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山很怅然,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有那样美好的时光。腰间忽然缠上两条手臂,是阿南在拖拽他。顺着力道仰卧过去,他看着上方阿南的脸。
阿南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就俯身去吻他的嘴唇,吻过一下抬起头,阿南专心致志的继续看他,看够了,低头再吻一下。
叶雪山抬手对他作势一抱,他立刻就像风中一颗熟透了的果实一样,义无反顾的落到了叶雪山的怀中。
电灯关了,窗外悬着一轮银白的大月亮,月光都似乎带着寒气。
阿南不睡,拥着叶雪山缠绵不休。叶雪山仿佛是半梦半醒了,身上沉甸甸的压着一个阿南。阿南舔他吮他,要吃了他。
翌日天明,叶雪山早早起床,站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阿南推门也出来了,就见他左手叉腰,右手攥了拳头,轻轻的在后腰上捶。
阿南问道:“腰怎么了?”
叶雪山没回头,平平淡淡的答道:“腰疼。”
阿南一撇嘴,抬手为他按摩腰部:“屁股不疼?”
叶雪山依旧是背对着他不回头:“屁股也疼,你还真是龙精虎猛。”
阿南忍着笑:“还有哪儿疼?一起说出来吧!”
叶雪山摇了摇头:“别的地方你用不上,所以倒还都好。”
阿南听他说话很不要脸,就也跟着撒了欢。歪了身子把脑袋一直伸到叶雪山面前,他笑眯眯的说道:“哎,跟我一起过日子吧!”
叶雪山垂下眼帘,在阿南的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将来再说!只要你乖乖的,我们以后至少不会是仇人。”
阿南是个孤儿,从小到大没撒过娇,这时候不知怎的了,忽然非常的想撒娇,想的不得了。由着性子缠到叶雪山身上,他变成了一个小崽子,又问:“今天你有什么吩咐?”
叶雪山答道:“今天我要出门,找人救我大哥。你呢,当然也别闲着,你再去找一找高丸洋一郎,看看他平日都在什么地方活动。”
阿南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叶雪山答道:“我想杀了他。”
阿南登时苦了脸——这个年头,去暗杀日本商人?
叶雪山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甚至听不出语气是正经还是玩笑:“我先杀了高丸,再宰了金鹤亭,同时把我大哥救出来,然后就坐船跑路。阿南,怎么样?我这想法不错吧?”
阿南问他:“你做梦哪?”
叶雪山不置可否的一耸肩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杀人的话他没再提,不过吃完早饭之后,他的确是出门往沈公馆去了。

第131章 复仇(一)

叶雪山进入沈公馆时,正巧遇见了小文。
小文依然漂亮,几乎没见老。笑微微的对着叶雪山一点头,他不知道叶雪山是否恢复记忆,故而迟疑着没有打出招呼。叶雪山也无心和他叙旧,所以借着失忆的名头,单是一笑而过。
及至见了沈将军,他不能不露出本来面目了。事到如今,多讲客套也是无益,他索性实话实说,说得沈将军拧起眉毛瞪了眼睛,满脸都是惊怒。
沈将军总觉得顾老爷子这个私生子有点来历不明,所以一直也不把叶雪山放在眼里。公然的躺下来吸了三个大烟泡,末了他对着烟灯开了口:“好,我知道了。”
叶雪山一直没有坐,这时垂下双手,恭恭敬敬的对着沈将军一鞠躬:“将军,家兄的生死,就全仰仗您老人家了。”
沈将军从眼角放出目光,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对他起了几分好感,因为一直以为他是个浮华子弟,没想到如今一见,倒也是个规规矩矩的正经模样。
沈将军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但是不敢保准,所以也就不肯对叶雪山作出承诺。叶雪山也知道沈将军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故而说完就走,并不赖着啰嗦。出门时他又看见小文了,小文这回开了口:“子凌,认识我吗?”
