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陆云端离开了家。
金小丰要他住上一晚,明早和自己一起乘坐汽车下山,他不肯;金小丰让汽车夫开车送他,他摆摆手,依旧不用。
沿着盘山公路独自向下走,他预备去搭公共汽车。心不在焉的转过一个弯,他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了斯蒂芬妮!
他当时就愣住了,目瞪口呆的停在路上。而斯蒂芬妮那边止住脚步,显然也是大惊失色。
陆云端怔了足有半分多钟,才留意到了斯蒂芬妮身边的何承凯和金元生。
斯蒂芬妮胖了,又白又胖的,可是依然那么美,少女的稚气褪去了,她有了小妇人的风貌。她的奸夫,何承凯,则是变的苍白消瘦,左眼带着个大黑眼圈,是被人痛殴过的痕迹。
何承凯搀着斯蒂芬妮的一条手臂,斯蒂芬妮的大哥金元生站在另一边,一手扶着妹妹,一手提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大口袋,一看口袋花色,就知道里面装的必是奶粉一类。
于是陆云端的目光有所转移,发现了斯蒂芬妮那凸出的肚子。
四个人幼时都是玩伴,如今相见了,斯蒂芬妮还是像往昔一样,红着脸唤了一声:“大哥哥。”
陆云端盯着斯蒂芬妮的肚子,奔流的血液和狂乱的念头一起涌上,他的头都要爆炸了。
他总还想着斯蒂芬妮是一时胡闹,就算真和何承凯鬼混过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回心转意,自己可以全不在乎——可是,斯蒂芬妮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他深爱的斯蒂芬妮,肚子里日日夜夜揣着何承凯的骨血。陆云端打了个冷战,仿佛第一次认清了现实。
私奔的消息,是他听来的,仿佛还隔了一层纱,不那么分明;但是现在无处可逃了,斯蒂芬妮挺着半大不小的肚子,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陆云端咽了口唾沫,走过去停在对方面前,然后开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斯蒂芬妮低下头,像个心虚的小女孩子一样答道:“大哥哥,我有了承凯的宝宝,在澳门没有钱,只好回来了。”
陆云端不看何承凯,也不看金元生,双目灼灼的只盯着斯蒂芬妮:“傻瓜,你就找了这么个男人!”
斯蒂芬妮瞄了他一眼,没有话讲。
陆云端又问:“他家里接纳你了吗?”
斯蒂芬妮困窘了,喃喃答道:“何叔叔打了承凯,自己也气得病倒了,我们现在……现在住在我的家里。正好爸爸去了美国,家里还算安静……”
斯蒂芬妮知道陆云端是心疼自己,所以扭扭捏捏的能说下去,但是何承凯旁听至此,却是忍不住了。
上前一步挡住斯蒂芬妮,何承凯用暴躁低沉的声音怒道:“这是我们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陆云端一把揪住何承凯的衣领,然后一拳击向了他的右眼!
早就想揍这个小白脸了!
何承凯是个娇养的青年,体格力量自然是比不过陆云端。斯蒂芬妮吓的大声尖叫,金元生把妹妹护到路边站住,随即冲上去想要劝解。哪知这两人打的十分激烈,他刚凑上去,就狠狠的挨了一拳。
金元生忍住疼痛不肯退缩,只见陆云端越打越狠,何承凯口鼻流血的快要站不起来,便硬着头皮挤到两人中间,抱住陆云端发出哀求:“大哥哥,别打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打承凯也没有用啊。”
斯蒂芬妮也上来去拉陆云端的手,急的直哭:“大哥哥,承凯对我很好的,你不要打他。哥哥本来就在准备期末大考,现在又要照顾我;你要是打伤了承凯,哥哥就更没有时间读书了……”
这时候何承凯爬了起来,血流满面怒发冲冠,还要推开金家兄妹,和陆云端决一死战。
可是金家兄妹的哭诉已经让陆云端心灰意冷。他低下头突出重围走出去,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深渊。

第15章 桃源

陆云端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朋友自然是有的,不过都是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不能交心;山上山下两个家,全都是人多眼杂——在饶舌这项事业上,苏家栋一个顶十个,会笨头笨脑唧唧咕咕的让他发疯!
