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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头里,外界众人都听闻了蓝拜山在何府中枪的消息,惊愕之余,就生出许多议论,又因知道他与何司令的关系很不寻常,所以那议论中,不由得就增添了许多佐料,传来传去,那流言都邪门了。
参谋处里,以马参谋为首的众位参谋以及秘书犹犹豫豫的赶了过来,想要探望参谋长,可是又不敢贸然登这何府的大门。幸而何司令并不吃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堂屋,且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嘴里叼着一根烟说道:“你们这片好意,我替拜山心领了。参谋处现在没了拜山,马参谋要处处多花些心思了。”
马参谋见何司令这个不大耐烦的状态,便不敢再多说,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然后便带着同僚们退出何府,一路议论纷纷的回了参谋处。
又过了两天,金焕然等人也来了,依旧是没能见到蓝拜山。何司令坐在硬木太师椅上,态度温和而漠然,把这些人生生的给冷淡走了。
李世尧又是最后一个来的,进门后一屁股坐在何司令跟前的椅子上,大喇喇的问道:“司令,听说蓝参谋长差点没让你给毙了?你们俩不是好的蜜里调油吗?怎么忽然就翻了脸?有什么事不好说,非得动刀动枪?”
何司令垂着眼皮,懒得看他:“我打他一枪,他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倒是关心的很。”
李世尧嘿嘿一笑,大着胆子说道:“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啦!”
何司令扫了他一眼,微微的提了声调:“你说什么?”
李世尧一挥手,大笑道:“我什么也没说!”
何司令哼了一声:“李师长活泼诙谐,敢说敢笑。”
“我哪儿敢啊?就是敢,见了你也不敢了!我说司令啊,谁也没欠你几百万的大钱,你就不能给我露点笑模样?”
何司令不言不动的盯着地面,盯了片刻,抬起头来对着李世尧问道:“我给你,露点笑模样?”
李世尧笑嘻嘻的一点头:“是呀!司令,你那点笑全给蓝参谋长了,见了我们就板着个脸,这不公平嘛!”
何司令颇想给李世尧一个大嘴巴,可是想到李世尧手下那四万多人,便只把汗津津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强压怒火的说道:“李师长这是到我这儿找笑来了?”
李世尧赶忙摆手:“不不不,司令你误会了,我对你那是最尊敬不过的,只是你老人家要是再亲民一点,那我就更爱戴你啦!”
何司令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李世尧见他要走,便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司令,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何司令回头瞪了李世尧:“你干什么?放开!”
李世尧涎着脸笑道:“司令,你着什么急啊?我过一阵子怕是又要回万通了,到时候想见你也不容易呀!”
何司令终于把那个酝酿已久的耳光,结结实实的扇在了李世尧的脸上。
李世尧被打愣了,一手捂着脸,一手松开了何司令的手腕。何司令两眼放光的盯着他,恶狠狠的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字:“滚!”
李世尧的眉毛立了一下,仿佛是要翻脸而又强忍住了的样子。咽了口气,他放下手:“何司令,你这脾气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马上滚!”
李世尧满不在乎的一耸肩膀:“好啊,那我滚啦。司令,消消气,气大伤身啊!告辞!”说完这话,他很不屑的哂笑了一声,然后便摇摇晃晃的转身走掉了。
何司令气的发昏,心想你是个什么货色,也敢跑来拿我开玩笑!真他妈的该杀了!
坐回那把硬木太师椅上,他用手撑了头,李世尧方才的那番言语在他的脑子里回响不休。后来他觉着有些脑仁疼了,不由自主的就仰起头闭上眼睛,轻声自语道:“我不想活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前方有人“嘎”的叫了一声:“司令!你不想活啦?”——是李白的声音。
何司令的神思有些恍惚,就着这个疑问,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不想活了!”
李白深吸一口气,扭头就向门外冲去,同时高声喊道:“快来人啊!司令要自杀啊……”
何司令快被李白气死了。
赶走了前来救命的副官同勤务兵之后,他单独留下李白,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不如赵小虎万分之一!要是宰了你能换回他,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李白很委屈,低声嗫嚅着辩解:“我以为您是说真的呢。”
何司令忽然觉得很累,无力的挥挥手:“出去吧!不叫你,你不要进来!”
