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棠很难堪的坐在一旁,看了看盛国纲,又看了看自家父亲,本是打算说两句抱歉的话,哪晓得这一眼望出去,他忽然发现盛国纲和父亲竟有几分相像!
轮廓最像,其次是鼻子,嘴唇和下巴也类似,只是虞嘉棠偏于清秀斯文,而盛国纲偏于高大威武,所以单看其中一人,决计不会联想到另一人的身上。
虞幼棠略觉吃惊,然而又不好随便开口说外人长的好像自己亲爹,只好把这发现埋在心底,随着米粥一起消化了。
年夜饭很丰盛,可惜虞幼棠胃口虚弱,吃不得;而虞嘉棠坐在首席哼了二十分钟的歌曲,然后一口东西也没吃,只是闹着要回去睡觉。虞幼棠无可奈何,只得命仆人将他带走了。
盛国纲倒是吃的痛快——他平时不注重饮食,吃不到什么好的,如今来了虞家,心情愉快,胃口大开,觉着样样都美味。虞幼棠病病歪歪的靠在椅子上,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怎么没有丸子?”
盛国纲咽下口中食物,抬头对着他笑:“我特地嘱咐了厨房——上次在你这儿吃的太多,从那儿往后就戒丸子了!”
虞幼棠这小半天内一直是和盛国纲谈笑风生,这时就疲惫的有些支撑不住。向对方微笑着一点头,他刚要开口说话,然而就觉着自己这身体忽然向一旁缓缓歪去——他慌忙伸手去抓手杖,然而已经晚了,他在盛国纲的惊呼声中侧身摔倒在地。
盛国纲简直受了惊,赶忙起身绕过餐桌,他手忙脚乱的把虞幼棠扶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虞幼棠脱力一般靠在对方怀里,心里也着急,可是手脚都不听使唤:“没事……”他气喘吁吁的安慰盛国纲:“有点儿累,躺一躺就好了。”
然后他就开始一口接一口的喘息起来——他拼命的要吸气,憋的脸都青了!仰起脸望向盛国纲,他挣扎着从嗓子里挤出字来:“酒……给我……”
盛国纲给虞幼棠喝了一点酒——他不知道这酒的成分,只以为这是药酒。
虞幼棠的哮喘病仿佛是缓解了一点,然而喉咙和胸腔里都在嘶嘶作响,眼睛发红嘴唇泛青,两只手冰凉的攥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盛国纲以为虞幼棠是要死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抱住虞幼棠的上身,一手拿着小酒瓶挨准了对方的嘴唇,慢慢的倾斜瓶身喂他喝酒。虞幼棠微微张着嘴,酒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然而眼睛还睁得很大,黑眼珠子透蓝,白眼球上现出了红细血管,又可怕又可怜的紧盯着盛国纲,眼神是一种惶惶然的哀求和依赖。
盛国纲觉着他这是在指望着自己救命——这个念头甫一生出,让他那心疼的都要碎了!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面颊去蹭对方那冰冷粘腻的额头:“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哮喘病而已,没事的!”
“不用……”虞幼棠痉挛似的发出微弱颤抖的声音:“很快就会好……不用去……”
虞幼棠是久病成医的人,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好,结果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他当真是缓过了这口气。
大过年的,盛国纲没有惊动仆人,悄没声息的就把虞幼棠抱回了卧房床上。
第25章 初一
大年夜里病人犯了病,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盛国纲绝不声张,只悄悄的把虞幼棠送回房中,又若无其事的命仆人撤掉饭菜,放他们自去吃喝娱乐。
轻手轻脚的关了房门,他见虞幼棠还保持着被自己所摆放成的姿态——上身仰卧在床上,两条腿却是长长的拖在地下,眼睛还睁着,倒是不那么喘的神昏力竭了,然而胸膛依旧是明显的起伏着。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人方才要是真死在了面前,那自己以后就没法儿再过年了。
走上前去把手插到虞幼棠身下,他双臂用力将人抱起来重新安置妥当。虞幼棠转动着眼睛望向他,也说不得话,微微张口只是困难的呼吸。盛国纲看他这样受罪,心里十分怜惜,几乎痛苦的安慰他道:“别怕,我守着你。”
他走向床尾,先为虞幼棠脱了皮鞋,随即又转到床头,弯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现在觉着怎么样?”
