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其乐坐在床边,从褥子下面摸出几张钞票来数了数,数完之后他歪着脑袋叹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喂,我说,明天你——你再去一趟吧!”
杜宝荫红着眼睛转过头来,脸上显出了吃惊神情。
戴其乐脸上火烧火燎的,硬着头皮对他说道:“你这回向他多要点钱,就说物价飞涨,那点儿钱不够你吃饭了!”
杜宝荫怔怔的凝视了戴其乐许久,最后低下头来,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哦。”
第二天上午,杜宝荫依言出门,又去找了杜绍章。
杜绍章正在家里收拾行李,说是要乘飞机去一趟香港。他这样赶时间,可还是忙里偷闲的和杜宝荫亲热了一通。杜宝荫把戴其乐教给自己的那套话说了出来,杜绍章心情好,又是要出远门,近些天不能立刻返回,所以果然就比往常多给了他三倍。
杜绍章不是没有钱,他就是要在经济上勒住杜宝荫,顺带着也控制住戴其乐那个混蛋。
杜宝荫在中午时分拿着钱回了家,刚一进门,钱就被戴其乐尽数要走了。
然后戴其乐让杜宝荫留下看家,自己则是穿戴整齐出了门。入夜之后他回了家,一身大汗,肩膀上还扛着个半大的包袱。气喘吁吁的把包袱放在地板上,他把一摞四个烧饼放到了桌上,对着杜宝荫笑道:“宝贝儿,这一阵子咱们怕是连面条都吃不上了。”
杜宝荫饿的前胸贴后背,这时走上前去,抓起一个烧饼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问道:“老戴,这都是什么?”
戴其乐端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凉开水,随后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笑嘻嘻的答道:“玻璃丝袜子,三花牌香粉、口红,还有毛巾,香烟。”
杜宝荫嘴里有烧饼,呜呜噜噜的问道:“我们明天要去卖这些东西吗?”
戴其乐笑了一声:“明天?呸!我至少得捂它十天!到时价格要是不翻上两倍,我是王八蛋!”然后他对着杜宝荫招了招手:“宝贝儿,过来,这十天见不着钱,咱们得天天吃烧饼了。”
待杜宝荫走到近前,他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下:“傻东西,我这辈子都对不住你。好好一个小少爷,饿的精瘦,跟猴儿似的,还他妈出去卖烟卷儿,让杜九那个狗娘养的揩油。唉,可怜见儿的。”
杜宝荫摇了摇头,专心致志的咬烧饼吃,心里觉得很平安。
从这天起,戴其乐开始早出晚归,终日游荡于各处大小市场中,有时身边带着杜宝荫,有时是独自一人。
他的消息日渐灵通起来,而家里那包袱货物硬是被他留到了半个月后才出售,当即就赚了一大笔钱。手里攥着厚厚一卷子钞票,他很有分寸的得意着,并不忘形。
这一日下午,他在市场上遇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名叫盛国纲,曾在杂牌军里做过师长,本质上是个亦兵亦匪亦流氓的人物,算是戴其乐的酒肉朋友——戴其乐一度想要和他合伙开窑子,后来发现盛国纲这人太嚣张狡猾,不好相处,才打消了念头。现在这两位都穷了,见面之后分外亲热,闲谈了没有两三句,就直奔了生意经。
盛国纲现在联系到了一大箱铁钉,想要买,可是买不起,卖主又不肯拆箱零售;如今很意外的见到了戴其乐,他就有意邀请对方入伙,先和自己把这箱钉子合买下来,然后私下里再将其平分。
戴其乐把这事放到脑子里略略一转,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这半箱子铁钉,又让戴其乐囤积了小一个月。其时日军轰炸激烈,通往昆明的公路几乎不通,戴其乐瞧准时机将其出手,结结实实的赚回来一大票。
戴其乐给杜宝荫从里到外的做了一身新衣裳,又将那各式糖果点心买回家去,让他吃着消遣。烧饼等物也被淘汰了,面馆的小伙计每天会把两份有荤有素的饭菜送到楼上去。他自己倒是不大享受,因为觉得这不过是起步阶段,那点小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杜绍章回了重庆,有一次派汽车夫开车来接杜宝荫过去,正好戴其乐在家,锁了房门不言语,只装家里没人。
等到汽车夫离开之后,戴其乐领着杜宝荫出了门,一起跑市场去了。
第26章 新生活
戴其乐搬家了。
是一幢二层小楼,格局类似杜绍章公馆,也是被炸掉了一半。房东搬去乡下避难,就将这余下半边楼房租了出去。半边小楼能有个七八间房,分租给了四五户人家,像个立体式的大杂院,其中就有戴其乐和杜宝荫这一家。
新家是在二楼尽头处,通风良好,离防空洞也近,站在窗口就能看到空袭警报的红球标志。房屋一共是两间,外间做客室,里间做卧房,家具还是先前房东留下来的,有桌椅床柜。戴其乐也没什么行李,钱在银行中,货在货栈里,他一手领着杜宝荫,一手拎着一只装有衣物的小皮箱,轻轻便便的就搬了过来。
在搬进来的第一天,戴其乐穿着一身整洁的白绸小褂,挽起袖口在房内洒扫除尘。杜宝荫将仅有的几件衣物拿出来放进柜子里,忽然停住手,扭头对着戴其乐笑道:“九哥不会以为我们是在躲他吧?”
