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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子吓的登时不摆谱儿了。
不但不摆谱儿,还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烟盘子烟膏也伺候停当了,由着这两位在里面开无遮大会。大会开到半夜,丁队长披着军大衣推门出来了,扯着嗓门喊道:“妈了个×的,来两个丫头烧烟!”
老鸨子一声不敢出,因怕好模样的会让他们糟蹋,所以打发两个丑丫头上了去。
第二天下午,三锦和丁队长出来了。
丁队长很觉刺激,坐在汽车中回味不已。三锦左一个哈欠右一个哈欠的,到家之后又大睡了一场。
如此到了二月二这天,三锦拎着个熟猪头同几色礼品去拜访了松王,顺便找到松凌河,开口就求人家给他做媒。
松凌河是个慢性子,听了这话便微微一笑:“小三爷,你要续弦了?”
三锦笑嘻嘻的向他一拱手:“松大哥,你和嫂子说说,让她帮着留意留意。这事儿要是真有眉目了,我一定重谢你!”
松凌河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求呀?比如出身啊、模样啊、个头啊、年纪啊……”
三锦等不及他说完,便抢着答道:“出身上只要和我相配就行;年纪肯定不能比我大,要漂亮的!”
松凌河垂下眼皮,在心中勾勒出了三锦那理想对象的大概条件——至少是个格格,十多岁不到二十岁,还得是个美人儿。
松凌河这人比较内敛,有话不往外说,只在肚子里回响:“真有这么好的姑娘,能看上你?”

第68章 三锦回旗里

没有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三锦做填房。
三锦,说起来是个亲王,可众人都知道他在旗里不管事儿,况且土旗根本已经落在日本人手里了,以后怎样还不一定呢!除此之外,他虽然没有累赘,但也没什么资产,又是出了名的爱胡闹,烟瘾也重的很。几厢相加起来,他实在是不能成为老王公眼中理想的女婿。
当然,他也有长处,就是相貌英俊。可惜他见不着姑娘,姑娘们也就没法子对他一见钟情了。
到了五月份,三锦那第七师的队伍都快组建齐了,姑娘的影子却还是无踪。这个事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的不招人待见。
这时蒙古军总司令部更名为了蒙古军政府,全盘搬到了化德县。白晓峰在苏旗跟了德王几个月,如今也一并回了来。
在家换了一身新衣裳,白晓峰兴冲冲的前来拜访三锦。
今天天气热的早,三锦穿着一身单绸短衣走进客厅,看到他后当即进行了简短的寒暄招待:“哟!来了?坐!”
白晓峰哪里坐得住,就单是站在地上含着笑踱来踱去:“小王爷,你又瘦啦!”
三锦的确是瘦了,不过脸色还好,所以瞧着更精神了一些。走到茶几前弯下腰来,他从香烟筒中抽出一支烟来,夹在手指间向白晓峰指点道:“这回是不是就要在这里长驻了?”
白晓峰停下脚步,扭头望着他微笑:“是啊,不走了。”
三锦垂下眼帘,用打火机专心致志的为自己点了烟卷——忽然觉出有目光射在自己身上,就抬头扫了白晓峰一眼。
“看什么?”他随手把打火机远远扔到了沙发上。
白晓峰咧嘴一笑——他如今虽未明显发福,然而越发的膀大腰圆起来,眼看着就要变成典型的蒙古大汉。而三锦见他发笑时将一双细长眼睛眯成了两道缝,不由得也翘起了嘴角,噙着一点笑意重新低下头去。
“傻头傻脑的!”他在心中评价道。
白晓峰在三锦面前没话说——确切来讲,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永远没有共同语言,他若认真起来,其实也是能言善辩的,可是三锦那样容易翻脸,他也就只好按捺下一肚皮的真知灼见了。
他一直在客厅中央踱来踱去,后来见三锦哈欠连天的要去烧烟了,便跟着进了烟室。
三锦今日无意出门,所以衣着很随便。脱下拖鞋上了烟榻,白晓峰发现他连袜子都没有穿,两只粉白赤脚生的很秀气,同时又颇具肉感。
三锦守着烟盘子,反倒不那么急了。枕着双臂仰卧了,他架起二郎腿来,十分悠然的把一只脚摇来荡去。
白晓峰就一直盯着他的脚。
三锦在几分钟后觉出了异样。扭脸望向白晓峰,他几乎心虚起来:“你怎么又看我?”
