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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英探头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两年多没见了,和你亲近亲近不成吗?”
三锦用餐巾擦了擦嘴,一脸的不以为然:“马国英,那个年月已经过去,咱俩现在不合适啦!”
马国英伸手搂住了他:“这还分什么年月?难道隔了两年,你看不上我了?”
三锦没挣扎,平静答道:“我如今不是那么爱玩了,宁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这次去日本,先把这鸦片烟给戒了,然后……”
马国英有点意外:“戒烟?你怎么肯下这个决心了?”
三锦微笑着没说话。
他之所以要戒烟,其实原因很简单——抽不起了。
他现在所过的乃是坐吃山空的生活,为了将来和二格打算,他无论如何不能把钱全烧在烟枪里。
停顿半晌后,他给出了一个回答:“身体吃不消,我想多活两年。”
马国英对三锦很有兴趣,可惜三锦对他毫无想法。
三锦知道马国英不是真心和自己好,无非是一时看顺眼了,想要玩玩。玩玩倒也没什么不行的,又不是没玩过;只是他如今又要盘算以后生活,又要照看二格,身边也没个奴才帮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没心思再玩了。
他说不玩就不玩,反正是吃饱喝足了。推开马国英站起来,他对着二格一招手:“走。”
马国英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三锦出门穿鞋,领着孩子施施然的离去了——那孩子临走前,还翻着绿眼睛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马国英愤慨了,他想三锦这个混蛋真是太无情了,当年在林西时就从来不肯主动理睬自己,如今自己前来示好,这个东西又爱答不理,吃了个大肚子就跑了——是人么?长心了么?
马国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恨不能追出去把三锦捉回来,就地扒光睡了他!
三锦不知道马国英正在臆想中睡自己,他一身轻松的领着二格去了烟室,痛痛快快的过了一阵瘾。
回房后他拧开热水龙头放了一缸水,和二格坐进去泡澡。二格把自己那湿漉漉的黑头发尽数向后面拢去,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蛋——在面貌上,他那白种人的特征是越来越明显了,一看就和三锦不是一国的。
“阿玛,你别理那个叔叔。”他一本正经的挑唆道:“他还摸你肚子呢,真讨厌!”
三锦正在低头审视自己的肚子——他没觉着晚上吃了许多,可是肚皮的确是圆滚滚的很可观,幸而明天早上还能瘪回去。
二格见他低着头发呆,就在水中坐到他腿上:“阿玛,你别理那个叔叔,以后也不和他吃饭。好不好?”
三锦认为自己这个伸缩自如的大肚皮很可笑,随口敷衍了二格一声:“嗯,好。”
二格把垂下来的湿头发掖到耳后,一边捏着三锦的乳头玩,一边继续唧唧咕咕:“阿玛,他还亲你呢,真是个色鬼!”
三锦这回反应过来了:“色鬼?这个词儿是从哪儿听来的?”
二格把三锦的乳头揪了老长:“巴达荣贵摸张妈的屁股,张妈就说‘色鬼’。”
三锦正色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两个字,多他妈的粗俗。”
二格乖乖的点头:“哦,那二格以后再也不他妈的说了。”
三锦一愣:“你这孩子——”
三锦决定以身作则,往后管好自己这张嘴。
三锦搂着二格睡了一夜。翌日上午,浅仓顾问过来了。
浅仓顾问到新京的目的就是搭飞机回国,等待期间无所事事,就给二格买了两盒日本果子送过来。二格事前受了三锦的叮嘱,这回并没有驱赶浅仓顾问;结果导致浅仓顾问很高兴,在这旅馆里坐了小半天,其间一直唠叨不止,过足了话痨的瘾。待他告辞离去后,三锦父子一起松了口气,恨不能开瓶香槟庆祝一番。
三锦和二格并排坐在床上,三锦斜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中午吃什么呢?”
