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紫廷还在北边和日本军队打仗,日本军队欺人太甚,他也觉得这一仗该打。既是该打,那他就火速溜到了北京,把日本军队全留给厉紫廷,让他打个痛快。如果厉紫廷真有几把刷子,真把日本军队打退了,那他再回去收拾厉紫廷也不迟。
他老觉着厉紫廷和自己其实是一路人,只不过厉紫廷年轻了几岁,还没有活成自己这样的老谋深算。
一天过后,毕声威在家中等来了冯楚。
冯楚见了他,劈头便问:“你到底想对万家做什么?”
他一摊双手:“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揩些油水罢了。”
“那你找我是找错了人。万家的钱我一分都摸不到,你逼死我也是无用。”
“你想想办法嘛。”
“二姐姐眼里不揉沙子,我没办法。”
“那厉紫廷怎么就能从她手里弄出钱来呢?”
冯楚沉默了一瞬,随即提高了声音:“因为她爱厉紫廷,她是自愿拿钱给他。”
“她爱厉紫廷,不爱你,是吗?”
冯楚瞪了他:“是!”
毕声威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哟,好可怜。”
冯楚一晃肩膀甩开了他的手:“你也认为我可怜?那你能不能行行好?你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
毕声威依旧是不恼:“傻小子,你还以为我是要害你吗?错!”他很认真的向他竖起了一根食指:“听着,我是在救你。软饭不是那么好吃的,想要活得顶天立地,还是得把钱攥到自己手里。”
然后他又拍了拍冯楚的肩膀:“还是年轻啊,太年轻。”
冯楚无意再对着毕声威废话:“我有多大的本事,你应该清楚。让我到万家去偷去抢,我办不到。你若没有别的话讲,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欲走,结果被毕声威一把拽了住。
冯楚坐了下来,等死似的等着毕声威发落自己。
然而出乎了他的意料,毕声威并没有指派他到万府投毒放火,只仔细的盘问了他一番,问的内容也不重要,无非是万家凰每天去哪里干什么,万里遥每天又是做何消遣。面对这样的问题,冯楚想不坦白都难。万家父女能有什么秘密行为呢?万家凰每天不是管理家中事务,就是为了婚礼上街买这买那,一样首饰能挑十天,简直像是在故意的拖延。万里遥更不用提——前一阵子,他为了女儿的婚礼,也曾认认真真的忙乱过一阵,忙过了那一阵子之后,他渐渐的松懈下来,又恢复了他那闲云野鹤式的生活,不是见见朋友,就是打打小牌,颇有限度的吃喝玩乐着。
毕声威凝神听到了这里,问道:“万小姐总不会是一个人出门吧?”
“有时候是我陪着她去,有时候是她和她的朋友同行。”
“她的朋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有几个亲戚家的姐妹,还有一些是她读中学时的同学。”
“全是女的?”
冯楚心里别扭了一下:“对。”
“就一个男的也没有?她除了厉紫廷,原来就没交过别的男朋友?”
冯楚忍不住生出了满腔的回护之情:“她向来不屑于敷衍男子,她不需要男朋友们众星捧月的恭维她。”
毕声威笑微微的看了他一眼:“会不会是她瞒着你、你不知道?”
冯楚回了他一个冷笑:“我说过,她向来不屑于敷衍男子,包括我。连敷衍都不肯,她又怎么肯费心思蒙骗我?不会的,我还没有那种荣幸。”
毕声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万里遥呢?他的朋友,我是知道了,可他有没有什么仇人呢?”
冯楚思索了一阵:“我没见他有什么仇人,家里的仆人说他去年曾经得罪过陆军部的柳次长,但现在好像也没事了。”
“柳介唐?柳介唐几次三番的帮他,怎么会是他的仇人?”
“他……柳次长有个妹妹,守寡好些年了,和表舅有些暧昧的关系,因此闹出了不少是非,表舅又不肯好好的负责,所以柳次长才和表舅结了仇。但也不能算是真的有仇,据说柳次长很念兄妹之情,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不会真把表舅怎么样。”
毕声威缓缓的点头:“原来如此……”
随即他坐正了身体,对着冯楚说道:“小冯,你现在回去,给我盯住了万里遥,不用盯他别的,就盯他和他那个相好。”
冯楚狐疑的看他:“你是要……捉奸?”
“差不多吧。”
“捉了奸又能怎样?他们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相好也不犯法。”
“你别管,听我的就是了!”
