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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桂山打叠了精神,要趁热打铁,生吞了金家。
虞幼棠本没想到会是刘桂山下的手,因为总觉着这家伙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和胆子——就算金光耀年轻资历浅,可那马荣生总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刘桂山不怕金光耀,难道也不怕马荣生了?
可是看眼下刘桂山这上蹿下跳的嚣张反应,还真是不由得他不信。悄无声息的安排了人马,他开始做出了反击。
于是在十几日后的一个夜里,出门赴宴的刘桂山带着姨太太和小儿子乘车回家,结果他那座车发动不过百十来米,一团火焰便随着爆炸声从车底腾出——然后汽车就在气浪的冲击下支离破碎,翻滚着飞入了路旁的排水沟中。
事后有人从烧糊了的汽车铁架中扒出了刘桂山一家,其中刘桂山同他那个姨太太是漆黑焦糊了,而他的小儿子则是干脆化成了灰。
刘桂山这人结仇甚多,所以如今死了,外界也不是十分惊讶——金茂生能死,他凭什么不能死?
虞幼棠事前事后都不张扬,只在舆论平息后将此事悄悄告知了金光耀。金光耀也一直怀疑是刘桂山下的手,故而如今听到这消息,心中就感觉十分痛快。
然而刘桂山的死亡并不能弥补金光耀所遭受的伤害。金光耀也知道自己断了脚筋,可是因为一直打着石膏不曾下床,又晓得这外国医院的医生们医术高明,所以虽也担心自己会落了残疾,不过总还是忧虑的有限。虞幼棠看他傻头傻脑的心胸宽广,安心之余又觉出了难过——金光耀素来性急好动,是万万不可缺少一双好腿脚的。
“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金光耀那声带大体上长好了,然而往日宏亮的声音却是没能恢复过来,说起话来总是偏于低沉沙哑:“幼棠,你再去问问医生,我觉着我身上没什么不自在的,是不是可以试着下床了?”
虞幼棠在床旁摆了一张躺椅,以便自己可以成日的留在病房内陪伴金光耀。听闻此言他转过脸去望向对方,就见金光耀那头脸上的绷带皆被拆除了,左边眼角处留下一道鲜红的伤疤,上面还残留着点点血痂——幸而是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倒还能隐约遮挡一下。
“你老实点吧!”他微笑着和声答道:“这刚躺了一个多月,就翻来覆去的受不得了?”
金光耀试探着动了动脚趾头,感觉活动还算自如,心情就愈发的舒畅了:“哎,你看看,我的两只脚全能动!”
虞幼棠早从前几天开始就每日观察他那双脚,故而此刻丝毫不动:“不看,你都多少天没洗脚了?怪臭的。”
金光耀信以为真,就讪讪的笑了笑。半晌之后他费力的问道:“幼棠,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在医院清醒后就开始念叨着你,你忙着安葬你家老爷子,就一点儿也不惦记我么?”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虞幼棠也实话实说的答道:“没人告诉我——要不是我回来后直去了你家里,恐怕都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
金光耀听闻此言后愣了片刻,最后就低声叹道:“我手下的这些人啊,有的盼我死,有的怕我死……他们不敢对我下手,可也不想让你回来……大概是要等着我自生自灭,然后他们好各奔前程呢!”
虞幼棠一笑:“我没前程,我守着你。”
往年的春夏季节,都是虞幼棠最健康的时期;然而如今金光耀见虞幼棠面白如纸,脸上一点血气都没有,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受了煎熬。
“我想回家去。”他伸手握住了虞幼棠的手:“再养个十天半个月,我看我就真的没事了。”
虞幼棠把他的手掖回被窝中,脸上笑着,心中却是依然不安定。
虞嘉棠和金光耀的受袭方式太相似了——如果不看虞嘉棠,那可以认定凶手就是刘桂山;可若是把两方联系起来重新思索,那真是要让人万分的迷茫了。
反正刘桂山是迟早都要处理掉的,所以无论是杀对杀错都无所谓。但是细究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会想要虞嘉棠与金光耀两人的性命呢?