于是陆云端去找了小黑。
陆云端出现在小黑面前时,眼睛已经很红,是要哭不哭的模样。他带了两瓶威士忌,一口袋乱七八糟的下酒菜,仿佛是要和小黑进行一番长谈。可是张开嘴叹了一口气,他举起酒瓶,用威士忌堵住了自己的幽怨。
小黑不喝酒,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你怎么了?”
陆云端接二连三的叹气,一颗心好像沉进了黄连水里:“我百分之一百的彻底失恋了。”
小黑几乎没有听懂,但是也没多问。
陆云端默默的吃了许多卤鸡翅膀。卤鸡翅膀做的不干不净,他吃的也是不干不净,吐了一桌子细小骨头。
他大概是喝多了酒,心里燥热,在房内坐不住。小黑陪他走楼梯上了楼顶天台,两人这回背靠背的席地而坐,陆云端打开了第二瓶酒。
“她都怀上孩子了,他们还让她搭巴士走长路。”他在浩浩而来的凉风中,自顾自的咕哝:“何承凯如果没有他爸爸的财产,那就是个一分钱都不值的废物。”
凉风吹起了他的酒劲,他忽然带了哭腔:“我十六岁那年,就为斯蒂芬妮订下婚纱样式了。”
他又灌了一口酒,像小孩子一样哭唧唧:“我十八岁那年,还在家具展览会上买了一张婴儿床,是原木的颜色。我随时预备着向斯蒂芬妮求婚,如果她答应下来,就立刻举行婚礼……我以为我们的孩子会用上这张婴儿床……”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没想到她会嫁给承凯,没有婚纱,没有典礼……什么都没有,她毁了自己的一生。”
他把酒瓶扔出老远,难过的低下头呜呜哭。
小黑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把他强行背回家去了。
陆云端醉了。
他吐掉了胃里的威士忌和卤鸡翅膀,然后被小黑脱掉衣裤送到了床上。抱着被子大睡一场,他在入夜之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下午闹过一场之后,他现在终于恢复了理智。睁开眼睛看到小黑正坐在床边摆弄一副扑克牌,他讪讪的有些羞愧,心想自己可能是出乖露丑了。
起身下床冲了个凉,他喝了两口水,然后回到小黑身边。小黑抬头看着他:“你还难过吗?”
陆云端摇了摇头:“不难过了。”
小黑收起扑克牌,又问:“有人抢了你的女人?”
陆云端笑了:“不是,是我要抢人家的女人,抢不过,女人不喜欢我。”
小黑继续追问:“要不要我帮忙?”
陆云端伸手一拧他的鼻尖:“你怎么帮?”
小黑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去杀了那个男人。寡妇生活不容易,她就只好跟你了。”
陆云端顺势拍了拍小黑的脸:“坏蛋!”
随即他望着小黑摇了摇头:“我爱她,只希望她一切都好。她生活幸福,对我来讲也是一种安慰。”
小黑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隔了半分多钟,他点点头:“你说的对。”
陆云端看着小黑,一颗心从深渊中慢慢浮了上来。握住小黑的一只手,他忽然来了精神:“我们出去吃点夜宵,好不好?”
不等小黑回答,他自己扭身跳到了地上,四处寻找衣裤:“不能因为人家比翼双飞,我这边就不过日子了——我怎么这么饿?!”
在一家通宵营业的大排档里,小黑忽然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子。”
陆云端吃的满嘴流油,抬头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小黑答道:“像彼得杨那样。”
陆云端想起彼得杨,不禁摇头一笑:“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杨家的少爷!”
小黑觉得陆云端不大像个少爷。阿爸的儿子并不比托尼杨的儿子差什么,可是陆云端一点也不像彼得杨那样骄横跋扈,这是让他很觉意外的。
夜里两人回了家,陆云端和小黑挤在一张床上。小黑关了电灯,陆云端躺舒服了,自己叹道:“我见了你就高兴!”