叶雪山停住脚步,温吞吞的发笑:“有点……认识。”
偌大的沈公馆里,现在除了仆人之外,就只有沈将军和小文两个人过日子,小文似乎是很寂寞,百无聊赖的不肯放叶雪山走:“什么叫做‘有点认识’啊?我是小文,原来总和你在一起玩的,想没想起来?”
叶雪山听到这里,就不好继续伪装了。故意对着小文上下打量一番,他随即恍然大悟的抬手指了对方:“哦……我们常在一起打牌,对不对?”
小文当即一拍巴掌:“对极了啊!”
小文请叶雪山到馆子里吃了顿午餐,席间谈笑风生,叶雪山又得知了不少新闻。小文的朋友已然换了一批,都是新兴的人物,里面三教九流各色皆有。如今这个年头,既然新兴,免不了就要和日本人有些瓜葛,于是小文藏着掖着,不敢让沈将军知道。沈家大少爷就因为行迹不干净,被沈将军赶出了家门。小文不想走,只好处处谨慎。
叶雪山知道小文是个没本事却又有门路的人,所以不肯轻易放过了他,想让他帮忙疏通关系,往牢里送点吃喝穿戴。提起顾雄飞的现状,叶雪山压低声音说道:“唉,现在这个天气,他还穿着单衣,床上连层席子都没有,那冷的啊……”
小文听了,深表同情,对叶雪山说道:“你别急,我找家里老大想想办法。老大也是够冤枉,你知道他一直都是日本朋友多,结果一开战,老爷子就让他和日本人断交——那怎么做得到呢?”
叶雪山对沈家大少爷的遭遇毫无兴趣,不过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东拉西扯的四处寻找救兵,所以不得不做出关切模样,对着小文连连点头。
和小文分别之后,叶雪山又去见了程武。
程武依旧是个东倒西歪的活死人,从早到晚借酒消愁。然而和叶雪山密谈半天过后,他却是来了精神。两只眼睛一旦有了光,他整个人都显得利落了不少,老态也淡化了许多。往昔在热河骑洋马跨洋枪的劲头又出来了,他扬着一脑袋花白头发对叶雪山说道:“少爷,时候到了您就发话。程武活到如今,最不怕的就是动刀子了!”
叶雪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一定真能用上你,总之你提前知道就行,万一真找上你了,你别往后退。”
程武立刻做出了一连串的保证,并且眼睛有点红,仿佛是憋久了的猛兽,磨牙霍霍的要咬谁一口。
傍晚时分,叶雪山回到了阿南的家。
若是倒退五年,他不会如此镇定;死过一次就是不一样,现在他的心里留出了一个空儿,这个空儿让他总有余地忖度思考。他偶尔也慌,可是慌得有限,像是还阳之人,看哪里都是一片好天地。况且最坏不过一死,他已经死过了,将来也不怕死。
阿南推掉狐朋狗友之间的所有应酬,也早早回了来。叶雪山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阿南扫地擦桌,心想凭着阿南如今的财产,住洋房坐汽车也够了,然而阿南安安心心的经营着这一处小院落,却是个十分知足的模样。一个穷小子有了钱,然而毫无暴发户的气息,能够做到财不外露,倒是个稳稳当当有福气的性情。
性子好,主意多,能吃辛苦,能受委屈,人又生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叶雪山想阿南真是个好小子,可惜自己和他有缘无分。若是倒退些年,自己或许可以同他做几天露水鸳鸯——倒退些年,他和许多人都做过露水鸳鸯,男男女女爱来爱去,有今天没明天,爱过就算。
但是现在办不到了,他忘不了过去五年里,顾雄飞对自己的好。不爱的时候,认为可爱的人有那么多;真正爱了,才发现原来对象只有一个。
到了入夜时分,叶雪山歪在床上想要给自己点一根烟。垂下眼帘望着面前的玻璃烟灰缸,他心事沉重,可是阿南嬉皮笑脸的爬上来,又要揉搓他。
忍耐片刻之后,他终于急了,竟然一脚把阿南踹到了床下。阿南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下子,在地上摔出“咚”的一声大响。叶雪山听在耳中,立刻意识到自己是用力过猛了——和阿南亲归亲,但此刻他是不敢惹恼阿南的。
叼着烟卷低头在火苗上吸燃,他随即抬眼对着阿南一笑:“要人命啊!”