白晓峰听到这话,更心虚:“我、我没有啊!我是走神了!”
三锦不耐烦的一蹬腿:“要走神回家走去!直眉瞪眼的瞧着我干什么?”说完他侧过身去,开始熟练灵巧的摆弄起他那一套玩意儿来。
在三锦吸大烟之时,白晓峰搭讪着起身坐到了三锦一侧的榻沿上,以一种玩笑似的态度在三锦脚上摸了一把。
三锦没理会。
他就把三锦的脚握住了。
三锦心疼了一下,因为觉着白晓峰这个摸摸索索的劲儿有点像严云农。两人在一张床上时,严云农就爱摸摸他拍拍他,像个很慈爱的老大哥似的。
他放开烟枪仰卧过来,顺势就把脚伸进了白晓峰的怀里:“白秘书……”他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问道:“你这职务忙不忙?”
白晓峰如实答道:“不能说很忙,但也看到了许多先前看不到的事情,感觉是……”他思忖了一下,并且压低了声音:“无可奈何啊!好端端的总司令部,日本人偏要改成军政府——军就是军,政府就是政府,军政府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我们也没办法,日本人现在是越来越横行了……”
三锦懒得听他讲政治,一翻身把烟枪又捡起来了。
白晓峰见状,就收了话头,转而问道:“查干还好?”
他也就是出于客气,随便一问;哪晓得三锦立刻紧张的探起了头:“干什么?你要带他走吗?”
白晓峰可是绝没有这种想法,当即进行了坚决的否认。三锦松了一口气,这才躺了回去:“你敢抢走二格,我就和你拼了!”
这两个人就在烟室里耗着,也不大交谈。后来巴达荣贵推门进来了,递给了三锦一封信:“王爷,是旗里送来的急信!”
三锦懒洋洋的坐起来,接过信拆开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而后就垂了头,愣怔许久后叹了口气。
信上说,霞山死了。
三锦不了解旗里的情形,仿佛是霞山一直和日本人不合作,今年日本人要废除东蒙各旗的札萨克,实施新制度,霞山又表示了完全的反对。结果日本人就以抗日的罪名,把他给毙了。
霞山当年也曾善待过三锦的,只是在听信流言、认定三锦是个野种之后,便走上了邪恶路线,出手就是把这弟弟往死里害。三锦一方面记着他的好处,另一方面又恨他,所以索性不回旗里,不去见他。
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没了。
三锦想他去年请自己回旗里过年,可是自己却把他给损了一顿撵走了。
折好信笺装回信封,他抬头吩咐巴达荣贵:“把送信的给我叫进来。”
送信人是霞山府里的家奴,一身便装,只在鞋上缝了两块白布。
三锦打量了他,随即问道:“镇国公没了,怎么不戴孝?”
家奴弯下腰去,用蹩脚的汉话小声答道:“日本的机关长,说,抗日,不让办大丧事,只让小办。”
三锦一听,脸都青了:“霞山这个老混蛋毕竟是我哥哥,日本人太欺负人了!”
白晓峰在一旁不明就里,如今见他伸了两条腿要下地,就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三锦气冲冲的答道:“我这就回旗里,发送我哥哥!妈的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还没死呢!”

第69章 三锦被咬了一顿

三锦真回旗里去了。
白晓峰也替他愤慨,恨不得与他同行,可是三锦让他一边呆着去,还说:“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二格带走,否则我饶不了你!”
