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小声的说:“我就想谢谢人家给我一条毯子——我听他们聊天,她马上要结婚。可是…”
Vincent那只戴金顶针的手团起来两个指关节对准了屹湘的头顶就敲过来,“笨蛋!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是shi嘛?啊?!对设计师来说,创意是金子、金子!金子你懂不懂?懂不懂?你把金子四处乱丢、乱丢!”
屹湘“啊”一声,被Vincent训的发懵。他们正站在警察局门口的宽阔的平台上,人来人往,嘈杂而热闹。Vincent对她一发飙,引人侧目。
屹湘正愣着,从身后被人猛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歪过去。
“看着点儿!”Vincent一把拉过屹湘,对着那人大吼。
那人急忙道歉。屹湘看清楚,同是黄皮肤黑头发。她摇摇手表示不介意了。推着Vincent赶紧走,上了车见Vincent依旧火冒三丈的模样,她转头对着窗外看看,说:“怎么没有记者来?”
Vincent冷冷的说:“都等着你出来才大张旗鼓开记者会呢,着什么急?”
屹湘笑。
崇碧拉开车门上车,屹湘看了眼她身后,刚刚撞他的那个人仍站在原地,看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那目光和神态,都带着一点儿好奇。
“别看了,还顾得看人家。”Vincent皱眉。
“开车吧,边走边说。”崇碧坐在了屹湘旁边,这才拥抱屹湘,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这身昂贵的开司米套装会沾了污秽。
“你没事就好。”她微笑。
“当然没事。”屹湘说。车子一启动,她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一眼——那人身边出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
是他…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眼看着郗屹湘一行人离开,刚要挪步,就听到有人问:“怎么才来?”
他急忙回身,“抱歉,邬先生。”
那位“邬先生”双手抄在裤袋里,脚步未停的走出了警察局大门。司机候在车边,见他走近,忙替他开了门。
“先送我回酒店。”上了车,他简洁的交代着。
车子超过前面那辆黑色的Binley,他侧脸看了一眼车内,旋即低下头,继续翻着当日的报纸。看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本小小的素描本,轻轻的放在膝盖上,用铅笔在画纸上擦出大片的阴影,留在上面的痕迹便显了出来。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七)
他嘴角微微一沉。
郗屹湘,是吗?

屹湘走神了。
Vincent跟崇碧头对头的讨论什么,她都没有听。那个灰色的身影明明很浅,她却觉得在脑海中越来越深。
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儿冷。
车子在街上穿行。刚下过雨的街道显得湿润而且格外洁净。一贯灰蒙蒙的色调,都有了温情脉脉的感觉。屹湘诧异于自己的感受。也许这就类似于…出笼小鸟。
崇碧和Vincent不约而同的望着沉默的屹湘,崇碧说:“湘湘,去我那儿休息一下吧。”
屹湘不假思索的摇头。
崇碧笑道:“总跟我这么见外。咱俩的住处,只有三个街区的距离,你我竟然能成年不见我一面。”她笑嘻嘻的,虽是抱怨的话,说起来决不让人尴尬。她替屹湘报了地址,“Vincent,我跟Vanessa一起下车。”她没跟屹湘商量,摆明了不给她搪塞的机会。
屹湘也没反对。
下车的时候Vincent嘱咐屹湘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强调让她明日一早务必准时到公司,有重要的事情。
Vincent的车子一走,崇碧把两个人的包都从右手递到左手,空出的手臂挽住屹湘。
抬头看着屹湘寄居的房子。这一区在纽约上东也算是高级住宅了。多是这种独栋的老房子。面前这所房子是常见的三层木结构,院子里细沙垫卵石铺路,两边碧草茵茵,好看的很。
“你找了个好地方。”崇碧说。
屹湘挠了下腮边,抬头看看,客厅的白纱正巧被拉开,陈太的身影出现,好像动作停了一下,随即拢了眼镜往玻璃上靠过去,似乎正撞了上去——屹湘见一向优雅沉稳的陈太这般失态,不由得笑起来,一笑浑身的肉疼,轻声说:“这下才真是糟了。”
“啊?”崇碧听屹湘这么说,按门铃的动作缓了一下。
屹湘伸手越过半人高的木门,将门闩拉开,说:“我住这儿呢,你客气什么。”
“我第一次来,别让你的房东觉得你的朋友没礼貌。”崇碧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位穿着黑色居家套装的老太太打开门从屋里出来,还没有怎么样,便失声叫道:“屹湘吗?你是怎么了?”跟着小步跑着下了楼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穿着半高跟的皮鞋跑起来。
崇碧吃惊的看着这位老太太。
屹湘镇定的跟老太太介绍她。
陈太缓过神来急忙拉着屹湘往屋里走,告诉屹湘快些上去洗澡,“我来照顾叶小姐。”
屹湘进了浴室,陈太出去泡茶,崇碧坐在屹湘的房间里,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
这是她第一次到屹湘住的地方来。
乱的很。最整齐要算是床边的那整墙的书。多数书籍都是烫金皮面的。屋子的一角靠窗的位置有张大写字台。旁边立着一个画架。架子上一幅没画完的画。
崇碧站在画架前看着,原来是从这窗口望出去的景色。初春的料峭,画面虽未完成,也有一点儿萧瑟感…崇碧记得潇潇说过,湘湘就爱画画;湘湘在家里的画室,还有很多她从小的涂鸦——只不过湘湘不在家,便落了锁,除了母亲偶尔去收拾下,旁人是不让进的。
屹湘说过,他是个“差劲”的哥哥。
屹湘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她跟潇潇比起来,属于并不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这对兄妹的性格,称不上南辕北辙,至少也是大相径庭。
崇碧微笑。
浴室里水声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崇碧惦记着屹湘手上的伤。她走过去敲门问:“湘湘,你需不需要帮忙?”