阿南一挺身站起来了:“谁要谁的命?”
叶雪山微笑着看他:“别闹,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一夜。”
阿南立刻生出了疑怒之心:“你讨厌我?”
叶雪山慢慢收敛了笑容:“阿南,我不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可你不能把我当兔崽子玩。我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禁不住被你整夜的折腾。”
阿南听了这话,便又上了床。夺过叶雪山手里的香烟摁熄,他试探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了对方的屁股,同时又问:“怕了我吧?”
叶雪山推开烟灰缸,起身靠着床头坐住了:“怕了你了。”
阿南对他有点怜惜,同时暗暗的还有些得意,因为自己在床上雄风大振,竟然让叶雪山“怕了”。忽然对自己的本事起了兴趣,他四脚着地的爬到叶雪山面前,小狗似的蹲了起来:“你别怕,你如果不愿意,我就肯定不会逼你。哎,我告诉你,这两天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夜里不睡也不累,白天还总是硬。”说着他拉过叶雪山的一只手,往自己的下体捂:“你摸摸,硬不硬?”
叶雪山点了点头:“硬。”
阿南很好看的蹙起了眉头,自己扯开裤子往里看:“怎么办呢?”
叶雪山答道:“剁了吧。一刀下去,终生无忧。”
阿南又气又笑,立刻摁住叶雪山开始呵痒。
阿南有一双灵活的好手,指尖柔软轻巧,似乎天生就适合撩拨人。他不轻不重的抓过叶雪山的肋下颈窝,果断的寻找他周身的痒痒肉。叶雪山笑疯了,活鱼似的翻滚跳跃。阿南也跟着叶雪山笑,一边笑一边闹,他快乐极了。
末了阿南停了手,沉甸甸的压在了叶雪山身上。
两人叠在一起,呼哧呼哧的喘粗气。毫无预兆的,阿南忽然问道:“你真要杀掉高丸吗?”
叶雪山闭着眼睛问道:“有消息了?”
阿南答道:“有倒是有,他又不是贼,现在经常露面的。”
叶雪山淡淡的“嗯”了一声。
阿南又说:“你怎么杀?明杀?那肯定是不行;暗杀?我没那个身手。”
叶雪山问道:“绑架呢?”
阿南一愣:“绑架?往哪儿绑?绑到这里?那尸首怎么处理?疯子,你可别给我招灾惹祸,我熬到今天不容易!”
叶雪山轻声答道:“我有地方关人,你放心吧!”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高丸洋一郎这两年回到天津,一直过的顺风顺水。结果这天夜里,他活活的被人捂着嘴拖进汽车里去了。
人是程武找来的,本来是帮杀手,只要肯给钱,天王老子都敢绑。高丸洋一郎被这伙人用布口袋套了脑袋,一路送到了程武家里。
月黑风高杀人夜,阿南坐在程武家的厢房里,叶雪山不让他见人。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出去,可是枯坐着又无聊。末了忍无可忍的推门进院,他趴在对面厢房的门缝上往里看。
里面基本就是一间空屋,他看到人高马大的高丸洋一郎已经被捆成了粽子。一个没人样的半老头子站在一旁,而叶雪山在高丸洋一郎面前蹲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对方:“高丸先生,好久不见啊!”
高丸洋一郎是个人精,自然记得叶雪山的面貌,此时便是一惊。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故而也就没有费力喊叫,只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叶雪山从地上拿起一把尖锐的锥子,对准高丸洋一郎的耳孔轻轻刺入分毫:“说说吧,我那些钱,你和金鹤亭是怎么分的?”
