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铁河发现自端已经不在房里屋子里显然也已经收拾过,很整洁他很快的洗漱好,往楼下去,走到大厅里,听到厨房里有说话的声音,走近些,看到自端正在帮忙摆桌子见到他,说了声“早”
他应了一声,坐下来心想她今天的气色还不错
自端也坐下
铁河低着头吃粥,说:“你打算一直这样看着我吃饭?”
自端的手不自觉的搅着面前那碗姜汁红糖小米粥听到铁河问话,她停下来
“昨天……”
铁河拿起餐巾拭着嘴角
“她来过了”
铁河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
“嗯”他看着自端,等着她往下说她没戴眼镜,黑眼圈很明显
自端推开碗双手垂下来,交握着放在腿上昨天的事,她一丝一毫都不愿想起来;可是,她想跟他交代
“她……”
“阿端”铁河静静的打断她,“我了解的”
“……”
“别想那些了,晚上陪我见个朋友好不好?”他想了想,说似乎是很难出口的话,他说完,探询的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又说:“是在英国读书时候就认识的朋友我叫上飒飒吧,咱们一起吃顿饭”
自端木木的脑子,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意识忽然清晰起来他是极少带她出门的她不爱那些应酬,也不是个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太太,他都知道
需要她一同去见的人,应该真的很重要
她于是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我让陈北过来接你”
“……”
外面有声响,陈北进来,说车子已经备好
铁河看着自端,说:“我上班去了”
自端跟着他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慢走”她轻声说
铁河顿住,回过身来
她正低着头,将他脱下的拖鞋收到鞋柜里去
铁河伸手拉住自端
自端以为他已经出门,不料他猛的拉住自己的手,仓促间只是怔怔的望着他,脸上瞬间泛起一阵轻红
铁河将她的左手拉到自己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有些粗鲁的套到她的中指上
是枚戒子
“我走了”他根本不等她说什么,很快的转身出门去了大门“咔嚓”一声关上自端只觉得门外的光线迅速的在眼前一晃,刺了一下她的瞳仁,就消失了她开门出去,车已经启动,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的驶出车道
车子上,佟铁河打开笔记本,很快的浏览着网页陈北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边,他接过来,说:“等下打给Grace,确认晚宴的时间七点钟之前你过来接太太”
“是”
“苏小姐那边替我送花过去”
“是”陈北没有多的话带太太出门应酬,这可不多见他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老板的脸色倒没有什么特别
佟铁河想着刚才自端的样子真是除了“惊”,没有“喜”
昨天,他特意去挑的戒指弄的经理如临大敌除了当年选婚戒,他这个大客户还是头一次亲自登门等选好了戒指,告诉经理调校的尺码,经理看着尺码就笑了
他走的时候对经理说:我知道钻石只是赘物可这赘物是女人的星星
景自端这丫头,真的给了他一个被星星砸到的表情
他揉了揉眉心……
佟铁河的车子早开走了,自端仍站在原地
手指被戒子禁锢的新鲜感,像是指肚里也有颗心脏在狂跳,就要跳出来似的,紧促的、急切的;只是那道圈牢牢的守护着,不肯退让半步
她紧紧的攥着手
紧紧的
忽然,她像下了什么决心,很快的转身回屋
“阿端,等下我出去买菜,你要……”陈阿姨见自端回屋,急忙问道可是自端脚步未停,几乎是一路小跑上了楼陈阿姨奇怪的看着自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继续回身做事了过了不到十分钟,她听到自端在叫她陈阿姨回头,自端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要出去呀?”陈阿姨问
自端点头,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陈阿姨答应着,看着自端换鞋、出门
很快的,车子驶出了院门
自端拿起电话来,拨通了号码:“我想见您”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七)

<em class=‘E3’<em class=‘E3E3’容芷云接到自端的电话时,毫不意外
她在电话里对自端说了地址
然后她打电话给秘书,取消今天的所有行程
按计划,她是要在上午回公司主持会议,接着返回香港的
但是现在,这些都可以搁一下,因为,这些都没有女儿的事来的重要
家里的老佣人阿四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小姐,小小姐习惯喝什么?我去准备”
容芷云想了想,说:“听铁河说,是不喝咖啡的等下来了再问问她……”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佟铁河还是挺有用处的“对了四姐,有炖好的燕窝是不是?”