虞嘉棠和金光耀这两个人毫无交集,不可能同时得罪到某一个人啊。
虞幼棠想不明白,故而总是感觉惶惶然的。
金光耀在医院里躺了近两个月后,终于出院回家了。
在回家之前他开始试着下床走路——他那腹部有伤,所以腰弯的像只虾米。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从云端直降入地狱,他的双腿无法伸直,两只脚也全然的不听使唤。他生的高壮,两名青年左右搀扶着他蹒跚学步,然而根本没有用。
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噩耗在前方等待着他——他偶然间发现自己那命根子软塌塌的失了知觉,功能似乎只剩下了撒尿。
这个事实让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他先前只顾着养伤,从来没有留意过自己这胯间物事。为了进一步的求证,他在无人时扯着虞幼棠厮缠不已,逼着对方用手为自己抚弄——可还是没有反应起色。
金光耀濒临崩溃了!

第66章 绝望

虞幼棠在金公馆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说是盛先生又来登门拜访了,此刻还坐在客厅里没有走。
他没有对金光耀说实话,私自带着一名保镖预备回家,结果在院门口遇上了前来出诊的德国医生。
金光耀现在不便出行,所以家中的医生就像跑马灯一样来回转换穿梭。虞幼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然是有些绝望了——医生们统一认为是扎在腿根上的那刀伤了神经,最终导致了金光耀失去了生殖能力。
虞幼棠心疼金光耀,怜爱金光耀;金光耀受了如此之大的伤害,也许终生不能好转,这回终于是再无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的可能了。
因此,虞幼棠觉着自己是更爱他了。
虞幼棠是个病秧子,金光耀落了伤残,他认为两人总算是平等了。
天气真正和暖了,盛国纲穿了一件样式新颖的洋式夹克,前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双手插在两边口袋里,他一见虞幼棠走了进来,就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这回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他含着笑意温柔说道:“我算了日子,是八十二天。”
虞幼棠这些时日忙碌之极,倒是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样飞快。对着盛国纲点头一笑,他和声答道:“你好吗?”
盛国纲微笑凝望了他片刻,后来就渐渐收敛喜色,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司令他……”
虞幼棠很直接的正色答道:“没了,被人乱枪打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没上报纸,所以外人全不知道。”
盛国纲立刻叹了口气,刚要做出一篇慰问,然而虞幼棠随即又继续说道:“他走了,我没事。”
盛国纲张了张嘴,没想到虞幼棠会是这个反应。
这时虞幼棠转向身边的仆人问道:“明志呢?到他那里去给我拿一点酒过来。”
仆人领命而去,虞幼棠一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伸向沙发:“盛先生,请坐。你来得正好,我家老二的那笔债务……”
盛国纲几乎觉出了诧异,不禁惊笑道:“没想到你这样惦记虞二爷。”然后他忽然想起虞嘉棠刚死不久,虞幼棠可以没心没肺,自己则还是表现的严肃悲哀一点为好。
虞幼棠向后仰靠过去,闭了闭眼睛:“迟早是我的事情。”
盛国纲冷眼旁观虞幼棠的态度,忽然感觉他对自己冷淡生分了许多。
于是他又留神问道:“金先生现在康复了吗?我听说他和刘桂山……”
虞幼棠不等他说完,就抬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这和刘桂山没有关系,不知是他得罪了哪路小鬼,险些搭上了一条命。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算是逃过一劫。”
盛国纲干笑着点头:“好好好,金先生是吉人天相。其实我这边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不过金先生一直看我很不顺眼,我也不敢贸然前去探病。”