白晓峰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杂种孩子,所以干脆就没接这个话茬,只思忖着嘱咐道:“你是不是坐汽车去?那要多带些汽油!草原上汽油难找,别和日本人硬碰硬,万事周旋着来。”
三锦急赤白脸的怒道:“什么多带些汽油——你就满拟着我一定要逃命回来了是不是?闭上嘴吧!混蛋!”骂完他还不解恨,上前又去捶了白晓峰两拳。
白晓峰默默的忍受下来了,同时心里就想:“我为什么要受这家伙的气呢?我真是贱哪!”
三锦的旅途很是顺利,抵达旗里后就张罗着为霞山大办丧事——不是因为爱霞山,而是觉得自己作为一旗之主,不能就这么让哥哥糊里糊涂的死在日本人手里。
旗里已经驻扎了两个日本特务进来,姓氏却是有趣,一个姓浅海,一个姓深海。深海留着希特勒似的小胡子,性情还好,见三锦气势汹汹的赶回来,便装聋作哑的不打算多管;浅海却是颐指气使的很暴躁,见面谈了没有三两句话,便和三锦吵起来了。
浅海这人很有一点语言天赋,蒙文中文都擅长,此刻就将这两种语言搅在一起骂将出来,威力颇为巨大。而三锦眼看自己落了下风,便冲对方的腹部猛踹一脚;结果浅海登时就捂着肚子蹲下了。
这日本人往日在旗里,都像皇帝那样被恭敬着,从来无人敢去招惹;如今毫无预兆的挨了一脚,那浅海怎能忍受?怪叫一声扑上去,他开始向三锦施展自己这一身空手道绝技。
平心而论,浅海的功夫是好的,只是三锦的力气实在太大,竟是抵消了他的武艺。深海和旗里一干王公目瞪口呆的旁观着,就见浅海一会儿扭过了三锦的手臂——被三锦硬挣开了;一会儿踢到了三锦的腿弯——三锦跪下又站起来了。
这二人在地上纠缠了片刻后,浅海这带有学院派风气的武者终于是章法大乱,一着急把三锦给咬了。
这一口咬在肩头上,隔着衣服不能说有多狠;而三锦惊痛之下回手一拳,正击到了浅海的眼眶上。
两人的互殴从此进行到了一个新阶段,浅海吭吭狂咬三锦,三锦咚咚猛捶浅海。这时总管巴雅尔带着儿子跑来了,见了此景就大惊失色,而他儿子庆格尔泰见一干同胞都在一旁观战,就急了眼,上前两步一把将浅海给薅了起来,同时用蒙语喝道:“你打我们王爷?”
已然乌眼青的浅海对他打出一记通天炮,庆格尔泰登时就鼻血横流了。
眼看三人大战就要开始,外面忽然进来一名日本宪兵,对着深海轻声说了两句日语。深海听后摸了摸小胡子,扭身就走出去了。
半分钟后,深海陪着位西装男子走进来了——唐森!
三锦坐在地上,浅海叼着三锦的马褂袖子,庆格尔泰抓着浅海的后衣领子——见到唐森后他先松了手,然后浅海也把牙齿收回去了。
唐森依旧衣冠楚楚的漂亮着。
眼前这情景让他做了个小吃惊的表情,随即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多王爷?浅海少佐?”
浅海擦了擦嘴,用日语嘀咕了一句,似乎是也有点羞愧,低头就走到深海旁边去了。
庆格尔泰也后退几步,站到了父亲身前。
三锦最后站了起来,扫了唐森一眼:“我要给我哥哥发丧,那个狗日的不让。”
唐森望着他微笑了:“这个时候比较敏感,为了日蒙亲善,的确是不要太铺张为好。”
三锦冷笑一声:“杀了我们的人,还不让发送,你们未免太霸道了吧?”
不等唐森回答,他大踏步向门外走去:“丧事我一定办,而且大办!毙了我哥哥,还他妈亲善!”