二格换上了新西装,晃荡着两条腿说道:“不吃那个日本饭。”
三锦一拍手:“阿玛带你去吃西餐好不好?”
二格没吃过西餐,糊里糊涂的点点头。
三锦领着二格出门下楼,在一楼时二格忽然抬起头:“阿玛,我想吃肉包子。”
三锦一皱眉:“包子有什么好吃的?”
这回没等二格回答,他忽然听到前方有个西装青年询问茶房道:“请问,这里可住着一位蒙古王爷吗?”
那茶房答道:“这里蒙古人来往的多了,我哪里知道谁是王爷?”
那青年又道:“他叫三锦,劳驾你给查一查。”
三锦好奇的抬起头来,就见那茶房打开一本登记簿子,从头到尾的检索了一遍,而后摇头道:“没有这名字。”
那青年抬手挠了挠头,做冥想状:“那你再给我查一查他的蒙古名字,叫做……叫做……”青年把头挠成了鸟窝:“叫做什么多尔叽叽叽什么什么勒。”
茶房又从头找起来,找到一半时问道:“是不是道尔吉?”
“不是不是,没有这么短,是多尔叽叽叽什么什么勒。”
“那没有了。”
三锦旁观的莫名其妙,又见那青年一头大汗,脸上只有焦急,并无恶意,就上前拍了他一下:“我是三锦,你找我?”
那青年扭头看了他一眼,登时眼睛一亮:“嗨呀,真是您啊多王爷!您还认得我吗?我是小李呀!”
三锦望着他,也觉着有些面熟:“你是……你是……你是那个李副官?”
此时青年已然奔出旅馆大门,扯着嗓子向大街上喊道:“司令,找到了!真在这儿!快过来吧!”
也就过了不到半分钟,一个戎装打扮的大个子卷着冷风冲进来——竟是严云农!
严云农进门后看了三锦两眼,随即上前一步,一把就将他抱住了:“我听上原顾问说田中顾问说浅仓顾问说你要去日本留学,就赶忙往德化跑,没出察哈尔又听田中顾问说浅仓顾问把你带到新京来了,我就赶忙拐了弯,搭军用飞机过来了!”
三锦的脸贴在严云农的肩膀上,先是茫然的发怔,后来忽然反应过来了,就开始挣扎:“我去日本干你屁事!你给我放开!”
严云农当着满厅的人,因为还没有把话说完,所以并不肯放:“落地之后我又联系不到浅仓顾问了,只好从新京公馆开始找。哎哟我的妈,吓死我了,我真怕我会赶不上!”
三锦挣脱不开,索性向严云农的脚上狠踩下去:“松手!滚远点!不用你找!”
严云农这回终于是松手了,疼的单腿在地上直蹦,脸上倒还是笑着的:“崽子,你脾气真大,还记着我的仇呢?”
三锦不耐烦的连连挥手:“我和你没话讲,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我这儿挡路。”说完他一手拉起二格,迈步向外走去。
严云农立刻转身跟上。
三锦和二格在街上走,旁边跟着个严云农,后面远远的是严云农的汽车和副官。严云农自知这一两年里是自己理亏了,所以一路陪笑解释:“我现在早离开林西了,一直是在察哈尔那一带。这人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最烦打仗,可这两年都打疯了。不是我不想去瞧你,我实在是分不开身,真的,撒谎我就让雷劈死!”
三锦迎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头也不回的大喝了一声:“滚!!”
严云农本就有个引人注目的身架子,如今再配上三锦这一声大喝,顿时引来无数注目。严云农颇感尴尬,可是一想三锦就要走了,他心里又很不好过,恨不能立刻与对方和好。
“三锦,你慢点儿走——哟,这小孩儿你还带着呢?你慢点走,小孩儿都跟不上了。你听我说,我真是一直惦记着你,可我没法子啊,我得上战场啊。新年我都是在营里过的,连家都回不去。”
三锦依旧是不回头,对着前方怒吼道:“那你就回家去吧!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滚!!”
