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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幼棠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向前方笑道:“乖了一次就要奖励,可见盛先生常常是淘气的。”然后他用勺子又蘸了一点汤汁,送进嘴里舔了舔。
盛国纲发现自己也变得有些贱头贱脑了,涎着脸追问道:“莫非虞先生喜欢稳重老成的君子?”
虞幼棠放下勺子转向他,眼神清澈的答道:“盛先生是个好人,稳重也好,淘气也罢,在我这里,总是讨人喜欢的。”
盛国纲听到这里,就觉着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了一束礼花,同时心田也盛放成了一片花海。
茫茫然的靠着椅背望向桌面,他随手端起一只大高脚杯,豪气干云的一饮而尽。这回再转向虞幼棠,他没头没脑的拉起对方一只手送到唇边,一言不发的就亲了一大口。
虞幼棠一点儿也不着恼,只是又惊又笑:“盛先生,这是哪国的礼数?”
盛国纲亲了这一下之后,倒觉着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了:“许虞先生夸赞我好,就不许我这里也爱慕虞先生吗?”随即他向对方微微欠过身去:“我这举动发乎情,未止乎礼,算是错了一半。虞先生要是想怪罪惩罚,也请只怪罪惩罚在下一半好啦!”
虞幼棠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态度是非常的爽快大方:“哦?那我当如何为之呢?”
盛国纲小心翼翼的攥了他的手,手心里暖融融的,是攥着一块豆腐,一团棉花,忍不住就要试探着去捏弄:“那当然是为所欲为了,只要……哎哟!”
盛国纲正说的销魂,冷不防脚上一痛,却是被虞幼棠狠踩了一下——当然,虞幼棠力气有限,他随之也痛的有限,只是吓了一小跳而已。
“疼……”他听见虞幼棠开了口:“我的手,疼。”
盛国纲连忙低头展开手掌,就见虞幼棠的手背手腕上隐隐现出了两指红晕,竟是自己方才一不留心,捏的重了。
盛国纲十分自责,刚要道歉,然而尚未开口,虞光廷忽然气哼哼的走进来了。
“晦气!”他坐回原位自己抱怨道:“一出门就碰上了冯希坤!”
盛国纲赶忙恢复了常态:“然后呢?”
虞光廷皱着眉头答道:“然后他喝醉了,胡言乱语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这该死的!”
虞幼棠也知道冯希坤其人,不过并不多言,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随即扭头对着盛国纲轻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累了。”
他若说出“累”字了,谁敢强行挽留?盛国纲恭而敬之的取代了虞光廷,双手将其扶出雅间。而虞光廷吃饱喝足,也不留恋,一侧身先从两人身旁溜出去了。
虞光廷怕再遇上冯希坤,所以走的飞快,径自先上了汽车;虞幼棠和盛国纲走在后面,盛国纲就且行且低声问道:“虞先生,我们何时还能再见呢?”
虞幼棠在饭店门口站稳了,并未急着上车:“见面?”他颇为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现在天冷,我不大出门,况且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北平去了,想要见面,大概也不很容易。”说到这里他对着盛国纲很坦荡的笑了起来:“你我之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务往来,春天再见吧!”
盛国纲立刻摇头道:“春天?这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虞幼棠看着他问道:“你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盛国纲继续摇头,盯着虞幼棠的面孔答道:“你这人真是的,许我爱慕你,就不许我思念你?”