唐森没有动,不过在三锦经过自己身边时,他悄悄的伸出手,指尖就划过了对方的手背。
三锦的手很凉。
唐森没有再多阻拦,他只是处处不动声色的捣乱。
霞山的丧事办的很不顺利,总是不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要是往常,三锦作为兄弟,大概也就马虎敷衍过去了;不过他现在在和日本人赌气,变成了一个犟种。
他很忙,因为巴达荣贵留在化德看管二格没有来,所以身边也没有一个得力的下人。天气又热了,他不停的出汗、喝水、再出汗。
由于没有时间去吸鸦片烟,他只得弄来一些红丸顶着——所谓红丸者,乃是日本货,吗啡和糖精混合成的药丸而已。唐森见他开始吃这东西,就叹息道:“真该去大连把烟戒了。”
三锦看了他一眼,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这回连心里也不舒服了:“嗯。”
唐森见周遭无人,便伸手在他后背上摸了一下:“其实我希望你不要回化德带兵,你应该把烟戒了,然后找个安静地方好好生活。”
三锦低下头,忽然觉得很无力:“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森笑了:“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然后又严肃了面容:“不过这次我是认真的。”
三锦点点头,转身走了:“哦。”
在霞山入土之后,三锦实在撑不住了,半死不活的上了汽车要打道回府。车开之前唐森弯腰站在半开的车窗前,探头对他说道:“我如果有机会了,就去看你。你保重。”
三锦瘫软着靠在座位上,听了这话就斜眼看了唐森:“嗯。”
汽车发动起来,他的眼皮也渐渐阖了下去。
“不用看我。”他忽然发出了极轻的声音:“不用看了。”
唐森直起腰来,眼看着汽车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一溜黄烟的驶上了土路。
他想三锦还是多少有些伤心的。
他想已经很久没有人为自己伤心或者快乐了。
三锦肯为他伤心,这让他感到很快乐。
他就这么快乐的转身走掉了。
三锦一到化德,就听说德王因为嫌化德这名不吉利,所以把化德县改成德化市了。
他对这事儿不关心——和任何大烟鬼一样,他现在懒得多费心思了。
进了家门,他欢喜起来,吵吵嚷嚷的笑着喊:“二格!阿玛回来啦!”
二格穿着一身白地儿红梅花的软纱裤褂,本来是正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的,一听到三锦的动静便立刻起身向屋外跑去——跑到门口时又硬生生收住了脚步,扭头钻进了一旁曳地的金丝绒窗帘里。
三锦喊了一圈没见着人,便挨屋找到这里,一眼瞧见窗帘下露出了一双系着蝴蝶绊儿的小皮鞋,就蹑手蹑脚的弯腰走过去,隔着窗帘一把搂住了二格:“臭宝贝儿!我让你藏!让阿玛逮住了吧?”
二格像条大鱼似的在窗帘里笑着扭动了,又将脑袋歪着伸了出来,抿嘴儿对着三锦闪呼他那小扇子似的黑睫毛。
三锦探过头去,“叭”的亲了他一大口。

第70章 开战了

二格已经不认识白晓峰了。
白晓峰见三锦愿意养着这小杂种,心里很庆幸,感觉自己是少了个累赘,又成了一条自由的汉子,可以投身于天地间做他那番伟大事业了。
二格在人间活了三年,前两年一直和小花子差不多,饥寒交迫的没人管;如今到了三锦身边,那真是幸福的好像一步登了天。三锦现在不玩儿了,除了去营里视察那个第七师之外,便是在家里守着他。他自己也争气,吃了几天饱饭后渐渐丰润成长起来,很快就出落成了油画上的天使模样,而且也乖,只是性子不甚活泼,一见生人就流露出戒备神色,明亮的绿眼睛也暗化成了墨绿。
三锦原来觉着自家那位大格就是天下第一的好孩子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更胜一筹的二格,就疼他疼的不知怎样才好。巴达荣贵冷眼旁观,却是有些看不下去,愣头愣脑的实话实说道:“王爷,您要是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娶亲生几个呢?”
三锦横了他一眼:“我不是娶不着吗?”