“你是你,家是家嘛!”
三锦气的腿都在颤抖:“你有一样就够了,还想两样都占?你也配!”
严云农的确是两样都想占,所以一时就不知应该从何辩解。二格一直紧随着三锦,此时却忽然回过头去说道:“阿玛生气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严云农颇想一指头把这个小小的二格弹开。
“三锦……”他继续老着脸皮赶上去:“你听我说,你要是生气,那你打我一顿好了,别不理我啊!”
三锦回身一脚,当场把严云农踢得坐倒在地了。

第78章 焦虑的严云农

严云农快要急死了。
要是挨上一百个大嘴巴就能把三锦立刻哄得回心转意,那他一定毫不犹豫的伸出脸去。问题是他虽有做出牺牲的决心,三锦却是软硬不吃。
他赖皮赖脸的一路跟随,从路边跟到餐馆,顺便还挤在桌角吃了顿饭,然后又一路跟回旅馆。嘴里颠三倒四的也说不出正经话来,只是一味的胡乱哀求:“三锦,你看你马上就要走了,你这一走,我也没法子追着你去日本,你还要继续恨我下去吗?你也体谅体谅我的心情,我想着你恨我,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三锦气的眼前发黑,回头吼道:“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严云农又道:“咱俩这么些年的交情了……”
三锦停住脚步,歇斯底里的大喊:“没交情!都忘了!!”
“我没忘呀……我一直记在心里呢!”严云农微微弯腰看着三锦的脸,用逗弄的语气说道:“崽子?宝贝儿?我真没忘,忘了我就是狗养的。”
他越是这么不三不四的,三锦越是生气:“滚!少来我面前鬼头鬼脑!回家找你老婆丈人去吧!我现在没权没势没钱,你哄我也哄不出好处来了!”
严云农红了脸,硬着头皮笑道:“不是……我现在不缺钱了,你没钱我给你。”
三锦弯腰抱起二格:“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摆阔,我要饭也要不到你家去!”说完他转身要走,忽然发现周遭已经密密层层围了一圈人,个个面带笑容,都在饶有兴味的听这两个体面男人吵架。
三锦没想到,自己丢人都丢到新京大街上来了。
“看你妈的看,全给我滚开!”
骂完这句,他抱着二格挤出人群,灰溜溜的继续前行。而严云农愣了一下追出去,同时就听身后有人嘁嘁喳喳道:“肯定是这个大个子骗那小白脸儿钱了,那小白脸儿是不是戏子?看做派可是不像……”
严云农豁出脸皮不要了。
三锦要是不走,他也不至于这样急着要和好;可是三锦要飞去异国了,虽然那异国不是很遥远,但毕竟是异国,不在一个地界上了;要再见面,谈何容易?
他沮丧的坐在旅馆二楼的地板上,对着面前的房门低声说道:“那我怎么着才行啊?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呀!我这两年真是一直不得闲,我要是骗人,下次上战场让枪崩了我,让炮轰了我!”
身为一名军人,赌咒发誓到这种程度也就够可以的了。然而三锦躲在房内,毫无动静。
严云农的嗓子都哑了,两条腿长长的伸出去,横挡住了走廊通道:“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只要你别再记恨我。至于结婚那个事儿……三锦,我得结婚啊,我都三十多岁了,得传宗接代不是?再说我也没拦着你成亲,我就是觉着你找的那些人都不对劲,都不好。你就挺爱胡闹的,再找一个不着调的对子,那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三锦,我这人是混,可我对你绝没有坏心……”
这时左边开了一扇门,一个日本小男孩蹲在门口,好奇的向严云农看。
严云农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要哭上一场:“三锦,你怎么能不信我呢?你开门,咱俩好好谈一谈啊!”
走廊上又接连开了房门,显然是房内之人也想倾听严云农这番悲情独白。
严云农双手捂住脸,低下头又叹了一声:“三锦啊……”
面前的房门忽然开了,三锦站在门口铁青着脸怒斥道:“你给我留点脸面吧!我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呢!”