虞幼棠很疲惫,简直无力去招待敷衍盛国纲——可是他有正事要做,必须要振作起精神来。
“早就说要结了那笔账务,结果现在快进六月了,还是没能彻底还上。”他勉强对着盛国纲笑道:“我心里惦念得很。”
盛国纲这时也瞧出他气色不好,故而在心虚之余不禁放轻了声音:“利息早停了,你不要急。”
虞幼棠含笑望着他,眼前的视野发生了断断续续的摇晃:“盛先生,你这样关怀我。”
盛国纲真想去摸摸他——摸哪里都行,只要能够触碰到就好。可是虞幼棠今日的态度比往日清冷许多,他竟是不敢贸然上前了。
“金先生这回受了伤,连带着你也要跟着劳心费力——我瞧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些天休息的不够?按理说将近夏天了,你的身体应该更健康一些才是……”
虞幼棠听他絮絮的说出知疼知热的话语,就很感激的向他又是一笑:“盛先生,你是好人。”
盛国纲听到这里,却是停顿了片刻:“我……我其实不算好人,好人做不了我那买卖。”他抬眼看向虞幼棠,真心实意的说道:“我就是对你好,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虞幼棠抬手扶住额角,闭上眼睛沉默起来。
阮明志拿着一瓶酒从楼上跑了下来,因为知道有客人,所以一言不发,把酒瓶塞到虞幼棠怀里后就又跑回楼上去了。
虞幼棠费力的拧开瓶盖,然后亟不可待的举起酒瓶自行灌了一气——他喝的太急了,白兰地顺着嘴角流下来,一直蜿蜒的淌进脖子上衣领中。盛国纲旁观着他,就见他那只抓住酒瓶的手白皙纤秀,抑制不住似的均匀颤抖着。
鸦片酊很快就起了作用,虞幼棠放下空酒瓶,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可是也没有办法,幸而酒精多少掩盖了他瘾君子的身份。
“盛先生……”他依旧仰靠在沙发上,垂下眼帘虚弱的轻声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的情意——我不值得。”
盛国纲的心无比柔软,几乎带了酸楚的成分:“不值得?怎么会?”
虞幼棠在酒精和鸦片酊的燃烧下抬起了头,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懒洋洋的温柔:“盛先生,我是个废物啊。”
盛国纲把手插回口袋,很无所谓的一耸肩膀:“难道我还指望着你做出一番事业么?”然后他笑了:“有些话我从不对人说,一旦说了就绝不会收回。你不要多想,我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你自己往后慢慢看。”
然后他站了起来:“幼棠,我走了。明天就把单子给你送过来。”
虞幼棠挣扎着起身,想要送送他,结果被他小心翼翼的按在了沙发上。
这回盛国纲的手脚很老实,他对着虞幼棠的眼睛说道:“你别把我当什么人物,也别和我讲礼数。我是苦出身,原来是给司令当勤务兵的。勤务兵是什么?就是奴才。所以甭看我现在有几个钱了,但我没忘本。幼棠,我喜欢你,我愿意捧着你供着你,我愿意给你当奴才,知道了吗?”
虞幼棠忽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几乎有些迷茫:“盛先生,你……”
盛国纲直起腰对着他一点头:“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别问,听着就是了。”
然后他转身便走,仿佛是并不留恋。
盛国纲不能留恋——他是个有眼色和手段的人,懂得一切事的分寸。反正承诺这东西也不花钱,他先把自己的心意全盘端给虞幼棠瞧一瞧,然后再想办法把对方诱拐过来。
虞幼棠很想在家里睡上一觉,然而人刚躺上了床,金公馆那边就来了电话,说是金光耀催促他马上回去。
他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耐烦,阮明志也跟着嘀嘀咕咕:“他怎么就离不得你了?原来你住在北平,一月两月的来一次天津,也没见他想你想死了!”
虞幼棠摸摸阮明志的短头发,还是觉得这青年孩子气的可爱。
“唉……”他弯腰在腿上比划了一下:“金哥的腿还是伸不直,走两步路都很艰难,怎么能怪他心情不好?”
阮明志一晃脑袋:“想要康复就得锻炼,怕苦怕累怎么行?!”
虞幼棠最终还是在傍晚时分回了金公馆。
他一进楼内,就听见楼上咚咚乱响,而仆人迎上来,像见到救命星一样簇拥了他:“虞大爷,您可是回来了。我们少爷快要把房子给拆啦!”
虞幼棠问道:“医生是什么时候走的?”