小黑侧身枕着手臂望向他:“云端,我想做事。”
陆云端诧异的笑了:“现在这样不好吗?如果无聊的话,我多来陪陪你,你自己也可以出去走走——是不是钱用光了?”
小黑答道:“我不用你养我,我想为你做事。”
陆云端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小黑还是当年那个孤苦的黑孩子。借着窗外路灯光芒看清了小黑的面孔,他心里认为对方很可爱,便忍不住伸手捧住小黑的面颊,探头过去亲了一下——亲在鼻尖上了。
小黑当即就是一哆嗦,下意识的要向后躲。陆云端见状,反倒来了兴趣,不依不饶的追逐起来。大床上立时乱成一团,陆云端仗着自己身高力壮,想要扑到小黑,然而小黑迎头冲上,瞬间把他压在身下,顶到床头。
陆云端知道自己在拳脚上不是小黑的对手,故而耍起无赖,紧紧搂住小黑不松手。可是双方如此僵持片刻之后,陆云端忽然发现小黑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在默默的凝视自己。
于是他也看向了小黑的眼睛。小黑的目光十分柔和,几乎带了一层雾气。
“看什么?”他笑着问。
小黑放下戒备,趴在了陆云端身上:“我还是想为你做事。”
“在家里过清闲日子不好吗?”
“不好。”
陆云端微笑着没说话,因为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安置小黑。
两人分开来并肩躺下,陆云端向小黑讲述自己幼时的故事。他的童年岁月算得上是丰富多彩,口才也不错,能把经历讲的妙趣横生。小黑歪着脑袋用心倾听,不时的笑出声音。
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陆云端累了,不说了,闭上眼睛要睡觉。小黑在陆云端的气息中依旧清醒着,心里很快乐。

第16章 家务事

陆云端很喜欢小黑,所以留下来不走。
小黑是沉默而聪明的,虽然偶尔也会说出几句傻话,但那并不是因为他没智慧,而是因为他少经历,不懂而已。
陆云端带着小黑从早到晚的东走西逛,几乎把香港完全走遍。小黑这回开了眼界,心情是既兴奋又羞涩,同时还带了几分胆怯——凶恶的老虎豹子不会让他畏惧,繁华富丽的场所却会让他自卑心虚。
陆云端给小黑买了几身新衣服,以及一顶蓝色棒球帽。棒球帽贵的莫名其妙,无论如何不值它的价格;小黑很心痛的戴上帽子,感觉自己好像头顶了一百斤大米。
沉重的压迫感让他每走两步就摘下帽子看一看,看过之后再重新戴上,戴上之后又摘下来了,这回扣到了陆云端的头上。
陆云端素来穿戴的很平常,小黑想把这顶昂贵帽子给他。
陆云端带小黑到一家很隐僻的小吃店里吃鱼蛋粉。鱼蛋粉端上来时,棒球帽已经又回到了小黑的头上。
“酒香也怕巷子深。”陆云端一边吃一边说道:“这里的鱼蛋粉味道最好,可是只有这两条街上的人才知道。”
小黑一手端碗,一手握着一只勺子,贪婪的把一碗鱼蛋粉瞬间划到嘴里,又把汤也喝光。老板在旁边看的瞠目结舌,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吃法。陆云端也很惊讶,不知道小黑是怎样一口气吞下一碗鱼蛋粉的。
陆云端为小黑又要了一碗,这回打算指导小黑使用筷子。可是未等他说出话来,小黑故技重施,陆云端刚要去拦,小黑那边已经鼓起了腮帮子,嚼都不嚼的便往下咽。
小黑觉得鱼蛋粉是天下第一美味。
不过这天下午,陆云端又带他去吃了芒果布丁,鱼蛋粉的地位就立刻受到了撼动。
小黑有些难过,心想自己现在变馋了,闻到香气就会流口水,真是丢人。
陆云端不知道小黑的内心活动,只是从芒果布丁上面想到了苏家栋——他可是连着好几天都没回他那小家了。
陆云端一点也不想念苏家栋,不过知道苏家栋大概会怨气冲天的思念自己。傍晚把小黑送回去后,他折回来买了一份芒果布丁,预备今夜回一趟家。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内回荡着收音机传出来的英文广播。苏家栋闭着眼睛装睡,躺在床上用后背迎接他。
伸手关闭收音机,陆云端一言不发的绕过大床,在对方面前蹲下来,用小勺子默默的挖那布丁吃,吃的舔嘴咂舌。苏家栋把眼睛睁出一条缝,偷偷瞄了陆云端一眼,发现芒果布丁已经没了小半。
陆云端吃到这里为止,把余下的芒果布丁放进冰箱,然后自己洗漱更衣,关了电灯上床睡觉。
苏家栋等啊等啊,最后只等到了陆云端的鼾声。
他气的抓心挠肝,实在忍不得了,索性停止伪装,一个翻身凑到了陆云端身边。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辈子没见到陆云端了,探头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口,他坐起身来,连拉带拽的扯下了陆云端的裤衩——他对这具身体,是有使用权力的!