严云农没说话,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头就冲进房里去了。
严云农从身后抱住了三锦,手臂如同铁箍,死也不肯放开。
“三锦,三锦,你听我说……”他气喘吁吁的急切道:“真的,别生气了,你是不是非得让我给你跪一个才行?你说用不用,你要说用,我就跪。”
三锦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尊夫人那里跪习惯了?所以也要让我看看你的膝盖功夫?”
“没有的事儿,你知道我的脾气,她敢哪!三锦,真的,要知道你这样生气,我当初不会就那么结了婚。我后悔了,真的。结婚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和她还没有和你在一起自在呢!”他低头在三锦耳朵上亲了一下,语无伦次的接着说道:“那个娘们儿仗着自己念过书长得好,结婚前就跟我别别扭扭,要不是她爸爸管着,她还想闹逃婚!结了婚后她成天看不上我,见了我就哭丧着脸,有事没事总回娘家去。我不管她,我也不回家了。”
话说到这里,三锦依旧是怒气冲天的不为所动。而严云农往下那误打误撞的几句话,倒是扭转了些许局面:“三锦,你看你也有学问,长的也好看,出身更比那个娘们儿强一万倍,可你从来不那么牛皮哄哄的盛气凌人。要不说这人和人不一样呢!三锦,有时候我就想,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你要是个姑娘,那咱俩肯定把日子过的高高兴兴!全是老天爷捣乱,非把你生成个带把儿的……”他把手往下摸去:“我他妈都恨不得把你这个把儿掐掉!”
三锦本是怒火满胸膛的,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那还有俩蛋呢!”q严云农还沉浸在焦虑与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顺口就接道:“蛋也揪掉!”
“那不成太监了?”
“要不说老天爷捣乱呢!”
说完这句,严云农忽然发现三锦在笑。
“哎?哎?”他放松手臂,将三锦的身体扳过来面对了自己:“笑了啊!崽子,你笑了,是不是?别憋回去,我愿意看你笑……”他忽然弯腰把三锦抱起来转身放到床上,随后就伸手去胳肢对方。
三锦心中还有气,此刻是边笑边骂,连踢带打。而严云农察言观色,知道三锦这是要回心转意了,就任他踢打,只是按着他不让起身。
两人在床上大闹了一场,后来各自停手之时,都累的一头大汗。严云农得意了,站起来把外衣一脱,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随即就倚着床头斜身子坐下,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把三锦搂到身边。
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他为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却是先送到三锦面前:“崽子,来一口。”
三锦把头扭开。
严云农觉着三锦像个小妞儿似的,就追着把烟往他嘴上送。三锦躲不开,只好吸了一口,而后把烟尽数喷向严云农的脸上。
严云农收回手,微笑着把烟叼在嘴上,又歪过头去和三锦贴了贴脸:“还是咱俩好。”
“好个屁!”
严云农抬手取下烟卷,扭头去吻了三锦的脸蛋:“哎……现在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刚才真想撞墙来着。你是什么时候的飞机?”
“不知道。”
“我不走了,等你上了飞机我再回去。”
三锦沉默半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二格呢?”