第五十八章
冯楚不甚清楚毕声威的用意,只感觉对方类似鼠类,正围着万家寻找缝隙,想要钻进来兴风作浪。
万家向来不设防,反倒因此变得无懈可击,至于万里遥的那点桃色新闻,冯楚也没看出它有什么价值。别说万里遥和个寡妇谈恋爱,就算这二位立时结婚了,起码在法律上讲,也绝无任何的问题。所以毕声威调查此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冯楚希望毕声威只是在一厢情愿的犯蠢,希望他最后是白折腾一场。只要他别真伤害到表舅,那么自己就算是为他做了一场走狗,心里也不会有太深重的负罪感。
他又想这里是京城,不是白县,不是毕声威一手遮天的大本营。毕声威想在这里打万家的主意,也真是有点自不量力。
没费多少力气,冯楚就完成了毕声威交给他的任务。
在这期间,他窥视着万家父女对自己的态度,没有看出什么变化来。他不知道万家凰对他的情史是毫无兴趣,万家凰所需的只是一位新郎,只要他没有作奸犯科的历史,那么她就不会盘问他半句。
找机会出门见了毕声威,他做了一番报告,末了,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是要撺掇那位女士的夫家,让她的夫家来找表舅的麻烦?”
“不是不是。”毕声威向他连连的摆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干出那么庸俗的事情?那不是我毕某人的风格。”
“他们的关系已经算是过了明路的了,你也不可能以此来要挟表舅。”
毕声威继续摆手:“放心放心,我有分寸。”
万家无人留意冯楚的行动,万家凰有万家凰的心事,万里遥也有万里遥的娱乐。女儿的婚事,张罗了这许多年,最后却是落了这么个无聊的结局,这让他有点丧气——没错,女儿的这场婚姻,给他的感觉就是“无聊”。
冯楚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好的。他不能给万家带来任何新空气,所以万里遥也懒怠再为这场婚礼多花心思,宁愿常去看看柳玉容,给自己找点乐子。
柳家的玉容——嫁人之后就成了赵三奶奶——对他真是情深意重,可他却不很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真娶了她是不合适的,因为赵家颇有势力,柳玉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与她若是真结了婚,那么那儿子可怎么办呢?丢了不管?柳玉容一定不舍;带到万家来?赵家又不会同意。
他也不会同意,不是养不起一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而是怕小崽子在这个家庭里长大了,将来要和自己的女儿争抢家产。
但若是总这么不清不楚的和她纠缠着,柳介唐又饶不了他。
思来想去的,他也没了主意。对着大穿衣镜前后照了照,他收起了那满脑子乱糟糟的思想,恢复了平素没心没肺的状态,出门和柳玉容约会去了。
万里遥和柳玉容的约会,内容很是简单。他先到赵宅坐了片刻,然后接柳玉容出来共进晚餐,在餐桌上,他低头吃得正酣,忽听柳玉容小声说道:“国雄到他的同学家里去住了,今晚不会回来。”
“国雄”就是她的儿子。赵宅如今只住着她们一对孤儿寡母,国雄晚上若是不回家,那么其余的仆人们诸事不管,万里遥便可过去留宿一夜。
抬眼向着柳玉容一扫,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柳玉容见状,轻声的笑问道:“怎么不说话?还等着我请你不成?”
“你就是得请我。”
“呸!好像我离不得你似的。”
万里遥也笑了:“不是我拿乔,是上次到你家里,你那样和我大吵,真有点吓着我了。”
“那也不怪我,怪你。”
“你知道我的情况,那么大的女儿还没结婚呢,我怎么好先续弦?这又不是讨个姨太太,可以随便对付着办一办。”
“其实我也懂你的难处。只不过上次我心情不好,又看你那样漫不经心的,一时间就忍不住了,非得大闹一场才痛快些。”
“我懂,你不说我也懂。”
柳玉容伸手挪开了他手边的酒杯:“少喝一点吧。”
万里遥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没事,你知道我的量。”
柳玉容亲自拿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就是这些,多了没有。最烦你喝得醉醺醺。”
“我什么时候醉醺醺了?”
