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仁心底升起一股子火他将杯子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声音大的让两个人都是一怔就在这一瞬间,惟仁抓住了自端的手腕,然后他说:“走吧”
走?走到哪里去?她定定的看着他
“你必须吃点东西这样下去,叔叔没事,你会病的”
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有点儿异常的严肃她见过的那时她为了准备考试熬通宵,搞到胃,他知道了,生气,也是这么板着脸;他很少和她恼,少有的几次,都是因为嫌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气恼归气恼,每次,都是拖着她的手,就像现在这样,拖着她,带她先去喝一碗粥……
自端吸了吸鼻子
“我不会病的”她说,“即便是病了,也不归你管了,顾惟仁”
你从此,只需照顾好自己;而我,也会好好儿的照顾我自己,不让你担心,再也不让你担心
惟仁没有动,自端没有动
彼此就这样对望着
自端从顾惟仁眼底看到的,是在不断聚集的忧伤
静静的,静静的,她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自端的语气,令惟仁手上不禁用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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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十五)

看的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也许还有一丝惊惧,她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她低头,掰开他的手指;他手指微凉——不用看,她知道他的脸色也已经凉下去了
“今天,如果不是爸爸忽然晕倒,你……和阿姨,还会帮他瞒着我,对吗?”她声音柔柔的,像是能捏出水来,可仍使得惟仁的一颗心像是从半空“哐当”一下被丢落平地——她说的是这个,是这个……“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么经不得一点儿事?”
他沉默
“总想着,什么事,能护着我,就护着我……可是,迟早的,我都得知道”她又看向病房里,房里只留了床头一盏灯,光线温暖而柔和,因为是在医院,倒显得这温暖是特意营造出来的,让她觉得难过,“今日,如果爸爸真的有什么……我后悔都来不及”
她直直的看着前方,目光坚定而从容
当她把父亲的手握在手中,当她看到父亲费力的开口,就只为了在那个父女俩面对面的时刻,叫她的乳名……她终于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所有的一切,在她意识到,也许在忽然之间,她就与父亲天人永隔的时候,都已经不重要全不重要了她知道自己昨晚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问她看得到惟仁眼中的担忧,她看得到铁河眼中的探询,她更看得到父亲眼中的犹豫……不,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她自己为她自己,能好过一些这是自私吧,是自私她知道的这一回,她就自私了她不问了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惟仁看着自端清冷而倔强的眼神,沉声道:“阿端,不告诉你,是因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口,自端和惟仁回头,是肖克俭,进门便问:“阿端,老总怎么样?休息了没?”
自端站起来,摇头她看着肖克俭手里的文件,和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心知父亲怕是有一会儿不能休息了有心阻拦,但见肖克俭脸上的神色,已有几分焦急;再回头,只见父亲已经在对着肖克俭招手,顾悦怡打开了顶灯,开门请肖克俭一行进去顾悦怡细心的把百叶窗放下来,一出来,见自端脸色凝重,轻声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她接过惟仁递上来的水,顿了顿,看着自端,“你爸爸说,明天就出院这阵子太忙,耽误不得这个时间”
自端眉尖一蹙,“耽误时间?”她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里,已经聚集了冷意顾悦怡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慢条斯理的,将水杯放下,抬眼看着自端,见她冷冷的看着自己,心里就是一沉
“他想,等四月里的事一过,马上就动手术”她耐心的解释
“您同意?”
“你爸爸的脾气……”
“阿姨,爸爸的脾气不是问题,爸爸的健康才是问题”自端打断了顾悦怡的话
“我知道,可是……”自端的目光,如冷飕飕的凉风,她明白这问话里的不满和责备
“您早知道,您也该告诉我这是我爸,我不够关心他,是我的错,可是,您,和爸爸,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这么瞒着我”千头万绪,一下子涌上心头,自端心情就有些失控,她极力自持,并不管顾悦怡脸色难看,今天,她就造次了她吸了口气,“我反对我坚决反对”
“阿端,你冷静一点儿”惟仁一直在看着自端,他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拳,手指关节都泛了白阿端的话,在他听来,句句都有所指,心里有种烧灼的痛感
“我已经够冷静”自端的目光,清粼粼的,从顾悦怡的脸上,移到惟仁脸上,“我是他的女儿,我总该有反对他这么快出院、要求他留院治疗的权利吧?”