二格藏在浴室中,将门推开一道缝隙,用一只绿眼睛向外窥视。
他看到三锦和严云农坐在床上亲密无间,一颗小心灵就被嫉妒之火烧的乱蹦。
他是个早熟的孩子,而且从很早就有了记忆。他知道三锦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还知道除了三锦,再不会有人肯养育关爱自己。在这种隐约的恐慌之下,他希望三锦只对自己一个人好。
他真想像对待浅仓顾问那样,把严云农推出房去。

第79章 赴日

严云农穿着一身卫生衣,侧身倚靠床头半躺半坐,手里捏了根烟签子挑烟膏。三锦在他身边仰面朝天的闭眼躺了,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大肚皮——刚吃过晚饭,他又撑着了。
屋中十分安静。严云农现在正是陪小心拍马屁的时候,笨手笨脚的想要替三锦烧烟;好容易烧得了一个马马虎虎的烟泡,他并不声张,自己低头凑到烟嘴上深吸一口,而后抬起头,轻轻吹到了三锦脸上。
三锦立刻像小巴狗儿似的抽了抽鼻子,偏过头去东嗅嗅西嗅嗅,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严云农觉着他这模样很有趣,就又吸了一大口烟,探头靠近过去,很温柔的喷到了三锦的鼻端。
三锦依旧闭着眼睛,把一只赤脚蹬在严云农的小腿上。严云农的气息熟悉而久违,混合在浓郁的鸦片香中,让他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感到了极大的舒适和幸福。
严云农见他仿佛十分享受,就一口接一口把鸦片烟喷到他的脸上,又不时的撅嘴亲他一下。三锦微笑着,伸手悄悄握住了对方的衣角。
在鸦片烟的影响下,严云农的心神也有些恍惚;他觉着自己和三锦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北平的老王府里,老福晋死了,小福晋死了,留下一个大格,也是眼看着养不活,只剩下一个彻底自由了的三锦。他不肯回家,成日成夜的长在了那所日益颓败的空旷宅院里。很大很荒凉的一片天地,除了他就是三锦,除了三锦就是他。
他有时候觉得三锦是自己的儿子,有时觉得三锦是自己的女儿;有时候觉得三锦是自己的兄弟,有时候又觉得三锦是自己的媳妇儿——搞不懂,一直没有细想过,想也想不明白。
下午时浅仓顾问来过了,通知飞机明日中午在新京机场起飞。这个消息让刚刚和好的两个人立刻抱做一团、变得依依不舍起来。二格身为一个小小的旁观者,对此情景并不说话,只是独自抱着衣服进了浴室,长久的洗澡。
他把手脚的皮肤都泡的发白起皱了,头发也是湿了晾干、干了又湿。没人过来看望召唤他,他很悲伤,觉着阿玛是不喜欢自己了。
二格在浴缸内流连了两三个小时,后来实在是困倦的很了,才裹着一条大毛巾走了出来。那时严云农已经把烟盘子收走了,正高高大大的站在床边展开一床棉被,三锦脱得身上只剩一条短裤,盘腿坐在床上,拍打着一只羽绒枕头。
二格疑惑了,心想这个叔叔难道还要留下来睡觉吗?
这时三锦扭头看见了他,就笑着招手道:“二格,过来,夜里咱们挤一挤吧,横竖就是这一个晚上。”
二格走到床边,怔怔的看看三锦,看看严云农。
严云农扫了二格一眼,大大咧咧的说道:“我看不如在隔壁另开个房间,让小李带着这孩子睡。”
二格顿时紧张起来,猛的扭头望向三锦。
三锦犹豫了一下,二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严云农又问道:“这小丫头是你从哪儿弄来的?还要带到日本去?你也不嫌麻烦!”
三锦一听这话,倒不犹豫了,爬到床边伸手将二格托举起来抱进怀里:“这是我的儿子,麻烦也比孤孤单单好,再说我才不觉得麻烦!”
严云农坐在床边,背对着三锦父子把袜子脱了:“儿子?那还留这么长的头发,当心养的不男不女!”他抬腿上床钻进被窝里,掀开棉被一角对三锦道:“快点进来,真是不早了,咱睡觉吧!”
三锦在大床的正中央伸展身体躺下去,又将棉被向自己这边拽了拽,同时侧过身去搂住了二格:“睡觉时紧挨着阿玛,要不然被子窄,夜里该冻着了。”
二格稍稍松了一口气,像条小鱼似的钻入三锦的怀中。
严云农欠身关了电灯,然后就去扳三锦的肩膀:“哎,别拿后背冲着我,你转过来啊!”
