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低声自语道:“他妈的,这样欺负我。”
第33章 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
勤务兵巴达荣贵拎着个大皮箱站在院内,隔着玻璃窗子向内大声问道:“校长阁下,您起床了吗?”
隔了半天,房内传来三锦的声音:“我要洗澡!”
巴达荣贵没想到他大清早的居然要洗澡,拎着皮箱迟疑了一下,他答应着回身跑去厨房里了。
两名校工挑了四桶热水,巴达荣贵扛着个大澡盆,规模极大的挤入房内。三锦披着棉被坐在炕上,待校工将热水注入了澡盆之内后,便出言道:“好了,都下去吧!”又转向巴达荣贵:“会烧烟吗?”
巴达荣贵还拎着那个皮箱,一打立正答道:“会!呃……就算会吧。”
三锦向门外使了个眼色:“都在我的汽车里,你去找司机开后备箱,把东西拿过来。”
巴达荣贵领命而去,走到门口时忽然醒悟,又折了回来,将箱子放在了窗前桌上:“校长阁下,这是给您预备的军装。今天是星期一,中午学生要开集合开大会的!庶务课巴图课长说,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身材,如果不合身,那今天就先对付穿着,回来再找裁缝改。”
三锦点了点头。
待到巴达荣贵等人离开了,三锦从棉被中钻出来,腰腿都酸痛的不听使唤,股间也是黏腻一片。试探着坐在了那只小澡盆里,他撩起水来,尽可能快的擦洗着自己。
十分钟后,他水淋淋的站起来,因为屁股疼,所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打开桌上的皮箱,他看见里面果然摆放着一套将校呢军服——他早就对自己那身长袍马褂感到厌倦了,如今有机会换装,不禁暂时忘却烦恼,感到了一阵新奇。伸手将军装拿出来,他见下面还叠着衬衫袜子等物,倒是从里到外,全预备齐了。
抱着衣服后退两步,他小心翼翼的坐在炕沿上,开始穿戴。满洲国的军服类似于日本陆军,只在领章处有所区别。三锦刚系好衬衫扣子,那巴达荣贵便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校长阁下,实在抱歉,我把这些给忘记了!”他冻的满脸通红,一手端着个装了牙具的白铁盆;一手拎着一双长筒马靴,肩膀上还搭着一件黑色大氅。
三锦向他一扬下巴:“找地方放下吧。”
巴达荣贵弯腰放下马靴,将大氅搭在了椅背上,又把铁盆放在了门旁的脸盆架上——还没放稳当呢,他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了一声:“糟糕,我把给您拿烟具的事情又给忘了!”
三锦眼看着巴达荣贵冒冒失失的冲出房去,就不禁自语道:“这是什么破兵,像个傻×似的!”
三锦把自己打扮整齐了,然后自力更生的出门要水,想法子洗了脸刷了牙。倚着门框一站,他望眼欲穿的等待巴达荣贵归来,同时肚子开始叽里咕噜的乱叫。幸而巴达荣贵虽然记性不好,速度还是有的。过不了一会儿,他那运动健将一般的强壮身影就出现在了三锦的视野之内。
在烧烟之前,巴达荣贵打算先把炕上的被褥收拾一下。三锦跟在后面,忽然说道:“床单要洗一洗。”
巴达荣贵跪在炕上,回头说道:“校长阁下,床单是昨天新铺上的,都很干净。”
三锦瞪了他一眼。
巴达荣贵立刻把床单撤下来卷成一团,然后把棉被叠成了个豆腐块,规规矩矩的推到了最里面。
烟盘子摆上来,巴达荣贵捏着签子,好像狗熊捏着绣花针一样千辛万苦的烧烟泡。三锦侧躺在他旁边,眼巴巴的等着。好容易烧得了一个又小又黑的,三锦也顾不得挑拣了,凑到烟嘴上就开始呼呼噜噜的吸起来。
三锦心里不好过,郁闷之下一气儿吸了十多个烟泡儿。吸完后他闭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这回再坐起来,他就来精神了。
“我就只有这么一间屋子?”他问巴达荣贵。
巴达荣贵下炕站在地上:“卧室就只有这一间!您要是想解手,隔壁有马桶。”
三锦也下了地,围着巴达荣贵转了两圈:“他妈的,狗屁条件!谁管我的饭?”
