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征猝不及防,已被陆云端夺去墨镜。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黑小子,他伸手挑起小黑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小黑在哆嗦,难过的仿佛堕进了炼狱。他没有做成拳王,就这么一无所有的来到了陆雪征面前。惶恐的迎着陆雪征的目光,他几乎要哭似的轻轻唤了一声:“阿爸。”
陆雪征笑了。十年不见,他的眼角有了浅淡纹路,可是除此之外,他的精气神一如往昔,还是小黑记忆中的阿爸。
忽然伸手把小黑搂到怀里,他的手臂坚硬有力、宛如铁铸:“原来是小黑!阿爸就知道你不会死!我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轻易就死?”
随即他用双手捧住了小黑的脸,歪着脑袋发笑:“不错,越长越体面,不像小猴儿了!”
小黑睁着大眼睛看他,没有话说,希望他能再抱自己一次。
然而陆雪征没有再抱,他一手拍上小黑肩膀,一手叉腰,抬头问陆云端:“我说,你们二位怎么凑到了一起?”
陆云端单手扶着鼻梁上的墨镜,仔细感受着新墨镜的舒适度,意欲将其占为己有:“唉,爸爸,要问我们二位怎么凑到了一起,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第22章 浪迹天涯
在一间干干净净的铁皮房子里,小黑和陆氏父子围着一张方桌坐下来。陆云端一边喝茶,一边把自己这一阵子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陆雪征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及至陆云端终于侃侃而谈的讲完了,他伸手一拍小黑的后背:“混蛋小子,这本来算不上一件大事,你何必非要杀他全家?”
然后他收回手,把陆云端面前的茶杯端了过来:“冤有头债有主,找阿强一个人也就够了。”
小黑羞赧而惶恐的看了陆雪征一眼,目光游移软弱,是很无助的模样。
陆雪征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道:“不过也没关系。这阿强做事很不地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算你提前送他一程了。”
小黑听了这话,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非常在意陆雪征对自己的评价。以他目前的境况,是不能为陆雪征增添荣光了,那么退一万步,他想自己至少不能惹得阿爸厌烦。
陆雪征让人送来一大盘芒果干,又把小黑叫到自己这边坐下。
“当不上拳王,也没什么的。”他把手臂横撂在桌子上,扭头对小黑说道:“好人家不会送孩子来打拳,你走上这条路,是你命苦。现在脱离了,过一点平安日子,更好。”
小黑拿着一块芒果干,低下头一点一点的啃。
陆雪征笑了一下:“普扎纳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
小黑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又清朗:“我记得他,他和我同龄。”
陆雪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去年夏天,普扎纳在香港被人毒死了。人死如灯灭,八十万港币的身价,又能怎样?”
他揽住小黑的肩膀,用力搂了一下:“进这一行的人,大多都没有好结果,你不害人,人要害你。普扎纳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所以你要惜福,别像个受气包一样,大口吃!”
说完“大口吃”三个字,他抬头望向前方,发现自家儿子倒是个省事的,无需嘱咐就已经把嘴巴运动到了极致,正在津津有味的大嚼芒果干。
“喂!”他一敲桌面:“奇怪,家栋这回没跟你出来?”
陆云端暂停咀嚼,腾出口舌答道:“上次我也没打算带他,是他一定要跟着我——爸爸,我发现家栋很妨我的桃花运,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别想找到女人。”
陆雪征一指身边小黑:“这个不妨你了?”
陆云端很笃定的摇头。
陆雪征向后一靠,自己摸着脑袋发笑:“你这刚有新欢就抛旧爱,家栋没闹?”
陆云端一皱眉头:“你别胡说。就怪你总开这种玩笑,家栋现在都要当真了——他倒是想闹,不过我来的匆忙,没有给他机会!”
陆雪征摇头微笑:“我不管你这些事情,不过不许欺负小黑。小黑可不是家栋,当心他生了气,单手拧掉你的狗头。”
陆云端听了这话,无可奈何的在椅子上东摇西晃:“嗳,爸爸,你别胡说,我们——你可真是的!”