虞幼棠听闻此言,忍不住似的笑出声来,然而语气依旧非常的开朗自然:“什么思念!你这人说起话来,很有一点打情骂俏的意思啊!”他边说边伸手去用力开了车门,而后一边弯腰上车一边说道:“盛先生,很感谢你今天的招待,再会吧。”
因为车内还坐着一位虞光廷,所以盛国纲不好多说,只得含笑挥手,眼睁睁的目送虞家兄弟乘车离去了。

第16章 回家

虞幼棠回到金公馆,傍晚时分见金光耀回来了,便向他讲述了今日出行的见闻。
金光耀,虽然暗地派人去砸了盛国纲的场子,可是心中仍然怀有仇恨,故而很不赞同虞幼棠与盛国纲会面——这纯粹是出于个人的好恶,他倒是没有想到别的方面上去。
当晚两人上床休息,虞幼棠翻出那本《海底两万里》,依旧是一边趴着阅读,一边拿着一小瓶酒隔三差五的灌上一口。房内温暖,他穿着一身宽松睡衣,很惬意的伸长了两条腿,脚上还套着一双红黑条纹洒黄点的花袜子。
金光耀站在床尾,低头仔细看那袜子上点缀着的图案,后来就伸手去抓他的脚,拉扯起来细瞧:“这黄的是什么?叶子还是鱼?”
虞幼棠一蹬腿:“鱼。”
金光耀嘿嘿笑起来:“哎哟我的老天,你这袜子也太花了,看得我这个心乱!脱了脱了”
虞幼棠并不打算脱下这双花袜子,虽然也知道穿花袜子不大像话。
他因为长年病弱,世界整个儿的沦为了黑白两色,单调之极,故而格外迷恋色彩。可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总不好打扮得花红柳绿,折中之下,就悄悄的穿一双花袜子吧!
不过金光耀实在是看不惯,还是强行把这双袜子扒下来扔到了地毯上。虞幼棠颇为不满,侧过身来一脚扫向对方的腰侧:“踢飞你。”
金光耀顺着他的力道纵身一跃扑在床上:“啊!我飞了!”
在他眼中,虞幼棠像一朵小小的嫩芽,弱不禁风的,只适宜用手指轻轻的触碰,然而在头脑上却又并不欠缺什么——是一朵会说会笑的,诚恳可爱的小嫩芽。
侧卧着凝视了对方片刻,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对方腰上试着捅了一下。
虞幼棠没理会,专心致志的读小说。
金光耀坐起来,这回先是仔仔细细瞧准了位置,然后一击即中,隔着裤子正杵到了对方的股间。虞幼棠随之惊叫一声,一扭身便翻滚了一圈。
反手捂住屁股,他简直有点大惊失色:“好疼啊!”
金光耀伸手一把便将他拽过来压制住。三下五除二的扯下柔软睡裤,他双手扳开对方的屁股看了看,忽然发现虞幼棠这隐秘地方是白中透粉,光洁无毛,就忍不住用指尖抵住了那紧闭入口,打着旋儿的摩了一下:“我给你揉一揉,就不疼了!”
虞幼棠趴伏在金光耀下方,丝毫无力挣扎,同时又觉着股间风凉,就心惊起来。
“金哥!”他猛然瑟缩了一下:“你别乱碰,放开我吧!”
金光耀发现虞幼棠的这里好像是特别敏感;自己指尖稍一用力,他那臀部大腿就一起打颤。
他有心再深入的探究一下,然而又怕惹恼了虞幼棠,于是便中止举动,为对方重新提上了裤子。
虞幼棠一手攥着酒瓶瓶颈,一手拿着那本书,慌里慌张的蜷缩进了被窝中。金光耀见他变脸失色的,知道自己这玩笑是开大了。笑微微的凑上去紧挨着躺下来,他出言解释道:“和你闹着玩儿的,我可没想干坏事!”
虞幼棠重新趴好,一边翻书一边不抬头的嘀咕道:“不像话,再敢胡闹,我真踢飞你!”
