有点偷偷摸摸的小关系,这也没什么,少年之间的胡闹而已;但是现在双方都大了,苏家栋拿这胡闹当日子过,就不对劲了。
况且,金小丰冷眼旁观,感觉陆云端对苏家栋并无痴情。
金小丰仅从个人的角度,希望阿强对苏家栋进行人道毁灭,不过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当然不死更好——眼看着就要到新年了,干爹也要回来了,还是一团和气为妙。
他心平气和的回了家,进门后对陆云端实话实说。
陆云端把小黑带到了自己的卧室中,正在给他看自己从小到大的画作,忽然听到这话,他立刻就急了:“他们绑了家栋?”
金小丰脱了西装上衣,一边扯松领带结,一边说道:“先吃晚饭。”
陆云端不知如何是好,简直快要在地上团团乱转:“哥哥,我们得把家栋救出来啊!”
金小丰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答道:“要杀早杀了,既然是绑架,就不会轻易要他的命。”
陆云端心急如焚——如果苏家栋安然无恙,那他一百天不见这人,也不想念;可是苏家栋落入敌手,会被人打被人骂的啊!
这时小黑走了上来,低声问道:“阿强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他。”
陆云端扭头看他:“你干什么?”
小黑垂下眼帘,不肯去看陆云端:“你帮我找一条船。我去杀掉他们,然后连夜离开香港!”
陆云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要走一起走。”
小黑环顾了房屋四周,然后摇了摇头:“不,你家里很好,你该留下来。”
陆云端勉强笑了一下:“好不好,是我说了算。”

第19章 转机

金小丰独自吃了一顿晚饭,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里,四面八方的打电话。
陆云端守在一旁,先听金小丰是向他的合伙人——一位财大气粗、人脉通达的大人物求援;拜托对方去找本区十四K的龙头泰迪,从上向下压住阿强;一场谈话完毕,金小丰通过电话又找到老蔡,咬牙切齿的放出狠话,让对方处理好自己的家事。
教训过了老蔡,他那合伙人把电话打了回来,说泰迪昨天去了台湾,找不到人,不过别急,他愿意再去找找别人。
合伙人姓赵,正当壮年,是陆雪征的老朋友的侄媳妇的弟弟,他那家族当年在天津就颇有势力,四九年时因为和对头斗气,所以没去台湾,跑来香港安居。金小丰知道这位老赵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且和十四K的人联系较多,肯定比自己面子更大,故而放下电话,静静等待。
陆云端也没话说,老老实实的坐在金小丰身边。
双方静默了片刻,金小丰忽然问道:“你怎么又和小黑好上了?”
陆云端没多想——在哥哥面前,他向来有一说一,不大多想:“小黑在缅甸很可怜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他带来了香港。”
金小丰笑了一下:“喜欢他?”
陆云端听这话有点味道复杂,不知道金小丰所说的“喜欢”,到底是那一种“喜欢”。于是犹犹豫豫的,他就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金小丰不打算干涉小弟的感情生活,只在心里暗想:“这要是夜里关了灯,都找不到小黑的人!”
帮会之间的争斗,复杂情况往往超出外人想象。赵先生把电话都打到话事人那里去了,下面一个小小的阿强竟然就敢装聋作哑,硬是不肯放人。
这时已经快要天亮。金小丰略一琢磨,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是帮会内部要有内讧,也许是帮会之间要有火拼,总而言之,自己是被莫名其妙的卷了进去。
能和十四K相抗衡的势力,也就那么几家,一只手就能够计算出来。金小丰如今是要做正经生意的,哪能去趟这个浑水?
放下电话略一沉吟,他忽然一挑眉毛,发现水浑也好——浑水摸鱼嘛!
“上面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不知道这帮人在打什么主意!”他一巴掌拍到陆云端的大腿上:“我想法子找人手,直接把家栋救出来!”
然后他抬手小心抚摸对方的后脑勺:“还疼不疼了?”