陆雪征没有家庭,常年的香港泰国两边跑,身边常带的只有两人。一位是他的干儿子,无业无家,充当仆人以及跟班;另一位是个厨子,当年从天津跟过来的,每天为陆雪征烙油饼、包饺子、擀面条,把陆雪征喂养的身心滋润、精神焕发。
陆雪征已把行装收拾停当,打算明早就走,这时虽然儿子突然来了,但是也不能阻挡他回家的脚步。所以一夜过后,陆云端和小黑站在学校门口,就见这三位各自背着旅行包,头也不回的搭乘小卡车上路了。
陆云端很留恋的目送小卡车远去——照理来讲,二十多岁的儿子应该不会和父亲太亲近了,可是陆家父子与众不同。陆雪征随心所欲的四处乱跑,一贯是多情的出场,再潇洒的离开;以至于陆云端从小到大,总像是对他爱不够。
待到小卡车最终消失在道路尽头,陆云端转头望向小黑,忽然又感到了轻松与振奋。
小黑还在痴望着前方,隐隐察觉到了陆云端的目光,他垂下头去,手里攥着那顶棒球帽——戴了这么久,已经有些脏了。
陆云端带着小黑回到学校,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早饭。陆雪征是被托尼杨请到泰国的,但是后来建立起了比较正规的学校,股东中就又增添了派吞一位。杨家和派吞的关系时好时坏,而这学校宛如一对怨侣的结晶,倒是自顾自的长盛不衰。
陆云端时常光顾此地,所以校内众人都认识他,即便总教头回家过年去了,他依然能够受到很好的待遇。吃饱喝足之后,他从仓库里推出了一辆摩托车,预备骑着这东西浪迹天涯去。
此摩托车是二战后的产物,至今已经颇有年头,平时校内人员如果进城,都是统一乘坐卡车,所以这摩托车常年只有落灰的份。陆云端和小黑给它草草洗了个澡,又加满汽油,然后推车出门,绝尘而去。
山路崎岖,骑摩托车比较灵活,虽然颠的厉害,可是总比步行要快。小黑叉开双腿坐在后方,紧紧搂住了陆云端的腰。
陆云端比他要壮一点,腰很结实。小黑偷偷把脸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心想:“他的样子可真像阿爸。”
阿爸什么都好,所以陆云端也是什么都好。
经过长久的颠簸,陆云端和小黑终于成功的颠入清莱城中。
两人下了这辆冒烟放炮的老摩托车,腿和屁股都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一路东倒西歪的向前走。
陆云端推着摩托车,忽然问道:“小黑,你想去哪里玩?爸爸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小黑认真的想了想,末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陆云端知道小黑在玩乐上面向来没有主意,便改换话题又问:“你想吃什么?”
小黑向路边的小吃摊上射出目光——那里热火朝天,正在出售刚刚出油锅的竹毛虫。
陆云端锁好摩托车,和小黑坐在阴凉处的小吃摊边,吃了许多油炸虫。陆云端一边大嚼,一边说道:“清莱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清迈吧,那里更热闹。”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彼得杨不在清迈,据说是跑到日本去了。”
小黑一听这话,才放了心,并且高兴起来:“好!”
陆云端向摊主一招手,用蹩脚的泰语又要了一大包油炸蚕蛹以及两杯汽水。
第23章 蜻蜓点水
陆云端骑着他的老摩托车,在露水浓重的清晨上了路。
小黑斜挎小水壶,怀抱旅行包,照例还是坐在后方。这两人不敢穿林子抄近路,怕遇上山贼,只走最平坦的大道,以三十迈的速度平稳前进。
四个小时后,摩托车没油了,这时距离清迈还有上百里地。
陆云端和小黑下了车,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耗油,故而大眼瞪小眼,一起傻了眼。
小黑推起摩托车,想要一路走去清迈;陆云端跟着一旁用心思索,却是很快有了主意。
“前边有家马车店,老板是个中国人,我们可以先到那里歇脚。”他对小黑说道:“那里总有进城的马车经过,我们大不了花钱雇上一辆,连摩托车一起运到城里去。”
然后他又问小黑:“累不累?”