金光耀其实胡闹的很快乐,不过眼看着虞幼棠这样正经的嘀嘀咕咕,他又觉着自己这举动仿佛带了一点乱伦色彩——毕竟是从小认识的,和亲兄弟也差不多。
金光耀被自己这“金哥”的身份束缚住了。直等到虞幼棠放下空酒瓶入睡之后,才放开手脚,钻进被窝里为所欲为的乱亲乱摸了一番。
这一夜,虞幼棠因为喝了太多的烈酒,所以午夜时分并未起床做夜猫子。
翌日清晨他和金光耀一起醒了过来。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他忽然提出今天要回北平。
“得把这几年的账目理一理。”他告诉金光耀:“我是下决心要马上分家了!不过事先得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旁人说我这做哥哥的欺负人,吞了弟弟的财产。”
这当然是正事,金光耀也不好阻拦的。
金光耀在天津脱不开身,只好命人去车站订了下午的包厢车票,又往北平虞宅发去了电报,并且自行放假一天,亲自将虞幼棠送上了火车。
虞幼棠上车之后便是睡觉,待到睡醒之时,火车也就到了北平站。
前来迎接他的人中,有阮明志一个。
两人相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顶着寒风急匆匆的上了汽车。及至回家进房了,虞幼棠气喘吁吁的倒在沙发上,面颊都被冻的泛红。
阮明志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虞幼棠脱下手套,随即费力的坐起身来向后仰靠过去,把手插进了鼓鼓囊囊的大衣口袋里,向外连拽了好几下,最后抽出了那本《海底两万里》。
把书向上递给阮明志,他喘息着笑道:“很好看的。”
阮明志接过来一看书皮,下一秒便面无表情的望向了对方:“早看过了。”
虞幼棠愣了一下:“哦……是么。”
阮明志拿着那本书背过手去,也觉着自己是说错话了,故而又很严肃的补充道:“不过再读一遍也很好。多谢你。”
虞幼棠很无奈的笑了一下:“明志,我简直怕了你。”
阮明志凛凛的问道:“怎么?”
虞幼棠疲惫的摇摇头:“和你说话,我是要折寿的呀!”
阮明志紧紧捏着那本书,像只小公鸡一样不服气的梗了梗脖子,半晌后才做出了答复:“我是医生,我会救你的!”
阮明志本来就是个阴沉别扭的性子,因为近来心情不好,所以那脾气格外的天怒人怨。
在虞幼棠离家的这段日子里,他那南京家中接连发来了十几封电报,催他回去同未婚妻完婚,顺带着到他岳丈经营的医院中任职。
这当然是他父母的一番好话——阮家乃是个殷实人家,他作为次子,年纪轻轻的就去欧洲读了医科,虽然没有得到很高的学位,可是对于一位毛头小子样的年轻人来讲,也就是很值得骄傲的成绩了。这样有为的一位青年,不去好好做点正经事业,反而在学成之后跑去一家破落户里做了家庭医生,这可真是大材小用到让人悲愤的程度了!
阮老爷一直认为家庭医生和高级仆人差不多,在阔人家里兼职也就罢了,从没有拿它作为一项专门工作来从事的,况且从小订下的未婚妻如今也出落成了大姑娘,此时不娶,更待何时?
然而阮明志死活都要留在北平虞宅,硬是不肯回南京去!
事情发展到如今,南京阮家自然是合家烦恼,而阮明志也是一样的郁郁寡欢——他又不傻,怎不知道父母所说句句在理?
可他就是不想走,他中毒了,走不了!
站在卧室门口,阮明志低着头告诉虞幼棠:“明天该打营养针了。”
虞幼棠刚洗过澡,因为今晚服下了足量的鸦片酊,所以他那精神是异常的健旺。拢着睡衣盘腿坐在床边,他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又要打针了?”
打针是个苦差事,虞幼棠虽然不怕它,可也不欢迎它。
阮明志关了房门走到床前,刚想解释一下这营养针的注射时间,然而张了张嘴,他忽然又觉着这都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废话。
阮明志心里很不好过,他留恋虞幼棠,可虞幼棠永远沉浮在酒精和鸦片酊里,和这种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他实在又舍不得离去。
他很颓然的蹲了下来,在虞幼棠的气息中喃喃的开了口:“我家里要我回南京呢,你知道我有未婚妻的,今年她也高中毕业了,又不打算进大学,我们正好可以成婚。”
房内一片寂静,半晌后上方才响起了虞幼棠的声音,平静而缓和:“那要恭喜你了。”
阮明志抬起头,仰视着对方轻声说道:“我不走。”
虞幼棠微微向下探过身去,脸上带着一点儿笑意:“明志,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阮明志要哭似的蹙起眉头,犟头犟脑的歪了脑袋:“不是!我自己不想走,和你有什么关系?!”