“去年夏天那一次,在我家里又是吐,又是头昏头疼,吓得我把医生都叫来了。今晚你要是还想再那么闹一场,我可不管你,我直接把你推到大街上去。”
万里遥笑了:“不信,你舍不得。”
灯光之下,他年轻得简直还像个小伙子,让柳玉容一眼望到了他的青春岁月。于是美滋滋的向着他一笑,她低声嘀咕道:“是舍不得。要是舍得呀,早就不理你了。”
二人酒足饭饱,出门上了汽车,直奔了赵宅而去。
赵宅很静,因为原本就人少,平时最活泼聒噪的少爷还不在,仆人们一见女主人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越发的识相,各自回房早早睡去,全要睡成天聋地哑,免得扰了主人的好事。
万里遥喝了个半醉,一进了柳玉容的卧室,便向后一仰倒在了大床上。柳玉容拽了他起来,让他先去洗澡,他懒怠动,重新又倒了下去。这回柳玉容再来拽他,他便耍起了无赖,死活不肯起。
两人嘻嘻哈哈闹得正欢,忽听“刺啦”一声响,房内的电灯随即灭了。二人在黑暗中停了手,万里遥问道:“停电了?”
“听着像是电线出了问题,明天得找工人过来看看。”
“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可不能再逼着我去洗澡了吧?来吧来吧,摸黑睡吧。”
柳玉容刚要回答,可两道黑影带着疾风冲入房内,一人从后方猛的搂住了她,另一人则是直接把万里遥摁在了床上。柳玉容只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哀鸣,随即便没了动静。
万里遥情知不妙,想要呼救,可是下颚一疼,是身上那黑影用力捏开了他的嘴。坚硬的玻璃瓶口直杵进了他的喉咙,他瞬间被灌了满口的烈酒。连呛带咳的吞咽了几大口之后,他失去了知觉。
万里遥清醒之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睁开眼睛,先是发了一阵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地上。
他头痛欲裂,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口中也是恶苦。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想要揉揉眼睛,可是一只手抬到眼前,他愣住了。
他的手怎么这么脏?这黑红的污渍都是什么?怎么都嵌进了指甲缝里?他昨夜这是摸到什么脏东西了?
疑惑而又艰难的,他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扭头去找柳玉容。
下一秒,他猛地向后一躲,同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引来了赵宅全体仆人们的注意。
他看见柳玉容仰卧在床上,脸上一道刀口翻翻着,一直向下豁到了她的胸膛。满床满地,都是她的血。
就在这时,仆人们也闻声冲进来了。
噩耗传回万府之时,万家凰对镜而坐,正等着翠屏过来给自己梳头。
忽然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响,她回头望去,随即便呵斥道:“二顺,干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二顺打着哆嗦站住了,喘得简直说不成句:“不、不好了,小姐,出大事了,老爷他、他、他杀人了!”
万家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杀人了?”
“老爷,杀人了。”
“胡说八道,他能杀人?他杀谁了?”
“赵、赵三奶奶。”
万家凰立时变了脸色。
二顺近来学会了开汽车,昨天就是他做汽车夫,载着万里遥出的门。
万里遥在赵宅过夜,他也没回来,在赵家的门房里凑合了一宿。到了翌日清晨,他站在赵宅门口,正琢磨着早上吃点什么,忽听内宅那边乱哄哄的闹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先还站着不动,直到一队警察冲进去押出了万里遥,他才慌了神。万里遥半身的血,整个人都是痴痴呆呆的,见了门口的他,只喃喃的说了句“不是我”,然后便被警察连推带搡的装进汽车里去了。
二顺向他跑了两步,结果被警察打了一警棍,眼看那警车开走了,他回头又去问门口的赵家仆人。赵家仆人和他一样面无人色,只说:“你家老爷,把我家奶奶给杀了。”
赵家仆人告诉二顺的话,被二顺如实转述给了万家凰。而万家凰听了这话,眼中登时就有了泪光。原本二顺这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她那父亲,她最了解。他会有胆子去杀人?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他还没有那个力气呢!
可当那死者变成赵三奶奶之时,她就不敢嘴硬了。老话讲得好:奸近杀、赌近盗。而万里遥和赵三奶奶的关系,就正处于爱情和奸情之间。后退两步靠了墙,她又问二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赵三奶奶闹翻了?在哪儿杀的?什么时候杀的?赵三奶奶已经没救了?老爷现在人在哪里?”
二顺连连的摇头:“不知道,昨晚老爷和赵三奶奶还好好的,兴许是昨天夜里的事……不知道……”
万家凰拔脚就往外走:“快去叫你哥哥过来,咱们马上出门!”
万家凰得先出去把父亲找着——至少,得知道他被关押到了何处。
二顺还是稚嫩,而且吓坏了,所以她带上了张顺,及至出了家门上了汽车,她茫茫然的又没了主意。充当汽车夫的张顺回了头:“要不先给警察厅打个电话?他们苏厅长不是和老爷有点交情吗?”