“有食堂。”
“我操!”
三锦在发出这两个字的感叹之后,就系上大氅,出门随巴达荣贵前往食堂吃饭。
吃个两分饱之后,他放下筷子,发表激烈评语:“我操他妈!老子也就在姓白的畜生那里吃过这玩意儿!”然后他问侍立在一旁的巴达荣贵:“这个屯里有没有饭馆?”
巴达荣贵立刻告诉他:“那里都还不如学校食堂呢!s”
“点心铺子呢?”
“那有,就是远。”
三锦从裤兜里摸出一块银元递给他:“让我的司机开车送你去,给我买点蛋糕回来!余下的算你辛苦钱。”
巴达荣贵接过钱,高高兴兴的就走了。而三锦用手按住胃部慢慢揉着,希望可以用外力帮助消化那些半生不熟的高粱米。
揉了许久,毫无效果。他叹了口气,决定起身到学校里走一走。哪晓得刚站起身,就见马国英带着个青年军官从外面走进来。双方遥遥打了个照面,三锦只当没见,昂首继续走了。
马国英也没有主动招呼,只下死劲儿的盯着三锦的背影——因为服装的缘故,原来他总觉着三锦是个中等身材的筒子;如今一见,他发现这小子肩膀端正、双腿笔直,有腰有屁股的,仿佛还变得高挑了一些。
“扒光了看,也挺胖。”他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抱在怀里又软又嫩的,真不错。”
巴达荣贵没能在点心铺子里买到蛋糕。
这时他留了个心眼,暗想自己若是空手回去,少不得要将这块银元原样奉还;可是一旦把它给花了,那剩多剩少就都是自己的了。
因为存着这个心思,所以他在点心铺里购买了十斤葱花饼,沉甸甸的打算拎走交差。可惜他回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学校内每周一次的大会已然开始了。
把葱花饼放在三锦屋内的桌子上,他急急忙忙的赶向后方操场s。
操场是块方方正正的平地,靠边用水泥砌了个台子,台下堆了几支生锈的破步枪和刺刀。
日本教官立于台上,正用中文高声宣讲王道乐土的奥义。三锦作为新任校长,还没有到上台的时候,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前方那些学生们。看了片刻,他想起了白晓峰:“听说因为打仗,张北那家军校没能开办起来,不知他现在疯到哪里去了。”
正在出神之际,他忽然发现身边人员有了变动,马国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依旧是装聋作哑,不去理会。而马国英却是别有一番心思。
脱下手套,马国英将一只小小红包塞进了三锦的军装口袋里。
三锦扭头望向他。
他迎着目光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昨夜忘记给你了,今天补上。”
话音落下,他观察着三锦的反应,因为晓得三锦不能当着众人和自己分争,所以心中十分平静,并不防备。
三锦装了大半天的若无其事,装的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然而在收到红包之后,他就觉着脑子里“铮”的一声,仿佛是有一根弦被生生扯断了。
断了弦的三锦快步走到台下捡起一柄刺刀,扭头便向马国英冲去。马国英万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行径,情急之下也只好回身便跑。这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箭一般的冲出操场去了。
台上的日本教官暂停发表,十分茫然的扭头问台下:“我好像看到多校长……跑了?”
台下众教官与他面面相觑,其中庶务课的巴图课长怔怔答道:“多校长……拿着刺刀去追马司令了。”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一起反应过来,哄然转身急忙向操场外面追去。而日本教官在台子上犹豫了一下,对着下面学生大喊一声“原地休息!”,然后跳下台来,也跟着跑了。
马国英觉着,自己跑了能有三里多地了!