此话一出,惟仁几乎是完全呆住
屋子里安静极了
顾悦怡看着自端从昨晚开始,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从抗拒、冷漠,到强硬、尖刻——仅仅是因为对她瞒了她父亲的病情吗?似乎是,又不全是一连串的事件,让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可此时,却忽然的串了起来——儿子的紧张,和仰的发病,自端的反常……想到这里,她看一眼惟仁,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了
自端还要说什么,就听到病房里一声断喝“胡闹!”接着是景和仰铿锵有力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响动自端脸色一变,两步跨过来,手扶在门柄上,想要进去,又犹豫着,正在进退之间,听到景和仰大声说“给我备车”!自端再也忍不住,她拧开门柄,只见父亲已经下了地,一把拔掉输液管
“爸爸!”
“和仰!”
自端和顾悦怡同时出声景和仰没有理他们,只对面前的肖克俭等人说:“通知召开紧急会议我二十分钟之后就到”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十六)

肖克俭脚后跟一磕,敬了个礼,带着人急匆匆的出去了经过自端的身边,他眼神略带歉意然而脚步未停,风一样的刮了出去
等到病房里就剩下自家人,自端这才过来,按住父亲正在系着扣子的手,“爸!”
景和仰脸上有种不健康的潮红,显然是盛怒之后的余波他看看女儿,又看看顾悦怡和惟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顾悦怡默默取了他的军装,走过来
“阿端,”景和仰看着女儿的眼睛,“爸爸赶时间”
父女俩,对视着
爸爸赶时间……是她自小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了吧赶时间,总是在赶时间……您怎么能一直这样,您总能赶在时间前面吗?
自端吸着鼻子,胸口闷痛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可是她心疼心疼这样生着病,还要“赶时间”的父亲她抓着父亲的手,不愿松开
景和仰反手把女儿的手攥在手心里,握了握,松开,从顾悦怡手里接过军装,他用眼神示意他们出去,他要换衣服自端忍了忍,终于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那股子难过她扶着父亲,伺候他换好衣服顾悦怡站在一边,一样一样的递过来她看着自端麻利的替景和仰扣着纽扣、整理细碎,前后襟、袖口、领口,连胸前的名牌都擦拭了两下……和她每次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是一个女儿,对她的父亲最细微的关心,最温柔的爱护而和仰,他的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是,她知道——那温和的眼神——此刻,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说了
景和仰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脸,“你们都回家吧医院有什么好呆的,都回去睡觉等我回家吃夜宵,悦怡,准备点儿好吃的”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妻子说的顾悦怡给他一个笑容他点了点头,看着惟仁,“小仁,这里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惟仁开了门,“我送您下去”
景和仰不再说话顾悦怡将他的鞋子摆在他面前,他换上鞋子,抬脚往外走
自端跟在父亲身后,在出病房的一刹那,她看到父亲挺直了后背脸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丝疲倦和温情,在那一刻,一扫而光,此时的父亲,精神抖擞,病态全消她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比的酸楚
车子已经在楼下等肖克俭打开了车门,景和仰没有停顿,径直上了车子肖克俭对着自端打了个手势,让自端看车队后面的救护车自端略略安心些,看到顾悦怡走过去,扶着车门,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她回过头来,说了句“我还是不放心,我跟着去吧,惟仁自端你们回家”车门就那么关上了很快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自端和惟仁并排站在医院大楼前的空地上风,携着夜里的孤寂,呼啸而至很久,两个人一动不动
“进去吧”终于,他先开口风冷,吹的他彻骨生寒
她没有动
他站在她的身边,可是,昨夜面对她时,那种无力感又抓住了他
他和她,都只穿着薄薄的毛衫,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阿端”
她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
她回身,他跟上,亦步亦趋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跟在她身后,走那一段短短的路——其实都不能算是路,只是从他的房间出来,走在红柱绿栏杆的廊子上——那么短的距离,都用不了一分钟,他却觉得,那好像是他这一生中曾经走过的,最漫长的路她的脚步,一下,又一下,踩在青石地砖上,也踩在了他的心上……
他靠在门边,腿上、背上的痛感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要变天了,还是刚刚在冷风里吹太久,或者,他就是需要有什么地方在疼痛,好吧心底的那份转移出来
他看着自端默默的拿起外套来,穿好她来的匆忙,随身的东西什么都没带被一冷一热的气流刺激,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下意识的摸自己的口袋,可是手帕和纸巾,竟然一样都没有,鼻尖儿凉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什么,她四下里看看一条手帕递到眼前来她没理回身找着纸巾盒他拉住她,把手帕摁在她的手心里,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不再是我的责任可是,端,那个人,他承担起来了嘛?”