一把攥住对方的命根子,他俯身压下去,想要吻陆云端的嘴唇。陆云端这时醒了,却是一身正气的用力推开了他,随即起身打开电灯,正色斥道:“干什么?”
大放的光明似乎是把苏家栋吓了一跳。他抬手捂住了眼睛,委顿在床尾不吭声。
陆云端是无比的了解苏家栋——苏家栋头脑虽笨,但是不坏,只是坯子不好,必须时常敲打,否则就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对于这样的苏家栋,陆云端有无数办法来管教他。
光着屁股盘腿坐好,陆云端质问苏家栋:“你不是睡了吗?现在怎么又醒了?”
苏家栋渐渐适应了灯光,但是依旧不肯抬头,也不说话。
陆云端向他微微探头:“明知我到了家,你他妈的还装睡——怎么?你要给我脸色看了?”
他爬过去,照着苏家栋的脑袋就扇了一巴掌:“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我们两个谁是主,谁是仆?对我有意见,你可以走,我绝不拦着!”
苏家栋被他打的一晃,又听他骂的这样严重,便害怕了,可是说出来的话既非反驳也非求饶,带着哭腔毫无重点:“我都是大人了,你还打我?”
陆云端反手又是一巴掌,随即指着他的鼻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养你养了这么多年,还把你养出脾气来了!再有这么一次,我一脚把你从楼上踢下去!”
苏家栋抽抽鼻子,并不服气:“是老爷养我,不是你……”
陆云端看他这张嘴还巧起来了,不禁又气又笑,可是表情肃杀,依旧威严:“老爷养你?当年要不是我顾念着你,爸爸凭什么要把你从天津带出来?这些年你跟着我,爸爸私下给过你一分钱了?养不熟的笨蛋,你给我滚出去!”
苏家栋往床上一倒,双手抓住被褥边沿,垂死挣扎的哭道:“我、我不走!”
陆云端跳下床去,要把苏家栋抱起来扔出去。
一场大乱之后,争吵平息。
苏家栋泪流满面的重新铺床——被褥方才都被他拖到地上去了。
陆云端已经给了他一记巴掌,现在按照惯例,就要再给他一枚甜枣。苏家栋含泪吃了芒果布丁,心想少爷既然肯给自己甜品吃,自己大概也就安全了。
电灯关闭,房内重新陷入黑暗。苏家栋躺回原位,伸手去抱陆云端。
陆云端有点烦,但苏家栋时常会让他有点烦,所以他也习惯了。扭头望向对方,他开炮似的问道:“欠操了?”
然后他哼了一声:“我他妈的都被你气软了!”
苏家栋讨好献媚:“那我帮你摸摸。”
陆云端没反对,只说:“这些年全让你摸了,等将来它有了正主,恐怕都被你摸细了!”
他伸手把苏家栋搂到怀里,放轻声音说道:“别他妈的想要管我。我告诉你,就连爸爸也管不住我,何况区区一个你!”
