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往前走,聊着昨天的发布会。
远远的便听到了吵嚷声。屹湘抬头看到公司门前确实聚集了大批的示威者,比起她昨天离开的时候,更加人多势众。事态显然有些升级,屹湘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看了看地形。
示威人群堵塞了一部分街道,经过的车辆拥挤,但在警察的指挥下,仍算有条不紊,放慢速度通行;行人则自动选择避开这一路段——她回头看看,Joanna示意她右转——那里是公司侧门所在的方向…但显然那里也有示威者,走侧门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即便那是个好的选择,此时她也不想刻意回避。
Joanna看出她的意图,耸了耸肩,说:“也对,有什么好怕的。走吧。”
陆陆续续的,也有公司的同事从身边走过,催促她们快一些。
有警察在。有维持正常的车辆和人流通行的;也有面对这边的,警惕的看着示威人群的…也只是看着。穿着白色制服守在公司门前的则是公司的保安。
她们离那群人越来越近了。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二十五)
他们手里拿着的牌子,上面有血红的字迹,像是伤口破了,血液喷溅了一地;同时乱中有序的喊着标语上的口号。
“没有买卖,便没有杀戮!”
“反对皮毛制品!”
…
有一个人站在一辆“牧马人”顶上,裸露着上身,青白的皮肤上,黏着血色的字体。NoFur。
他的演讲十分有煽动性,瓢泼的大雨也不能浇灭他的热情,在他激愤情绪的煽动下,人群开始骚动。
屹湘把挂在衣角上的员工卡取下来,攥在手里。
前面的通道窄窄的,示威的人群、警察和公司安保人员及灰色的大厦之间,屹湘本能的靠向旁边,躲闪着如浪潮一般扑过来、大有冲进大厦势头的人群。
被推搡着,屹湘手里的伞都歪斜到了一边。
她镇定的屏住呼吸。
听到身后的Joanna在对什么人呼喝了一声,随即引来了更大声的回应。她回手拉了一把Joanna。还有几步远,她们就越过警察形成的人墙了…她加快了脚步,正在这时候,不知道谁喊:“她们是LW的设计师!看她们身上的皮革制品!”
屹湘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到,这句话是不是指的她和Joanna,只觉得一股冰冷迎头罩下来,眼前一片暗红。
冷冷的液体劈头盖脸的罩下来、顺着头顶往下流,滴滴答答的,黏黏糊糊的,有一股腥臭…屹湘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她低头,外套、围巾、牛仔裤、靴子、水泥地面上汪着的雨水,血红一摊,不断的洇开。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口鼻处,好让自己呼吸顺畅。抹开,上面的又继续流下来,她继续抹…她抬头瞪着前方那个对她泼血浆的人。血浆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她往前迈一步,那人后退一步;她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一摊血。
“你们选用皮草,你们杀戮生命…刽子手…”不停的有声音向她挤压过来。挤压过来的还有人群。
深蓝色和白色的制服迅速形成人墙。
屹湘紧紧的咬着牙,抱住自己的包和设计图。
她本意是不想和这些人起冲突,她只要去公司上班…但骚动的人群像是一个躁动的蚁穴,她眼前一派血红色,分不清到底是血浆糊住了眼睛,还是她的头脑已经发热。
她只觉得有股热力在推她向前。
有人在推搡她,不但推搡她,还辱骂她,骂她“刽子手”、“冷血人”…手臂、后背都在疼。
有人猛的抓住了她的设计图,大声的叫喊。
屹湘迅速反手扯住了带子。
“住手!”她低声。
声音被周围的呐喊吞没了。