他握着她的手腕
她夺手
他不让步
她眼里有一丝慌乱
电光石火之间,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将她的袖子移上去两寸,几乎是在看到她那截皓腕的同时,手松开了,从他的胸腔里,逸出了一声似是叹息,却有更像是嘶吼的声音——那只表……他给她的“生生世世”!她竟然还戴着!还戴着……可是,他曾留意过,以前几次见面,她腕子上都空空的!
自端狠狠的推开了他,迅速的将手缩回来,掩住了手腕,也掩住了腕上的表
惟仁眼睛已经红了
就在下一刻,他伸出手臂,牢牢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阿端”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十七)

一连数日,自端都住在乌衣巷白天,她留在父亲的办公室里间父亲办公,她静静的翻她的书;空闲下来,她会和父亲聊两句晚上,她仍睡在她原先的房间多年不曾睡过那张床,竟然躺下去,一觉到天明她想她是太累了
大伯来看父亲,见这状况,开玩笑说阿端怎么长着长着反而抽回去了,这不像三十,像十三了
自端笑着,“大伯您还记得我都三十了,连表示都没有……”
景和高大笑,点着她,“嗯,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大伯呢大伯不是刚回国吗?得!找一天,就阿端和大伯两个,大伯给补过生日,如何?”
自端从景和高的身后攀住他的颈子,亲昵的笑着,“不用……”
“又不用了?”景和高扶着她的手臂,故作诧异鼻端,是清新淡雅的香,让他觉得暖意融融他看了眼弟弟,得意的扬了下眉——自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和他亲近许多景和仰无声的笑了
“本来就不用”自端笑着
景和高拍拍身边的座位,让自端坐下,问道:“小铁呢?”
自端想了想,“哦”
“哦?”
“哦……今天还没来电话”她说这几天,他都是早上起床,就给她打个电话知道他那边很忙,她没有告诉他父亲的状况
景和高点点头,“我昨天在香港停了一下”他顿了顿,看着景和仰,“光亚这回上市运作的很好都说这个市道,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奇迹”
景和仰笑着:“现在还不好说,以后再看吧”当着女儿,他没有明说,光亚海外融资成功,多少有些投机的成分那边看的未必全是光亚的实力,而是光亚的背景;再者,单是泰和容芷云的力挺,众人先就给了几分面子
景和高明白他的意思兄弟俩目光一送一递,心照不宣
自端晓得伯父和父亲话里有话,也不深究;难得这平静的时光,她不想那么多
这时,她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拿起来,轻声说了句:“是铁河”
景和高哈哈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电话
“喂?”她坐的这个位置,恰好阳光撒进来,日近正午,阳光正好,身上暖意融融,“嗯……嗯……什么?什么时候?”
景和高兄弟看着自端脸上那放松的表情渐渐被紧绷代替,不禁同时皱了皱眉只听到自端说:“……我……”她看了父亲一眼,语气里是犹豫景和仰立时招手,她对着电话说了句“等下,爸爸有话跟你说”站起来,把手机交到父亲手上然后听到父亲问了铁河几句话,最后说:“阿端马上过去……对,应该这样的……让阿端替我们致意吧……就这样,你也注意身体……再见”他把手机交还给自端
景和高问:“怎么?”
“夏至礼刚刚过世了”景和仰说,“友梅头几天已经过去”
景和高点头示意他知道
“阿端,你婆婆都去了,你不能不去”
自端踌躇
“去吧”景和高也说,“应当应分的”
自端知道铁河在电话里说,伊甸这几天情绪失控,连妥妥都丢在一边,根本顾不得想到这里她心里揪了一下……她看父亲
景和仰明白她的意思,“你看了爸爸这几日,还没看腻?”
“爸!”