仆人们争抢着答道:“早就走了。那个洋医生一走,少爷就开始摔东西。”
虞幼棠对于金光耀的情绪是十分了然的,这时就拄着手杖缓缓上楼,想要去对其劝解一番。追寻声音停在了书房门口,他见那房门是虚掩着的,刚要伸手去推,不想就听“喀嚓”一声巨响,却是有大瓷器在门板上砸了个稀碎!
房内随后寂静了一瞬。
虞幼棠最怕金光耀这么爆发似的大闹,竟是战栗着没敢贸然进门;然而就在他等待之时,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了,正是金光耀转动轮椅出了来。
金光耀长裤衬衫的穿戴着,短发凌乱。仰头瞪着虞幼棠,他用嘶哑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怎么才回来?!”
虞幼棠痛苦的扭开头去——金光耀那一嗓子震得他头疼。
然后金光耀转动轮椅沿着走廊前行,磕磕绊绊的进了卧室。
虞幼棠自然是在后方跟上。
两人在卧室内相对了,虞幼棠一边打开电灯,一边轻声问道:“金哥,德国医生是怎么说的?”
金光耀停在床边,咬着牙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抓起一只硕大蓬松的羽绒枕头,狠命的一下一下往床上摔。这动作重复了足有二三十次,最后他将那枕头往地上猛然一掼,神情痛苦的呼呼喘息。
虞幼棠这时陪着小心走到他面前,在那床边坐下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对方——这些天来,安慰的话已经被他说绝了。
金光耀和虞幼棠对视了片刻,末了他费力的侧身弯腰,把轮椅旁的那只枕头又捡了起来。
这回他鼓足力气抡起来,一下子就把虞幼棠拍的趴伏在了床上——枕头松软,绝无杀伤力,然而带的力道很不小,足以把虞幼棠抽的七荤八素。
“你回家去干什么?”金光耀气咻咻的逼问,且问且用枕头虚飘飘的砸他:“我这里留不住你了?”
虞幼棠在这绵软的击打下落花流水,只能是蜷缩上床,抱着头尽力的忍受。
而忍受片刻后,他发现外界忽然平静了下来。
随即怀中一暖,是金光耀俯下身把脑袋拱进了他的怀里。
金光耀像牛一样发出了闷声闷气的哽咽:“幼棠,怎么办?我还不到三十岁……我断子绝孙、不算个男人了……”
虞幼棠昏昏沉沉的抱住金光耀的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要是想传宗接代,那我帮不了你。”他轻声轻气的答道:“我是个带把儿的啊。”
金光耀红着眼睛抬起了头:“幼棠,你过来。”
虞幼棠果然就强挣着挪到了大床边沿。
金光耀这回向前一扑搂住了他,哑着嗓子很难听的大哭起来。

第67章 苦不堪言

虞幼棠这天再一次回到家中,和盛国纲、以及杜参谋会了面。
虞幼棠还记得这位在正月十五跑到自家要债的杜爷。两方相见之后,他淡淡一点头;而杜爷先鞠了个躬,然后向他一歪脑袋,甜美而勉强笑了一声:“嘿……”
接下来就是核对账单,合算数目。虞幼棠拿出一张花旗银行的本票,签好名后递向盛国纲,盛国纲却是一摆手:“你给老杜吧,他拿着本票好和大老板交差。”
虞幼棠总觉着那所谓的“大老板”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不过日租界的那几家大赌场本来就混乱得很,盛国纲到底是入了多少股子,他在其中到底是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那外人除非特意打探,否则是很难清楚得知的。
虞幼棠对此并不感兴趣,反正他总算是把这笔款子还上了。虞光廷这回没有了外患,大概也能够老老实实的回家来了。
虞幼棠让阮明志去找虞光廷——他自己不好出面,而阮明志和虞光廷两个人都像大孩子似的,讲起话来更方便。阮明志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怒发冲冠的回来了,对着虞幼棠大喊大叫:“那个姓冯的不让我见你家二爷,又把我撵出来啦!”
虞幼棠听了这话,也觉着怪生气的:“那冯希坤对你说话了吗?”