虞幼棠盯着他,哑着嗓子轻声答道:“把枕头垫高一点吧。”
盛国纲听闻此言,却是当场脱鞋上了床,并且移开枕头,自己倚靠床头挤着坐了下来。
将虞幼棠小心往上拖向自己的胸腹部,他柔声说道:“你枕着我,我比枕头更暖和。”
良久之后,虞幼棠的气息渐渐恢复了平静。
“盛先生,大过年的……”他声音极轻的开了口:“真是对不住……我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盛国纲低下头,也不敢碰他,双手只能是隔着层层衣服覆到对方的肩膀上:“你都要把我活活吓死了。”
虞幼棠缓缓阖上了眼睛,脸色也重新回复了彻底的苍白:“你看……病人就是这样的讨人嫌……”
盛国纲这回深深的弯下腰,轻轻的与虞幼棠额头相抵了:“我不嫌你,我心疼你。”
虞幼棠倒是微微的笑了一下:“一次两次的,只是怕;天长日久的,就要嫌了。”
盛国纲侧过脸,用面颊去蹭他那冷汗涔涔的前额:“你给我个天长地久的机会,你看我到底嫌不嫌。”
虞幼棠悠悠的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盛国纲想摸摸他的脸,可犹豫了半天,硬是没敢下手。
默默的舔了许久嘴唇,他忽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虞幼棠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盛国纲的手上出了汗,热气透过布料,一直传到了虞幼棠的肌肤上去。
“我的心意——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虞幼棠在他的怀中微微一点头:“知道,可是不明白。”
他是真的不明白——一个病秧子,没什么大本事,家业也败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在走下坡路,哪里还有什么招人爱的地方?
当然,如果自己能像虞光廷那么健康活泼,那还又是两说。
而盛国纲回答的也是语无伦次、答非所问:“我十八岁时就见过你——你的一只手,从那儿以后整过了八年,我才又见到了你这个人……这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虞幼棠根本没听懂盛国纲的那番解释,但是也不多问。他现在是个刚刚发病完毕的病人,神昏力竭,正好可以糊里糊涂——否则又能怎么样?盛国纲说自己八年前就见过他,可他的的确确是在几个月前才认识盛国纲的!
他和这个盛国纲根本就不熟!
午夜钟声一响,外面街上的鞭炮声遥遥的传了过来。半大的小杂役和几个年轻男仆在白天受了盛国纲的命令,这时便很兴奋跑进院内去点那烟花炮仗。盛国纲怕爆炸声骤然响起会吓着虞幼棠,就先将他向上托抱了一下,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虞幼棠本是半睡半醒的,这时候也很怯弱的把头向后仰进了盛国纲的怀中,并且紧紧闭了双眼,仿佛是很紧张的样子。
然后窗外的鞭炮声音就开了河,排山倒海的好一阵轰鸣。及至两挂一万响的鞭炮燃放殆尽之后,院里又五颜六色的窜起了焰火。玻璃窗上结了雾气,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盛国纲此刻松了手,歪着脑袋去嗅虞幼棠的头发:“我抱你到窗前去,看看外面的热闹,好不好?”
虞幼棠摇摇头,抬手指了窗子:“这不也是一样的看?”
“看不清楚。”盛国纲边说边把虞幼棠扶坐起来,然后自己伶伶俐俐的下了床。虞幼棠见他真的要把自己拦腰抱走,就笑着摇头:“你当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么?”