但她毫不示弱的死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二十六)
“你给我放开!”她声音尖利起来。这一张口,嘴角弥漫的血浆迸进嘴里去。
“刽子手!”那人有一张“瘾君子”的脸,还龇着黄黄的牙。
屹湘觉得作呕。
“放开!”屹湘一巴掌推出去,扇在“瘾君子”的肩上。
她奋力的夺着她的设计图。只是她这等瘦弱的女子,根本没有被放在眼里。那人重重的推开她,一把夺过皮筒,高高的举了起来。人群里立刻有人吹起了口哨,尖细而锐利。
“混蛋!”屹湘开骂了。
“郗小姐!”“Vanessa!”他们在叫她,她不理,只看着“瘾君子”将皮筒丢在地上,兴奋的踩着。头脑中像有两条火龙在飞舞,热力四溅的。
屹湘使劲儿的推了他一把,蹲下身去抢皮筒。
她抓住锁扣,使劲的抽了一把。没抽动。猛然间一只脚趁机对准她的手踩了上来——穿着二战时期美军军靴的脚,鞋底硬的像石头,踩着、碾着。
一股钻心的疼,瞬间,让屹湘积攒的那些可以骂人的英文词汇都冲出了口。
她会骂人。她用带着重重的英伦腔的俚语骂起人来,也毫不逊色于布鲁克林的市井大婶——而此时她从头到脚像是沾了上百个人的血,看不清眉眼口鼻…她的反击让人群情绪更激动。
Joanna被推的撞到她身上,她一把将Joanna推到身后去。
混乱之际,她头发散了下来,在纠缠之间被人抓住,她被迫后仰。看不清是谁,她只知道自己被扯住头发被往旁边拖,她忍住痛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胡乱踢打,不知道从哪儿抓起来什么东西,根本不顾疼痛的好像要撕裂的头皮,对准前方乱戳起来…眼前一派血红。
有警察将屹湘倚住,试图把她从混乱的人群中隔开。一抓到屹湘的肩膀,屹湘尖叫起来。她拳脚施加,毫无章法,逮住什么打什么、逮住什么踢什么…风声雨声,汽车鸣笛声,警哨声、警笛声、各种呼喊声…全都抵不住她耳边那个疯狂的喊声。
混乱间有人勒住她的脖子,她机敏的转身,那人反应也快,来抓她的手臂,她头一低便毫不犹豫的对准了那手狠狠的咬了下去…那人痛苦的叫声比警哨声还要尖利…
“住手!住口!”那人对着她喊。
凭什么是她先住口,又凭什么是她先住手?
停不了,就是停不了。恨不得把嘴巴里这块皮肉给咬下来。
她的手臂终于被人大力的抓住。
屹湘仍想要挣开,脚下也在不停的踢蹬——没完呢,她还没把那些人都给打退呢!
身体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制住,动弹不得,手腕上一阵冰凉。她张着嘴,模模糊糊的粉红色视野中,看清手腕上多出来的那只亮晶晶的东西——手铐。
雨水带着血污迸进嘴里。
她喘着粗气,猛烈的咳嗽起来。咳的心肝脾肺都在胡乱的颤动、发疼…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一)
叶崇碧接了事务所的电话就准备准备出门。
叶崇磬刚跑步回来,问:“不是说中午才去工作?”他把报纸丢在桌上。
崇碧解释说有急事要赶到警察局。
叶崇磬就打趣道:“这种日子是多么的紧张刺激啊,怎么舍得就回家洗手作羹汤啊!”
崇碧闻言作势要掐他,说:“自己弄饭吃。别忘了晚上米尔森府上的舞会——你上回来就答应去,人家巴巴的给你留了帖子。你真是,好意思的。”一回身便开门走了。
叶崇磬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自己弄饭吃。好像能难得到他似的。
崇碧的厨房极大处处都是典型的美国式样的“极大”,物质储备也“极大”,可就是除了牛奶,全都是生的。
叶崇磬卡着腰看着打开的橱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精美盒子,琢磨着他要怎么凑合出一些吃的来…偶尔他在这儿留宿,崇碧这丫头也从不动手做饭,别说是煮顿像样的菜,就是拌一个蔬菜沙拉她都嫌占用时间,就会说可以等钟点工上门来的时候,请她给做。他不是没尝过崇碧这位钟点女佣的手艺,实在是…难以下咽。他这个味蕾不算灵敏的人都觉得偶尔为之已经算是遭罪,何况客房里还有一个嘴刁的一塌糊涂的混蛋呢?