陆云端的后脑勺上鼓起了硕大青包,疼自然是疼的,只是现在焦头烂额,顾不上它。
金小丰轻轻巧巧的放下手,用眼角余光瞥到了客厅门口的小黑。
小黑来的无声无息,一直站在那里,看看金小丰,看看陆云端。
金小丰打发陆云端回房休息。等到陆云端真睡了,他把小黑叫了过来。
“我刚才是在安慰他。”金小丰对小黑说:“现在我没有合适的人手,想从泰国调人过来,需要时间。你能不能做?”
在小黑回答之前,他补充了一句:“不必勉强,我不想让你死。你自己决定,能不能做?”
小黑站在金小丰面前,垂下眼帘望着地面,显出了清晰的双眼皮痕迹:“能。”
随即他抬眼望向金小丰:“我要一把枪,还要有人在外面接应。”
金小丰一点头:“没问题。”
然后他侧过身去,习惯性的望向窗外:“干爹快要回来了,我希望家里的一切都清净完美。”
小黑再次垂下眼帘——他知道金小丰的干爹是谁。
是的,阿爸要回来了。
金小丰不看他,轻声说道:“你也去休息吧,现在我要去找阿强。”
金小丰希望阿强今天可以给自己传来消息——绑架总要有个目的,没有绑了人去再无音信的道理,可是奇怪的很,阿强那边始终不曾出声。
到了下午,赵先生在飞往英国过圣诞节之前,特地从机场打来电话,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泰迪在台湾被人做掉了,香港这边肯定是要出事情,希望金小丰万事小心。
金小丰觉得自己很小心,把一切都安排的万分周到,直到下午回家之后,发现陆云端和小黑一起出门了。
他登时急了起来,生怕两人在外会遇到不测,然而未等他发出一身冷汗,两人结伴回了来。开口一问,却是下山吃鱼蛋粉去了。
小黑戴着他的昂贵棒球帽,一个人吃了六碗,撑的肚皮鼓起,快要说不出话;陆云端对金小丰说道:“哥哥,晚上我和小黑一起去,我在外面等他!”
金小丰大皱眉头,心里知道小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有意一拳将他击晕,可是对方头上已经有伤,这要是真打坏了,也没法向干爹交待。
转念一想,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外面总还算是安全的。
入夜之后,陆云端和小黑乘坐一辆面包车,来到了一幢高层公寓楼下。楼上十四层,就是阿强的新居。
金小丰没有露面,为小黑做搭档的是金小丰手下的一名泰国小子。陆云端和两名青年守在车上,随时预备开车跑路。
小黑和泰国人打扮成工人模样,身上藏了刀枪,一前一后的走入黑暗。陆云端紧盯着车窗外面,偶尔低头看看手表。如此直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泰国人率先走了出来,一手搀着一名高大男子。
面包车门立刻打开,泰国人一声不吭,暗暗用刀把阿强逼上车去。陆云端下午看过阿强的照片,这时见到本人,不禁怒火中烧,一拳就捣上了对方的腹部:“我的人呢?”
陆云端没什么功夫,可是一动手就狠的出奇。阿强也算是个坚忍的,这时都忍不住哼出声来。正当此时,前方车门一开,小黑坐上了副驾驶座。
不知为什么,小黑会比泰国人晚回了三分钟。而阿强一看到他,反应当即激烈起来,用生硬国语大声问道:“你把我老婆小孩怎么样了?”
小黑转过身来,陆云端这才看清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
面包车发动起来,小黑面对阿强,无言的托起婴儿。婴儿没哭,张牙舞爪的呀呀乱叫。肉呼呼的小拳头攥起来,自己往嘴里塞。
阿强忽然就颓了,一身的关节仿佛都松了开来,叹息似的用广东话答道:“我放人,不要害我儿子。”
陆云端嗤之以鼻,心想你既有家室,还他妈的为个骚货争风吃醋,真是闲的找死了!

