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轻而薄的一个影子,那般的不真实,就连呼吸都是凉的,让他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影子捉住…
后来的每一个细节他如果想记起来,便都能记起来。每一个细节。连她那天穿的衣服,有几颗扣子、有几层、怎么一件一件在他手中飘落的,都能记起来…只是到了着急的时候,怎么也解不开她的胸衣,索性用牙齿咬。
她也不帮他,看着他着急;温柔的手,难得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发脚。
他呵她的痒,两个人笑着滚倒在地上,发出巨响。
她要他轻点儿,他使坏,说没关系,我们是…新婚夫妇。
呵,新婚夫妇…
她柔滑细腻的肌肤,就在他唇齿间含着,他像吃到冰激凌的小孩,再也不肯罢休,恨不得自己也成了冰激凌,好跟她融作一处…
半夜里醒来,她沉睡在他身边。
外面的雨还在下,心里安宁到不可思议。他十分贪心的想,如果时间能停滞,让这一刻无限延长,该有多好啊…拥着她到天亮,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是雨后的鸟语花香。膀子被她压的酸了,他还舍不得动,倒是她醒了,调皮的逗他…这一次是他睡到日上三竿。
被她叫醒,轻声的问他,想吃什么,我可以借用布莱尔太太的厨房。
他看着伏在床头的她,发丝垂下来,垂在他额头,痒痒的,心也痒痒的,痒到心旌荡漾,说,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冰激凌…被她拿了枕头捂在脸上,差点儿闷死。她那么小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手上的劲儿就那么大。
她笑着出去,真的借了店主人的厨房来,给他做了顿早午饭。店主人布莱尔太太夸她。她做鬼脸儿。
他开心的很。
她被称作董太太的时候,他比她还要开心。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小镇上胡乱的晃。没有目的,不赶时间。美丽安宁的霍克斯海德,美丽安宁的她…飘着面包香气的小路上,他牵着她的手,经过那所圣米迦勒与诸天使教堂,他问,要不要进去?
她微笑。她说我跟你,哪儿是我们不信仰的神能见证的。
夕阳下她面容上有一种晶莹的光彩,淡淡的,但是让人不能自已的。
他拥紧了她。
他没问她为什么发了那样的狠之后,还是会来找他;他只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不能没有她。即便她不肯也始终没有能够给他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他知道的是,这么多年了,不管她在哪里、距离他是远是近,他都想要抓住她,牢牢的。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十八)
她问他,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要成功。
他明白她为什么对于成功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于是开玩笑说,好,我知道,你不想让人说,你是董亚宁的太太,而是有一天,想让人介绍我:这是邱湘湘的先生…
她不语。勾住他的颈子,深深的吻他。
倚在教堂的灰石墙上,冷而坚硬的墙壁硌着他的背脊,并不舒服;她亲的那么狠、他的唇被她咬的发疼…她骨子里总有一股隐隐的野性,时不时的钻出来,就像在暗夜里舞动的精灵,让他着迷、让他害怕、让他深深的沉溺其中又想要牢牢的用力的封住,更让他不能放心。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很抱歉。
她跟他说抱歉,他觉得不是滋味。
多年以前,那个她还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的时代开始,他以为“抱歉”这种词,她永远不会对他说。那份了解和体谅,是她给他的信任,独独属于他。
他看了她半晌,这回沉默的是他。
只是继续牵着手,在夕阳下的小径上走着。都沉默。回到旅馆里,布莱尔太太说,晚餐已经给你们送到房间里去了,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走在木楼梯上,他突然停下,说我抱你进房间去吧。
她笑着问你干嘛?像被吓到的样子。
他说不是蜜月中嘛,像个度蜜月的样子好不好?