叶崇磬想到这里,转身往客房走,“乒乒乓乓”的一顿敲打,室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董亚宁!”他叫道。
半晌,他也只是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皱了皱眉,拧了下门柄,推门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床铺整整齐齐的,枕头上都没有皱褶,像没有人睡过似的。床头的烟灰缸里有一点烟灰存着,几根烟蒂都只烧到半截。横七竖八的,跟整洁的床铺对比鲜明。落地窗开了半扇,风夹着湿气,吹拂着白纱,翩然起舞,地板上一点水汽。
叶崇磬从平台上往下看了一看:街边的槭树下,董亚宁的车子已经不见了。他回身关了窗。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渐渐的这才闻到一点点残存的酒味。
昨晚他们都喝了不少酒。
他是在公司加班开会到很晚。会议结束之后Sophie才跟他说,董先生在公司对面的皇家饭店等他。
认识这么多姓董的先生,随时会给他意外状况的也就这一个。
他从公司出来,过了马路就去皇家饭店——名为皇家饭店,其实就是个规模不大、档次不低、东西死贵且味道一般的意大利餐馆,若不是靠近公司、比较方便,他才不肯常来。进门,一眼便看到了董亚宁。
安静的坐着喝酒。
餐馆里放的是披头士的一首老歌。低沉回转。
他过去坐下来。
董亚宁眯着眼睛,转过头来,对着他喷了口烟。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二)
叶崇磬就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子,早早的拿起台子上的一个小杯垫来,扑了一下。不想董亚宁嘴巴一张,青色的烟雾一丝不乱的被他又吞了回去。
叶崇磬笑了,问:“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董亚宁回答。
叶崇磬对着熟识的酒保打了个榧子,指指董亚宁面前的酒——看看这都什么酒,好好儿的竟然在这儿喝茅台——见他瞪眼,董亚宁笑,“哈,别瞪眼了。我刚一提你名字,人家很痛快的让我在这儿喝,还偏了我两杯去,说不错呢…这儿买茅台可是比国内还便宜,我恨不得囤货呢。”
“你行。”叶崇磬懒得说他。茅台配这起司条、酸黄瓜,亏他想的出来。酒保拿了一只酒杯给他,他拿起酒瓶来斟上。
“我今儿见着粟茂茂还说了一车话。她没和你说?”
“没和我说。”
“也是。我怕是还轮不到成你们俩的话题。”董亚宁似笑非笑的,黑而亮的两道浓眉,飞入鬓角。
叶崇磬呷了口酒,“呆多久?”
“明儿就回。”董亚宁说。
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喝了多少酒了,这会子脸已经红了。他容长脸,白面皮,高鼻梁,唇形极好;眸子很黑,眼又是恰到好处的水润,显得黑白分明,尤其在笑起来的时候,丝毫不见锋芒,让人毫无戒备…模样生就的便是这么的好看。也难怪女人们都喜欢。
叶崇磬笑意渐深。
董亚宁斜睨他一眼,左边眉毛一抬,“哈?”一支烟恰好抽完,烟蒂戳在玻璃烟灰缸里。跟他的身材比起来,他的手倒是不大,很灵巧。指关节有点儿发黄,还有茧子。他习惯性的缩着手指,搓了一下那茧子。痒痒的。
“怨不得急三火四的让我去寻个胸针。”叶崇磬捻了条法式腌黄瓜,“咳嗤”咬了一口,想起那胸针,他抽了下鼻子,说:“可惜我秘书效率实在是高,这会儿恐怕已经在你家桌上摆着了。”
董亚宁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哦,那个啊。”
“哎?”叶崇磬反问。
“没有。怎么会。”董亚宁笑了笑,“那个,那个不送人。”声音沉沉的。一杯酒紧接着下去。
“哦!不送人?”叶崇磬笑着,想起某天听到的八卦,有心拿出来开开玩笑,一看时间已经不早,“得!你喝的也不少了,走吧。我明儿一早还得上班,今儿为了省时间干脆去碧儿那里借宿一晚——也不知道这什么日子,两头儿竟然都忙,忙的我脚不沾地儿都快不成了。”
董亚宁嗤了一声,说:“好像谁不是一样!”