戴其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杜宝荫好像是有些心虚,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自言自语道:“非得生气不可。”
戴其乐把手中的笤帚放到门边,拿起抹布来擦拭桌面:“他要想找,总能找得到你,你这位九哥,现在倒是个出了名的阔人。”把抹布送到水盆里搓洗了两把,他一边绞拧一边又问道:“怎么着?想他啦?”
杜宝荫没理会,关上柜门后转过身,去整理床铺。
戴其乐在外间忙忙碌碌,最后端回一盆净水,浸湿了毛巾走进卧室,把杜宝荫拉扯过来,浑身擦了一通。杜宝荫近来胖了一点,皮肤是白里透了亮光,脸上也有了血色。穿着汗衫短裤躺在床上,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感觉被褥潮湿,空气也潮湿,温度倒是适宜的,但是风从窗子吹进来,久了也会有些凉意。
戴其乐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也脱下衣服,打着赤膊上了床。枕着双臂仰面朝天躺下去,他很惬意的长叹一声:“唉……这里才算是人住的地方呢!”
杜宝荫转身望向了戴其乐,就见他肢体伸展,线条流畅,胸腹间隐隐现出肌肉形状,正是一具蕴藏着力量的修长身体。四脚着地的爬到戴其乐身边,他伸手抚摸对方那胸膛,忽然起了玩心,后退着抓住对方那绸裤裤腰,连裤衩带长裤,一下子全拉扯到了大腿处。
戴其乐眯着眼睛扫视了他,随即懒洋洋的翻身趴下去,口中轻声笑道:“嗳,宝贝儿。”
杜宝荫把手指插进戴其乐的短头发中,徒劳的想要撩起那不复存在的长发。
撩起长发,显露出对方那张英俊面庞,然后轻轻探头凑上去,用嘴唇去吮吸对方的耳根敏感处。杜宝荫在幻想中重复着这一套动作,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笑意。而戴其乐的情绪也渐渐陷入迷乱,忽然跪坐起来,膜拜一样从杜宝荫的锁骨开始亲吻,一路向下,直至腿间。舌尖如同小鱼一般游过那敏感之处,杜宝荫颤抖着呻吟一声,手指抓住戴其乐的短发,开始渐渐用力攥紧。
“傻子……”戴其乐叹息一般的自语。单手握在那东西的根部,他在红润前端上“啧”的咂了一口。杜宝荫的身体猛一抽搐,胯下之物也随之跳了两跳,鼓胀的几乎惊人。
杜宝荫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戴其乐一直是病,而且先前那房屋像只用木板拼凑出来的鸟笼,从床到地板一起摇晃,禁不住任何动作。
将戴其乐压在身下,他仿佛身在波浪,搂抱着戴其乐起起伏伏。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面孔,他看到戴其乐正随着自己的一次次冲击而紧蹙眉头,口中呼出紊乱而又温热的气息。
“我爱你。”他忽然轻声说道。
戴其乐神情痛苦的微笑了:“傻子,用力。”
于是杜宝荫就果然用足了力气。
他在肉欲的海中乘风破浪,把戴其乐一次又一次的顶上了高潮。戴其乐咬住了他的手臂,以此来堵住自己的呻吟叫喊。而他在疼痛中越战越勇,几近疯狂的攀上了顶峰。
事后,他还不肯抽身而出,恋恋不舍的趴在了戴其乐的胸前。
戴其乐闭目养神,片刻之后才回了魂。软绵绵的瘫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笑问:“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杜宝荫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轻飘飘的发出了声音:“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想要你……”