盛国纲当即在床边蹲下了:“你不用我也成,那我给你穿鞋吧。”
虞幼棠颤巍巍的站在玻璃窗前,盛国纲先用手掌将那水雾拭净了,随即站到后方一手搂住对方的腰身,一手护住对方的前胸,把个虞幼棠稳稳当当的禁锢在了怀里,虽然不算是抱,但也不肯让他那两条腿多承受重量。
他一直想要抱一抱虞幼棠,而且还幻想着“温香软玉抱满怀”。今天真的抱到了,却是并没有什么激情——激情蔓延开来,不复激烈,只剩下了情。
怜惜的,心爱的,感情。
院子里五光十色的热闹着,的确是好看。一时完毕后,也就到了吃饺子的时间。
饺子是一定得吃的,因为要图个吉利。盛国纲不劳仆人,亲自去餐厅端了一只大托盘回来,里面有饺子有醋,热气腾腾的好像许多雪白的小元宝。
然而虞幼棠根本吃不下。
盛国纲找地方把那托盘放置了,然后夹了一个饺子送到虞幼棠嘴边:“就吃一个,过年了嘛!”
虞幼棠看他诚心诚意,不好推辞,只得张嘴啃了一点饺子边,随即就扭过头去笑道:“好了,就是这些了,真的吃不下。”
吃了就行,吃多了胃里不舒服,又是一场病。盛国纲把那饺子塞到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心情愉快,觉着虞幼棠这是真的缓过来了。
盛国纲那晚饭没吃好,这时见这饺子个个都是一寸多长,皮薄馅大味道鲜美,便一口气吃了六十多个。吃完之后他那精神和肠胃一起饱满,兴致勃勃的转向虞幼棠,就见对方侧躺在床上,身上窝窝囊囊的裹着一大堆衣裳。
他像生铁遇了磁石一般,不由自主的就起身走到床前蹲下来,并且小心翼翼的从那堆衣服中摸到了对方的一只手。
虞幼棠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盛先生,今天多谢你了。我要睡一会儿,你也回房休息吧。”
盛国纲松松的握了他的手,用手指肚儿轻轻捻那软软的手心:“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虞幼棠的脸很白,白璧无瑕,愈发衬得眉目幽黑,是一副不带活气的工笔画:“不用你……”他气若游丝的说道:“不是同你客气,我心里有些乱,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盛国纲知道病人仿佛都有个好静怕烦的脾气,故而十分体谅:“好,那我天亮再来看你……”
后面还有一句玩笑话没说出来——“那在走之前,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不是不敢说,而是他觉着这话戏谑的没格调,不该对着虞幼棠说。虞幼棠病的七死八活躺在床上,身边只有自己算是个能依靠指望得上的,多么可怜呢,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去嬉皮笑脸的说那种顽话?
盛国纲把虞幼棠的手牵过来,轻轻吻了一下手背,然后又为他拉过被子盖上了,这才无声的关灯退了出去。
虞幼棠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其实也并不是真困。抬手摸索着解开马褂纽扣,他回想着盛国纲今天那一举一动,百般挑剔也没寻出什么破绽来,仿佛对方那一切行为全部是发自真心,可话又说回来了——他究竟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他那是什么眼光?
虞幼棠掀开被子坐起来,窸窸窣窣的为自己脱了长袍马褂,而后舒舒服服的躺回被窝,心无挂碍的睡了一大觉。
大年初一的上午,虞幼棠没睡懒觉,因为心里有点儿小兴奋,惦记着自己那身红衣裳!
他起床之后也未召唤仆人,自己就支撑着洗漱穿戴上了。在那浴室镜子前照了照全身,他见自己从头到脚一片红彤彤,映得脸上都有了血色。
他很得意,心情类似于参加了一场化装舞会。这回他按电铃把仆人叫进来收拾房屋,哪知仆人没到,盛国纲先来了。
盛国纲酝酿了一肚皮的吉祥话,预备成串的说给虞幼棠听,然而进门之后他眼望对方,却是先愣住了:“哟!这么……红啊?!”
虞幼棠忽然局促起来,站在屋子中央轻声解释道:“呃……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盛国纲随手关了房门,脸上渐渐透出了笑意。大踏步走到虞幼棠面前,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对方,没头没脑的下了两个字的评语:“好看!”
随即他把嘴唇凑到了虞幼棠耳边,满怀爱意的低声笑道:“真是好看,一朵花儿似的!”