李白巴不得这一声,赶忙一敬军礼答应了个“是”,然后轻手俐脚的就跑掉了。
四月天,草长莺飞,暖风薰然。

第12章 离去

蓝拜山一手拄了手杖,一手扶着墙,费力的抬起那条残腿,一步三晃的向前慢慢挪动着。
跨过门槛,他倚着门框喘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向房内的烟榻。
烟榻上歪着何司令,榻下的小勤务兵端着烟盘子站起身,见蓝拜山进来了,就无声的低头弯腰退了下去。
蓝拜山觉着身上的力量又恢复一些了,便咬牙迈步,终于是移到了榻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望着蓝拜山脱鞋上榻,等到他靠着个软垫子坐安稳了,才凑过去,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干什么去了?”
蓝拜山不看他,语气冷淡的答道:“撒尿。”
“腿不方便,何必还要去外面?”
蓝拜山冷笑一声:“我又不是新媳妇,要在屋子里放一个红漆马桶!”
何司令望着蓝拜山的侧影,一只手就灵活而执着的解开了对方的裤子。蓝拜山无奈而厌恶的扭开头:“我有的你也有,从早到晚的摸,你不腻歪吗?”
何司令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性器,性器是柔软的,像个毫无意义的小玩意儿;用力的揉搓两下,就会半软半硬的,非自愿的勃起。
何司令探过头去,轻轻的嗅着蓝拜山的脸和脖子,又将他扳到自己怀里,像抱婴儿似的搂了他的上身,然后就伸手将他的裤子拉扯到了膝盖处。
蓝拜山的脸埋在何司令的怀里,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何司令的手是细嫩冰凉的,按在他的屁股上,让人想起一条蛇。
“还是不成!”何司令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吃了药也没有用。”
蓝拜山悲愤而轻蔑的冷笑一声:“既然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那就安分一点吧,何必还要硬撑着自取其辱?”
何司令的手插进他的大腿间,缓慢的来回摩擦抚摸着:“拜山,其实从与你同车去天津那时起,我就很想……”他笑微微的压低了声音:“干你!”
蓝拜山不回应。
何司令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的夙愿,眼看着就要达成了,你让我就这样罢手,我总是有些不甘心。如果知道后来会遇上一个你,那我先前的那些年,一定会禁欲等待。”
蓝拜山道:“你的话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你也得听着!”
“你真是神经病!”
“你知道我的病,不是在神经上。”
蓝拜山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揪住何司令的衣领:“应该让所有人看到你这幅德行!你这个疯子!”
何司令一挑眉毛,神情依旧是木然:“我不想让人看到,人就看不到!我晓得我这幅德行不大体面,所以就留给你独自欣赏吧!”
蓝拜山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何司令眯起眼睛,嘴角含了一点笑意:“不要激动,想想你的白面儿是从哪儿来的?没有我,你几个小时后就要坠入人间地狱了。”
说到这里,他张开双臂拥住蓝拜山:“你本来是很可爱的。不过现在你怨气冲天,就显着不那么可爱了。拜山,我的耐心和兴趣都是有限的,你看,我现在抱着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搂住我呢?其实你不配让我单恋,如果你以后每个晚上都要对我夹紧大腿的话,那我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把你扔出去。”
蓝拜山微弱的挣了一下,不再说话了。不是胆怯,而是觉得对何极卿,已经无话可说。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他那时死也不会带头去学校里,绑架这位平时看起来温文迟钝的何七爷。
蓝拜山不是英雄,他有点野心,不大,搞点钱,有点权也就满足了。在何司令和海洛因的淫威之下,他不得不表现的很操蛋。不能批评他无能,是何司令出手太快,下手太狠。
当年军队还在老帅手里时,海洛因就是禁物。从军官到士兵,抽鸦片打吗啡都可以,唯独不许碰白面儿,因为白面儿太贵,一抽就穷,穷则思变,要闹事情。现在也是这个道理,蓝拜山想自己若是个大烟鬼,那也没什么问题,至多是让鸦片把自己耗的拮据一些;可是海洛因……
这东西戒不掉,又昂贵之极,就因为它,蓝拜山也离不得何司令了。
何司令扒光了蓝拜山,自己也脱掉了衣服。正如李世尧所意淫的那样,何司令脱了比穿着要好看一些,因为是个瓷人,遍体雪白,瞧着简直有点晃人眼睛,是具华丽的裸体。
他迫使蓝拜山跪趴在榻上,然后自己双手掐住对方的腰,咬着牙往里顶,顶了三两下,他忽然闭上眼睛一仰头,身体轻微的抽搐起来。
精液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黏湿了蓝拜山的股间。
蓝拜山冷笑一声。
何司令也冷笑了一声。拍了拍蓝拜山的屁股,他将一根手指抵在对方那后庭的入口处,在精液的润滑下,毫不费力的插了进去。
抽动了两下,他又加了一根手指。
蓝拜山回过头去:“你干什么?”