他热的一头大汗,边跑边摘了军帽,恨不能伸着舌头喘。三锦今早吸了过量的鸦片,精神振奋到兴奋的程度,不知道累,非常稳定的追在他后面约三十米处。幸亏马国英身体好,善于奔跑,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否则可能早让三锦捉住一刺刀戳死了。
“你再追……”他且跑且回头喊道:“我可动枪了啊!”
三锦的脑袋上也要冒出水蒸汽来:“我怕你?狗养的杂碎!”
马国英心里很憋气,暗想我不过是报复一下而已——难道你先前没有羞辱过我吗?
三锦在后面又嚷道:“你这给脸不要脸的……我不理你就算了,你还跑到我面前来蹬鼻子上脸……今天我跟你拼了……”
马国英眼看他要追上来了,立刻提起一口气,继续加速狂奔:“那还不是你先理亏吗?”
三锦摘下帽子随手扔掉,顶着寒风穷追不舍:“去你妈!一个副官还要跟我讲理?”
马国英听他胡搅蛮缠,恨不能回头咬他两口:“那我现在……总有资格和你讲理了吧?”
三锦疯狗一样,逮着话头就骂:“我讲你妈!”
马国英和三锦在二十分钟后穿过马家屯,进入邻村赵家堡地界。
遥远后方的教官们实在是追不上了,只得换乘汽车,根据雪地上的脚印,沿途追踪。这些人先还狐疑,怕自己是追错了路,后来先后在道旁枯草丛里找到了三锦的军帽、手套、大氅、以及军装上衣,便坚定了信心,加大油门向前开去。
下午时分,在赵家堡外围的一片雪原上,教官们终于找到了马国英和三锦。
马国英趴在前方,做大字型;三锦侧身躺在二十米开外,手里还攥着那把刺刀。二人都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一动也动不得了。
众人见状,不禁摇头叹气,上前将这两位分别抬上两辆汽车,运送回校。
第34章 复仇者
马国英在军校内缓过一口气来,便带着卫士班连夜跑回林西县兵营里去了。
校内众人领教了三锦这种癫狂的剽悍,人人心惊,从此不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三锦不管那些,专心致志的开始致力于自己的事业。
军校这种地方,本是一个严酷的场合,并不像普通学校那样又宁静又安逸。同学之间,前辈尚可欺负后辈,教官凌于学生之上,那就更是凶恶逼人。因这是一家很简易的军校,条件恶劣,而满洲教官们偏要按照新京陆军学校的标准来要求学生们的起居,故而蒙古学生们被束缚的苦不堪言,若要做逃兵呢?那牺牲了前程,却又不甚划算,所以一大帮草原青年就在此地苦度时光——不过也有一样好处,便是食物充足,虽然吃不好,但也饿不着。
三锦终日在校园中逡巡不已,渐渐摸清了学生们的心思,便摆出一副和善面孔出现,时常对人嘘寒问暖。这批青年们正在痛恨满洲教官,如今看到三锦这样一位亲切可爱的小校长,又是蒙古人,就感到又欢喜又有趣,不由自主的就要和他亲近。如此过了不久,三锦居然也有了一批拥虿。
这时,三好太郎又从承德派来一位名叫千秋雅志的日本副校长,名义上是来辅助三锦工作,其实是个监督的身份。千秋雅志先见三锦这样年轻,心里就十分的信不过;然而仔细观察了几天后,他又觉得三锦这人虽然不是个称职的校长,但在拉帮结伙这一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尤其他现在不属于任何派系,又正在一个成长的时期,十分有培养的价值。
千秋雅志把信息反馈回承德,不久后三好太郎那边就传来命令,让这正副两位校长联起手来,从省内各旗召集兵丁,组成一支保安大队。
照理讲,省内有马国英的一支警备军,保卫的力量也就足够了,完全没有必要再组建保安大队。可是三好太郎,因为不能驾驭马国英,所以心中惴惴,总怕这么一支队伍会忽然起事。如今建立起保安大队,就可隐隐与警备军对抗,以此来维持当地力量的平衡了。又由于保安大队完全由蒙古人组成,派千秋雅志这个日本人出任队长,似乎很不能服众,故而就把三锦推上前去,让千秋雅志居于副职。
军校旁边新盖出一套院落,院门口挂了个牌子,上书“兴安西分省保安司令部”十个漆黑大字。招兵之人到各旗花言巧语的游说,很快便引来许多青年;有些小喇嘛因为厌倦寺庙生活,借此机会还了俗,也跟着跑来了。
军校操场内的学生们得知外面招兵了,心中十分激动,见了三锦便围上来,使用着满洲教官所教授的礼貌用语,呼唤他为“校长阁下”:“是不是要建立一支新军队了?蒙古人的军队?”