戴其乐笑道:“你他妈快要干死我了。”
杜宝荫淘气起来,紧抱着戴其乐上下颠动:“干死你,干死你!”说完之后还从鼻子里“嗯、嗯”的发出了两声。
这样的举动落在戴其乐眼中,真是幼稚到家了。但是戴其乐抬手拍了拍杜宝荫的光洁后背,心里却是很愉快。
对于他来讲,杜宝荫实在是好,哪里都好,无能这一点也很好,否则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定过不长久。
戴其乐在杜宝荫的左小臂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牙印整齐又深刻,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能下得了口;杜宝荫也讶异,又惊又笑:“唉,当时倒是没觉得很疼。”
戴其乐长久的揉搓着那个牙印,可是无效,过了两个小时,牙印越发清晰,色呈紫红。戴其乐有些心疼,又是笑:“幸好那一口没咬你脸上!”
杜宝荫不生气,也是笑:“下次堵上你的嘴!”
戴其乐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今晚儿带你去吃点儿好的,想吃什么?”
杜宝荫笑眯眯的答道:“我想吃肉。”
傍晚时分,戴其乐和杜宝荫穿戴整齐了,一前一后的下楼上了大街。
他们这住处不算僻静,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闹市区。这一阵子雨大雾大,日本飞机不大来,所以街上倒显出了些许和平的繁华景象。戴其乐找了一家天津馆子进去,就见里面地方不大,人却是不少,乱哄哄的十分热闹。同杜宝荫觅到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他拿起菜单看了看,抬头问伙计:“你这儿有活鱼没有?”
重庆这地方江水湍急,养不住鱼,所以那伙计现在就很自傲的点了头:“有哇,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今早儿刚运过来的!”
戴其乐不问杜宝荫,自作主张的就点了菜:“那来个挣蹦鲤鱼,炒生鸡片,坛子肉——”然后他仰起脸转向伙计,无声的做了个口型:“酒?”
国难期间,馆子里是禁酒的。那伙计暗暗一摆手,表明自己这里谨遵法令,真的没预备酒。
戴其乐略感扫兴,把菜单子递还给了伙计:“那再加两碗米饭。”
第27章 另辟蹊径
杜宝荫爱吃肉,可是当真见到肉了,吃的又有限。戴其乐用筷子在盘中翻翻捡捡,挑那好肉夹到杜宝荫的碗中,一边夹一边喃喃的低声笑道:“傻东西啊,别吃猫食儿,你看这鸡做得多好!”
杜宝荫很认真的告诉他:“我的肚子装不下啦。”
戴其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筷子鱼肉:“你不吃,我吃!”
杜宝荫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感觉自己这回真是吃足了肉,一个月之内都不会再馋嘴了。
戴其乐这时抬头又问:“要不要喝橘子汽水?这儿没酒,只有汽水。”
杜宝荫吃的满心油腻,又热,一听这话就连连点头。而戴其乐咽下口中饭菜,回身遥遥的向那伙计一招手,同时又唤了一声。
然后他就把杜绍章给唤过来了。
杜绍章当时是刚进门,前呼后拥的带着好几个人。站在整条街上最好的天津馆子里,这一群人正在询问伙计是否还有雅间,结果戴其乐那边就骤然出了声音。
杜绍章一眼看到戴其乐,气的心里都翻起了黑血。
随即他又看到满嘴油的杜宝荫,登时就在手里攥起了一个大耳光!