何司令歪着头,把第三根手指也硬行插入:“我干你。”
蓝拜山一蹙眉头:“疼!”
何司令的脸上总带着那么点冷笑,仿佛笑意冻在了嘴角一般:“我管你疼不疼,玩死了算!”
何司令并不打算把光阴都花费在蓝拜山身上。天气和暖了,他的心也随之解冻——西安赵振声那边给他来了信。
赵振声那边成立了陕西省的警备军,自任总指挥,邀请何司令来西安出任副总指挥,二人两家合成一家,也好共商大计,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何司令并未想过要同赵振声这样密切的合作,不过也没有关系,可以趁此机会先离开芦阳县。
从芦阳县到西安,路途虽不是千里迢迢,可也差不许多。何司令趴在一面墙的大地图前研究了半天,打算从芦阳县乘坐汽车到百里之外的光华县,那是个繁华地方,有铁路通过,从那里上火车,大概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抵达西安了。
何司令划定了路线,扔下铅笔走到蓝拜山面前:“你看这个走法,还有什么问题吗?”
蓝拜山坐在一把靠墙的椅子上,军装利落,腰背挺拔,头发剪的短短的,瞧着很是清爽相。仰头望着何司令在地图上画出的那条曲线,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从光华走,要经过百十里的山路,恐怕要不大安全。”
何司令笑道:“山路?害怕地不平么?火车总不会翻车的。”
蓝拜山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山中有土匪。”
何司令歪着头望了他,脸上带着点茫然的笑:“土匪?”
蓝拜山解释道:“军队不可能和火车同速度前进,到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何司令那边忽然反应过来了:“没有胆子那么大的土匪。”他很笃定的断言道:“土匪也无非是铤而走险的要弄一点钱粮活命罢了,他们顶多抢抢县城,怎么可能敢来打我们的主意?除非是疯了。”
蓝拜山听了,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可也是。”
因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撤离这一片贫瘠闭塞的土地了,二十三军上下一起都撒起了癔症。其具体表现是: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剩下一间半间茅草房,则一把火烧掉!以后到了西安,他们不免处处都要束手束脚,所以在离去之前,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旮旯里做一次最后的狂欢!
何司令在这方面,向来都不大约束部下,如今值此非常时期,更是放纵的很。在这片土地被二十三军占领的最后两个月里,没有一个具体的数目来记载其间到底有多少人死去。夏季飞快的逼近,在暑气蒸腾的六月天里,二十三军在何司令的带领下,心满意足的撤离了这块尸臭弥漫的土地,得意洋洋的开往光华县去了。

第13章 到西安

何司令抵达光华县后,很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能想当然的继续前行,因为这里有铁路,但是却没有火车。
这就是何司令痛恨这片土地的原因——有汽车没有汽油;有铁路没有火车;有唱片没有留声机——这种生活真是让人受够了!
金焕然和李世尧还在后面带着大部队,何司令只好派孙师长去找火车。孙师长接受了这个任务,觉得好像入手了一根烧红了的狼牙棒——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给何司令变出一列火车来。
何司令很麻烦,不过惹恼了他,恐怕还要更麻烦。所以孙师长思索了半夜,翌日清晨带兵出发,准备去最近的大车站中,找一辆回来。
最近的大车站是在保民军的地盘上,孙师长此去,行为无疑是等同于入室抢劫。为了能够一抢而成功,他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连炮兵营也一并带了走。
何司令在等待期间,心情似乎是很不错。光华县比芦阳县热闹了不只百倍,县内有大饭馆,有好戏园,连窑子里的姑娘都比别处漂亮。从西安过来的客商,无论如何都是要从这里经过的,所以这里的繁华有来由,很持久。
何司令在戏园子里看了两场戏,又在福泰楼里吃了几顿像样的好饭。等到了第七天,李世尧等人都带着兵赶过来了,孙师长才押着一列火车回了光华站。
“完了。”孙师长的脸变成苦瓜:“咱们这回算是同保民军结下梁子了!他们阮司令的一个弟弟让咱们炮兵给轰了。”
李世尧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老孙,你怕他个屁。姓阮的手下统共也没几个人,别说轰了他的弟弟,就算把他老母也给轰了,他又能怎么的?”
孙师长听了李世尧的话,倒是稍微安了点心:“你说的也有理,他能怎么的?”说着他转向何司令:“司令,这火车还挺新的,里面包厢也干净,还铺着地毯呢。”
何司令微笑着点了点头:“孙师长这一趟干的不错。”
孙师长挺长时间没在何司令那儿瞧过笑模样了,此刻就很高兴:“司令过奖了,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嘛!”