苏家栋嘴上没言语,手上忙着摸,心里知道陆云端很有主意,懂事归懂事,但是未必听话。
陆云端把苏家栋收拾的服服帖帖,让他从此不敢再兴风作浪。
他自己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甚至从衣柜里翻出西装,每天上午都去公司走一趟——年末了,他要帮助金小丰总结这一年的所有账目。
金小丰这公司在香港只有几间办公室,加工厂全设在泰国缅甸,销路也是通向四面八方,而且除了翡翠生意之外,偶尔见钱眼开,也会顺手干点其它买卖。这样一笔大账摆在眼前,非得亲自过目才行。金小丰一看字就头疼,陆云端倒是耳聪目明,这些年一直负责此事。
忙忙碌碌的过了一个礼拜,这天中午陆云端离开公司,想要去见小黑。哪知道上楼一敲房门,却是没人。
陆云端有钥匙,这时找出来打开房门。进门在房内走了一圈,他没看出什么来,就困惑的在床边坐下,心想小黑可能是出门散步去了。

第17章 如梦

陆云端在床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到傍晚,小黑也回来了。
小黑穿着脏兮兮的短衣短裤,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和着汗水成了泥,把他画成一只花猫。推开房门后见到陆云端,他很意外的笑了:“你来了。”
陆云端莫名其妙的看着小黑,认为对方这万万不是出门散步的模样:“你干什么去了?”
小黑答道:“我找到了工作。”
小黑脱了衣裤,光着屁股走进小洗手间。他一边站在花洒下面擦洗冲凉,一边向陆云端介绍自己的工作——他混进越南人那一帮里,在工地里搬运建材。
那一帮越南人都是来历不明的人,纯粹的卖力气吃饭,工头也并不检查他们的身份证件,每周周末结一次工钱。他们和真正的建筑工人不一样,卖最多的力气,挣最少的钱,也不敢闹,否则警察会被他们全部抓走。
事实上,也没有人打算去闹,这样的报酬已经让他们很知足。
小黑看着不甚强壮,其实最有力气,顺顺利利的干到今天,正好在放工前第一次结了工钱。赤条条水淋淋的走出来,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对陆云端说道:“今晚我请你吃东西,吃那个。”
陆云端犹犹豫豫的没有多说,只是故意反问:“哪个?”
小黑是想说鱼蛋粉,然而一时忘了这个名词,急的把毛巾盖在头上,自己比划:“那个——我吃了两碗,你吃了一碗——哦,鱼蛋粉!”
陆云端看着小黑,忍不住就要笑:“干活累不累?”
小黑很痛快的摇头,光着脚在屋内走来走去:“不累,这里的钱很好赚。”
陆云端没说话,心想做苦力得来的钱,怎么能算“好赚”?
小黑很大方,不但请陆云端吃了鱼蛋粉,还为他买了芒果布丁。两人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坐下了,小黑问他:“你晚上要留下来住吗?”
陆云端本没打算在这过夜,可是此刻很不愿意离开小黑,便一点头:“我不想走,你别赶我哦!”
小黑继续问:“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吃。”
陆云端并不推辞,思索之后答道:“买点水果,我们回去吃。”
陆云端和小黑买了一只硕大榴莲,做贼一样溜进公寓电梯,顶着邻居的白眼回了家。
紧紧关上房门,二人打开窗户,坐在窗边大吃榴莲。陆云端到了这时,才开口说道:“明天我也不走,让你再请我吃上三顿,把你吃穷,看你下个礼拜怎么办。”
小黑满不在乎的往嘴里塞榴莲肉:“家里有米,够我吃过下个礼拜了。”
陆云端看小黑吃的来劲,就把手中一块完整的榴莲肉送到了他的嘴边。然而小黑却是下意识的向后一躲。
陆云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笑着问道:“怕什么?我手上又没有毒。”
小黑不大自然的笑了一下,抬手要去接过,然而陆云端把手一晃,不肯给他:“张嘴!”