“只一两日就回来的这两日,爸爸也要出去,你还能跟着爸爸出差不成?”景和仰笑着
“阿姨可以跟您去开会,我为什么不能跟着爸爸去出差?”自端想起那晚,心里仍是别扭,忍不住道
景和高听了,道:“和仰,瞧瞧,咱们自端要吃悦怡的醋了”
“大伯!”
“还在这儿说,抓紧时间动身,越早过去越好”景和高这次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了自端看到,也不多说,站在那里,轻轻的一跺脚
“爸,您当心身体;大伯,我走了”
景和高挥挥手
自端嘟了一下嘴巴,过来贴了一下他的面颊,又跟景和仰挥挥手,急匆匆的走掉了
听着她高跟鞋叩在石板地上的声音,渐渐的远了,兄弟俩同时舒了口气
“铁河他们应付的了?”景和仰问了一句
“有芷云在,友梅也去了,没有问题的”景和高语气淡淡的他跟自端说的是在香港过境,其实是专门空了一天时间,为的就是夏家的事说是夏家的事,其实是佟家的事以他多年在那边积累的人脉,希望能在夏至礼去世之后,帮助伊甸和钢川在夏至礼家族争取到最有利的地位这也是他借机还佟家的人情他想到这里,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样?”
“这不是好好儿的?”景和仰微笑
“我这把老骨头还经摔打着呢,你不准跑我前头去”
“好”
“阿端看样子吓坏了”景和高叹息
景和仰想到女儿的样子,没有出声
或许,多亏了这一病
……
飞机停稳,自端从舷窗望出去,停机坪上,一辆黑色的车子边,站着几个人她细细的辨认着:不认识的那个应该是司机;陈北正仰头张望;铁河,他手里牵着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小女孩儿……自端从位子上拿起黑色的长大衣,大衣口袋里,滑出了一个东西,掉在地上,她低头,是她的表
她弯腰,将表攥在手心里
似乎那个紧紧的拥抱还在……她甩了甩头,将表依旧塞进口袋机舱门已经打开,她快步走出去外面飘着细细的雨丝,空乘给她撑开伞,她拒绝了沿着舷梯很快的走了下去
“小婶婶!”妥妥已经挣开了铁河的手,往她的方向跑来
自端弯下身,将妥妥搂在怀里,然后,抱了起来小姑娘发间那雪白的绒花刺着她的眼,让她几乎落泪紧紧的抱着妥妥,这一瞬间,只来得及紧紧的抱着她……
铁河走过来,把妥妥接到自己臂弯间等到了车上,坐定,他看着她一张素面,和乌黑的眼眶,轻声的说了句:“路上辛苦了这几天大概要见很多人,会很累的”
她点头
妥妥偎在她怀里,她搂着妥妥,抚弄着妥妥的发顶,想着过年的时候,家里人聚在一处,听着钢川教妥妥念: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伊甸在一边笑的花枝乱颤不知此时伊甸在怎么面对这丧父之痛?
铁河正望着车外,她靠过来的时候,铁河侧脸看了一眼,原来,她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他稍稍放低身子,让她靠的舒服些妥妥在她怀里,她在他怀里……他想着:眼前,这是怎样的时刻?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十八)

自端回学校开了会开学前一周例行的工作会议,没有什么特别会后领导同事寒暄一番,分头忙碌自端领了自己的课表新学期她的工作量有些大,本科生的研究生的,本学院的外院的,本校区的,还有分校区的,看上去杂七杂八
苏婷拎着自己那张,对她龇牙咧嘴自端知道她的意思她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周六都有课!我真是要疯了……”苏婷一张嘴巴机关枪一样,“老杜说这学期两个在休产假,四个将要休产假,没人可用了,让硬着头皮上我就说我也要休产假!”
自端白了她一眼,“预支?”苏婷连个男性朋友都少有,管男人从来论“只”休产假?故意气院长而已
果然苏婷气哼哼的说:“你知道老杜怎么说?”
“怎么说?”
“有本事你明儿就休!”
自端笑出来,问道:“载你到哪儿?”