阮明志气哼哼的答道:“说了!”
“说什么了?”
“滚!”
“唉,明志,你怎么还骂起我来了?”
“不是!他只对我说了一个字,就是“滚”!”
虞幼棠有心亲自去拜访一趟冯公馆,然而思来想去的,他觉着自己还是不好露面——首先他这个人挺要脸,而那冯希坤把虞光廷当兔子养活了这些天,两个人一旦见面,这算是什么关系呢?
其次就凭冯希坤这个反应,他约摸着即便是自己真去了,大概也还是只能落得一个字——“滚”。
这个事儿他不好去和金光耀商议,故而暗自忖度许久后,他从身边常随着的保镖中挑出三名伶俐青年,对他们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通,又从楼上搬下一本厚重影集,从后翻开让他们看末尾几张照片:“这个就是我弟弟,你们记清楚他的模样。”
阮明志也跟在旁边一起探头观看,这时忽然发出疑问:“这是他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虞幼棠想了想:“十七八岁。”
阮明志很觉好笑:“哈!那他现在都二十多岁了,相貌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虞幼棠懒得理他,很珍重的合拢影集,然后就像钓鱼似的将青年们放了出去。
三名青年成了鱼钩,即日起就在冯家小公馆附近晃来晃去。
虞幼棠为了把虞光廷弄出来,真是殚精竭虑;然而虞光廷如今对此一无所知。在金家保镖游荡于公馆附近之时,他正在院子内救小猫。
现在天气和暖了,那小猫既没了春心,生活中所余的也就是吃睡玩乐。这日上午它溜到院内的草地上撒欢,结果愉快的昏了头,一下子闹到了守门狼狗的地盘上。那狼狗是冯希坤新近牵来守门的,十分寂寞,这时就一爪子踩住小猫,龇着大牙低头凑近嗅来嗅去。小猫是在虞光廷的怀里长大的,十分怯懦娇气,这时就吓的四肢瘫软,张大嘴巴喵喵尖叫。
虞光廷在房内听它叫的简直不成了猫声,跑出去一看那情景,不禁吓了一跳。他其实也是个怯懦娇气的,并不比小猫勇武许多,此刻就心惊胆战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小石子,奋力投向那狼似的狼狗:“你放开妹妹!”
狼狗对着虞光廷汪汪大叫了两声,当然是不理会,而小猫在狗爪子下肚皮贴地摊开四肢,继续瑟瑟发抖的哀鸣。
虞光廷眼见如此,十分心痛,竟是鼓起勇气冲上前去,大着胆子狠踢了那狗一脚,然后趁狼狗一个趔趄,弯腰抱起小猫扭头就跑,不想狼狗机灵,往前一窜就咬住了他的裤管,死活不肯松口。虞光廷回头一看,魂飞魄散,当即和猫一起尖叫起来了。
守门人不在跟前,这时候能够出场进行营救的,自然就是冯希坤了。
在这阳光明媚的夏初时节,冯希坤看起来是更为消瘦苍白了。
他生了个彪形大汉的身架子,所以瞧着并不显着虚弱单薄。大踏步的走到院内,他短促的喝了一声:“胖子!松口!”
该狼狗因为比较肥,所以名叫胖子。听了主人的呼斥,它立刻放开了虞光廷的裤管,并且伸出舌头,对着冯希坤欢快的摇尾巴。
虞光廷得了自由,虽然两条腿还在打颤,可是紧紧托着他的小猫,他拔脚便往楼内走去,对冯希坤是一眼都不看。
于是冯希坤横跨一步挡在了他面前,伸手去捏他的下巴:“子俊,还和我赌气呢?”