四姐点头
“等下给阿端上一碗燕窝我昨天看她脸色不好呢”容芷云皱眉,“关友梅嘴上说疼儿媳妇……哼……四姐,你看我这样穿行不行?”
四姐看着容芷云,一身家常的衣服,并没有特别的修饰,点点头她的这位小姐啊,看着平日里镇定,遇到小小姐的事,那简直跟热锅上蚂蚁一样,方寸一乱,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了
容芷云似乎是松了口气,忽然又拍了一下手,说:“哎,刚才应该叫司机去接她的,她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四姐好笑,说:“不会啦”
“对哦,阿端那么聪明”容芷云也笑了,她又催四姐,“快去准备啦,一会儿人就该到了”
四姐答应着去了
容芷云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确定有没有什么地方不稳妥,会不入自端的眼
墙上,有一幅油画,画上一位面目威严的老人,坐在红木高背椅上,双目炯炯,似乎在注视着她
“父亲,等下阿端就要来了您唯一的外孙女阿端”容芷云伸出手来,抚摸着画框,“应该让您早一点儿见到阿端的……她很有母亲当年的风采”
容芷云的眼睛湿润了
母亲……
容芷云的母亲蒋淑芬出身书香门第,家中独女,中学念的是教会学校,学贯中西在她十六岁那年,蒋父将她许给了江南世家容氏长房大公子容寿祈未及完婚,已是1949蒋父与容父在去留问题上壁垒分明,最终分道扬镳容家临走前表示想把淑芬带走,否则便解除婚约;淑芬舍不得年迈的父母,忍痛与容寿祈分别寿祈信誓旦旦,日后一定要回来接淑芬
三年后,蒋淑芬父母相继去世身在台湾的容寿祈想尽办法,取道香港北上蒋淑芬虽容寿祈去香港她本以为从此可与爱人长相厮守,不料在香港注册结婚后不久,得知容寿祈迫于父母压力,早已在台湾另娶蒋淑芬一怒之下,毅然绝然回国翌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女甫一出生即夭折,瘦弱的次女活了下来,蒋淑芬替她取名容芷云
那样的年代,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蒋淑芬受尽苦楚机缘巧合之下,她被荐去景家做“家庭服务员”,只做了没几天,被政审,查出复杂的背景本以为好容易得来的一份工作又丢了,却被景学茂的妻子琴眠鹤发现她不单识文断字,更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在琴眠鹤的努力下,蒋淑芬成为她的英文秘书就这样,蒋淑芬和她的女儿,有了一个安定的环境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无论景学茂夫妇如何宦海浮沉,蒋淑芬一直陪伴左右,不离不弃1967年,蒋淑芬在狱中结束了异常悲苦的一生
那一年,容芷云未满十四岁
孤女容芷云,抱着母亲的骨灰罐和唯一的遗物——写给容芷云和容寿祈的信笺——找到了琴眠鹤,她的景妈妈那时候,景家的人,连景学茂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吃了上顿没下顿,更要应付没完没了批斗但是他们仍然接纳了她
从那时起,容芷云就发誓,只要能活下去,一定要报答景家更何况,景家有她最爱的和仰哥哥……
后来,景和高去青海、景和仰去陕南插队,琴眠鹤带着容芷云和一家老小,回到了原籍江西劳动改造在劳动改造中,等待着景学茂的消息
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但在容芷云的记忆里,并不全是悲苦
容芷云白天跟着大人们下地劳作,晚上偷偷的跟景妈妈学习就这样,慢慢的长大,从清秀瘦弱的少女,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漂亮的能让人眼前一亮——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美,而是,只要她心里的那个人,能觉得她好看,足够了
后来,她随景妈妈回到北京再后来,就是景和仰参军后,第一次回来探亲她知道景妈妈会跟景和仰提他们的婚事……事情就这么定了她满心欢喜欢喜的甚至都没有发现,她的和仰哥哥,并没有和她一起欢喜……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八)

<em class=‘l7CDF2C7CF’<em class=‘l7CDF2C7CFl7CDF2C7CF’容芷云腿有些软
这些回忆,让她太辛苦了
每回忆一次,都让她觉得自己老去十年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
自端怎么还没有到?