小黑推着死沉的摩托车:“不累。”
这二位像马似的,徒步又走了足有两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那家马车店。这马车店有个名字,叫做“平安旅馆”,老板四十出头,是名从国民党军队里跑出来的军需,也姓陆。陆云端曾在这里住过几夜,东拉西扯的和老板聊成了本家朋友。
平安旅馆叫名是旅馆,其实既招待行人,也伺候驴马,深受往来马帮青睐。陆老板生意做的得法,新近扩大规模,路边那一大片铁皮房子全是他的。
陆云端和小黑走到旅馆门前,小黑没怎样,他却是又累又热,恨不能吐出舌头来。疲惫不堪的绕过一堆干燥马粪,他自来熟的进了正中房屋,倚着门框唤道:“大哥,还记不记得我了?”
陆老板站在崭新的玻璃柜台后面,这时抬头一看,登时笑了:“嗨哟,你不是小老弟吗?可是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回香港了?”
房内靠窗处摆着几副桌椅,陆云端拖着两条腿走过去坐下,大汗淋漓的苦笑:“大哥,有水吗?有饭吗?要双份,我要渴死饿死了。”
这时小黑锁好摩托车,也走了进来。陆老板拎来一把大水壶,又送了两只铁碗:“先喝水,饭就只有中午剩下的咖喱饭,而且不多。要不你们二位先用剩饭垫垫肚子?再过一个小时,我们这就做晚饭了。”
陆云端咕咚咕咚喝了两碗白开水,然后气喘吁吁的答道:“剩饭就剩饭,快端来吧。”
在吃饭的期间,陆云端和陆老板大聊闲天。陆老板很热心,主动出去帮忙联络了一辆马车,马车明早启程前往清迈,车夫愿意载上二人一车同行,所要酬金也很低廉。
陆云端这回无所事事,就和小黑专心等待晚饭。外面晒得很,二人坐在房内窗边,嘀嘀咕咕的说话,陆老板出出进进的忙碌,只留一名华侨小孩看店。
陆云端见那柜台里出售杂货,便走过去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了,他把烟送到小黑嘴边。小黑没有烟瘾,试着吸了一口,当即咳了个死去活来。陆云端在一旁哈哈的笑,说小黑是个笨蛋。小黑没空理他,自己用手背擦眼泪,长睫毛湿漉漉的。
如此过了片刻,隔壁厨房里生了火,华侨小孩和一个婆娘进去开始用大锅煮饭。陆老板取而代之,继续站柜台。
陆云端被油烟气呛的难受,只得和小黑走到外面树下。正当此时,一名短衫长裤的男子不知从何处绕了出来,提着一只网兜迈步走入房内。陆云端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人生的白皙高挑,年纪和陆老板相仿佛,正是陆老板的合作伙伴。
这位伙伴来历不明,大概和陆老板类似,也是逃兵一类,虽然人到中年,却有副俊美的皮囊,只是沉默寡言,不大和外人说话,只与陆老板一人交流。据陆老板说,他和他这兄弟分工明确,他主外,兄弟主内,他兄弟可好了。
陆云端承认这位兄弟相貌不凡,并且认为此人生错了年代,否则现在满可以去做电影明星了。
这时,陆老板欢天喜地的坐在了窗边桌前。网兜解开来,里面大大小小摞着四五只饭盒,打开摆了一桌子,全是各色菜肴。陆云端和小黑本来就没吃饱,这时斜着眼睛望向窗内,只见几样小菜全是色香味俱全,不由得垂涎三尺,很受折磨。
陆老板端起一碗米饭,抄起筷子开始提前吃晚饭。他那兄弟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然后不声不响的起身出来,开始抄起铁锹去铲马粪。陆老板隔着窗户喊道:“放下,过来歇歇。这点活用不着你,我三五分钟就干完了。”
他兄弟爱答不理,蚊子哼似的嗡道:“吃你的吧!”