“我是真忙,不比你。还有空儿万里迢迢的来、只为了博佳人一笑。”叶崇磬打趣。知道董亚宁新近交往的这位女友,不是一般的美女。相貌嘛,见仁见智,名头嘛,就老大的。
董亚宁听了仰头大笑一阵,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来真的是为了公事。”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三)
“真有心接手那倒霉催的IEM啊?”叶崇磬反应还是很快的。
“怎么着?我是看IEM制作的电影长大的一代啊。眼瞅着它垮了,心里多不落忍啊。我得救救它。哪怕就当给自己的少年时代正经的画个句号,不行啊?”董亚宁半真半假的笑道。
“行,太行了呀!且说呢,崇碧前阵子还提了一嘴,说她们事务所在给你公司做咨询。我以为是平常的业务,没细打听。”叶崇磬看看亚宁。这么大的投资案、而且涉及方方面面仅仅法律事务一点就庞杂琐碎,若不是十之八九的成了,想必亚宁是不会透口风的。“你确实可以啊。”
董亚宁的公司,这些年一直在影视制作上有所涉猎。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交一个娱乐圈的女朋友就投资一部戏的玩儿法,可投一部赚一部,也不是谁都能玩儿的这么好的;偶尔聊起来,他就说自己是玩票,这等烧钱捧戏子的买卖,从前纨绔子弟不是常做?有什么稀罕,不过方便给哥们儿们介绍女朋友,还不用“潜规则”那套低级手段——现在看来,他绝不只是玩玩而已。投资IEM这样的大公司,可不是一般的举动。
叶崇磬心里明白了几分。只是喝着酒,沉默。
董亚宁瞅他一眼,说:“我是可以,不过这事儿成不成,还得看你可不可以。”
叶崇磬的酒杯在手中转了几转,说:“我下班了。喝酒。不谈公事。”
“臭拽。你要是不可以,我就去问问粟茂茂的老爹可不可以啊。”董亚宁一对窄长的凤目,说这话的时候,含着笑,有股子说不出的邪劲儿透出来。
叶崇磬一笑,推了杯子,说:“你少一语双关,我这智商,听不懂。”
董亚宁又给他倒上酒,笑着说起了别的。
两个人也有阵子没见了,聊起来,不知不觉的夜就深了。俩人本来要在餐馆外面分手,偏偏崇碧打电话来问他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住她那边怎么还不来,董亚宁这个人来疯,便闹着要一起上去。崇碧大方的说那就一起上来吧,也好久没见董哥了。
俩人一起来了崇碧公寓。
崇碧原本就是越夜越精神的人,竟然还开了酒让他们一起再喝两杯。拦都拦不住,还说正好有开心的事——她白天有个案子赢的极其漂亮。
“足以写进教科书。”崇碧得意的说。
叶崇磬拿着酒杯碰了下妹妹的杯子以示褒奖。
董亚宁撇撇嘴,对崇碧说:“你这样的,也就是潇潇敢娶——回头他连跟女秘书、小下属玩儿个小暧昧恐怕都逃不过你这悍妇的火眼金睛加五指山。我总觉得可叹我们潇潇一世英雄,这就栽在你这儿了。”
“咦,他就是一世英雄,才懂得娶我做媳妇儿呢。”崇碧不以为意,笑着说。
董亚宁哈哈大笑,眉梢眼角都在微微颤动,杯中酒液波涛汹涌。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四)
“得,你们俩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行吧?”他轻咳一声。
崇碧笑,“董哥你要再这么损我们,我可是坚决不同意你给潇潇做伴郎啊——有您这样儿砸破锣的嘛?”