她叹了口气
自端就要来了,来寻一个答案
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只是太明白,那种被往事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感受而如果不放下过去,无论如何,没有办法轻松的面对未来……
她记得婚前到部队去看景和仰以未婚妻的身份,到他在的舰队去,那种骄傲和快活,无法形容知道他忙,她不敢打扰他于是她在招待所里安顿下来,一连三天,她都没有见到他人影实在是闷得厉害,她就出去走走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街上天气很热,这个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又让她不舒服就在她打算回招待所的时候,这么巧,她看到了两个人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还会叹息怎么会那么巧呢而景和仰,他又怎么能那么帅,穿着便装,在街边,那么狼狈的时刻,还是那么的出挑——或许也不是他出挑,而是,他就是自己眼中的苹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有那样的表情痛苦、不舍、悔恨、无奈、怜爱、疼惜……一个人的怎么能同时有这么多种的感情呢?
她不能理解真不能理解只是那一刻,她心疼的要麻痹了
她想大声的喊,喊他的名字,告诉他,她人在这里呢,让他转头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可是她没能这样做她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快走,走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知道部队是个多严酷的地方一个出身不好的未婚妻,已经让政审变得特别麻烦;同时出现的两个女子,则会彻底的毁了他的前途……刚刚光明起来的前途她不能这么不懂事,她不能成他的绊脚石
她一刻不停的返回招待所,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到了火车站,告诉售票员,要最快的一班车,只要最快的一班,不管到哪里,必须先离开这里她一秒都不能多呆……一直到火车开了,她才哭出来
回到北京,景学茂和琴眠鹤早急疯了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景学茂狠狠的骂了她她没打招呼就走了景和仰四处找她,没有及时销假,被关了禁闭她麻木的听着这一切——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她吗?
她想着那个身影,面容看不清楚,但是轮廓是明朗的,纤细而高挑,白色的确良短袖衫,黑色的长裤,有着两条长至腰际的辫子,黝黑亮泽……很美呢,真的很美
后来大病一场,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
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解除婚约的消息
她开始骗自己,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她任性,她猜忌,她错了……
景和仰如期的休假,回来结婚那是1975年的冬天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有两天的路程,他走了一个多星期
因为,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知道就算再给她一千一万次的机会,她仍会选择牢牢的抓住他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她都不会放过
因为,她爱惨了他就算,他爱的不是她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等
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总相信,有时间有热情,就能争取到可他就像一块石头,她用尽力气,最终,也没能将他捂热了无休止的猜忌和互相折磨,让他们两个都精疲力竭连自端的出世,也没有能够带来丝毫的改变
而当有一天,顾悦怡站到她面前来,不需要开口,她已觉得自己花了半生砌起来的堡垒,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苦心经营,敌不过两情相悦
敌不过的
1982年,父亲终于找到了她后来,更历尽周折,回国见她彼时父亲已然病中,见到她,还未开口,已老泪纵横
血缘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她从未见过父亲,却在那一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温暖
也许,是在世上孤独了太久的原因?
她把母亲临终前写给父亲的信转交给父亲很多很多年,她一直保存着这封信其实并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机会见到父亲但是她知道,其实母亲的心里,一直有父亲一直都有即使是恨,那也是因为当初爱的深切那是一份只有他们才懂得的感情
两年以后,父亲病的更重,急召她赴港老人除她之外,别无后人妻族众侄,如狼似虎;家族产业,多年心血,实不能旁落
她的犹豫和挣扎,景和仰都看到可是,他不开口留她
她终于绝望,提出带女儿走
他却坚决不肯
不但他不肯,景家二老也不肯
这太可怕了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曾亲如父母的公婆,似乎一夜之间变了心肠她深深的感到了势单力薄
离婚争夺战,旷日持久,她等得起,父亲等不起
于是,她忍痛舍弃了女儿的抚养权,换得了自由身,只身赴港
离开的那一天,她抱着小小的女儿,哭了又哭,亲了又亲……直到女儿被景和仰从她怀里夺走,女儿哭喊“妈妈”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一直响着,响了25年
25年来,她每天都工作超过14个小时不是她爱工作,而是她太需要工作只有在工作的时候,女儿的哭声才不会在耳边响起来……
可是自端,这一切,让妈妈如何跟你解释清楚讲述明白?