虞幼棠这回不说话了,单是注视着阮明志微笑。
阮明志愤愤然的回瞪过去,片刻之后败下阵来,悻悻的低下了头:“我有未婚妻的,我没有爱上你。”
虞幼棠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条腿去,将一只雪白的赤脚蹬在了对方肩膀上。
果然,阮明志不安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抬手抚在了他的足踝上,并且扭过头去,撅起嘴唇轻轻亲吻了他的脚背。
虞幼棠觉得阮明志现在看起来好像一条狗,而阮明志自己也有如此的感觉。
他跪在地上一手握住了对方的赤脚,一手将那宽松裤管向上推到了膝盖处。舌头温柔的扫过小腿肌肤,他几乎要活活溺死在虞幼棠的气息中。
虞幼棠向后仰卧在了床上。往日阮明志这样舔吻他的时候,他总是处在一个半昏迷的状态,那感觉还不强烈;今日他却是敏感的异常,就觉着有温暖而柔软的活物游过了自己的身体,带着活泼而慌乱的生命力——这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虞幼棠其实很喜欢阮明志的这种亲昵方式——非常的温柔,非常的安全。
他说自己“没那个心思”,但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纵算身体病弱,可是该长的东西都长全了,怎会不晓得七情六欲?只是他承受不起,所以只好将其一概戒掉,只说自己“没那个心思”。
阮明志将他拦腰抱起放在大床正中,而后动作轻柔的解开了他的衣服。
单腿跪在床上俯下身,他小心握住了对方的肩膀,大睁着眼睛和虞幼棠对视了一瞬。
“我是不是病了?”他忽然出言问道。
虞幼棠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阮明志轻轻的咕哝了一句:“我应该被绑在椅子上接受电击,我完蛋了。”
随即他低下头来,把嘴唇凑到了对方的锁骨上。
虞幼棠今天没能早早入睡。阮明志等待许久后见他依旧是神智清明,而自己又已是忍无可忍,只好在床尾处不要脸面的解开腰带,将自己那直撅撅的东西放了出来。
虞幼棠没理会;脚掌摩擦上了那滚热鼓胀的器官,他也依旧是不言不动,只是感到有些奇异,不明白那东西怎么会硬到这般程度。
事毕之后,阮明志为虞幼棠擦去了脚上沾染的白浊秽物。系好裤子站到床前,他闷声闷气的说道:“我今夜想搬到你房里来住,打地铺就行。”
虞幼棠这时已经有了困意:“为什么?”
“心烦,一个人睡在房里要失眠!”
然后他不等虞幼棠回答,转身就走:“我拿被褥去!”

第17章 分家

虞幼棠这夜没有睡。
他命人去搬运来了家中历年的账目,而后就披着一件貂皮短袄拥被坐在床上,就着电灯灯光一本一本的查看计算。
阮明志当真搬来被褥打了地铺,就睡在大床旁边。房内这样明亮,他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折腾了片刻,他忍不住坐了起来,探头把下巴搭在了床沿上:“你这是在忙什么?”
虞幼棠的嘴很严,不愿提前散布出自己这分家的消息,故而就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阮明志这回把两只手也扒在床沿上了,像个正攀墙头的邻家男孩:“夜里不睡,伤身体的!”