杜绍章抛开同伴,大踏步的穿过厅堂,走向了戴其乐和杜宝荫。杜宝荫手忙脚乱的擦了嘴,又“腾”的站起身来,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长裤两侧。
未等杜绍章开口咆哮,戴其乐已经迎了上去,
杜绍章不大追求美好,但是拥有一双严苛的眼睛,对“美好”这种存在非常敏感。一年未见,戴其乐剪短了头发,其实看起来是更精神更英俊了,但是在杜绍章那挑剔的目光中,他的一举一动都恶俗不堪,市侩之极。
戴其乐向他连连抱拳,又上前两步主动向他伸出双手,笑的跟一朵花儿似的:“哎哟,杜九爷,太好了,太好了,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能见到您,算咱们有缘分!”
杜绍章穿着一身灰素的哔叽长袍,身姿笔挺的站在桌椅食客中,并不理会对方伸过来的双手,只沉着脸微微一颔首:“戴老板,你好。”
戴其乐若无其事的收回双手,随即转身向自己那处位置一指,又对着杜宝荫笑道:“哎,过来啊,没见着九哥来了吗?”
杜宝荫动作僵硬的绕过桌子,走到了杜绍章面前,脸上的笑容像水波一样荡漾不定:“九哥。”
杜绍章本来想对着这两位翻脸的,可是戴其乐没脸没皮的只是热情洋溢,杜宝荫也是恒久的微笑着,笑的面无表情,好像得了失心疯。巴掌在长袍一侧蹭了蹭手汗,他迟疑了一下,姑且把那个大耳光放下了。
这时戴其乐一弯腰,像个侍应似的又笑道:“九爷赏个面子,到我们这儿坐坐吧。前些日子全凭九爷关照,给钱又给药,救了我一命。我早想登门拜谢,可是说实在的,我先前冒犯过您,现在心里发怯,不敢贸然上门去打扰您。”
杜绍章冷冷的扫了戴其乐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戴老板,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你不用来这一套。”
戴其乐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声音也放轻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不是,我这话可都是发自内心,至真至诚。杜九爷现在是正威风的人物,我还敢在您面前掏坏吗?”
杜绍章皮笑肉不笑的,忽然翘了嘴角:“那要是万一有一天,你也威风起来了呢?”
戴其乐向他微微一躬身:“要是真能有那么一天,也是杜九爷给我路走,我不敢忘了您的恩情。”
杜绍章不屑的抬起头,重新望向了杜宝荫。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尖,他沉着声音说道:“十七弟,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忍耐力!”
杜宝荫苍白着一张脸:“哦……”
杜绍章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戴其乐和杜绍章这次会面,几乎带有了一点灾难性。因为翌日下午,他就接到货栈通知,说是一到月末,他租下的那个仓库就要转给旁人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运出所存货物。
这可是要了戴其乐的命——他在仓库里放置着几十大箱五金品,在市场上一天涨一次价,现在让他急急忙忙的把货物倾销出去,那损失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和货栈老板交涉,说自己肯多出租金,然而也没用,那仓库就是不给他用了!老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原因,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
戴其乐怀疑杜绍章是要把自己的事业扼杀在萌芽中,至少是让自己在重庆永世不得翻身,一直做个穷鬼,好让杜宝荫一天一趟的上门去让他快活取乐。
这个想法让他在家里咬牙骂上了娘,可是咬牙骂娘是没有实际用处的。他在市场里找到了好友盛国纲,请对方去会仙桥的白玫瑰餐厅里吃大餐。
现在这个世道,请一顿好饭也是了不得的人情。盛国纲比较了解戴其乐,知道此人不会提供白吃的午餐,所以一屁股坐在餐桌前,他是格外的胡吃海塞,在付出之前先撑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之后,他端着一杯沱茶,一边咬着牙签,一边倾听戴其乐诉苦。
戴其乐是有十说九,基本可以算作实话实说,对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进行了一番详细描述。而待他话音落下之后,盛国纲打了个饱嗝儿,伸手轻轻一拍桌子,然后见神见鬼的向前探身,压低声音说道:“小戴,你说你他妈的,我早就让你跟我干,你他妈不听,结果怎么样?一个杜九就让你没路走了吧?咱不说别人,就说咱们自己,咱俩当初是单打独斗发的家吗?还不都是攀着高枝儿往上走?我,我跟我们司令起来的;你,你跟你们老头子起来的,是不是?现在到了重庆,咱么一切都是重头再来,前头的老路就必须要重走一遍。你一个人,不行!”