第20章 营救

面包车拐弯抹角的驶入贫民区小巷,末了在一处已经打烊的麻将馆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来,小黑回头对陆云端低声说道:“你不要下车。”
然后他抱着婴儿,率先跳了下去。
麻将馆的卷帘门还没有放下来,两名青年坐在门口,一边口沫横飞的高声说笑,一边攥着酒瓶喝啤酒。忽见阿强被泰国人从面包车里推了出来,两人握着酒瓶,登时一起收声愣住了。
刀尖抵在阿强腰间软处,阿强斜眼看着小黑怀里的小儿子,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同时对着前方两名青年怒道:“傻看什么?去把那小子放了!”
不等青年答应,小黑伸手扯过其中一人,恶狠狠的低声说道:“带路!”
青年拎着半瓶啤酒,战战兢兢的推开麻将馆大门,在小黑的逼迫下穿过正堂,推开小门进了后方一间空屋。
小黑一步踏进去,扑鼻先嗅到一股子浓郁的臊味。青年开了灯,老老实实的向角落一指,小黑放出目光,看到了鼻青脸肿、委顿在地的苏家栋。
苏家栋还清醒着,手脚都被紧紧绑了,嘴里塞着一大团布。抬眼看到小黑来了,他急的哼哼直叫,又在地上扭来扭去。
小黑单手抱着婴儿,不动声色的把手摸向腰间。一脚踢上青年的屁股,他说:“去把人解开带过来!”
青年放下酒瓶,乖乖过去解开了苏家栋身上的绳索,又把那一团布也抻了出来。苏家栋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双手攥着拳头,要哭似的只是哆嗦。
青年扔了绳子走回小黑面前,还要等他示下。然而小黑面无表情的忽然出手,一刀扎进了他的心窝。
这一刀来的毫无预兆,青年当场怔住。小黑不看他,拔刀顺手抹了他的脖子——一刀下去,割开气管,青年没有立刻就死,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小黑低头望向婴儿,想要斩草除根,可是婴儿睁着一双大黑豆子似的眼睛看他,津津有味的只是品尝自己的小拳头。
小黑犹豫了一下,弯腰把婴儿放在了青年身边。天凉,只有这青年会源源不断的流出热血。
然后他上前两步,扯起呆若木鸡的苏家栋,转身就走。
小黑大概是和泰国人事先做过沟通。在走出麻将馆大门的一瞬间,他抬手在喉咙一划,随即转身抓住另一名青年,挥刀切向对方喉管。与此同时,泰国人也骤然抬手,一刀扎进了阿强的颈部。
没有拔刀,也没有声音。他们小心的把人放下。
这一切都不在金小丰的计划内,但是小黑早有打算,他就是要让阿强死。
在阿强的家里,他比泰国人晚走了三分钟。三分钟里,他灭了阿强满门——除了婴儿。
因为婴儿实在是太小了,没有记忆,可以饶恕。小黑不希望阿强、或者和阿强有关的任何人再去骚扰陆云端。为了彻底杜绝此事,他要了阿强家里的六条人命,有老有小,包括两名身高力壮的保镖。
阿强家里很温馨,老婆也很漂亮。厨房里煲了一大锅鸡汤,小黑临走时尝了一口,很香,现在那汤还在炉灶上沸腾着。
小黑和泰国人都不想被溅上鲜血,所以把刀留在了尸体上。刀很平常,没有特点,留就留了。
这时候,苏家栋已经奔到了车上。
面包车发动起来,快速离开此地。借着外面路灯光芒,陆云端先看到苏家栋惶惶然的活蹦乱跳,心中便是一阵轻松,可是抽了抽鼻子,他随即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臭?”