里面没有回应。
忽然听到里面一声惊呼。崇碧愣神的工夫,浴室门一下子被拉开,全身湿淋淋的、草草的裹着浴袍的屹湘冲出来。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八)
“湘湘?”崇碧叫道。
“我的玉不见了!”屹湘低着头。水珠子顺着发梢往下滴,急雨似的。她抓过自己的皮包,打开一股脑的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扒拉着,没有;又把夹层都拉开,还是没有。
她只觉得一阵眩晕。
崇碧忙从毛巾架上抽了条毛巾过来,先给屹湘把头发给拢起来,“你别急…好好儿想想,你确定戴在身上了?最后看到是什么时候?”
屹湘手按在锁骨处,摇头。
那玉是她从不离身的。
最后…最后…这几天她昼夜不停的在赶工,根本顾不得其他。
“是什么样的玉?”崇碧见屹湘发愣,追问。
什么样?
像是长在她身上的胎记。她知道那东西在那儿。天长日久了,忽然要她去形容,形容不确切的——锁骨处被她按的发疼发热。她手握成拳,对着崇碧,“…是块老玉。很老的玉。”
这算是什么形容?
习惯了精准表达的崇碧,看了屹湘一会儿,说:“你坐下来。”屹湘脸色就是这么一瞬,灰了。
“很贵重?”崇碧问。就算是块老玉,丢了也是有限的。
屹湘扶着小圆桌蹲了下去。
崇碧回身在浴室里搜罗了一圈,连防滑垫都掀开来查看,一无所获。
“不行我们就报警。”崇碧想起来,“是不是早上那阵子混乱,被人趁乱偷走了?”
屹湘苦笑。
如果是这样,她为这场混乱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身上发冷。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再找找看。若是,实在是找不回来…也就罢了。”
崇碧心知就屹湘这反应,可不是说“罢了”就罢了的模样,“别急,是什么样子的,你和我说说,就是实在没了,依葫芦画瓢,我准能给你捯饬一八九不离十的来。好不好?你先进去把澡洗完,回头感冒了,哪头儿合适啊?东西再金贵也还是东西,人生病了可不得了——且别上火…”她安慰着屹湘。
屹湘挣着站起来。
陈太推门进来,抬眼一见屹湘的模样,紧跟着叹了口气就道:“屹湘啊,你今天能不能不要再吓我了啦?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看你这孩子从昨天回来就开始不对劲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嘛?我是不是要去唐人街谢半仙那里去替你求个符回来啊?”
“要!去的时候顺便问问我把东西丢在哪儿了!”屹湘围紧浴巾。
陈太倒被屹湘逗笑了,“快去洗澡。我准备了午餐,你跟叶小姐下来吃。”
“这么打扰不好意思的。”崇碧想要拒绝。
“你还是别不好意思吧——等下你就知道了。”屹湘做了个鬼脸儿,把浴室门关上。
“那我就不跟您不客气了。”崇碧微笑。
陈太笑着请崇碧喝茶,“屹湘难得请朋友回来。我想你对她来说,应该是很特别的。”
崇碧心里一动,“湘湘,我是说屹湘,在您这里住了多久了?”
“有两年多了吧…我下去准备午饭,很快就好。”陈太微笑着离开了。
崇碧坐下来,喝着陈太特地冲泡的乌龙茶。
两年多?