到底其中有没有金鹤亭插足,叶雪山从头到尾始终都是推测,所以如今就要诈上一诈。而高丸洋一郎本以为他对自己会骂会打,还预备着咬紧牙关嘴硬一场,不料他直接把锥子尖伸进了自己的耳朵中,在隐隐的疼痛中,他惊恐的五官都变形了。
叶雪山见他变脸失色,只是不说,便缓缓转动了锥子,作势想要深入:“冤有头,债有主。你我先前素不相识,我想你可能是受了金鹤亭的挑唆。如果是,我就去找金鹤亭;如果不是,更好,我直接结果了你,就算完事。”
高丸洋一郎张嘴吐了口气,一边极力歪头躲避锥子,一边滔滔的把实话全说了——原来他挑着大旗行骗一场,末了却是只拿了小头,大头全落在了金鹤亭的手里。
叶雪山听到这里,抓起一团破布猛然塞进高丸洋一郎的嘴里,然后手上用劲,一锥子戳进了对方耳中。高丸洋一郎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惨叫,而叶雪山随即松开了手,若无其事的站起了身。
低头对着地上的高丸洋一郎又看了几眼,他对程武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走向门口。阿南后退两步,就见房门一开,叶雪山一派镇定跨过了门槛。
阿南和叶雪山离开了程宅,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到家之后,阿南轻声问道:“高丸……怎么办了?”
叶雪山满不在乎的答道:“不是剁碎了喂狗,就是沉到河里喂鱼。程武要怎么办,我不知道。”
阿南打了个冷战:“这就……把人杀了?”
叶雪山看了他一眼:“那还想怎么样?供他一年半载再杀?我当时几百万的家业,被林子森抢了一半,被高丸洋一郎抢了一半。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那时比你现在辛苦多了,我是真的拿命换钱!高丸洋一郎谋我的财,就等于害我的命。我不杀他,还留着他?”
阿南听了他这一番狠话,忽然对他又敬又怕。垂头坐到床尾,他哼哼唧唧的咕哝道:“我随便问问,你凶什么?”

第132章 复仇(二)

沈将军决心要救顾雄飞,不过亲自出面是不大适宜的,因为只要自己一露头,就会立刻被日本人揪住,而他并无意从日本人手中接过荣华富贵以及汉奸帽子。
于是,他把电话打给了段将军。
通话之前,他一个人闷不作声的吸了半天鸦片烟,脑子里面打了好几遍草稿,所以电话接通之后,他就把话说得十分漂亮。沈将军和段将军的年纪都比顾老爷子小,年轻时都受过顾老爷子的好处,沈将军知道自己这位利欲熏心的老友还没到六亲不认的程度,故而把这话先提了一次,打了个底;又把顾雄飞拎出来单讲了一通,表明这孩子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你我看在顾大哥的面子上,也不能见死不救;最后他使出了杀手锏:“老段啊,你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雄飞放出来;我是过时的人了,就算见了日本人,说话也是没分量。”
段将军一听,几乎有些恐慌——他是万分不愿让沈将军再出山的,因为大家同是北洋老将,沈将军一旦向日本人示意了,自己的元老身份必定受到撼动。
没有沈将军从中说话,段将军也不忍心眼看着顾雄飞蹲大牢;沈将军开了口,段将军越发加紧,只怕老友会按捺不住,跑去日本人面前。他是高阶级的人,当初虽然接待了高桥孝太郎之流,然而无非是把对方当成信使,并不十分放在眼里。如今真要办事了,他自己筹划着,应该去找相川大将。相川大将一点头,便足以让他剩下许多力气与废话了。
然而,相川大将此刻不在天津,说是去了新京,两三天后就回。
外面一旦有了动作,监狱里面立刻就有了感应——比如说,顾雄飞得到了一床被褥,一件大衣,以及几瓶鱼肝油丸和维他命片。
这点东西是沈家大少爷送进来的,让他用来补养身体。及至段将军发了话,他开始有了好饭好菜,饭菜过后还有烟卷。
顾雄飞前一阵子被冻出了重感冒,因为无医无药,所以一天挨过一天,未见转重,也不见好。丰盛饮食摆在面前,他硬是吃不下去,本是一身结结实实的腱子肉,结果短时间内便瘦得见了骨头。静静躺了七八天后,他仿佛有点要好转,天野凉却是忽然出现了。
天野凉似乎是很忙,忙里偷闲的来看顾雄飞。看还不是正经的看,他把顾雄飞提到一间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兴致高昂的要和对方比武。
顾雄飞发着烧,一进审讯室就打起了寒战。天旋地转的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倒是没人锁他。房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了他和天野凉两个人。
天野凉是军装打扮,神采奕奕的围着顾雄飞转圈:“顾桑,牢狱生活,滋味如何?”