万家凰立刻推开了车门,回家去给苏厅长打电话。
和苏厅长通过电话之后,她再次出门,去了苏府。苏厅长也没想到万里遥会和人命官司扯上关系,懵懂之余,又很挠头——如果万里遥杀的是旁人,哪怕一口气杀了三个五个,只要万家肯花大钱,他苏某人就自信能保下万里遥的一条活命。可偏偏他杀的是赵三奶奶,这就难办了。赵三奶奶那条性命的价值,岂是凡人可以比的?赵家本身已经是不可小觑,赵三奶奶之兄柳介唐,更是了不得。
万家凰见苏厅长长久的沉吟,急得双手拧绞,恨不得将厅长抓住摇晃一番:“但家父是冤枉的,这其中必定有个缘故。”
苏厅长安慰她道:“万小姐你别急,我再打电话问一问详情。”
苏厅长说到做到,起身就往下面的区里打了电话,片刻之后回了来,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凶器就在现场,上面有令尊的指纹,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据下面的警察调查,令尊是酒后和赵三奶奶发生了争吵,醉中冲动,将赵三奶奶给——给杀了,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全。”
万家凰一听这话,当即又问:“苏厅长,我能否和家父见上一面?家父或许是真和赵三奶奶争吵过,可他向来懦弱,不是那种性情激烈的人,我还是不能相信他敢杀人。”
苏厅长犹犹豫豫的,也感觉这事不寻常:“万小姐,我可以安排你和令尊见面,也建议你快为令尊请位好律师吧。”
万家凰连连的答应,起身对着苏厅长又是鞠躬又是致谢,并且明里暗里的做了示意,让苏厅长知道自己愿意拿钱来救父亲。苏厅长没接她的话头,只不置可否的送了她出门,让她回家等消息。
万家凰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冯楚。
到了这时,她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人。可这位三弟弟就是个充数的货,有没有的又能怎样?冯楚心急如焚的问她情形如何,她没有精神开口细说,只答:“你问张顺。”
然后她和他擦肩而过,径自向内走去。冯楚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了张顺,结果却是被张顺吓了一跳。
张顺脸色苍白,热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冯楚问他“怎么了”,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了话:“老爷卷进人命官司里去了。”
“我听二顺说了,是个什么赵三奶奶?”
张顺怔怔的点了点头:“对,说是老爷杀了赵三奶奶。这不对劲,老爷不是那样的人,老爷八成是让人给陷害了——”忽然他眼睛一亮:“肯定是赵家的人,他们觉着赵三奶奶不在他家好好守寡,败坏了他家的名声,所以才使出了这招一石二鸟!”
说到这里,他忘记了冯楚,拔腿就去追万家凰,要向她报告自己此刻的新发现。冯楚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有心跟上去,然而手脚冰冷,竟是僵硬得动不得。
他是想起了毕声威。
冯楚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知道毕声威早在好些天前就盯上了表舅,表舅每天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毕声威通过自己,早已全部掌握。他也琢磨过毕声威会设下什么样的毒计,来骗出、或者逼出表舅手中的钱财。可他万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要图财的毕声威,在图财之前,竟然是先害了一条人命。
那可不是普通的人命啊!
冯楚接受过现代的文明教育,不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可在事实上,赵三奶奶的性命确实就是碰不得的,赵三奶奶的娘家和夫家,都太有势力了。
一旦真相大白,哪一家站出来,都能让毕声威死上一回——不死,也能要去他半条命。
冯楚想要去质问毕声威,可是分身乏术,因为万家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身为准女婿,理所当然的要陪着未婚妻共度难关。打起精神追上了万家凰,他试探着开口问道:“二姐,你听了张顺的分析没有?你看,他猜得有道理吗?”
万家凰那一颗心如同油煎一般,恨不得上天入地,将所有的方法一起实施了去救父亲,然而举目四望,没有半点依靠,家里就只有自己算是顶梁柱。听了冯楚的问话,她心中一阵烦躁:“按着他那么说,赵家这是铁了心的要害爸爸,爸爸彻底没活路了!”
冯楚听她声气不对,连忙安慰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万家凰实在是烦得忍无可忍,转向他开了火:“你来是干什么的?若是为了让我陪你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唱一和,那么我没有这种闲心,你请回吧!”