那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她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广场上,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屹湘…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九)
崇碧觉得那大概是冥冥中注定的,她跟这一家人缘分重续的开始。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来。工作还有一大堆,其实不该耽误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可谁让湘湘,是湘湘呢?
手指滑动,图片夹里,有一张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在天山上。
跟他要了好久的生活照,他才翻出几张来发给她。这一张并不是特意拍的,也正因为不是特意拍的,效果倒格外的好些。傍晚,余晖,侧脸…他的肩很宽,侧脸很好看。当然,正面就更好看。只可惜他少有耐烦对着镜头微笑拍照的时候。除了那些应付差事的。
崇碧晃了下头。
手机里他最近一个打来的电话,还是一周之前了…
屹湘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利索,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看崇碧托了腮安静的坐着,坐姿端正的很,平板电脑的皮套翻过去一叠,形成一个特别舒服的角度,搁在膝上。
“看什么呢?”她问。
崇碧看她一眼,说:“你过来。”屹湘坐过去,盘腿便上了沙发,歪着身子靠近崇碧。崇碧问:“你用的什么?”
初时闻起来是一种清香,散开来却是渐渐浓郁的药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难闻?”屹湘嗅了下。用了太久,她自己已经适应了。
“不。就是很特别。”崇碧把电脑往屹湘这边挪了一下。
“LW设计师与动物保护主义者冲突——今晨的报纸,有几家的头条都是这个;更不用说facebook、youtube、twitter…这些了。你们都成了网络红人了。”
屹湘看着画面,崇碧看着屹湘。
屹湘读懂崇碧眼神里的含义,头皮一麻。
“昨天早上就有极端动物保护主义者冲击LW的卖场,警方已经立案,是我的同事在跟进;今天她去旧金山,临时由我代办。这次LW数人卷进互殴,你是最严重的一个。”
“对方呢?”屹湘问。
“他们也有多人被捕。”
“我会被提告吗?”屹湘看着崇碧。
“被你差点儿咬掉一块肉的那位警察不准备告你。不过,如果LW与对方不能达成和解,你免不了要出庭作证。目前就整个事件警方还在调查当中。我晚点儿会去见对方律师。”崇碧说。
屹湘舔了一下唇。
“湘湘,今天你真的是冲动了。”
“他们已经脱离了和平表达诉求的范围。如果你被攻击,会束手就擒?”屹湘不服气的反问。
崇碧看着屹湘亮亮的瞳。
“不会。”她坦白的说。
“你看。”
“你看。”崇碧给她看youtube上的视频。
画面十分清晰。镜头几乎没有抖动。
屹湘看着视频中那个陷入群殴的血人,几乎不相信那是自己。像个疯子一样乱踢乱吼。还尖叫着骂人——可就凭那糊的满脸满身的血浆遮着,任谁看到了,能认出那是郗屹湘?
没有人的。
“还要看吗?还有很多。”
屹湘沉默片刻,“这会作为控方证据嘛?”
“也许。但单从这段视频来说,效力不大。”崇碧说。
屹湘却在想另外的问题。
崇碧见她沉默,关了电脑,说:“放心啦。有我在啊。”她微笑,“我刚刚那么说,只是担心你,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再这么冲动,怕你吃亏。”
“我知道。谢谢。”屹湘笑笑,“你还真的开始像我嫂子了。”
“我是你的朋友也该这么‘关照’你啊!”崇碧伸手过来,捏住了屹湘的腮,轻轻的拧着。
屹湘被她这个动作弄的一愣。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十)
崇碧笑,“你哥对付你的招牌动作,是不是?”她松了手,开始收拾东西,眉梢眼角都是笑。
“形似。”屹湘拍拍自己的脸,“我哥下手才狠呢。”她撅嘴。下手稳狠准。每次捏都让她脸上红半天。愣还说能捏出梨涡来——见鬼哟,哥哥那张嘴!
她看看崇碧。
崇碧笑起来,腮上就有梨涡。
心里不由得一顿。
“他说你小时候可胖了,看到就想使劲儿捏。”崇碧忍着笑。
“我胖?他才胖好不好——等我回去收拾他。”
“好,回去收拾他。”崇碧笑,认真的说,“湘湘,我已经决定结束在这边的工作回北京了。我大哥这几天也在纽约,想咱们见见面、吃顿饭,见面详谈的。没想到不凑巧。”
“什么时候走?”屹湘问。崇碧总能想出些理由来约她见面,其中她那位候鸟一样的大哥来了就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可她总没有见到。她也有无数的合理借口推脱。
“最快下个月中就可以。”
“你真…”屹湘明白崇碧在这里取得的成绩有多不容易,“说回去就回去?”