虞幼棠向他挥了挥手:“不要吵,我有事情。”
阮明志蓬着一头短发,短暂忖度后转身抱起枕头,一言不发的爬上了床。
他在床尾打横躺了,又扯了虞幼棠的棉被盖了上。在被窝中伸手摸索到了对方的一只脚,他毫不客气的将其拽过来,贴肉蹬在了自己的胸腹处。
虞幼棠在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然后低下头继续翻那账簿——虞家当年也有个老账房先生,年纪太大了,在虞嘉棠出事后不久便告老还了乡,从此虞家的经济收支一直是由虞幼棠和金光耀共同打理。因为近些年那账目都是虞幼棠经手过的,所以他计算起来倒也容易。
阮明志蜷在床尾,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
这回他睡得很熟,直到天大亮了才清醒过来。睁眼向前望去,他就见虞幼棠姿势扭曲的窝在一堆账簿中,睡得正酣,手边还倒着一个空酒瓶。
被窝温暖,阮明志舍不得起床。把头埋进棉被下,他发觉自己还抱着对方的双脚。
他蜷成一团,用面颊蹭了蹭对方的脚掌,又撅起嘴唇,轻轻亲吻了对方的脚趾。
虞幼棠在北平家中只停留了三天,然后便又回了天津金公馆。这次他那小随从一路拎了两只大皮箱,其中一箱子装的乃是账簿。
虞幼棠有心分家,但并非是要将如今这份家业平均分开。虞家这两年全是由他一个人支撑打理,要是就这么眼睁睁的被虞光廷占去一半,未免有些太吃亏。
要分,就从虞嘉棠出事那年开始算!
虞光廷这些年挥金如土,虞幼棠虽不在金钱上苛刻他,然而每付出一笔款子,都会记在账上。除去虞光廷的花销之外,他自己和虞嘉棠的消耗也都记录在案——当然,父亲那一份就要算在长子身上了。
虞嘉棠在变成白痴之时,虞家除了天津染厂之外,在北平城里还有两个大皮货店,一间当铺,若干处房产,以及相当数目的股票和存款。惨淡经营到如今,大皮货店和当铺已然全部倒闭,只有染厂还在金光耀的经营下苟延残喘着。
当年的家业,总计起来能有个七八十万。虞光廷是庶出的次子,没有和虞幼棠平起平坐的道理,虞幼棠厚道一点,能给他个二十万上下就算是好哥哥了。
如此算来,虞光廷应得的财产也就是这个数目,可这些年他狂嫖滥赌、花天酒地,三天两头的换汽车,支出足在二十万以上。所以用应得的财产扣去支出,虞幼棠要是认真计较的话,虞光廷不但要净身出户,而且似乎还得再补给他一笔款子。
虞幼棠和金光耀计议了一番,达成了共识。
这日上午,金光耀照例去了染厂,而虞幼棠一个电话打出去,把虞光廷找了过来。
虞光廷毫无危机感,高高兴兴的就开车过来了。兄弟两个在楼下一间客室内见了面,虞光廷在虞幼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哥,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虞幼棠做湖色长袍打扮,这时就向后仰靠过去,面无表情的答道:“我刚喝了酒。”
虞光廷这时忽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高高摞了一大叠账簿,就莫名其妙的问道:“这是什么帐?怎么随便就放到这里了?”
虞幼棠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手指闲闲说道:“老二,我打算和你分家。”
虞光廷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啊?哥……”
虞幼棠看了他一眼:“你我兄弟大了,总不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况且以后你成家立业,也是要有小家庭的。”然后他从长衫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四方的十六开道林纸,向前欠身送到了虞光廷面前:“这是我算出来的结果,你要是有疑问,可以自己翻账簿。”
虞光廷都傻了!
茫茫然的展开了那张纸,他就见上面用钢笔字密密写了许多文字数目。梦游似的读到末尾,他惶惑的抬眼望向了兄长:“哥……这是怎么想起来的?”他那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你不要我了?”
虞幼棠这时才做出了补充:“当然,你我兄弟一场,我总要为你以后的生活做点打算。这样,公帐上的欠款你就不必填补了,剑桥道上的房子,我也可以送给你。”
虞光廷捏着那张纸,就觉着自己这脑袋被一道惊雷劈成了两半,脑浆混混沌沌的冒着热气:“哥……”他含着两泡眼泪望向虞幼棠:“哥,你别这样啊……我知道我不好,我不上进,我改还不成吗?”