“小姐”四姐轻声叫着容芷云,“小小姐已经到了”
容芷云回神,“到哪儿了?”
“到楼下了,已经通过话,现在想必在乘电梯”四姐看到女主人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不由得叹息——想当年,她只身来港,势单力孤进入这个家,被老夫人和一班“表哥”欺负的时候,也从未露出半分畏惧和紧张,如今……四姐对容芷云鼓励的笑了笑
容芷云深吸一口气,“好吧”
无论如何,这一关总要过的,不是吗?

往事接踵而至啊~~文里的人都陷在了回忆中这段很纠结,希望不至于太沉闷谢谢大家支持~~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九)

<em class=‘l72B’<em class=‘l72Bl72B’第五章枝与蔓的绵密门铃响了,四姐过去开门
在门开的一刹那,四姐愣了一下——门外站着的这个娇俏的女子,活脱是小姐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叫了声:“小小姐”
自端拎了一只果篮站在门外的地毡上,被眼前这位穿着白衣黑裤工人服的老太太叫的发愣,她含糊的应着,往老太太身后瞅,看到了容芷云,似乎松了一口气
容芷云招呼自端进来四姐忙从自端手里接过那只果篮,看了一眼,欢喜的对容芷云说:“小姐,是您最喜欢的石榴呢”
容芷云心里一动,看着弯身换鞋子的自端,对四姐点了点头,问自端道:“来的路上顺利吗?”
自端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怔忡——她问的这么自然,好像自己是天天都会来似的
容芷云没等她回答,又问:“你喝点儿什么?让四姐给你准备”
昨夜胃痛的的记忆还没消退,佟铁河那张扑克脸又浮现在眼前
自端说:“请给我一杯温水谢谢”
四姐应着去了
容芷云让自端进去坐下
自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公寓里装饰的低调而简朴的并没有常见的那种奢华让她觉得舒服室内的光线很好,也很温暖她的目光落在那巨幅肖像上
“那是你外祖父”容芷云低声说,“没有能够见到你,他一直深以为憾事”父亲过世的时候,把名下的一部分财产遗赠给了外孙女,包括房产和古董并且在容氏家族的信托基金里,特别给外孙女指定了份额只是这些,在自端成年之后,通通都放弃了
自端静静的看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
四姐将燕窝和温水奉上
“随意一点儿”容芷云微笑着
自端从进了门,脸上的表情一直就绷得紧紧的
容芷云起先也是有些紧张的可是现在,自端就在面前,她反而放松下来
这是心里有了计较的那种淡定
这是无论如何都想说出心里话的那种从容
自端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表面上是平静的,可是水杯里的微波荡漾出卖了她
自端低头
手上那颗的钻石发出耀眼的白光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
心跳的很急心情也是急躁不安的
以她一贯的慢条斯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正常
可是她控制不了
来的路上,她还问自己,是不是非要知道母亲当年反对她和顾惟仁在一起的理由?
母亲并不是唯一一个反对的
只是,别人可以用另外的途径向她施压,比如顾阿姨顾阿姨只是清楚的向她表明了立场:坚决不同意然后就有父亲开了口而母亲,记忆里,那段时间,母亲根本见不到她的面应付家里的反对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不在乎多这一股力量
现在想想,她是怨母亲的隐隐的,她曾意识到,在她和惟仁的问题上,间接的也是生母和继母的战争
想起这些,自端觉得胸口处剧烈的疼
那样激烈的反对,她都没有怕
她没有怕是因为他也不怕
是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她愿意和他一起走……
可他退缩了他先放手了明知道,他一放手,她会跌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仍是放手了
她们赢了
是的,她们赢了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一个人想要给她一个反对的理由
她想知道
也许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她就是想知道
她承认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惟仁那双眼睛,和眼睛里的欲言又止她想她至少在这里,会撑得住一个答案
于是,她来了
“为什么?”自端听到自己把这三个字问出了口她抬起眼来,定定的望着容芷云“请告诉我为什么如您所说,二十五年来,您甚至没有一刻忘记过我,那么,您总应该是希望我幸福的吧?”
“阿端,没有人比妈妈更希望你获得幸福”
“那么为什么?既然我的幸福,只有跟那个人在一起”
说出来,就好了吧
能够说出来了
自端的右手握住左手
手心碰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硌的她疼这疼由手心处扩散开……
“你这个孩子……”容芷云被自端脸上满布的痛楚镇住,心疼的、喃喃的道,“正因为这样,我,我们才必须阻止你和惟仁结婚,你知道吗?”