小黑犹犹豫豫的真张开了嘴,在吞进榴莲肉的同时,轻轻咬到了陆云端的手指。陆云端顺势用拇指一蹭他的嘴角。
小黑扭头望向窗外,周身的血液流速太快了,皮肤都变得敏感起来,带着一层麻酥酥的痒。这样的感觉太异常了,他宁愿陆云端离自己远一点。
陆云端怔怔的凝视着小黑的侧影,不知为何,忽然失神。
夜里,两人并肩躺在大床上,陆云端想要去拉小黑的手,可是手指动了几动,他却是忽然失去了勇气。
在郑重的时候,他常常会是过了分的郑重。那么爱斯蒂芬妮,可是在斯蒂芬妮发育后,他连对方的头发都没再碰过。可惜郑重的时候实在太少,他受他爸爸的影响,总是摆出游戏人间的态度,时常没心没肺,也是过了分的潇洒。
陆云端没有想过自己是否爱上了小黑,他只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过去握住对方的手;小黑还没有睡,自己若是这样贸然摸上去,会不会显得孟浪。
陆云端想了很久,后来忽然在黑暗中发出了声音:“小黑,拉拉手,好不好?”
小黑侧过脸来,发出一声轻轻的、诧异的“哦?”。
然后不等对方解释,他主动抓住了陆云端的手。
他的手更有力量,和陆云端十指相扣。陆云端用力去握,他也用力去握,陆云端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他捏的手疼,于是翻身低头,作势要去咬小黑的手背。
可是嘴唇落到小黑的手背上,他却并没有露出牙齿。嘴唇贴着皮肤,他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轻轻吮出了一个吻。
随即他清醒过来,暗暗的脸上发烧,觉得自己是下流了。向上躺回原位,他讪讪的笑:“向你求饶。”
小黑没有回答,握着他的手,一直握着,握的手心汗津津。
陆云端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邪一样,一切都顾不上了,只想和小黑在一起。
他拦不住小黑去做工,但是也不走。每晚等到小黑回来了,就带着对方出去吃吃喝喝、走走逛逛。苏家栋找不到他,金小丰也找不到他,直到这天晚上,他在街上被人打了一闷棍。
当时他是站在街边,小黑在道路对面的水果摊上挑选荔枝。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摸烟,正是得意洋洋,冷不防后脑勺上忽然一痛,他叫也没叫一声,眼前一黑就向下倒去。而小黑感觉最灵,陆云端这边刚刚受袭,他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扔下荔枝转身几大步跑过来,瞬间就看清了那几位恶徒的面目。
陆云端没事,跌倒在地之后立刻就爬了起来,但双腿晃了两晃,他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小黑见状,上前一步开始还击,为首一人挥着木棒要打小黑,可是小黑一脚踹上他的心口,连人带木棒一起踹飞。眼角余光瞥到陆云端再次站了起来,小黑放了心,冲上前去痛打落水狗,拽起那人迎面又是一拳,那人惨叫一声,立刻就是面目全非了。
旁人看到头目挨揍,自然要来支援。小黑自知不能惹出人命,所以控制力道,轻描淡写的将这几位打到落荒而逃。战况正是明朗之际,陆云端不声不响的捡起那根木棒,走到口鼻流血的偷袭者面前,劈头就是一棒!
陆云端没想打出人命,可是他天生的手狠,一棒抡下去正中对方天灵盖。捂着后脑勺眩晕了一下,他扔掉木棒,眼看地上这人渐渐抽搐,吐出白沫。
小黑见势不妙,拉着陆云端撒腿就跑。陆云端耳边嗡嗡的响,还是糊涂,迈开两条腿跟上小黑,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

第18章 一团乱麻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陆云端和小黑并肩坐在了金小丰的大办公室里,两人是统一的一脸倒霉相。
沙发距离写字台还有相当的距离,室内干爽明亮,让这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毕竟是惶惶然的在外面躲了一夜,他们都有些精神不济,而且很饿。
这时,房门开了。
金小丰西装革履的走了进来。光头反射阳光,他就这么佛光普照的停在了二人面前。
自从半夜接到陆云端的电话之后,他便一直忙碌到了这时。单手插在裤兜里,他的目光滑过陆云端,直接望向了小黑。
“这是谁?”他眼睛看着小黑,嘴里问着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