虞幼棠到了这个时候,因为觉着虞光廷太幼稚,反倒是笑了:“老二,分家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怕什么?难道你这辈子都要依靠着我,不肯自立吗?我已经把账目都写清楚了,你看一看,要是没问题,那我们就——”他翻开最上层的账簿,从中抽出两张纸来:“把字据签了。”
虞光廷听到这里,像受了针刺一般往后一缩,随即慌忙扔掉了手中那张纸:“我不签!”
他绝望慌乱的望着虞幼棠:“我不同意分家,我才不签!”
虞幼棠毫不在意的向后靠了回去,语气安然的说道:“你若签了,我可以把剑桥道的房契给你,你是住是卖,我都不管;可你若不签,我只能说从今往后,你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虞光廷心乱如麻,口不择言的边说边流下了眼泪:“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分家就分家?要分就平分,把染厂和股票卖掉,你我一人一半!否则——否则我绝不同意!”
虞幼棠不屑的笑了一声:“你认为我分的不公,那可以上法庭打官司。你去告我好了。”
虞光廷抬手抹了一把泪水,觉着天都塌了。
虞家兄弟正在客室内纠缠不休,金光耀回来了。
他没有进去参与,只是躲在隔壁屋子里静静等候,同时竖着耳朵倾听虞家兄弟那边谈判的动静。良久之后他听到一声门响,赶出去一看,他就见虞光廷红着一张脸,涕泪横流的向外快步走去。
急忙折回客室,他问虞幼棠道:“签了吗?”
虞幼棠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他只是哭。”
金光耀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上拿起那两张字据,转身就追了出去。
金光耀在院门口追上了虞光廷:“二爷,你回来!”
虞光廷泪眼婆娑的回头望向他,同时使着性子大声喊道:“我就不签!”
金光耀把两张字据折好放进裤兜里,然后一把扯住虞光廷的衣领,不由分说的就要往回拽:“你敢不签!”
虞光廷惊叫起来,在金光耀的手中不断奋力挣扎。而金光耀见他不老实,情急之下动了武,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
虞光廷从小到大,基本没挨过打,这时就痛的不能起身。而金光耀弯腰将他拖起来扛在肩膀上,大踏步的走回了楼前台阶处。
把人像扔面口袋似的摔向地面,他揪着虞光廷跪好了,又把两张字据拿出来在石阶上摊平。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他力逼着虞光廷签字:“二爷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签这个名,我就卸了你!”
虞光廷被他打懵了,下意识的扯着嗓子大声喊哥哥,金光耀见他依旧是不听话,竟是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先抵在对方脑袋上吓唬了一番,然后又用枪柄在脑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二爷,别嚎了,你是想要一座洋楼,还是想要一副棺材?”
虞光廷嘶叫了好几声,根本不见虞幼棠露面,而金光耀又力大无穷凶神恶煞。心惊胆战的握住钢笔,他抽泣着在字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金光耀要的就是这两个签名。小心收起字据,他心满意足,骤然又和颜悦色起来。拎死狗似的把虞光廷拎起来,他笑面虎似的询问对方:“虞二爷,要不要进去再坐坐?”
虞光廷满面泪痕,鼓足力气猛然推开了金光耀,而后一路飞跑着冲向了院外。

第18章 悲伤的弟弟

虞光廷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家里依旧是座阴暗的冰窖,仆人们都瑟缩在厨房里取暖偷懒,也无人出来招呼他。
他在楼上卧房中脱了衣服,自己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冰冷的人坐在温暖的水中,他用手捂了脸,心里又气又怕又悲伤,泪水就顺着指缝流出来了。
虞幼棠这些年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不算多么好,可是也绝不能算坏。他不知道这哥哥如今是怎么了,竟是忽然就变得无情无义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怨恨对方。
分家,突如其来的一个霹雳,把他劈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当然,身边还有这么一套房子,以及楼下的一辆汽车;可这又够做什么的呢?
虞光廷把脸埋进水中自溺,良久之后忍无可忍的猛然抬头,大口喘息着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