三锦穿着一身笔挺戎装,干干净净的站在学生面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摸了下巴,做出一个冥想的表情:“嗯……没有军队,你们毕业之后,到哪里做军官带兵呢?”
学生们欢呼起来,开始憧憬未来的长官生活。有人又挤上来问道:“校长阁下,听说您是保安大队的司令官,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在您的手下呢?”
三锦微笑着颔首答道:“我不知道,也许吧!”
学生们又欢呼了,简直想要去一起抬起三锦抛向空中——然而慑于身份有别,所以终是不敢。
三锦第一次得到这许多人的爱戴,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自得的激动,同时又想起了唐森勉励自己的那些话。
他近来忙于收买人心,就把唐森忘到了脑后,此时一想起来,就觉得这人说话有理,值得信赖,很可以做自己精神上的恋人。
离开这帮学生,三锦回房,打算给唐森写一封信。
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他从抽屉里找出信纸和钢笔,刚在开头写了个“亲爱的”,忽然觉得不妥,心想这信是寄往承德的,万一三好太郎偷偷把它拆开来看了怎么办?
将这张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地上,他把“亲爱的”三字转化为英文,而后一路写下去,无非是讲一些生活琐事,另外抱怨此地生活条件太差而已。写完信后,他又从抽屉角落里掏出一瓶香水,拧开后向信封中洒了一下。
他实在是不知道现代恋爱是怎么谈的,所以完全照搬翻译小说里的那一套。在信的结尾处画了一颗心,又打了几个代表亲吻的叉;他将信纸折好,放进了芬芳扑鼻的信封中。
把巴达荣贵叫进来,他把信递出去道:“你给我把这封信寄了。”
巴达荣贵答应一声,接过信扭头就跑。而三锦将一面铜边圆镜子架在桌上,开始研究自己那头短发——头发新近被剪的太短,结果变得很不听话,不肯随着他的梳子三七分开,一味的只是乱翘。
三锦企图用梳子蘸水,把头发理出一个形状,然而试验许久,均告失败。后来他恼火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瓶生发油,拧开盖子就直接往头上倒;而后十分暴躁的给自己梳了个油光锃亮的背头。
起身走到屋角的脸盆架前,他低头用香皂洗了手。因为一时没有找到毛巾,他便站在屋子中央,将两只手抡来抡去,想要把水甩干。
正是手舞足蹈之际,他忽然听到屋外响起了一串欢声笑语,好奇的走到窗边一望,只见两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其中一位便服打扮,乃是千秋雅志;另一位身材高大、体态风流,将身军装穿的十分潇洒——不是严云农又是谁?
他又惊又喜,隔着窗子便大喊了一声,随即扭身推门跑出去,一路欢呼着冲向严云农:“老严,老严!我在这里,你怎么来了?”
严云农本来正在和千秋雅志闲谈,忽见三锦向自己扑过来了,便张开双臂就势抱住了他,也是高兴的满脸放光:“三锦,小崽子,想没想我?”