李世尧扫了何司令一眼,想着自己上次挨了他一个嘴巴。
又忙乱了三天,何司令终于是稳稳当当的上了火车。在上车的时候,众人很久违的见到了蓝拜山。
蓝拜山一身军装打扮,看起来依旧是干净利落,只是脸色寡白,不复往日的精神焕发。他一手拄着根黑漆手杖,一手扶着个勤务兵,身后还有人抱着他的腰;几人合力好容易才把他搬运上了车。孙师长怔怔的望着他,想叫他一声蓝参谋长,可是犹豫再三,见旁人都不发言,自己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李世尧笑模笑样的旁观着,心想姓何的还真敢做,蓝拜山好好一条汉子,就让他给祸害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大概也就算是他的外宅了——虽然内宅还不存在。
玩的出奇,有点意思。
何司令随后也上了车,和蓝拜山相比,他依旧是不修边幅,下身穿了黄军裤黑马靴,上身松松垮垮的套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弯腰低头时,能从他那赤裸的胸膛直看到腰间的皮带——肌肤非常的雪白,胸口两点玲珑的粉红。
这趟火车中,除了何司令所在的大包厢之外,后面还有十来节车厢,装的是孙师长同他手下的那些个兵,以作路上的保镖。至于军械处、参谋处、后勤处等闲散机关,则跟着李金二人在后面慢慢行进。
何司令进了包厢之后,便歪着身子瘫在了靠窗的沙发上,因有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刺目,他便随手抓起蓝拜山摘下来的军帽歪扣在头上,遮住了两只眼睛。
“拜山!”他的上半张脸隐没在帽檐下,只见两片嫣红的嘴唇微笑着抿起来:“总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蓝拜山同他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半固定的小桌子。想当年从天津一路后撤到热河,又从热河向西一路溃败。如今终于是有了翻身的迹象,这的确是令人振奋的。
这点振奋让蓝拜山一时忘我,忍不住就笑道:“要进城了,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真是孩子气。”
何司令猛然坐起来向他前倾了上身,头上还歪戴着那顶军帽:“好哥哥,你弟弟我是个乡巴佬嘛!”说完他伸手一抬军帽,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来。
蓝拜山凝视着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觉着百感交集——应该对他好一点,他是真爱着自己的;不过自己也废在了他的手上……左右为难啊,左右为难!
蓝拜山为他摘了帽子,声音在温和中带了点颤抖:“极卿乖,哥哥带你进城玩。”
何司令听了这话,似乎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忽然起身在蓝拜山面前来回踱了两圈,然后回身蹲在蓝拜山面前。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又站了起来。
这回他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瓶洋酒同两只玻璃杯子回来了。
拔开瓶口的木塞子,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到蓝拜山面前,又将自己的一杯端起来:“拜山,你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对我说话了,我们喝点酒吧!”
蓝拜山的手指触到了玻璃杯子,还未回答,就见何司令已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随即弯下腰,被呛的大咳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何司令的专列,像一条小蛇一样,在连绵的山峦中扭动着前进。
蓝拜山一直担心着会有土匪,然而正像何司令所预料的那样,土匪也是人,并没生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何司令的主意。
在三天半之后的一个下午,何司令的列车终于抵达了西安火车站。
何司令在蓝拜山的建议和指导下,换了一身新制的黄呢军装,且在外面腰间扎了一根武装带。戴上帽子后,他对着包厢内的大穿衣镜扭了扭脖子:“热死我了!”
蓝拜山道:“年纪轻轻的……”
何司令接下去道:“倒也要个好啊!”
蓝拜山一笑:“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
此时列车缓缓停稳,旁边包厢中的副官们也已经在车门两旁站好。何司令走到门前,很不以为然的又拧了一下肩膀——他实在是热。
车门开了,他弯腰走下门口的小铁阶梯,随即就见迎面一个高大男子,昂首挺胸的向自己走了一步,然后很有保留的伸出一只手,满面春风的笑道:“哈呀,何军长,我的老弟,你总算是来啦!”