她说你越玩儿越真了快别发神经了,喂这样怪肉麻的…
他拉住她不松手,到底抱着她进了房间——真正的一间蜜月房:烛光晚餐、四处可见的花瓣…倒在床上,花瓣和她的头发丝儿一起黏在他脸上,暖的暖、凉的凉。一暖一凉之间,心跳都似乎是不规律的了。
她说这真让我有一种错觉呢。语气温柔的不得了。
他忽然间涕泗具下。
她开玩笑说你不用这么感动吧,我刚刚说的是错觉。
他气结。接着喷嚏上阵,真狼狈。恼的不得了,在这种时候,犯了过敏症…
他生病了,她老老实实的陪了他三天。三天里最多的就是陪他坐在阁楼的窗台上看风景。他吃药睡着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画图…待她下去给他煮东西吃了,他翻看着她的画稿。不太像是随便画的;她画功从来都是最好的,聪慧又努力,做什么都不会落在人后,迟早是要成功的…他出神的看着外面草地上一簇又一簇的白色小花,叫不出名字来,只是觉得清雅。
“这些小花看上去很像獐牙菜吧?”她端着白粥坐在他身边。米香扑鼻。
是很像。有一年暑假他们旅行,去神农架。到处都能看到开花的獐牙菜。
她说獐牙菜的小花美丽,就像绿色底子小白花的印花布。停了一会儿又说,正好在设计一组童装,这种花色给小女孩儿穿多么可爱…话题又回到工作上。
他不出声。
她坐到他身边,小心的吹凉了粥喂给他吃。
其实她不惯照顾人,他也不惯这么被人照顾。这好像是个别扭的游戏,要慢慢的才能习惯。
他吃完了,看着她。
阁楼里光线开始暗淡,她的面容也有些模糊。
她的电话在响,拖了好久她都没有接。好半晌,反而是他拿起来,递给她说接听吧。
她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见她慢慢的走到外面去,电话是一个接一个,时间越来越久,后来听到她的笑声,轻松而又愉悦。
天色完全暗下来,他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小花的时候,她进来,轻轻的从背后抱住他,说我得马上会伦敦。
她柔软的手臂像水草一般,扣在他的腰间。
他说好,我们一起走。
他答应的痛快,她却有些不忍了,说你再休息一天吧。
他说不,我也得回去了。
公司里家里好几头三催四催,他只是一拖再拖,说烦了就干脆关手机。
他笑着说:“你知道我这种妈宝,离了父母的眼面儿,立时三刻的就会被追踪下落——我离开已经太久了。”他并没有跟她讲的是,这样来了伦敦看她,也有些缘由;只是不忍心让她跟着心急,也只想看看她的模样。
她似是明白他的处境。也明白他不想她有负担。并不多问。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说不知道那座灯塔还在不在。就看到她身形停滞一下,回头对他笑了笑,说在的吧,那是引航的灯塔。之后又说有机会我们一起回去看一看…
他笑着说你这么忙,这个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也不是抱怨的语气,因为不是抱怨,反而觉得生疏了。
她看着他。过一会儿,终于转身过去,继续收拾东西。
离开的时候跟布莱尔太太告别。老太太请他们明年再来。
他笑着说好,我们明年再来。
在伦敦火车站出站口两人就去了不同方向,她去哪里,他没有问;他只是告诉她,他会去芳菲那里勾留半日。
她走的急匆匆的。说会去机场送他。
“等我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他到了芳菲的住处,芳菲简直不欢迎他,说他有异性没人性、妹子是早抛在脑后了。那一天他也懒得开口。芳菲看出他情绪不佳,只问了句:七年之痒…能熬过去嘛?