她对冯楚一直是以礼相待,如今忽然变了脸,让冯楚也是一惊:“我……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也是着急——”
“你若能帮得上忙,你就行动起来;要不然,就请退后。我可实在是没精神同你说这些没滋没味的淡话了。你说你着急?怎么,难不成还想让我来安慰安慰你不成?”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是要迁怒于冯楚了,所以趁着自己还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一掀帘子进了里间屋子,想要求个清静。而冯楚呆立在外间,两侧面颊渐渐泛了红,像挨了两个嘴巴似的,自己都觉出了那皮肤上的火辣辣。
他一度真以为自己——只要能和万家凰结婚——那么在万家便能坐定这个主子的身份,至少也是半个主子。可就在方才,他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太乐观了,自己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他不是万家的必需品,太平岁月里,他因着万厉二人的情变,因着万家凰的需要,才摇身一变成了万小姐的未婚夫,如今太平岁月结束了,他在万家的真实地位显露了出来:原来在他的未婚妻跟前,他还不如张顺重要。
就在这时,前方门帘一动,是万家凰匆匆又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向着窗外喊“张顺”,外头传来了张顺的应答声,万家凰再次和冯楚擦肩而过,一边推门一边下了命令:“预备汽车,开柳府!”
冯楚下意识的转身跟了一步,从门口望出去,就见张顺小跑着迎了上来:“见柳次长?他还能见咱们了吗?”
“去试一试,千万不能让他也信了老爷是凶手。他若是信了这个,那老爷就没活路了!”
二人一问一答,飞快的走远了,对门内的冯楚全是视而不见。
第五十九章
万家凰连柳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柳介唐,据说,已经处于盛怒之态,因万里遥杀人一事是证据确凿,所以他放出了话,必定要让万里遥以命还命。如果——假若万里遥当真手眼通天的话——花钱买了一条活命回去,那么他会抛却国法,亲自过去乱枪打死万里遥。
总而言之,他们柳家这一辈就只有柳玉容这么一个小妹妹,他这个做大哥的,绝不会让妹妹就这么白死了。
万家凰去了一趟柳府,被柳府的门房连轰带赶,差一点就是被骂了走。于是调转方向,她又去拜访了那些个为官做宦的亲戚朋友们,一直奔波到了天黑,活活的将自己奔波成了个瘟神,具体的表现,便是那些人家的门房一见了她来,立刻挺身而出挡在门口,倒是都比柳府的仆人客气些,只说自家主人全出门了,并没有横眉怒目的撵她。
每走一家,她的心就凉一分。她活到二十六岁,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外人就算是不尊重她父亲那个人,至少还要尊重她万家的钱。可如今这些人对着她,连趋炎附势都不敢了,可见万里遥究竟是闯了多大的祸。
她坚信凶手另有其人,或许真如张顺所说,这就是赵家所做的一个局。
但赵家是什么人家,她也是知道的,赵家全体虽算不上是高风亮节,但也称得上是正经人家,使坏也都是小坏,若说他们敢合谋起来杀人嫁祸,不甚合理,更不合情。
他们对赵三奶奶,不应该有那样大的仇恨。
万家凰在入夜时分回了家,到家之后,她怔怔的坐着,先是想着父亲被关在那大牢里,此刻不知道是何等的苦与怕;又想自己如今走投无路,有钱有力都无处使去;再想自己这一次若真是救不出父亲,若真是眼看着父亲屈死了,那自己也没法活了。这事会成为自己心头的一把刀,自己永远受它的割,永远的放不下、忘不了。
一分一秒的数着熬,她熬过了这一夜。等到天一亮,她又出门,给她爸爸找生机去了。
与此同时,冯楚也去见了毕声威。
对待毕声威,冯楚不再讲任何的礼貌,劈头便问:“赵三奶奶,是你杀的?”
毕声威立刻摇了头:“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跑到赵家去杀人?”
冯楚听了这话,正要松一口气,然而他又说了下去:“不过这事确实是和我有关,我自己没干,派别人干的。”
冯楚定定的看着他:“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
“对啊,万里遥不还好好的活着吗?”
冯楚听到这里,忽然感觉很疲惫:自己此生究竟是有着多么恶劣的命运,竟然会和这么个狡诈的莽夫纠缠不清?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是偏不肯好好的回答,偏要让自己反复的追问,偏要让自己又恼又恨——为什么?这样做很有趣吗?
他累了,从昨天起他就又开始感到了累。他这几个月积攒出来的血色和精神瞬间化为了乌有,他想要咳嗽,想要昏睡,他的手脚冰凉,呼出的气息也是寒气。
力不能支的,他就近坐在了沙发上:“说吧,接下来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