戴其乐拉过椅子凑到了盛国纲身边,也嘁嘁喳喳的回应道:“我是不想跟你干吗?可我那点儿本钱够干什么的?再说你也不是大老板,我要是强行入一股子,那不是让你为难吗?”
盛国纲一听这话,心里倒是舒服,感觉戴其乐这人挺懂事。翻着眼睛琢磨了片刻,他对着戴其乐比划出一个手势:“小戴,这个数目,你能不能拿出来?”
戴其乐心算了一下:“把我那点儿存货卖了,差不多能凑的上。”
盛国纲这回一拍大腿:“成!够了!小戴,你别卖钉子了,明天跟我去见桂二先生,桂二先生做西药买卖,钱都让他挣疯了!”
戴其乐还有些迟疑:“这桂二先生……是什么来头?”
盛国纲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桂二先生是桂主席的亲弟弟,手里攥着一支卡车队伍,专跑昆明。别的话不敢说,对付杜九肯定没问题!咱们先攀着他,以后要是发展的好了,再说别的话,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戴其乐拍了拍盛国纲的肩膀:“老盛,你这朋友没的说,大恩不言谢,我不和你说客气话了!”
第二天清晨,戴其乐起了个大早,跟随盛国纲乘坐长途汽车出城,去歌乐山拜访桂二先生。
桂二公馆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白色别墅,坐落在苍山翠海中,风景十分美好。桂二先生本人年纪也不算大,相貌清俊而阴鸷,毫不避讳的公然服食从沦陷区带进来的、日本造的吗啡红丸,说起话来倒是慢条斯理、和蔼可亲。
在盛国纲的斡旋下,戴其乐立刻就和桂二先生达成了共识。双方在确立了合作关系后,戴其乐匆匆告辞下山,回到市区后直奔货栈,将自己那批货物提出来运往了市场。商人们听说戴其乐要大批出售五金品了,苍蝇见血般一哄而上,瞬间就将货物瓜分而尽,就好像不要钱似的。
戴其乐将挣得的一笔大款子存进银行,回家后他对着杜宝荫笑道:“傻宝贝儿,我今天去了一趟歌乐山,唉,那边的房子,真是漂亮!等我赚够了钱,也去建一座别墅,带防空洞的,到时候你乖乖呆在家里,敌机来了也不怕,多好!”
杜宝荫讶然的笑着——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不错,并不奢望着要去歌乐山住别墅。
第28章 安然
戴其乐掏钥匙开门,回家。
外间一片静悄悄,倒是收拾的整洁。他关好房门向内走去,掀帘子进了卧室。
杜宝荫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正在睡午觉。现在天气湿冷,他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细条条的一卷,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戴其乐站在床边,无言的低头凝视了他片刻,最后就暗暗赞叹,感觉杜宝荫这相貌实在是没得挑剔。
他第一次见到杜宝荫,还是在皇宫饭店的跳舞厅里。当时杜宝荫是西装打扮,小白脸,五官标致,浓眉大眼,黑眼珠子里暗沉沉的闪烁着星光。对于女人是非常的绅士派,爱笑,笑的迷迷糊糊,说起话来声音温柔,语气又天真又冷淡。
戴其乐当时没奢望着能勾引到杜家十七少爷,但是不由自主的就对他非常热情,非常友好;心里痒痒的,总想占他一点便宜,什么便宜都行,反正要欺负他一下。
真没想到自己和杜宝荫会有这么一天。先前玩惯了,对于一切都是个玩笑的态度,简直不好意思去认真。其实如果遇到了好的人,还是应该去认真的。天长地久、天荒地老,多么让人安心的词语啊!