陆云端不好总盯着陆老板的饭菜,只得呆呆的旁观那位兄弟干活。那人偏于瘦削,但是仿佛力量不小,干起活来干脆利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睫毛乌浓的垂下来,让他美的有些异样,几乎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陆老板持久的大嚼,吃的非常之香。最后陆云端和小黑都有些馋的受不了,便心有灵犀的一起走开了。
小黑坐在屋檐下乘凉,陆云端凑过去仔细看他:“你的睫毛真长。”
然后他就伸手想要去揪,小黑闭上眼睛躲闪了一下,没躲开,索性不躲了,闭着眼睛仰起脸,任凭对方去揪。哪知陆云端的双手抬起来,却是顺势捧住了他的脸。
小黑还闭着眼睛,一派天真,微微皱着眉头,等待陆云端揪下自己的一根睫毛。
陆云端凝视着小黑,不知为何,忽然很想亲他一下。在屋檐的阴影下,小黑的皮肤是洁净的焦糖色,睫毛微颤着,像一只小鹿,或者小豹子。
可是光天化日的,陆云端还是没敢。一歪身坐下来,他揽住小黑的肩膀,想要把人搂到自己怀里。
小黑乖乖的偎在他胸前,一动不动。方才他觉察到了陆云端的气息——混乱又粗重,和平时很不一样。
这让他奇妙的感到了心动,同时又有些惶恐。他总觉得自己只要迈出一步,就会进入一个全新世界。全新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所以他很激动、很害怕。
两人把陆老板的美食全部忘记了,单是一动不动的坐着。陆云端握住小黑的手仔细看,小黑觉得自己的手很黑,皮肤也粗,所以攥了拳头,不好意思让他细瞧。陆云端张开巴掌包住他的拳头,自己笑道:“看,你处处都比我小一点。”
小黑歪过脑袋,向他微笑:“我力气比你大。”
晚上吃过一顿咖喱饭后,两人进了房间睡觉。
这种地方,自然谈不上什么好条件。两人用铁桶拎来河水,互相浇着冲了凉。小黑洗了双方的衣裤,明早就能干了。
房间很小,床也不大。陆云端当然有钱再要一间房,可是这一路一直和小黑朝夕相处,现在简直不能忍心和对方分开。躺在竹床席子上,他睡不着,在黑暗中说道:“我觉得现在很好,不想回家了。”
小黑答道:“还是香港好呀,香港的钱很好赚。”
陆云端向他翻过身去,抬手一拧他的鼻尖:“还有鱼蛋粉可以吃,是不是?”
小黑自己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我没有想吃鱼蛋粉。”
室内平静了许久,小黑睁着眼睛,知道陆云端没有睡,因为呼吸的声音很不匀。
忽然,陆云端开口问道:“小黑,你喜不喜欢我?”
小黑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喜欢。”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嘴唇上忽然有了温热触感——稍纵即逝的一瞬间。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陆云端讪讪发笑,声音不大自然:“亲你一下。”
小黑像做梦一样,理智上知道陆云端的确是亲了自己一下,但在感情上总像是不能领会——嘴对嘴的吻,快的好像蜻蜓点水,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亲昵过。
小黑呆住了,仿佛囫囵着吞下了一颗糖,完全没有尝出滋味,可是那糖融化在想象中,让他不安的低下头蜷成一团,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甜起来了。
陆云端静静的侧卧,脸上则是烧的很厉害。他想自己肯定还是冒失了,好端端的和人亲嘴,一定是冒失了,下流了。
而且亲的很不好,就只是嘴唇碰了一下,碰的张皇失措,好像两个人是迎头撞在一起的。
陆云端非常沮丧——白白下流一场,兴许还会吓着小黑,他妈的。
第24章 平和喜乐
清晨,陆云端和小黑站在旅馆门前,想要把那辆老摩托车抬到大马车上去。
大马车偏高,老摩托车又是一堆三百多斤的钢铁,两人抬了半天,总是不能成功。末了小黑推开陆云端,自己蹲下来抓稳了摩托车,随即气运丹田大喝一声,把摩托车举起来扔到大马车上去了。
陆老板站在一边旁观,这时就一挑大拇指,诚心诚意的赞道:“真是一条好汉!”