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们不合适……他是你继母的儿子,照道理也是你的哥哥……怎么能在一起呢?外人会怎么看你们、怎么看我们景家?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一张张的面孔,奶奶爷爷,爸爸阿姨,大伯娘娘,都不停的跟她讲不要不要,分开分开……她要疯了,她真的要疯了
自端惨然一笑
容芷云忍着心头的酸痛,望着女儿,“阿端,真相是残忍的我愿你一生都不知道可是如果你因此而恨我,如果你因此而谁也不能爱,如果你因此一生都不幸福,那么,我应该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要阻止,为什么顾惟仁会离开”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三十)

<em class=‘l4AFB4A60’<em class=‘l4AFB4A60l4AFB4A60’自端看着她,一瞬不瞬
是的,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容芷云一字一句:“阿端,你听好了——顾惟仁,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自端耳边响起来嗡嗡的声音
容芷云的声音,在这嗡嗡声里,开始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他,是你父亲和顾悦怡的儿子他们在陕南下乡时相恋73年你父亲参军,离开陕南75年冬天我们结婚结婚以前,他曾回到陕南见过顾悦怡阿端,顾惟仁生于76年的夏天”
自端几乎听得到自己牙关紧咬而发出的“咯咯”的声音
“这是顾悦怡亲口对我说的从她和她的幌子丈夫离婚,回到北京后,她就不断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阿端,个中的细节,妈妈不会跟你说因为妈妈根本不愿意回忆但是阿端,不要以为十年前他们的结合是单纯的姻缘他们的姻缘,三十多年来从未断过我承认我有错,当初,我不该强求,但不代表他们做的全对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冠以爱情的名义,就都是正确的”
自端摇着头
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你可以去问你父亲你也可以去问顾悦怡你甚至可以去问顾惟仁顾惟仁为什么会抛下你一走了之?因为是我找到了他我告诉了他为什么他的妈妈死也不能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我不相信!”
她不能相信
三十多年……不,不会的
那是她的父亲啊,和母亲离婚后,独自过了十几年的父亲啊;顾阿姨……顾阿姨,她认识的顾阿姨……怎么会?!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顾惟仁……是她的哥哥?她父亲的儿子?!
这不可能
“骗人”自端摇着头,“你骗人”
“阿端,妈妈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
像是有一根绳索勒住了自端的喉,她瞪着容芷云,只是说不出话来心脏处的麻痹渐渐的向身体四肢在扩散,已经不知道痛
容芷云知道自己这番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她看着自端,叹了口气
“阿端,这些话,本不该等到今天才说你父亲和顾悦怡,”容芷云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他们能有勇气一爱四十年,却没有勇气对着自己的子女说出真相?而且还是一对被蒙在鼓里,吵着要结婚的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什么样的危险?这是……”容芷云几近咬牙切齿二十多年,她关心着女儿,看到她被保护的滴水不漏、安然无恙;可是也许就那么一错神的工夫,就漏掉了这样一个关键——千算万算,算不到两个孩子,会在顾悦怡眼皮子底下闹恋爱
她想起来,仍觉得胆寒
“我给了顾惟仁一张机票我对他说,你去问问顾悦怡,问问你是谁的儿子问清楚了,是走是留,与我无干”
容芷云的话,像是炸弹一样,在自端耳边炸开
那炮弹的碎片刺进她的身体里,体无完肤
她整个人抖的像一片树叶
惟仁的脸在她眼前晃着,微笑的他,皱眉的他,快乐的他,苦恼的他……重重叠叠,像一张网,向她罩过来,将她网在中央,不断的收紧,再收紧紧的她喘不过气来……
容芷云看着自端那脸色,和当年顾惟仁如出一辙
她心脏猛的一缩
如出一辙……都是让人心疼的孩子
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痛苦,却依然那么的隐忍
她离去的时候,看着手中紧紧的攥着机票站在护城河边的惟仁,那一刻,她也像现在这般的心疼又心碎
她知道自己残忍
所有的这些,不该由两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她痛恨残忍的自己,也痛恨造成这一切的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