虞幼棠没挣扎,只无可奈何似的含笑答道:“唉,好看就要抱一抱么?你勒的我骨头疼啊!”
盛国纲立刻就松了手——人家的态度是那样开朗自然,他也就不好再去唧唧哝哝的说肉麻话;再说若是真把虞幼棠勒的晕了过去,那他岂不是罪大恶极了?
虞幼棠有心在这大年初一去给父亲问安,可是外面天寒地冻,他出门一趟定然风险不小;院子里道路弯曲,又开不得汽车。盛国纲见他犹豫烦恼,就自告奋勇,要代他去看望虞嘉棠;而虞幼棠发现这盛国纲精力充沛的很,便也没有阻拦。
在一位仆人的引领之下,盛国纲在一座小楼的二楼房间内见到了虞嘉棠。
仆人带路完毕后就退了下去。盛国纲站在门口,见虞嘉棠坐在一小块脏兮兮的地毯上,正在全神贯注的吹一个蓝色气球——吹到半大了,就噗噗的把气放掉,然后不厌其烦的重新再吹。
盛国纲关了门,无声无息的走到虞嘉棠身边,也席地坐下了。
“司令啊,我来了。”他出言说道。
虞嘉棠是自有一个世界的,他眼里只有那个蓝气球,根本看不见盛国纲!
盛国纲仔细端详着虞嘉棠的面貌,同时又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也说我和你很像。”
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你一定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当年为什么一直不肯讲出来呢?是不是觉得我娘上不得台面,根本就不配陪你睡觉?”
他抬手轻轻抚摩了对方那鬓上的花白短发:“当年你不缺一个我,如今我也不缺一个你。不讲出来就对了,你当年要是把那话讲了出来,那我现在怎么办?真和他做亲兄弟去?”
虞嘉棠聚精会神的摆弄那个气球,衬衫领口一边高一边低,是扣子系串了。
盛国纲挪到了他面前,伸手为他将衬衫扣子一个个解开重新系好:“其实我和你,除了这一张脸,其它地方也是一样的像。你带兵,我也带兵;你狠,我也狠;你最爱他,我也最爱他。”
用力抻了抻那衬衫下摆,他极力要把虞嘉棠收拾的笔挺利落一些:“人是要坏一点的,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坏人活得更长远,更结实!他好,可是他到底还能活多久?我不敢想。”
他强行把那蓝色气球从虞嘉棠手中夺了下来,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司令,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虞嘉棠呆滞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盛国纲和虞嘉棠对视良久,后来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声音压低到了似有似无的地步:“其实我也舍不得看你这样的……可是……没办法啊。”
把那个蓝气球塞回虞嘉棠手中,他忽然翘起嘴角微笑了一下:“新年大吉,我祝你早死早托生,别再拖累他了。”
第26章 阮医生回来了
盛国纲并不是个闲人,他在虞家住到大年初二,虽然不想走,可实在是留不得了,只好依依不舍的告辞。
虞幼棠对他绝无恶感,时常还感觉他热闹的有趣,故而见他要走,也说了许多动听话语表示挽留。及至盛国纲当真离去了,他回想这两天的种种情形,就觉着盛国纲这不速之客真像是从天而降的,莫名其妙的还和自己谈上“爱”了。
颇为轻松的回到卧室中躺下来,他倚着枕头半躺半坐,读着从阮明志房中找来的小说解闷,一时困了,便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他一睡便睡到了天黑。醒来喝了一碗面汤之后,他无所事事的拄起手杖,在那灯光明亮的卧室内来回走动,心里倒是很素净,什么也没想。
正值此刻,院内忽然起了响动,虞幼棠以为是仆人出入,并未在意,哪晓得片刻之后有人在外面拍响了窗玻璃,随即响起了阮明志的声音:“我回来啦!”