小黑扭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跳上马车,又把摩托车拖拽到了合适的位置。陆云端这时也爬了上去。两人在车尾坐下来,前方车夫一甩马鞭,陆云端向陆老板挥了挥手:“大哥,再见!”
陆老板也挥了挥手:“老弟,再见!”
经过了大半天的颠簸,陆云端和小黑终于抵达了清迈。
陆云端先前每到泰国,必来此地消遣,因为这里距离父亲的学校最近,而且足够热闹繁华。在为摩托车加满油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坐上去,沿着大街小巷又开始颠,且在身后留下一趟黑烟。
陆云端现在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忽然产生了避世的思想,打算找个幽静地方住下来,和小黑隐居一段时间。
他素来是个开朗的人,对谁都有话讲,可是如今不知怎的,却仿佛是转了性。他只想和小黑守在一起,看到陌生旁人,便觉厌烦。
他家也不想回了,生意也不想管了,想学陶渊明,但是此地山区既贫苦又不太平,不宜居住。于是他换了想法,认为大隐隐于市也很不错,晚上还可以逛一逛夜市,喝点啤酒。
陆云端也不征询小黑的意见,直接就开始去找房子,而且找的十分来劲,不到天黑不回旅馆睡觉。小黑懵里懵懂的跟着他,一颗心悬着,虽然陆云端把话说的很明白,但他就总像是不能理解一样。
一个礼拜之后,陆云端租到一处房屋——位于富人区的边缘,砖瓦结构的四间房屋,宽敞明亮,带着院落。陆云端先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然后就和小黑搬了过来。
先前这里居住的是一家四口,夫妇二人一间卧房,两个孩子一间卧房。夜里小黑不知道该到哪里睡,想要去问陆云端,可是话未出口,他却又感到了一阵羞涩——好像他很想和陆云端一起睡觉似的。
陆云端也犹犹豫豫的没有话说,生怕又落了下流。两人分房而居,如此到了半夜,陆云端实在是感觉自己孤独寂寞的了不得,便睁着眼睛爬起来,摸黑走进了小黑所在的儿童房。
“小黑!”他摸索着到了床边:“我失眠。”
小黑也没有睡,自动后退让出位置来,心里很高兴。
陆云端抬手去摸小黑的脸,用手指描绘着小黑的眉眼。他长的老成,小黑却是个年轻的相貌,几乎带了稚气。
摸着摸着,他期期艾艾的低声说道:“小黑,亲一下,好不好?”
小黑轻声答道:“好。”
陆云端暗暗吸了一口气,舔了一下嘴唇。这回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他仔仔细细的先看准了对方模样,并且慎之又慎的提前撅起了嘴,然后才缓缓的向小黑凑去。而小黑本来是以一种虔诚的心情在等待,哪知陆云端最后变成了一只长嘴蜂子,仿佛要来叮自己一口,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嗤嗤的一笑,陆云端立刻恢复本来面目:“怎么了?”
小黑翻身俯趴下去,把脸藏到枕头里发笑,笑的床都在颤。
陆云端脸红了,还是摸不清头脑,不过知道对方是在笑话自己。欠身把小黑强行翻过来,他很心虚的问道:“你笑什么?”