顾雄飞身上冷的直哆嗦,呼出的气息却是滚烫的两道小火龙,一张嘴是又想说话又想吐,最后话没说出来,胃里也无食物可吐。
天野凉见他一言不发,便停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他托着顾雄飞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末了冷笑一声:“顾桑,你很憔悴呀!”
顾雄飞皱着眉头看他,心里只觉厌恶腻烦。
天野凉继续说道:“这很不好,我本来打算和你公公平平的比试一场。”
顾雄飞哑着嗓子说道:“我们已经公平比试过很多场,结果总是相同,所以没有必要再比了。”
此言一出,天野凉立刻扭头嗤笑一声,随即一拳击向了顾雄飞。
天野凉和顾雄飞在刑讯室内扭打起来,全是蒙古摔跤的招法。两人都是手狠,动手便是你死我活。及至到了最后,天野凉终于赢了。
顾雄飞满脸是血的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只有喘气力量。天野凉跨坐在他的后背上,用力反剪了他的双手。终于如愿以偿了,天野凉翻尸倒骨的把往事全想了起来,越想越气——想当年他不歧视顾雄飞就不错了,顾雄飞不但不领情,反倒看不起他,真是可恨!
骤然起身抄起椅子,天野凉盛怒之下,抡着椅子拍向顾雄飞,只听“啪嚓”一声,椅子撞成支离破碎,顾雄飞则是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了知觉。
天野凉不能公然杀了顾雄飞,可是心里存着一口恶气,无处排遣。未等他想出更好的办法来炮制顾雄飞,上面忽然下了命令,把他紧急调去了北平。顾雄飞受了一身的皮肉伤,轻重皆有,孤零零的躺在监狱床上,他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的熬日子。
与此同时,相川大将回天津了。
段将军的活动,叶雪山并不知情。叶雪山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让阿南再去寻找金鹤亭的下落,结果这天晚上,阿南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金鹤亭上个礼拜突发急病,已然进医院了。
“倒是没死,但是人已经废了。”阿南思忖着告诉他:“说是什么脑血管出了问题,总之好像中风一样,胳膊腿儿都动不得了,瘫在床上话都讲不出。”
阿南又说:“他家里都散了,就剩一个姨太太还没走,在医院里看护着他。”
叶雪山听闻此言,开口说道:“哟,那我得去瞧瞧他。”
阿南笑了:“杀他倒是不用费事。”
叶雪山没言语。等到打听清楚了医院名称,他当真去了,半路经过花店,他还进去买了一大束白百合。
金鹤亭的病房里没有外人,只有一个黄脸妇人临窗而坐。忽见叶雪山来了,她慌忙起身招待,脸上又显出了几分喜色。叶雪山暗自揣摩,认为金鹤亭混得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患了重病,大概是彻底树倒猢狲散了。
妇人不认识他,忙忙碌碌的出去给他张罗茶水。而他自顾自的坐到床前,先把白百合插到桌上的空花瓶里,然后转向了床上的金鹤亭。
金鹤亭脸色苍白,完全就是薄薄的皮肤包了骨头。浑浊的眼珠紧盯着叶雪山,他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有力,可见脑子还是清楚的。
叶雪山向他笑了一下:“金兄,受苦了啊。”
金鹤亭的脑袋歪在枕头上,没人给他扶正,他就只能一直歪着。直勾勾的望着叶雪山,他单是微弱的哼了一声。
叶雪山压低声音又道:“看来兄弟的钱,只能救你一时,不能救你一世。”
金鹤亭的眼珠立刻亮了又暗,呼吸也开始紊乱。叶雪山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转身折下一支百合花,放到了他的枕边:“别怕,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不惩你天惩你,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后他又是一笑:“孔夫子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原谅我对你没有好话可说。你这病房里面有股臭味,我坐不住,要走了。你看看花,看看天,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吧!”