巴达荣贵没注意到那一眼,继续说道:“那找个身边人也行啊,好丫头收了房不也是一样的?反正生出来都是您的种。”
三锦叹了口气:“二格和我有缘,要不是有我,白晓峰能把他活活养死。”
巴达荣贵听了,很不信服:“那算什么缘分咧!您要是往大街上走一圈,老多小要饭的追着您跑了,那还都有缘?”
三锦跳起来,兜头给了他一巴掌:“胡说八道!气我是不是?”
巴达荣贵一缩脑袋,不吭声了。
三锦坐下去,很有耐心的向他解释道:“我现在看二格,和看我亲生儿子是一样的。我小时候过的很苦,吃不饱饭,饿的都站不起来了,可早晚强撑着去给长辈请安时,还要挨训,说我没有个阿哥的精神样子,没出息。”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帘顿了顿:“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再受苦,我得让他们高高兴兴的长大。当初在白家看到二格那个可怜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我得救他。”
巴达荣贵暗暗一撇嘴,根本不信王爷小时候会挨饿。
三锦的确是把二格给救了,但同时他也得自救——钱不够用了。
他也不记得自己在烟灯上烧了多少钞票进去,反正有钱时就放开了花销,现在觉出拮据了,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收不住了。
他这人目光比较短浅,就在孩子身上看的长远。先前养大格时,大格还没学走路呢,他就琢磨着以后给女儿筹办怎样的好嫁妆;如今有了二格,还是个男孩子,他就更理直气壮的开始掂量自己能给他留下多少遗产去。
老子给儿子传下钱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把家产花了而不管后人,那是败家老子。让二格长大以后出去自谋生活,按月拿钱养家?不能想,那太没体统了。
三锦犯愁了。
严云农的婚礼请柬像一把利刃,把三锦的愁绪劈了个血肉横飞。
请柬下面还附了一封信,在信上严云农先是向三锦说了不少好话,接着回顾了往昔、展望了未来,末了又发出一番威胁:“如果你不来,我就不认你了!”
信里裹了张照片,是严云农拱手对着镜头苦笑,仿佛是遥遥的发出了乞求。
三锦侧躺在烟榻上,拈着照片看了许久,然后连请柬、带信、带照片,一起放在烟灯上,慢慢烧掉了。
兄弟结婚,是好事,他想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如此悲伤愤然。不过他还是难过,难过的不愿再想起严云农这个人了。
三锦开始打起军饷的主意。
军饷太有数了,只能小动,不能大贪,否则能让人很轻易的查出来。
可是小动得来的那点钱,实在是不够干什么的。
他没有向人哭穷的习惯,尤其周围都是底下人,这个穷更是哭不得。搂着二格坐在烟榻上,他愁的长吁短叹,直翻白眼。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就在三锦快要山穷水尽之时,忽然上面传来消息——要开战了!打绥远!
三锦还没觉得怎么样,丁队长,现在在外面已经是丁团长,却是兴奋起来。
在丁队长的戎马生涯中,打仗往往就意味着放抢,至于胜败,他倒不是很在乎。他告诉三锦道:“王爷,这回咱们别的不说,要是能打下个好县城来,就够发上一笔大财的了!”
三锦觉着丁队长那狂喜的模样很像土匪,不过心里也活泛了,因为实在缺钱。
十月间,三锦带着第七师,跟着蒙古军第一路军总司令黄为玉出发了。
与他同行的还有德王手下三个蒙师,师长的年纪也都不大,一位是科尔沁的棍王,另两位是鄂尔多斯的色王和花王。黄为玉这人偶尔也好开个会,届时他手下的副官就含笑前来,呼唤多师长、棍师长、色师长以及花师长。
多师长到了这个时候,就总要埋怨那三位同僚不肯起个体面响亮的汉名;而三位王公倒是泰然得很,不甚在乎。
走到百灵庙,三锦不走了。
这也是德王和日本顾问们商量出来的主意,让黄为玉那帮汉蒙古去打汉人,蒙师则分片驻守在后方,以求减少伤亡、保存力量。
百灵庙算是一处后方军事基地,棍王等人的兵都是从东北各旗招来的,其中不乏地痞流氓马贼,纪律极差。德王担心这些士兵会扰乱地方,所以干脆选定了三锦的队伍——都是蒙古人,总还齐整一些。
部队进了营地,这回是安全了,但丁队长却傻了眼——不打仗,他怎么发财呢?