小黑笑的有气无声,身体都软了。陆云端见状,心想择时不如撞时,谁让他笑话自己。气鼓鼓的低下头,他一口吮住了对方的嘴唇。
小黑立时睁大眼睛,不笑了。
陆云端没敢把舌头伸出去,就单是和小黑嘴唇相触,相触的完全而充分。小黑的味道很清新,像清晨的风,像草上的露珠。陆云端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浑身一麻,仿佛是过了电。
几秒钟之后,两人分了开。小黑垂头侧卧着,没有说话。
陆云端感觉到了他的战栗,于是想要伸手抱他。他的身体火热而僵硬,陆云端把手掌贴上他的面颊,一刹那间,触感是烫。
陆云端脱力似的,松弛了浑身筋骨。
许久都没有这样心动过了,虽然此刻的滋味并非纯粹的甘甜,但他自知人这一辈子,爱的能力十分有限,所以在这尚且能爱的时刻,他要好好享受和珍惜。
斯蒂芬妮是他第一个爱人。当他还是一名少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顶着烈日跑去金家,向他单恋着的小姑娘送去礼物。可惜斯蒂芬妮不爱他。
小黑是他第二个爱人,他不知道小黑的感情是否坚定,不过“爱”总是好的,就算不能天长地久,“爱过”也是好的。
“小黑。”他睡不着,也不让对方睡:“我讲我小时候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小黑抬起头看他:“好。”
陆云端有些亢奋,可又无从发泄,所以就滔滔的说。
他的记忆力很好,记得许多年前最小的事情。他向小黑讲述天津,讲述比天津更早的上海——他的母亲就是死在那里。上海的事情真是记不大清了,因为那时他只有三四岁。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女人,没有人告诉过他,不过记忆深处总有一只枯瘦的手,在繁华马路上和百货公司里拉扯着他,生拉硬拽。一大块布料扯下来围在他的身上看花色,他不耐烦的大打哈欠,那时候总有新衣服穿。
小黑也说自己的父母——张家的阿爸阿妈。
阿妈成天的做饭,身上带着油烟气味,面无表情的喂养一家老小;阿爸仿佛是个读书人——也不能确定,小黑总是禁止自己胡思乱想,头脑闲置的太久,就真的变笨了。
凌晨时分,他们还是不睡。陆云端和小黑打商量:“再亲一次,好不好?”
小黑有些忸怩:“嗯。”
这回两人都不慌了。在稀薄的晨光中,他们短暂的吻了一下。
分开后相对着躺下来,双方心中都很平和喜乐,可以入睡了。
第25章 夜市奇遇
陆云端站在厨房的台子前,一手拿着一张菜谱,一手拿着一柄长勺,正在搅拌锅里的酸辣汤。菜谱写在一张白纸上,是他向隔壁华侨太太请教来的,舀起一点汤尝了尝,他烫的伸出舌头,同时放下长勺,抓一把小辣椒扔进了汤锅里。
这时,小黑从外面回来了。
小黑从路边摊上买回了鸡肉盖饭。把鸡肉盖饭放到客厅内的木桌上,他跑去厨房,帮助陆云端盛起那一锅滚烫的热汤。陆云端感觉这还不够,又自作主张的煎了两只荷包蛋。
烹饪完毕之后,陆云端昂首挺胸的走出厨房,小黑跟在后方,双手端着一盘油腻焦黑的煎鸡蛋——陆云端那一片爱心是毋庸置疑的,可惜手艺有限;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两人在木桌相对而坐,小黑刚要拿起勺子,陆云端却是忽然又站了起来,并且绕过桌子停在他面前,弯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这并不是一个长吻,可是两人的舌尖在无意中相遇,却是擦出了一点小小的火花。陆云端转身坐回原位,美滋滋的抿嘴微笑。
小黑也是笑,心里快乐的要开出花来。
吃过饭后,小黑去刷锅洗碗,收拾桌子。把一切都整理停当之后,他仔细洗净了双手,然后走到陆云端身边,两人并肩站在窗前向外看。
陆云端不安稳,转过身来又要亲他。小黑主动和他相拥了,亲一下,再亲一下,双方都尝到了甜头。
甜美的糖果吮吸太久,两人在迷醉之余,渐渐的脸红心跳起来。陆云端忽然微笑着低头看去,就见小黑下面已经支了帐篷。
小黑的身体青涩而敏感,近来每次在亲过嘴后,都会不由自主的硬上一硬。起初他很觉尴尬,几乎羞愧难言;于是陆云端就耐下性子哄他逗他——小黑的整个青春期都是在格斗与求生中度过的,天性与感情全部被扼杀掉,所以他活到如今二十多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童子鸡。
陆云端抬手一拧小黑的鼻尖:“小摆夷,你又在想什么坏事了?”
小黑后退一步:“我、我没有。”
陆云端笑了,伸手要去抓他:“让我摸摸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