的确是臭,又臊又臭,满车的人都是闭气忍耐。苏家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陆云端,非常忸怩的低声说道:“我、我尿裤子了。”
原来这苏家栋无端被人绑走之后,就一直被塞在麻将馆后方的小屋里。那两名青年奉命过来看守,因见苏家栋哭哭咧咧的让人心烦,便合伙把他暴打了一顿,一直把他打的不敢吭声。
打过之后,两名青年就在外间消遣时光。到了下午,麻将馆内没什么主顾,两名青年想起陆家那许多光屁股裸体画,就起了歪心,想要把苏家栋羞辱一顿,好取个乐。哪知道苏家栋被他们打怕了,未等他们开始羞辱,就吓的尿了裤子。
这一阵子陆云端总不回家,苏家栋十分上火,小便赤黄;而且自从落入魔爪之后,一直没有解手的机会。这一泡尿憋的甚是长久,如今骤然开了闸,真是滔滔不绝,瞬间尿了一地,热气腾腾的臊,熏得两名青年不能久留,想要踢他一顿,又怕脏了鞋。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撤退。
陆云端本来很牵挂苏家栋,生怕他被人打被人杀,可是现在当真见到对方安然无恙了,他庆幸之余,又很想给对方一记小耳光——苏家栋臭气熏天的睁着一双熊猫眼,看起来真是太欠揍了。
“我惹了三合会的人,这回要离开香港避避风头。”他告诉苏家栋:“你也回家去住吧,家里安全。”
苏家栋死死的搂抱着他,并不关心他得罪了谁,只问:“你要去哪里?你不带我吗?”
陆云端答道:“我要和小黑去泰国,这就往码头赶。现在十四K的形势有些奇怪,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先离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苏家栋仰起脸,哀哀的乞求:“少爷,你把我也带上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陆云端对他做了个鬼脸:“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然后他摸了摸苏家栋的头发,笑着说道:“你听话啦!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干嘛那么怕哥哥?”
苏家栋受了惊吓,正想回家后对着陆云端诉诉苦撒撒娇,没想到陆云端竟是就此要走,把自己留给金小丰,便沮丧痛苦之极。把面孔贴在对方胸膛上,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恨不能变成飞虫,偷偷附着在陆云端的衣领上。
面包车停在码头,陆云端当真是和小黑上了船。
其实陆云端和小黑若是真的留下来,也未必就死。只是十四K那里有些乱套,让人摸不清路数。所以两人下午提出要走,金小丰也不拦着。
午夜时分,在苏家栋那泪眼婆娑的注视下,陆云端拎着一只帆布旅行包,和小黑走上了栈桥。上船之前他停步转身,笑着对苏家栋挥了挥手。
苏家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也举起手臂拼命地挥。
陆云端继续前行,头也不回的跟着小黑上了一艘渔船。

第21章 师徒相见

这苏家栋也不知道是上了多大的火,一泡尿的杀伤力抵得上旁人十泡尿。陆云端不过是被他抱了一路而已,可此刻都弯腰进入船舱了,还很疑心的直抽鼻子,总怀疑自己身上有臊味。
待到渔船起锚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向小黑问道:“我臭不臭?”
小黑随意的嗅了嗅空气,然后摇头答道:“不臭。”
陆云端低头拎起衣襟:“真的?”