虞光廷被迫仰起了脸面向他,不过垂下眼帘斜开目光,依旧是不肯正视他。
他看不得冯希坤,冯希坤如今在他眼中,就好比一只从粪坑里跳出来的癞蛤蟆——如果当真去细端详对方的话,那他会当场呕吐出来的。
冯希坤审视了虞光廷片刻,认为他的子俊真是太美丽了。
可惜子俊不爱他,这真是让他感到了无比的伤心。
松手放开了虞光廷,他走去院门口解开了狼狗颈上的铁链,而后抬手一指虞光廷,同时吹了一声口哨。狼狗得令,马上就兴奋的扑了上去。
虞光廷吓疯了。
他抱着小猫满院乱窜,极力的想要躲到冯希坤身后去,冯希坤一方面护着他,另一方面又时常的闪身避开,让虞光廷惊恐万状的追逐自己。
冯希坤只是喜欢这种感觉——此刻他是虞光廷的保护神。
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他见虞光廷涨红着脸涕泪横流——涕泪横流都这么好看。
虞光廷真是被吓着了。
他本是个小姑娘的胆量,结果今天被家门口的一只肥狼狗四处追赶,让他长久的魂飞魄散。等到冯希坤把狗拴好领他回房时,他冷汗涔涔、肢体僵硬,眼神都直了。
冯希坤端着个碗,亲自喂他吃午饭,然而他吃了两口之后就摇了头。
“才吃这么一点儿?”冯希坤很怜惜的告诉他:“不吃饭可不成。乖,吃光这一碗吧。”
虞光廷不敢不吃,艰难的咽下第三口,他忍无可忍的又扭开了头。
“我不吃。”他喃喃的带着哭腔说道:“我不饿,吃不下。”
冯希坤怀疑他是在使性子闹绝食,就把饭碗用力往桌上一顿,忽然翻了脸。
“成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一样,我哪里亏待到你了?!”他起身指着虞光廷的鼻尖大骂:“你和我装什么尊贵少爷?你不过是我冯某人养的一个兔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话说到这里,他开始动手,一记耳光就扇到了虞光廷的脸上。
虞光廷随着力道一头栽下椅子,当即哭泣着向后退却,然而冯希坤追着他殴打,很快就把他逼进了墙角中去。小猫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对着冯希坤喵喵乱叫,同时尾巴和毛一起竖起——刚竖了一半,就被冯希坤一脚踢飞了。
虞光廷这时候就顾不得小猫了,只能是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哽咽着忍受冯希坤发出的拳脚。
幸而冯希坤痛殴片刻后出了气,也就停下了手。恨恨的瞪了虞光廷一眼,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了。
这时候小猫一瘸一拐的回了来,扒扒扯扯的跳上了虞光廷的肩膀。虞光廷疼极了,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并不敢动,故而它低头四顾了一番,最后就在对方露出的一边耳垂上舔了舔。
冯希坤中午这样暴怒,然而经过了大半个下午之后,他倒也渐渐平复了情绪。
自从得知虞幼棠要把虞光廷接管回去后,他就感到了万分的怒不可遏——虞光廷明明已经是自己的了,那个痨病鬼哥哥怎么还能再来抢夺呢?
因为痛恨虞幼棠,所以他很奇妙的迁怒到了虞光廷身上。先前他是很愿意带着虞光廷到外面出出风头的,虞光廷好赌,那他就由着对方豪赌;不过现在不成了,他心事重重,和狼狗一起坐镇,把小公馆看守的铁桶一般,想法设法的要把虞光廷同外界隔绝。
晚饭时候,他对虞光廷又恢复了疼爱。
为了表示对中午暴行的忏悔,他特地让厨房加了几样虞光廷喜欢的菜。而虞光廷先被狗咬,又挨了一顿打,此时正是愣怔怔的惊恐,哪里还有胃口食欲?只不过是怕再挨打,所以食不甘味的强行下咽罢了。
当晚二人上了床,冯希坤自行脱了个光溜溜,然后就拉着虞光廷胡闹。虞光廷对此早已木然,让脱就脱,让跪就跪,冯希坤把自己那软皮条似的东西往他唇边乱蹭,他也下意识的张开嘴,噙住那东西吮吸起来。
他吮吸的毫无感情,也没有嫌弃神色,只是吃奶似的叼着那玩意儿。如此过了片刻后,冯希坤失望的抽身而出:“不成,前两天太累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