“给我搁中关园那儿得了我去逛逛你这就回家?”苏婷发了一通牢骚,似乎舒服了一点儿
“不我还有点儿事”
“嗯”苏婷应着,“瞧着你可见胖了啊”
“有吗?”自端摸摸脸婆婆嘱咐陈阿姨天天给她煲汤,也许是有效果的
“我瞅着是有点儿长点儿肉好的我就是干吃不长肉但凡是件衣服我穿着就不好看”苏婷绰号“芦柴棒”,瘦的打晃,最恨人家说减肥
自端笑着点点头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地儿,自端将苏婷放下来她吐了口气变了车道上快速,往城东去她是要回家一趟到家才知道,顾阿姨一早便出门去了自端便有些踌躇早知道应该打电话过来说一下——昨晚铁河提了一句,惟仁的结婚礼物还没送去?她才想起来,那对表,在她手上已经放了很久
她站在庭院里,犹豫了片刻,往西厢走来
院子里寂静的很
阳光真好
她在西厢的廊下,回头望了一眼,处处都明亮,好像一切都会在这明亮里无所遁形
其实直到她的手去推那扇门,她才意识到,她真的已经走到了他的卧房门前——有许多年不曾来过的他的房间印象里,好像也只有一两次即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也极少进他的房间的
她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响动她想了想,想到了Cookie
她轻轻一推,门没有锁,“吱呀”一声向两边敞开Cookie似乎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待看清楚来人,又凑过来,尾巴欢快的摆动着
隔着门槛,自端拍拍Cookie的头,待它没有那么兴奋了,她才重新打量着屋内——正间迎面仍是那件紫檀架白梅双面绣屏风她轻轻的迈步进去,绕过屏风,所有熟悉的摆设和景致,全都向她围拢过来——没有变,哪儿都没有变北间是他的卧房,南间是他的书房卧房门上那只蝈蝈笼还在,尽管蝈蝈是早已经化灰了;而书房案上那毛笔架,甚至连朝向都没有变化
正间的一角放着一架老式的留声机旁边零散的搁着几张黑胶唱片自端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来,将唱针扶上去——不出意料,是《军港的夜》
海浪的声音清晰可闻
自端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
那么炎热的天气,6月里少见的热她从学校回到家里来每个月都要回家住一个周末,这是爷爷给定的规矩她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得遵守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大人们都不在家
只有她和他
她知道他有时候周末会回来但是也不经常两个人似乎都有意避开对方,她还从来没有在家里和他一起吃过饭
距离第一次看到他,已经快一年了
自端看一眼西厢紧闭的房门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抓住了她的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去敲西厢的门里面有低低的音乐声,门一响,音乐戛然而止她听得到有脚步声逐渐近了,是拖鞋蹭着石板地面的声音
门一开,顾惟仁静静的站在她面前
自端看了他一眼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去,她看的顶多算半个他雪白的衬衫,衬得他面庞更加白皙;头发理的很整齐干干净净的,一个漂亮的男生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来敲自己的门,惟仁有点儿发愣
“该吃饭了”她说
“嗯”
她转身往餐厅里走惟仁愣了一会儿,反手关了房门,跟在她身后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裙摆及膝,纤细修长的小腿,像小鹿一样,轻捷而有活力
惟仁忽然觉得心头突突的跳的很急脸上不自觉的热起来眼睛想要移开,可是,有忍不住再看一眼……心跳就越发的急了
短短的一程,他觉得那么漫长;那么漫长,却仍希望,永远也走不完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十九)

一餐饭吃的沉闷
他和她都不说话
她崴了一勺子红烧肉在面前的盘子里
惟仁看了她一眼
她又崴了一勺
惟仁眉尖一蹙
她第三次伸出手,他吃米的动作就停在了那里
于是她变了方向,去崴汤
嘴角露出一丝笑仍是低着头,乌木镶银的筷子,夹红烧肉吃吃了一块,又吃一块一会儿的工夫,面前的肉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她正要喝汤,只见他静静的替她又崴了一勺红烧肉放在碟子里
她瞪着他
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笑意
她有些气恼,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他仍低头吃他的饭
肉还是被她消灭了
惟仁早就吃完,在一边静静的坐着
自端这时候才意识到,那盘子红烧肉几乎都被她吃光了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窘,惟仁小声的说:“范大厨烧的红烧肉是京城里第二好吃的”
她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问道:“那第一好吃的是谁烧的?”
“我们学校食堂的大师傅”
自端自然是不信军校伙食虽好,但是,学校里的食堂,再好吃也有限范大厨,那祖上可是御膳房出身她轻轻的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