话音落下,叶雪山站起身,转身真的走了。
阿南很怕叶雪山会在医院行凶,所以提心吊胆的在家等他。小老九要找他玩,他也托辞不去。如此等到了大中午,他总算是把叶雪山等回来了。
叶雪山步伐轻快的进了门,迎面就被阿南抱了个满怀:“你没在医院作乱吧?”
叶雪山做了个吃惊表情:“我做什么乱?我不就是看金鹤亭去了吗?”
阿南推着他进了房,又问:“金鹤亭现在怎么样?”
叶雪山一咧嘴:“骷髅似的,都没人样了。”
阿南紧接着问:“那……你的意思呢?”
叶雪山脱了外衣,因为房内没有衣帽架,所以他把外衣整整齐齐的搭在了椅背上:“我的意思,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阿南想不通了:“你对高丸那么狠,怎么对金鹤亭就算了?”
叶雪山抬手握住了阿南的肩膀,一本正经的答道:“金鹤亭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若杀他,反而是帮他得了解脱。杀人有风险,我为什么要为了金鹤亭担惊受怕?所以我不杀他,让他自己慢慢熬着去吧!”
放下双手扯了扯身上的绒线衣,叶雪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阿南,别以为我有杀人的瘾。我无非是想出一口气,图个痛快。中午吃什么?我想喝点酒。”
阿南看出了他的高兴,正要去拿酒,不料叶雪山随即起身拉住了他:“不,大哥还没出来,酒我就不喝了。”
阿南把脸一沉:“大哥没出来,饭也别吃了!”
叶雪山松了手,仿佛是走了长路有些疲惫,一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规规矩矩的把双手拍在大腿上,他腰背挺直的扭过头来,对着阿南说道:“不,我好饿。”
阿南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又对他做了个鬼脸。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阿南像心里着了火似的,情不自禁的开始纠缠叶雪山。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末了叶雪山向外要逃,却把阿南一把搂住了腰:“别跑!”
叶雪山气喘吁吁的笑道:“不跑不行,我怕你吃了我!”
阿南抬腿骑上叶雪山的腰,游龙似的缠了上来:“不干就不干,可你让我看看还不成吗?”
叶雪山汗涔涔的躺了下去,笑出两个深深的梨涡:“脱裤子看你自己去,你嫩,肯定比我好看。”
阿南哼哼呀呀的越缠越紧,其实是又想看又想干,但是叶雪山死活不肯,那他缠在对方身上过过干瘾也可以。
阿南中午闹了一场,下午没出门,三点多钟再次黏上了叶雪山,可惜还是未能如愿。晚上天黑了,双方上床相对而坐,本来是在玩纸牌,结果阿南连输几局之后,自己冷不防的把裤子一脱,光着屁股又扑向了叶雪山。
叶雪山傻了眼,退到床尾问他:“你这是……吃药了?”
阿南欲火焚身的红了脸,摆出拼命的架势抓住叶雪山。叶雪山看他像要发情似的,自己想逃也难,只好半推半就的放弃了抵抗。
阿南狂欢一夜,翌日上午起了床,还对着叶雪山动手动脚。叶雪山郑重其事的问他:“阿南,你说实话,是不是吃药了?”
阿南心猿意马而又莫名其妙:“吃药?吃什么药?”
叶雪山哭笑不得的惊奇了:“真看不出来。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没像你这么疯。”
阿南反应过来,立刻有了精神:“我现在还能。”
叶雪山后退一步,不以为然的一挥手:“去你的吧!”紧接着他上前握住了阿南的手臂,强行要往外推:“去买东西回来吃,我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