“哟,你们俩要是砸破锣就能砸分了,我可劲儿的砸!哈哈哈…”董亚宁笑着摆手,“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听说这拨儿晋升上将有五叔?”他看叶崇磬。
叶崇磬“哦”了一声,点头,“好像有这么句话儿——名额不多,争的还挺凶。这还得一阵子才颁晋升令呢。按说五叔去年升迁之后就该晋,不知道怎么后来没了下文,愣是拖到了今年——爷爷直说他不上进。五叔小一年儿都躲着爷爷,轻易不朝面儿。”叶崇磬微笑。
“五叔就是懒得钻营。”董亚宁笑道。
“他就是还有那点儿劲头。就按资历来的话,轮也轮到他了。”
崇碧接口来了句:“轮到就能拿到?别扯了。我就说,上将也越来越不值钱了。好死不死的小二百号儿上将,排排队,一操场。还争什么争?”
董亚宁失声笑起来,“也是。排兵布阵的时候,可不是得多来几个,不然不够分的,还没接班呢就闹内讧了不是。”
三人一笑。
聊的差不多了,酒也喝光了,董亚宁毫不客气的进了客房。
崇碧看董亚宁关了房门,倒小声开了句玩笑:“温柔乡里皓月当空呢,跑我们这儿矫情什么呀?”
叶崇磬也笑了,“随他吧。”斜崇碧一眼,“我说,你回去之后头一件事,改改你这口没遮拦的脾气。”
崇碧笑,“这不没外人嘛?”
“且容你放纵几日。”
…
叶崇磬回到厨房,准备喝杯牛奶就出门上班了。董亚宁倒打电话来,只说一早被电话叫醒,他赶着最早的班机回国,太早了就没吵他们。他这才放心。董亚宁挂电话前又问了句,昨儿晚上喝糊涂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他笑骂,你小子趁早儿滚蛋,还来试探我。董亚宁哈哈一笑,说,我只是问,我没跟崇碧说什么不该说的吧,回头她跟潇潇告状,我那伴郎的差事别真飞了…别的你全当我放P好了。
叶崇磬扔了电话还在想,董亚宁吗?哪句是他不该说的?
他敲了敲玻璃杯,拨电话。
“Sophie,搜集IEM的资料,越全面越好。明天之前给我。”
****************
屹湘生平头一次被关在铁笼子里。
拘捕她并且也是被她差点儿咬掉一块肉的大胖子警察说,整个示威人群造成的拥堵,都没有她施展那几下子拳脚来的厉害。当时竟然所有路过的车子都停下来,有人还钻出来站上车顶来观看…据说她那几下子,很像是传说中的“功夫”。
谁知道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娇小的东方女子,怒起来跟尼亚加拉大瀑布似的万马齐喑。
吓人了。
屹湘一直任他们说,就是不吭气。心想什么“功夫”,“功夫熊猫”还差不多。手指头不晓得是不是骨折了,肿的跟胡萝卜似的。被带回来先有医生给她处理了伤口。又是清理伤口又是包扎又是注射的,光问她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就好像问了几十个问题。
之后她就被关进来听候发落了。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五)
铁笼里是木地板,只有一个窄窄的像是平衡木似的长条凳子。坐在凳子上久了,让人累。她干脆就坐地板上。
刚刚冲动成那样,好像做梦一样。
她所有的东西都不知所踪,包括她“誓死”要保卫的设计图。一身的臭味,像好几个月不洗澡的狗似的…有位人高马大的女警给了她一条湿毛巾,让她擦擦脸;见她全身上下,像是被剥了皮的猫一样血淋淋的,又给了她一条薄毯子——她就勉强又算是一只有皮毛的猫了。
此时屹湘裹着薄毯,只露了脸在外面。
跟她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同样坐在地上,抱着手臂闭目养神。两个人的位置恰好成为一个对角。屹湘托着腮,研究着那人的腿型。看不到他的面孔。他一身灰,灰色连帽衫,帽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下巴,青虚虚的,但看他的腿型,小腿跟大腿的比例,具备典型的亚洲人种特征——屹湘稍稍低了头,想看到他的脸…那人一抬头。
屹湘吓了一跳,后脑勺“嘭”的一下磕在铁栏杆上。
“请问,你有没有纸和笔?”她脱口便问。