三锦倒还镇定一些,准备相机而动,反正不能这么白跑一趟。
在白灵庙住了两三天,唐森出现了,以日本顾问的身份。
三锦纳了闷,感觉这人好像脱离了空间限制,已经到了无处不在的境界。还有一点异常之处,就是凭唐森这么个中国人,有什么资格来当这一师的顾问呢?
他不理睬唐森,见面也是淡淡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唐森似乎是对这种情形很有心理准备,所以依旧表现的好像一派春风,温暖又温柔。
这天,驻扎在五十里开外的色王骑马过来找到三锦,向他要了一点好烟土治肚子疼。三锦同他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色王就顺嘴抱怨道:“我们那个田中顾问,凶得很,还对我指手画脚,我这个师长当得真是憋气!”
三锦出了主意:“揍他!”
色王不敢打日本人,转而问道:“三木顾问倒是个好脾气的哈?”
三锦没听明白:“三木顾问是谁?”
“就是你这师里的顾问呀!”
三锦愣了半天:“我这儿的顾问叫唐森,中国人啊!”
色王更吃惊:“田中顾问说派到百灵庙的是三木顾问——我没记错啊!他还说三木顾问是中国通来着!”
三锦没再说话,头上出了一层汗。

第71章 逃离百灵庙

第七师的指挥所是一排红砖大瓦房,而三锦所居的小院儿就在指挥所后身,往来十分方便。
十月的蒙疆已经偏于寒冷,唐森穿了一件厚呢上衣,拎着个牛皮公文包走出指挥所,绕过瓦房去找三锦。
穿过小院推门进了房,一股子暖烘烘的鸦片烟气扑面而来。光天化日之下,他就见这屋子里混混沌沌,而靠墙的大炕上蜷着个三锦。
“多王爷?”他轻声唤道,同时走到了炕前。
三锦穿着很整齐的一身军装,身下没铺褥子,只在脑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勉勉强强的算成是半躺半坐。神情木然的撩了唐森一眼,他懒洋洋的抬手推开了枕边的烟盘子:“嗯。”
唐森是很有自觉的人,三锦这样冷淡的待他,他便也没有坐下,只把公文包放在炕上打开,从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三锦:“德总司令那边已经拨来了军饷,这次不是支票,是现金,一共五十万,第七师留三十万,余下二十万是给第五师的。”
三锦近来因为心事沉重,所以又瘦了些许,身子躺在军服里往下滑,雪白的衬衫领口直戳到脸上,瞧着好像没了脖子。抬手接过唐森递来的文件,他半睁着眼睛大概浏览了一遍:“嗯。”
唐森又客客气气的、公事公办的笑道:“第五师的棍师长想让我们派人把军饷给他送去,我看倒是不必费这个事,二十万元放在这边指挥所里,他迟早是会自己来取的。”
“嗯。”
唐森低头把公文包合上:“色王爷刚走了?”
“嗯。”
唐森拎起公文包后退一步,对着三锦一点头:“多王爷休息吧,今天、或者明天,可以去指挥所点验一下军饷数目。我告辞了。”
唐森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三锦的声音:“三木顾问!”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转身向那阴暗处的青年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向外走去。
三锦费力的坐了起来:“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唐森停在门口,头也不回的答道:“一言难尽。”
三锦的嘴唇有点抖:“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什么,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是哪国人!”
唐森依旧背对着三锦:“家父姓三木,家母姓唐,我也不知道我该算是哪国人。”
门口卷进一阵寒风,这让他低低的咳了一声:“哪国都可以,我不在意这个。”
话说到这里,他回头又对着三锦笑了笑:“今天不是很冷,你为什么不出去见见阳光呢?对你的身体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