他这一嗓子喊的很是响亮,把虞幼棠吓了一跳——然后他就拖着皮箱回到自己房里去了,半晌不见踪影。
阮明志在列车上混了四天三夜,起居都十分不便,这时回到自己房内,他先把外面这层大厚的皮毛衣裳脱了下来,然后去浴室摸了摸热水管子,见是温的,就哗哗放了一缸水,跳进去对自己痛加涤荡。
及至将自己收拾干净了,他换了一身家常衣裤,取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顶着寒风穿过院子,哆哆嗦嗦的就冲进了虞幼棠的卧房中。
虞幼棠这时已经坐回了床边,心里是十分的惊讶:“明志,你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阮明志站在门口暗处,短发湿漉漉的立着,衬衫下摆拖在长裤外边,居然还是光脚穿着拖鞋。抬手挠挠额角,他又提了提裤腰,最后打了个喷嚏——反正就是不说话。
虞幼棠向他招手:“你过来坐,门口有风。”
阮明志走到床前灯下,显露出了面目详情——一个眼圈是乌青的,左边颧骨上还结了一点血痂。
一屁股坐在床边,他双手撑住膝盖低下了头。
虞幼棠伸出一只温热的手,满怀怜悯的轻摸他那脸上伤处:“哟,这是怎么搞的?谁打你了?”
阮明志吸了吸鼻子,又一扭头躲开虞幼棠的手,仿佛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狼狗,气哼哼的答道:“我爸爸!”
然后他就讲述了自己回家后所受到的种种待遇,那态度真是又委屈又严肃。
原来阮明志这两年一直表现恶劣,赖在北平胡混,不肯去南京做一些正务。而阮老爷好容易趁着过年捉住了他,自然也就要对这次子严训一番。父子两个没有一句话是谈得拢的,当即就闹崩了。
后来几日,阮明志照例去见自己那未婚妻,结果又挨了未来丈人的臭骂,未婚妻对他这种不思进取也十分鄙薄。他一怒之下吵着要和女方解除婚约,结果未来丈人通过电话把这事报告给了阮老爷,阮老爷就气疯了!
“他事先也没说话,见面后就这么一拳打了过来。”阮明志一本正经的向前击出一拳:“正好打在了我的眼睛上!”然后他转向虞幼棠:“我家里新赁了一处弄堂房子,是二层楼的,我当时站在楼梯口,结果当场就向后仰着翻滚下来了,楼梯很长呢!”
他抓起虞幼棠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脑袋上:“当时磕的我满头是包,现在还有两个大的没有消。你摸到了没有?”
虞幼棠点点头:“摸到了。”
阮明志把虞幼棠的手从头上拉扯下来握住了:“要不是我大哥拦住了他,他还要追着打我!我一生气,年也不过了,就这么又回来啰!”
虞幼棠侧身靠了床头,歪着身子看着阮明志发笑:“父打子不羞,这也没什么的。”
阮明志经过了四天三夜的纾缓,现在已经不那么愤慨了:“你们都是封建家长制!”
虞幼棠抬腿上了床,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了:“是,你文明,你先进。”
阮明志气的一扭身,狠狠的去瞪虞幼棠;然而虞幼棠迎着他的目光,笑的悠远而和善。
单方面的愤怒是很难持久的,尤其面对着的又是虞幼棠。阮明志在瞪视片刻后就败下了阵。
翻身爬到床上趴下来,他把脸凑到了虞幼棠面前,先是长久的沉默不语,后来就垂下眼帘低声咕哝道:“我想亲亲你。”
虞幼棠是睡衣打扮,领口半开着,包裹着的身体比丝绸料子更光滑。抿嘴微笑着望向阮明志,他一句话也不说。
阮明志又向他靠近了一点,低头嗅了嗅对方的肩膀——衣服和被褥上都散发着虞幼棠的气息,淡淡的,是一种肌肤的芬芳。
他爱这味道,沉浸在其中的时候他就会热血沸腾起来。
“我……”他支支吾吾的迟疑说道:“我这次想亲亲你的嘴……”
虞幼棠笑着一眨眼睛:“你是拿准了我不会赶你出去,是不是?”