“嗯。”崇碧平静的说,“就当休息一阵子,也有好多事情要筹备。放心,我不会做全职太太。潇潇也不鼓励我这样。”
“像我哥的态度。”屹湘骨梳一样的手指,梳理着半干的头发,看崇碧,笑问:“不过,会不会觉得失望?就算是希望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大概也想男人说出那句话——钱我来赚,你只管花。”
崇碧扑哧一笑,“就潇潇的职业来讲,说这句话很危险。我会担心的。”
屹湘也笑。
会担心的。
她认真的打量着崇碧。她要承认,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她。她忽然发现崇碧不知道哪儿像自己的母亲。
“我们下去吃饭。”她起身,出门听到屋内手机响,她忙回身去接电话。
崇碧站在楼梯上等她。
屹湘没有关门。她听到屹湘在“喂”了一声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大概有两三分钟,屹湘一声没出。崇碧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午后一点,她正盘算着,屹湘从房里出来,眼眶有点儿发红。
崇碧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屹湘很快回复了常态,拉着她下去到陈太的餐厅里坐下,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崇碧走的时候陈太特地给她拿了两盒凤梨酥,说“只比唐人街那些糊弄人的好些。”盛情难却,崇碧带上了。
屹湘陪崇碧在街边等车。
崇碧忽然想起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儿我忘了问。
屹湘眨眼,说,可是要问我能不能拿到我们公司本季推出的最漂亮的那件婚纱?
崇碧瞪她,这事儿晚些时候说——你能回去给我做伴娘嘛?
屹湘没想到崇碧会跟她提这个要求。
崇碧叹口气,说:“人结婚结的晚就是这点儿不好,在国内的都婚了;散在外面的不方便回去——我又不想随便找;潇潇说只要一个伴郎就行,我看九成九是董亚宁了…”
屹湘还没说话,出租车到了。
崇碧赶着上车,挥手道:“你考虑下给我答复啊,我先走。回见。”
“回见。”屹湘站在路边,看着车子远去了,半晌没动地儿。
手习惯性的摸了摸颈下,才想起来——原来是丢了。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十一)
树枝上的水滴大颗的落下来,冰冰凉的钻进发间。她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仰头看了看天色,阴沉的厉害,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还是雨雪天气?
她进了门,陈太把电话递给她,说:“是波士顿的邱博士找你。”
“谢谢。”屹湘握住电话。侧脸又打了个喷嚏,才开口,“姑姑?”她坐到小圈椅里,圆几上一只圆肚敞口瓶,瓶里一把洁白的马蹄莲,“…是…刚刚打给我了…”她吸着气,鼻子有点儿塞。姑姑的声音忽远忽近的。雪粒子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她转头看着窗外。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外面细雪飞扬,白蒙蒙的一片,树上的秋千随着风雪晃动着…“姑姑,您别劝我了,我不想回去…是,我刚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再问,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回去…您别替我操心,我过的很好。有时间我会去看您…再见。”
电话机滑下来,搭在肩头。
好久,她都不动。
“屹湘。”陈太站在她身后。
屹湘缓了一下,回头。
“伤口裂了。”陈太手里有一个急救包,示意屹湘,“我给你包一下。”
屹湘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上的伤口在渗血。
鼻尖一痒,她侧过脸,狠狠的、连续的打了几个喷嚏,终于,涕泗具下…伤口处被涂了药,钻心的疼。
****************
夜幕初降,叶崇磬站在办公室俯瞰曼哈顿。雪下的很大,已经好几日没有看到月,灯火辉煌也是模糊的。
Sophie进来问叶先生,您还不下班?
叶崇磬挠了下眉心。今晚没有安排,来纽约这么多日子,这好像是第一次。他竟然有些不太适应。
“我再呆一会儿。你先下班吧。”他温和的说,“等一下。”
Sophie后退的步子停住。
“我今儿听安德森说了一嘴,永昌建设那边出什么事了嘛?”叶崇磬问。永昌建设是董亚宁的。
“您是说,今天下午的事么?”Sophie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也不十分清楚。安德森说,永昌建设在青海的一个项目出了点儿问题。他听永昌的人说,董先生已经赶过去了。安德森还说,永昌在青海现在就那一个项目,还是援建,估计问题不会太大;比较起来,他倒是更重视永昌现在参与的一个竞标。照他的说法,董先生志在必得的这个标,风险还是挺大的。大概就这些。”
难怪董亚宁提前走。
叶崇磬挥了挥手,Sophie先退出去了。
他坐下来,桌子上放着Sophie给他准备好的IEM公司的资料,厚厚的一沓子。Sophie细心的将资料归类整理,关于IEM主要股东、有意入主IEM的公司的资料也搜集的尽可能详尽。叶崇磬随手拿起一本。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十二)
原来百达集团也有意参与竞争。这个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的公司,背后是一个没落的皇族。从来低调。百达的掌舵人几十年来没有在公众视野中露面,而关于他的传闻,最多的就是他娶了一位东方太太。购买IEM这等焦点一般的公司,不太像他们的作风——叶崇磬扫了一眼资料中关于百达的一段,不出所料,只字未提这对神秘的伉俪。
对手如此强劲,董亚宁要真想成事,不易。
叶崇磬把资料放下,拍了拍,锁进抽屉里,才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守门的保安送他到门边,待他出门之后,落锁。
叶崇磬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了。
雪还在飘,出城的话,路会不会不太好走?