没话找话,典型的没话找话。她脸上在发热。持续发热。不由自主的就咽了口唾沫。
那人停了一会儿,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对着她便扔过来。本子落在屹湘身旁。
“笔在里面。”他说。
“谢谢。”屹湘从薄毯下伸出手去,在毯子上蹭了蹭,才把本子拿在手里。手感真好。她习惯性的翻过来看,不出所料的在背面的右下角看到了制作师傅的名字和物品编码。中规中矩的。也有主人的名字缩写。B.W.——屹湘打开本子,夹层里有一支铅笔。
她在纸上“嚓嚓”的画着。
“郗屹湘,出来。”铁栏杆外面,站的是那个人高马大的女警。屹湘抓紧时间多画了几笔,将那张纸从本子上撕下来。腿脚有点儿麻痹,她站起来,姿势奇怪的抖了抖腿,像小爪子上沾了水的猫似的,翘着脚走过去,弯身将本子还给那个人,“谢谢。”她说。跟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怕自己的模样和味道吓到人。
那人接过来,没出声。大半边脸依旧隐在大大的围帽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屹湘倒弯着腰站了一会儿——从手上看的出那人肤色晒至古铜。
“快些。你的律师在等了。”女警催促她。
“来了来了。”屹湘站过去。
女警给她开了门。
屹湘发现她已经换了便装。散着长发,雪白的皮肤上,有点点雀斑,很可爱。像屹湘喜欢的女明星凯特布莱切特。
被屹湘打量,她竟然有点儿扭捏,指着旁边的通道,说:“他们在外面等你。”
屹湘跟着她走出去。
“他们”指的是Vincent,还有他身边那位屹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女律师——叶崇碧。
第二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六)
屹湘哑着喉咙“嗨”了一声。Vincent板着脸,瞪了她一眼。崇碧则正在跟警方交涉什么,见屹湘出来,从警察手里抽过一叠黄色的文件,走过来先问:“伤怎么样?”
屹湘哼哼两声,说:“还好。”
崇碧脸上表情虽不算严肃,但职业的让人难以感受到一丝亲近。
崇碧把文件放在屹湘面前,递上一支圆珠笔来,说:“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字…你跟Vincent先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屹湘她痛快的签了字。两名警察将屹湘的东西都摆在桌子上,当着她的面进行清点,对照表格上的物品一一核对完毕,又让屹湘签了字。
屹湘的手不方便,女警经她同意,替她把所有物品装进了包里。Vincent默然的接过了包,变戏法一样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顶大帽子来,轻轻一甩就扣在了屹湘的头顶,“回去再跟你算账!”
屹湘抽了抽鼻子。
Vincent看她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又忍不住好笑。捏住薄毯的一角,像扭住了蚕茧似的,让屹湘走在他身后。
屹湘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位女警也已经走了出来。屹湘待她经过自己身边,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递给那位警察姑娘,说:“你只需要找个好裁缝。”
那女警打开纸片,竟是一张婚纱的草图——裹胸长纱,头顶的拖纱缀了一小圈蔷薇…
“你的颈子和肩膀很美。不露出来实在可惜。”屹湘说。
“谢谢。”脸上有两团粉红。
屹湘顿时觉得开心。跟女警道了别,紧跟在Vincent身后往外走。
Vincent撇了下嘴,“什么找个好裁缝?你不就是好裁缝?”
屹湘吐了吐舌尖。
“四处做好人。有这个心思,都花在你的设计上不是正好?省的一天到晚被从这个组踢到那个组。”Vincent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