千秋雅志旁观到这种情景,便很识相的自动告退。三锦把严云农领到自己房中:“我就只有这么一间屋子,没有地方给你坐,你直接上炕吧!”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温颇高。严云农解开武装带,卸掉佩枪,脱下上衣;而后坐在炕沿上,把马靴和军裤也给退下去了,浑身就只剩下了衬衫和大裤衩。盘腿坐在炕里,他随手抓过一把蒲扇,满头满脸的乱扇了一气,又向三锦笑道:“别动,让我瞧瞧你!”
三锦就规规矩矩的站在炕下,让他瞧。
严云农审视了他半天,而后用蒲扇向他一指:“你这半年,是不是长高了?”
三锦也爬上炕去,很亲热的向他依靠过去:“你看出来了?前两天我回了开鲁一趟,别人也说我是长高了。”
严云农推了他一把:“别黏着我,没看我热出一身汗了么?”说完他又主动凑近,伸手去捏三锦的大腿和腰身:“好像还瘦了。”
三锦向后仰卧着躺下,大喇喇的岔开双腿:“每天吃不饱,当然要瘦了。哎,你怎么来了?是专门看我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严云农扭头望着他的脸,同时隔着衬衫抚摸了他的肚皮:“日本人打张家口,没打下来,我也带兵撤出去了,现在就驻在林西县,离你这儿不远。上个月我给你发过电报的,后来听那个日本副校长说,你们专用的邮递员在外面走山路送信时,让什么游击队给打死了,丢了一批信件,大概里面就有我发过来的电报。”
三锦微微向他探起头:“林西?马国英也在林西啊!”
严云农把他的衬衫下摆掀起来,见他那肚脐干干净净的,就用手指捅了一下:“我知道,他在东边,我在西边,不打照面。”
三锦抬手枕了双臂,沉默片刻后忽然面对着天花板说道:“老严,马国英欺负我了。”
严云农立刻放下蒲扇:“他怎么着你了?”
三锦侧过身来,略显忧郁的对着严云农叹了口气:“他那个我。”
严云农俯下身来:“什么?”
三锦把声音降低了一些,脸上也有些泛红:“他那个我……”
严云农见他突然还婉约起来了,就有些发急:“好好说话!‘那个’是哪个?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三锦垂着头,慢吞吞的坐了起来,声细如蚊的答道:“他趁我喝醉,把我给睡了。”
严云农睁大了眼睛,直瞪了三锦有一分来钟,然后将他一把揽到怀里,同时一拍他的屁股:“上床了?”
三锦把额头抵在严云农的肩膀上,无言的点了点头。
严云农将三锦搡开,抄起蒲扇胡乱扇了两下——紧接着又扔下蒲扇,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失魂落魄的跳下炕去,他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你等着……”他满屋乱蹦着提上了裤子:“我就说你自己要注意点,现在只要你年纪小、模样好,谁还管你是男是女?上次你让那个造反的给摸了,我就说过这个话,你不听,现在怎么样?你等着……”他来不及系军装衣扣,抱着武装带和手枪就冲向门外:“我现在就找马国英去!”
三锦挪到炕边,一边将两条腿伸下去找鞋,一边大喊道:“你可别轻饶了他!后来他还故意气我呢!”
严云农倏忽间就不见了踪影,空留一句国骂在房前:“我操他妈!”
第35章 调解人
严云农,似乎是特别痛恨旁人占三锦的便宜。
这个占便宜,单指的是肉体方面。要是三锦被马国英打了一顿,或是被马国英给抢劫了,他倒还不能这样生气。
他跑长路来到马家屯看望三锦,结果在房内坐了不到一刻钟便冲了出来,乘坐吉普车火速颠回了林西。
抵达驻地后他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便带领卫士班跑去了兴安军司令部,要找马国英算账。马国英如今也是个司令,当然没有再伏低做小的必要,所以立刻出来迎战。结果不过三言两语,这两人就吵起来了。
严云农指着马国英的鼻子骂道:“你个狗娘养的混账,当初你忘恩负义拐走我的人马,我不和你计较也就算了;现在你还去招惹三锦——怎么着?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了?”