“叶先生?”司机见他站在那里,不上车也不说话,小声问。
“去老橡树吧。”他说。既然没有别的安排,还是回他的老巢。
前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叶崇磬上车的动作一顿。不远处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了路边。
“叶崇磬!”从天窗里钻出一个装扮的似白色雪绒花的年轻女孩子,对着他挥舞双臂,“这里!叶崇磬!看这边、看这边!”
叶崇磬脸上挂了一丝笑,推上车门,示意司机先上车。他走下斜坡,往跑车那边去;车上的女子已经跳下车来,两步三步蹦跳着过来,张着手臂,叫道:“哎呀我就知道你不接电话准是还在公司呢,可让我逮着你了!”
她大笑着,抱住叶崇磬的肩,狠狠的箍了一下,竟然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喂,小猫,你这是干嘛?”叶崇磬笑。粟茂茂,亲近的朋友们昵称她“小猫”。
“又叫我小猫!”粟茂茂跺脚。高跟鞋踩在雪地上,立即印了两个清晰的脚印。她拂开睫毛上沾的雪花,瞪着叶崇磬。
“怎么这时候来了?”叶崇磬问。
“找你讨债的。”粟茂茂卡着腰。
“嗯?”
“一个提示:去年圣诞节。”戴着雪白的小羊皮手套的手指,伸出一个。
“嗯。”
“再一个提示:中央公园。”手指变成两根。
“嗯…”叶崇磬微笑着。
“还没想起来?”手变成了拳。
“想起来了。我当时就没答应你。”叶崇磬看了看天色,“走吧。”
“什么没答应?我提议,你没反对。不是答应是什么?”粟茂茂两拳相撞。
“真找个地儿吃东西,去不去?”叶崇磬问。
雪簌簌的落下。他身上的黑色大衣落了一层雪粒子。黑白分明的。
粟茂茂看了一会儿,说:“那好吧。不过!”
“嗯?”叶崇磬走到她的车边,替她开了车门。
“这事儿没完。”粟茂茂上了车,跨到副驾位子上去,“你来开车。”
叶崇磬上了车。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十三)
“怎么这么晚出来?”
粟茂茂摘下帽子来,露出一头齐耳短发,抖着帽子上的雪,说:“我也想早点儿啊,可是你看,又是雨又是雪的。”
“没有雨没有雪,你也不是朝九晚五。”
粟茂茂嘿嘿一笑,“跟我爸一个口气。不过他骂我凶多了。整天说我这儿不对那儿不好的,以后难当大任。”
“还不是为你好。”叶崇磬说。茂茂是独生女。粟家这一辈儿,偏又只剩下了她一个。粟家日后是要靠她的。也难怪她父亲着急。
“我又不是那块材料,骂我,也骂不出个银行家啊!”粟茂茂作出一副委屈状,“气狠了,他就说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跟谁谁、又谁谁似的,也给自己弄个私生子私生女的,也好有个备胎。现在对着我,就一副华山一条路的心肠…我就说,他还别着急,我不成,我给他找个成的不就行了?”
她好像被自己的主意也给逗乐了,笑起来。没心没肺的。
叶崇磬想起了上次在电话中,粟茂茂那半开玩笑说的话。
车子里很暖和。有种新车的味道。
“新买的?这车至少得提前半年下单。”他问。
“我就说,我的事儿啊,跟你说上千遍,你也记不住——我新买的?”粟茂茂弯了身子,脸几乎贴到膝上,将安全带拉的老长,看着叶崇磬,一脸的不乐意,“难道是抢的?这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啊!不是跟你念叨过?这还不是多亏了你跟我说,克尔维特新出的这款性能多好,同级别的车子里,这款性能最优价格最实惠。什么什么什么…那些都只有个花花架子,在美国的公路上,克尔维特才真正有王者之风。您就是一克尔维特的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