二格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果然,三锦放开了他,翻身转向严云农。
严云农的手臂搂抱住三锦,一条腿骑在三锦身上,下巴扬起来,抵到三锦的头顶。很舒服的吁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力道:“崽子,睡吧。”
二格怀疑严云农也要跟着一同去日本。
这个可怕猜想折磨的他一夜未眠。凌晨时分他不慎碰到了严云农的赤脚,当即厌恶的蜷成一团,用手使劲搓那相触之处。
无声的回过头去,他借着窗外射入的几丝晨光,发现阿玛拱在严云农的胸前,睡得正酣;而严云农吧嗒着嘴,在梦中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二格缩回被窝,心情几近恐慌。
翌日清晨,二格实在躺不住了,自行跳下床去穿衣服,又踩着凳子够到水池边洗了脸。
他把凳子搬到窗前,跪在上面一边向外望,一边吃那浅仓顾问送来的小点心。吃到一半,他忽然双手合十低下头去,效仿家中张妈拜佛的姿势,心中默念:“千万不要让这个叔叔再跟着我们了,这个叔叔比那个好看的叔叔还要讨厌一万倍!”
三锦和严云农,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也不肯起床,还睡眼朦胧的抱在一起赖了会儿床,后来三锦忽然想起飞机中午就要起飞了,这才懒洋洋的坐了起来。
“到那边先看看情况,要是没人管,你就偷着溜回来吧!”严云农蓬着一头短发出主意道:“我现在是总有仗打,有仗就有钱。你溜回来到我那儿去,我养活你。”
三锦哈欠连天的回应道:“我用不着你养啊!对了,打仗是打仗,你可别往前线跑。”
“我才不往前线跑,又不是给我自己打天下!你放心吧,我聪明着呢!”
三锦洗漱更衣,吸烟吃饭喝茶,又和严云农闲聊了几句,也就到了出发的时间。浅仓顾问很热心的过来找他同行,严云农就陪同几人一起出门下楼。
在楼下,严云农遇到了马国英。
两人是互不搭理,只做不见。马国英十分傲然,率先坐车离去;而三锦随后上了严云农的汽车,二格则落在了浅仓顾问的手里。
二格提心吊胆的到了机场,下车后就跑回了三锦身边。
三锦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住二格,对着严云农无奈一笑:“好啦,我走了,你回去吧!”
严云农是没心没肺惯了的,此时却也感伤起来。抬手拍了拍三锦的肩膀,又摸了摸脸蛋头发,他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好啊,走吧!”
三锦答应一声,牵着二格扭头便向舷梯走去。上梯之前他回过头来,见严云农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就连连挥手,大声喊道:“看什么看?赶紧回去吧!”
严云农没有靠近,扯着喉咙应答道:“我马上就走!你上飞机吧!”
三锦弯腰把二格抱起来,向上走到一半时回头见严云农还是没动地方,就在飞机马达声中再一次大喊道:“走吧!”
严云农一摆手:“上你的飞机!我这就走!”
三锦抱着二格走进舱门。放下二格后他忍不住又回身向外望去。严云农还站在那里,像座最体面标准的雕像。
这次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疾风刮走了。而严云农见他停在舱门不肯入内,就扬起手向他招了招,而后把手用力一挥,示意他进飞机。
三锦牵起二格的小手,这回真走了。
三锦坐在位置上,心情有些悲凉,不过也悲凉的有限。认认真真的为二格系好了安全带,他问这孩子道:“傻笑什么呢?”
二格用手捂住嘴,很开心的向他摇头。
三锦见他那样子十分可爱,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此时此刻,三锦的心情只是单纯的半忧半喜;他对于自己的赴日留学生涯一无所知,更没想到自己这一走,便是四年。

第80章 一九四一年

一九四一年十月,东京。
东京的秋季是个宜人的时节,大部分的日子里都是秋高气爽,然而又没有秋风萧瑟,温度并不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