戴其乐弯下腰去,亲吻杜宝荫的嘴唇。略略吮了两下,杜宝荫嗯了一声,把眼睛睁开了。
戴其乐的出现并没有让他惊讶。他抽出一条手臂环住戴其乐的脖子,一边把舌尖顶到对方口中,一边哼哼唧唧的发出撒娇声音。如此亲吻了一会儿,他又把戴其乐的手往被窝里拽。戴其乐会意的向下一摸,结果就有了热而硬的触感。
隔着宽松裤子攥住那家伙撸动了两下,手感是沉甸甸的,粗长笔直。戴其乐心猿意马的笑了——的确是好东西。
在这个寒冷潮湿的冬日阴天中,戴其乐和杜宝荫躲进被窝里,长久的狎昵亲热。杜宝荫自从戒掉鸦片烟后,身体比先前强健了许多,而且处在正好的年龄,又遇上了心爱的人,所以在床上几乎有些贪婪。
他们在被窝里胡闹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杜宝荫还要往戴其乐身上爬,结果被戴其乐一把搡出去老远:“滚,还他妈的没骚完?”随即又把他扯过来压到了身下:“夸你两句,你还疯上了!”
杜宝荫在戴其乐的压迫束缚下,贼心不死的挺了挺下身:“老戴,我真的还能!”
戴其乐在他嘴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能也不行!万一累伤了,怎么办?”
杜宝荫身上汗津津的,脸上笑微微的,对着戴其乐微微一撅嘴——仍然是在撒娇。
杜宝荫在严父的教导下长大,从来没有撒娇的机会。当家之后倒是对姨太太们撒过娇——在姨太太刚过门,还当他是个活宝贝时。
姨太太们的年纪比他大,起初都宠他爱他,等到过了个一年半载,女人们统一变成了母夜叉,闹着要和他分开,又哭又骂的,吓得他也不敢再去讪脸。
向下拱进了戴其乐的怀抱中,杜宝荫闭上眼睛,本来是想歇一歇,可是不知不觉的,却是睡着了。
戴其乐不让他睡,要带他去吃晚饭。两人在被窝里打起了拉锯战,最后戴其乐占了上风,把杜宝荫硬从床上拉了下来。
杜宝荫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说道:“嗬!好冷!”
戴其乐和杜宝荫一起穿戴整齐,下楼去附近的小馆子里吃馄饨面。吃饱喝足之后回了家,戴其乐正在用一个小电炉子烧开水,盛国纲却是忽然来访。
盛国纲这人相貌堂堂,近来阔了,穿一件海勃绒大衣,越发显得潇洒倜傥。他家在城外一处新村中,今晚在城里耽搁下来,一时又没有找到旅馆,就厚着脸皮前来戴家借宿。
他是了解戴其乐那点兴趣的,所以进门后就上一眼下一眼的不住打量杜宝荫。杜宝荫微笑着向他问了好,然后蹲在小电炉子前,静静的等着水开。
戴其乐出门向邻居家借来几把椅子,拼出一张床来,又铺上被褥。忙忙的打发杜宝荫回房睡了,他关上卧室房门,坐在外间和盛国纲嘁嘁喳喳谈论形势。
盛国纲向戴其乐借钱。
“我的款子都押在西药上了,拿不出来。也不要多,你给我添个几百块就行。
戴其乐不含糊,起身就从裤兜里往外掏钱。将那一卷子钞票数了一遍,他留下零头,将其余款子全部捺到了盛国纲手里:“我现在的钱也不活络,这些你拿着,剩下的我留着吃饭。”
盛国纲一看戴其乐这样痛快,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什么……十天之后我必定还你。我弟弟病了,刚送进中央医院,我是急着找钱给他治病。”
戴其乐知道盛国纲家里养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是集各种顽疾于一身,常年的闹病危。十分了然的一点头,他对着盛国纲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不急着用钱,你那边治病要紧。”
盛国纲十分感激,承认戴其乐这人够意思!
盛国纲在戴家客厅里酣睡一夜,打了半宿的呼噜。杜宝荫被这位客人吵的睡不着觉,就睁着眼睛眨巴眨巴,抱着戴其乐取暖。熬到天亮时分,盛国纲告辞而走,他才得了清静,小睡片刻。
及至他睡醒了,戴其乐也走了,又给他留下了一张字条一点钱,说自己今天要去歌乐山,让他自己去买东西吃,天黑就睡觉,不要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