何司令本来就有些反应迟钝,此刻虽也伸手同来人握了,可是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对方发呆。而对方看清了何司令的模样之后,也是有点怔。
双方相对无言,正是尴尬之时,旁边有人过来,却是先前跟着蓝拜山往来西安的一名秘书。这秘书很有眼色的轻声向何司令介绍道:“司令,这位就是赵将军了。”
何司令听了这话,算是回了魂,握住赵振声的手一摇,刚要说话,忽听得四周骤然响起一大波吱哇怪叫的声浪,把他吓了一大跳。转头四顾时,才发现原来周围不知何时埋伏着几支军乐队,军乐队中一色大汉,扛着长号圆号,吹的满脸通红,挣的一脑门子汗,仿佛要用巨响震死谁一般。何司令又侧耳听了听,一点调子也没有找到,反而受了影响,搞得心里乱糟糟的。
赵振声听了这种音乐,也有些心神不定。原来前一阵子东北大兵们的首脑荣司令抵达西安之时,傅仰山便以这种最高规格进行了迎接。荣祥如今算是被傅仰山笼络住了,赵振声不甘落后,也打算对何司令表示一番盛情。傅仰山迎接荣祥之时,动用了四支军乐队,他赵振声除了不是省主席之外,其余方面不比傅仰山差什么,自然也可以摆出同样的场面。
何司令摇着赵振声的手,大声道:“赵将军,你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啊!!”
赵振声高喊:“老弟,不要这样见外!”然后忍无可忍的一抬手,仰天长啸:“别他娘的吹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
所以何司令嗤嗤的笑声就尤为清晰。
赵振声非常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最近频频出丑,而且每次都是自找的。前些日子,他在向荣祥展示军威时,一不小心被裹进了齐步走的士兵方阵,当场把帽子挤飞;今天又是……
他同何司令两人面对面站着,并且依旧保持着手握手的姿势。何司令笑得浑身发抖,因为脸蛋漂亮,所以让人想起花枝乱颤这个词,虽然很不准确,因为何司令并不女里女气。
咽了口唾沫,赵振声红着脸开了口:“这个……真是让你老弟见笑了啊!”
何司令觉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场面了,强自控制着恢复了正经面孔,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这没有什么。赵将军久等了吧?”
赵振声很不自然的一摇头:“没有,没有。”——方才摆出的那身气派,真是一丝也恢复不起来了。
傅仰山为了讨好荣祥,把自己一套顶阔气的花园府邸让出来供其居住。何司令名义上还是赵振声的部下,可是赵振声晓得何宝廷三字代表着数目不明的一大批人马和财富,所以也绝不敢怠慢了他。他没有摩登漂亮的大宅子可以让出来,可是一般的好公馆还是有几处的。他好中挑好,选了一处高大洋房宽敞院子的宅子,请何司令住了进去。何司令在芦阳县住了几年的小瓦房,对于这样的宅子,自然也就没得挑剔了。
赵振声觉着何司令这人的相貌很异常——不像个活人,当然也不像死人。美是美的,但是没有血气。而且总仿佛是心不在焉,自己在这边正长篇大论着呢,那边已经走了神;自己这边兴味索然的住口了,那边忽然一抬头,接着一小时前的话题聊了起来。
赵振声是个大刀阔斧的性格,同何司令实在是交流困难。幸而二人相处几天之后,渐渐熟络,何司令的反应速度便明显加快了一些,基本可以跟得上赵振声的思路——如果赵振声能够心平气和慢条斯理的交谈的话。
赵振声很亲热的称呼何司令为极卿,他说:“极卿,只要把傅仰山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踢开,陕西就是我们的了!”
何司令也称呼了赵振声的字:“正臣兄,的确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只是傅仰山不会等着我们去踢他的。况且他有中央政府的支持,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啊!”
赵振声莫测高深的一笑:“中央政府支持他?或许是支持过的,可是在他赶走中央派来的金专员后,南京那边的态度就难说喽!”
“金元璧不是被南京政府召回去的么?”
“极卿,你的消息闭塞了。”
何司令笑了笑:“诚然。我这几年住在山中,早已不闻世事了。”
“极卿,当然,我们现在也无需着急。有了你,我是如虎添翼,不怕傅仰山再搞出什么花样来。哈哈!”
何司令附和着继续微笑,心想只怕傅仰山一倒,你下一个要踢开的石头就是我了。

第14章 西安之乱

何司令在西安,过的很快活。
酒会、百货公司、洋行……一切都是久违的了。他愿意到处都走走看看,并且后悔自己不该打瘸蓝拜山的腿。如果此刻可以两个人并肩而行,那该是幅多么美好的场景呢!
西安的军政届中,都知道这个何宝廷是赵振声招过来的,可是傅赵两边的势力,却统一对他十分和善。外来的力量始终是带有变数,何宝廷和荣祥,谁能肯定他们最后会站在哪条战线上呢?难说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