马国英在他面前稳稳当当的一站,毫无退缩的表示:“我这叫以牙还牙!严司令要替他报仇吗?行啊,来吧,我等着呢!”
三分钟海骂过后,两位司令打作一团。各人身后的卫士班上前助阵,又很快将一团扩大为一堆。
严云农是在傍晚前回到林西的,然后就去和马国英打了一架——没打赢,因为人太少了,不是对手。气急败坏的逃回军营,他开始调动手下军队,预备开战。
一夜之间,林西县内的大街上就垒起了沙袋。两方面都架起了重机枪,及至天明时分,榴弹炮也拉过来了。
这两支军队在投日时,于军火弹药方面都得到了很充分的补给,如今战争一起,打的分外有声有色。队伍中的日本顾问们劝阻无效,便向承德那边发去急电。稻叶大将得知此事后,深感莫名其妙,同时就派了三好太郎前来斡旋。
林西那边是战火纷飞了,而身在马家屯的三锦,却是满不在乎。他认为让严云农给自己报仇,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严云农让人给睡了,自己也会去为他出气的!
现在他在千秋雅志的指导下,一心忙着治军,而且从中感到了极大乐趣。“多司令官”听起来多么威风,比“校长阁下”神气多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知道只有等部下军官全称自己为校长阁下之时,这多司令官的位置才会稳如泰山。
站在学校后山新开辟出的打靶场里,三锦向一位关教官请教,虚心学习手枪射击。
关教官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还曾远渡重洋,在德国大学中研究过法西斯主义。他自恃文武双全,为人相当高傲,性情也偏于暴戾。经过一番理论讲解之后,他紧贴着站在后方,一手端住三锦的手腕,一手搂住三锦的腰,口中指挥道:“校长阁下,射击时身体要紧张起来,不要把肚子鼓的这么大!”
三锦挺了挺胸膛,低声辩解道:“我没有鼓肚皮,我是刚吃过饭。”
关教官依旧严肃:“那也请您尽量收腹吧!然后瞄准——注意弹道高——好……”关教官收回手后退两步:“您试着开一枪吧!”
三锦眯起眼睛又仔细瞄准了一番,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之后,关教官吃惊的发现三锦打了个十环——不过是打在了旁边的靶子上。
“咦?”他困惑的走过来,伸长脖子望向前方:“怎么会偏到那里去了?”
远眺着思索片刻后,关教官缓缓回过头面对了三锦,郑重其事的说道:“校长阁下,您得把视线调整到正前方才行!”
三锦点点头,摆足了架势又开一枪。
依旧是旁边的靶子,十环。
关教官的头上有点要冒火。站在三锦面前,他竖起一根手指头,试图聚拢起三锦的目光:“校长阁下,请您看我——不要对眼,看着我就可以了!我就是前方!往前方开枪,知道了吗?”
三锦很虚心的点头。待关教官退下后,他扣动扳机,这回一环未得,干脆把子弹打没影儿了。
关教官叹了口气:“校长阁下,在下有些头疼,想要请假休息一会儿。”
三锦挥挥手:“回去吧,辛苦你了。”
关教官很颓然的鞠了一躬,而后转身退下,心中还想:“这要是我的学生,我就打死他!”
三锦在打靶场内消磨了整个下午。晚上回房吃过晚饭后,他就觉得手臂手腕手指一齐疼痛,简直不能弯曲。巴达荣贵找来药酒,使出打虎的力气为他按摩了一顿。他受刑一样疼的魂飞魄散,有心狼嚎几声,可一想自己身为校长,多少要顾及点面子,便牙关紧咬,热泪盈眶的忍了下来。
翌日清晨,他半边身子都酸痛不已;可吸过大烟,吃饱喝足后,他也不要人伺候,自己又去打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