阮明志自作主张的挤蹭上前,当真探头过去,和虞幼棠嘴唇相触了一下。
只是“一下”而已,电光火石那么快,然而两个人一起都立刻红了脸。虞幼棠略显慌乱的抬眼看了他,随即就要把头扭开;而阮明志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好像对待一件瓷器一样,强行捧住了虞幼棠的脸蛋,不肯让他回避。
“再亲一下。”他急切的轻声哀求道:“你张开嘴好不好,我真的只再亲一下。”然后他不由分说的低下头来,果然又将嘴唇堵了上去。
虞幼棠根本无力挣扎反抗,就感到阮明志那微凉的舌尖正在试探着舔过自己嘴唇,带着洁净健康的气息。微微张开嘴,微凉的小鱼游进来,摇头摆尾的一下下开始撩拨他。
阮明志把动作放到了最轻,尽管他此刻更想把虞幼棠按在床上狠狠蹂躏压迫一番。
他知道虞幼棠在仰卧的时候很容易窒息,故而特地抱起了他的上半身,让他可以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低下头噙住对方的嘴唇,他发现虞幼棠用牙齿轻轻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个小小的回应让他激动了起来——他一手托住虞幼棠的后脑,极尽温柔的轻轻吮吸对方的唇舌,不时的又抬起头停顿片刻,让虞幼棠可以有时间休息呼吸。
“还是不一样的……”他耳语般的低声道:“亲嘴……还是不一样的。”
往日的亲吻,总像是在猥亵一具艳尸,连快感都是孤独而冰冷的;此刻就不一样了,此刻虞幼棠是活的!
阮明志简直和虞幼棠亲热不够,可是虞幼棠很快就在他怀中不安的翻身要下:“放开我……疼……”
阮明志一愣:“疼?哪儿疼?”
虞幼棠蹙起了眉头,极力的侧过身去要背对阮明志:“你那里……硌着我的腰,好疼……”
阮明志这才反应过来——他那胯下一柱擎天,直挺挺的正支着帐篷呢!
他有点儿羞愧了,果然把虞幼棠放置回了床上,然后自己顺势一手捂住了下身,一手掀起了虞幼棠的睡衣下摆。
虞幼棠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忽然毫无预兆的开口轻声道:“以后别亲我的嘴,你不是这样就够了吗?”
阮明志在虞幼棠那赤裸平坦的胸腹处抬起头来,仿佛是感到了无措:“我、我更喜欢——”
虞幼棠忽然烦躁起来,他压下衣襟不耐烦的闭了眼睛:“你不喜欢!”
阮明志也犟了起来,梗着脖子清晰辩道:“我喜欢!”
“不喜欢!”
“喜欢!”
虞幼棠这回欠身直视了他:“你喜欢什么?”
阮明志歪着脑袋答道:“我喜欢你!”
此言一出,虞幼棠没怎的,阮明志自己呆住了。
两人相视片刻,虞幼棠又躺了回去,一边翻身背对了阮明志,一边轻声说道:“躺过来吧,我冷了。”
阮明志现在有点儿发懵,也没主意了,也不倔了,老老实实的就挪到虞幼棠身后躺了下去。拉起被子将两人盖严了,他不知怎的就那么福至心灵,不消吩咐便自动伸手搂住了虞幼棠,把自己那温暖胸膛贴到了对方的后背上——如此搂了一会儿,他收回一只手摸进自己的裤子里,颇为痛苦的攥住了那根不识时务的东西,上下缓缓撸动起来。
做这事情的时候,他不免要流露出些许声息;虞幼棠先不理会,后来听他喘的激烈了,这才转过身来,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阮明志的动作立时僵住了,随即面红耳赤的羞愧起来。注视着虞幼棠的双眼,他觉着自己丑陋不堪,愤懑的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然而就在此时,他那小腿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是虞幼棠抬起一只赤脚轻轻踢了他。
他向下伸长手臂,将对方那条腿扳上来搭在自己腰间,而后顺势背过手去握住了那只赤脚——攥着,揉着,虞幼棠浑身上下,似乎只有这双脚还不怕玩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