小黑看他总是不肯放心,索性探头凑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的不臭。”
陆云端垂下眼帘,见小黑半闭着眼睛,把翘鼻尖蹭在了自己胸前,心中就是一软,低声笑道:“你像一只小狗。”
然后他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了小黑一下:“你真可爱。”
小黑姿态僵硬的任他抱了,自己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偷偷看他。皮肤再次麻酥酥的痒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的大跳。
陆云端这一路,很走桃花运。
渔船的主人是一对父女,父亲年纪大了,雇了两名年轻水手做帮工;女儿名叫阿珠,还是妙龄,模样生的虽不为美,但是笑起来双目弯弯,是个甜丝丝的姑娘。
阿珠很泼辣,在船上吆五喝六,把老父和水手一起镇压,并且把小黑称作小黑鬼,只对陆云端温柔。这天中午到了饭时,小黑先从阿珠那里领来了一碗白米饭,米饭上横躺着三根牙签般的小咸鱼。
小黑没多想,端着饭碗躲进舱内阴凉处,自己用手捏起米饭往嘴里送,刚吃了没有几口,陆云端就笑嘻嘻的弯腰溜进来了。
陆云端手里端着的也是一大碗米饭,上面淋漓的浇着肉汤鱼块蔬菜,还盖了一只金黄的荷包蛋。他用筷子夹起荷包蛋,一口咬下半个,然后故意凑到小黑面前,有滋有味的慢慢咀嚼。
小黑盯着他的嘴唇,因为双方待遇相差太大,所以眉毛皱成八字,并且咽了一口唾沫。偷偷抬手摸向对方的饭碗,他忽然捏起余下半个荷包蛋,飞快的塞到了自己嘴里。
陆云端笑起来,把自己碗里的菜肴拨给小黑。小黑没有推辞,因为知道陆云端是发自内心的要对自己好,推辞也是没有用。
小黑吃饱喝足,出去找水洗手洗嘴,又被阿珠骂了一顿。陆云端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阿珠扯着大嗓门,却是让他去喝刚刚沏好的普洱。两个年轻水手在一旁打趣,说阿珠看上陆先生了,阿珠抄起秃头笤帚,把他们打的四散奔逃。老船主听到这边嘻嘻哈哈,走过来瞧了一眼,见闹的不像话,但也没敢言语,因为女儿的确是厉害。
下午时分,陆云端和小黑换乘一艘泰国小船。阿珠有些忧伤,认为陆云端是位英俊的好先生。
陆云端心里十分惊诧窃喜——在经过了莉莉娅和斯蒂芬妮的双重打击之后,他几乎以为自己毫无魅力可言、已被年轻女郎所唾弃。
两人最先抵达曼谷。陆云端对小黑说道:“你和我去清莱,我们去看爸爸。”
小黑犹豫着摇头:“我……我不想去。”
陆云端笑道:“迟早是要见面的。”
小黑还是不想去,觉得自己无颜面对阿爸。忧伤的站在曼谷街头,他抬眼望向陆云端,瞳孔里有风有雨,眼神是流动的光。
陆云端拉起他的一只手,走到街边的汽水摊子前。汽水是用糖精和色素兑出来的甜水,带了一点橘子香味,气泡不多,但是相当的凉。
陆云端买了四瓶,和小黑平分着痛饮一场,意犹未尽。掏出泰铢又买一瓶。这回他喝过两口递给小黑,小黑仰头一饮而尽,又抬手抹了抹嘴。
两人相对着打了个嗝,都觉得凉丝丝的很舒服。陆云端把汽水瓶子还回摊子上,然后紧了紧身上双肩旅行包的背带:“我是大哥哥,你要听我的话。”
他认真的看着小黑,可是脸上忍不住的流出狡黠笑意:“我身上泰铢不多,正好顺便去向爸爸要一点钱。我们在泰国过新年,就我们两个人!”
说完这话,他不等小黑回答,拉起对方迈步就走。小黑跟上去,抬手要解下他的旅行包:“我来背。”
陆云端不用他背。两人拉拉扯扯的向前走去,最后小黑追逐着把旅行包拽下来,强行背上。陆云端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速度一致,兴致勃勃的并肩齐步走。
一番长途奔波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云端和小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清莱城外的训练学校。
这时候陆雪征已经收拾好了行装,预备启程返回香港。陆云端轻车熟路的进了校门,遥遥就看到他老子穿着一身迷彩服,正居高临下的坐在一棵大树上。这棵大树孤零零的长在操场正中,隔三差五就有人上去进行驱虫,乃是陆雪征的御用大树。
陆云端高了兴,同时也察觉到了小黑的瑟缩。回身一把攥住小黑的手腕,他随即向前拼命挥手,又大声喊道:“爸爸,我来啦!”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陆雪征在大树上立刻坐正了身体:“云端?你怎么来了?”
陆云端使出蛮力,硬是把小黑牵到了树下。抬头望向上方,他发现父亲的鼻梁上又架了一副更新款的墨镜。
他把小黑拉扯到了自己身前:“爸爸,下来,你看这是谁?”
陆雪征纵身一跃跳下树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黑小子:“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