芳菲不提,他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七年了。已经七年了。
他说这有什么,我们会有无数个七年的。
芳菲笑笑,再不发一语。
他走的时候她并没有来得及赶到机场送她。换了往常他该暴跳如雷,却忍住没有生气。电话里他们照常说说笑笑,正常的不得了。
他应该是习惯了,她说话很难算数,尤其是在他这里。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十九)
在北京落地的时候第一个电话打给她,她没能接起;打回公寓,就是答录机招呼——他对着答录机报了平安。
之后…霍克斯海德之约,永远没了下文…
旺财张着嘴巴呼呼的吐着热气,呱唧呱唧舔了两下董亚宁的脸。
董亚宁看看旺财,一时性起,刚刚替它梳理顺滑的毛,又被他伸手揉了个乱七八糟的,看着这小子站起来猛猛的甩着毛,他说:“笨东西。”
据说狗越笨,就越是一生只能认准一个主人。比如藏獒。旺财是那一窝小犬里被淘汰的一个,拿给他的时候还得了犬瘟。卖主说这小家伙怕是熬不过三两天去的…犬舍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他偶然去参观的;也知道这种唯一不怕野兽的犬,只适合在雪域高原上生活,拘束了它,简直是罪孽;既是那样,他原本就该转身就走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鼻子干干、眼泪汪汪的小家伙,他一伸手就把它逮住了,说:“你开个价,我要了。”
卖主吓了一跳。提醒他说董先生,这是病狗。我预备让它自生自灭的。
他拎着它,它的体温真高,且神情呆滞,心里也知道怕是没的救,但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子执拗,就是要带走。
卖主说狗先带走吧,以后再说。
回北京的路上,李晋说真怕等下去提那航空箱子,里面的小家伙没气儿了…他瞪了李晋一眼,说我董亚宁的狗,怎么可以TMD随随便便就死那么没出息?
嘴硬而已。他跟李晋同样的想法。而这种担心,在随后的半年里,他时常都有。整整治疗了大半年,病情时好时坏。他常在半夜里得带着这个越来越大的家伙去兽医那里或者通知兽医上门来急救。好几次医生都说别救了董先生,没用了…他就是不肯放弃。说这小子虽然病着可是能吃能喝的,肯定有的救。就那么坚持下来,直到它完全康复——可能是长的不容易,这家伙就更懂事。
卖主在前不久遇到他,听说狗活了下来,憨厚的汉子对着他,实实在在的说了句董先生他们都说你心狠着呢,有好狗也别卖给你,给多少钱都别…你还要狗不要,我给你留最好的。
他说我的旺财已经是最好的。转了转眼珠子又骂,我TM就算脾气不好名声不佳吧,难道会虐畜?到底拐了人家一只小的回来。
他看着旺财,忍不住又骂一句:“笨东西。”
这笨东西,在他从哈瓦那回来之后不久就遇到,也是缘分;它好像专门是来陪他度过难熬的时间的…
电话在响,他站起来去接。
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跟平常不同,又有些娇娇怯怯的味道,大约是知道前晚闯了一祸,他肯接电话,已经是意外之意外…他正对着客厅里整面墙的鱼缸,浴缸里的小丑鱼活泼好动,看到他好像有灵性一般,纷纷的游过来。他在心里默念着它们的名字,女人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只听到最后一句,问他可不可以见个面、担心他不舒服呢…他嘴角一抿。
“明儿吧。”淡淡的,停了一会儿,他说:“记得给我煮好白果粥。”
****************
屹湘一出电梯就看见走廊上站了两个保镖模样的男子。
这类人她经常会见到。
多数衣着整齐、其貌不扬但一定是身怀绝技又努力深藏不露。
他们俩见她从电梯出来,并没有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反而有礼貌的后退几步,这倒让屹湘颇为诧异,稍一转身她就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董亚宁的包房门口,那个女孩子正伸长了两条修长的美腿坐在地上,左手拿了一只银色的小酒瓶,右手端着平板电脑,玩儿拍摄呢…看起来是悠闲自得、完全不怕打持久战的模样。
她见屹湘拿着房卡开门,又是用一声“喂”开头,算是打招呼,“你住在这里呢?”
屹湘开了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两位保镖密切的注意着这里的动向,并不上前来。她心想是啊,没有得到上面的指示,她也不闹事,他们也只能看着。
屹湘推开门便进去了。
外面也没了动静。
她洗过澡才觉得重返人间似的,听到门铃响知道是送吃的,立时肚饿。
服务员送来的不止有牛奶,还有三明治跟刚刚出炉的起司蛋糕——她需要吃点儿甜东西,好让自己舒服一些,才能去打那工笔花鸟图的腹稿…
她看了一眼那个等候的女孩子——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毯子,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过去,总之是一动不动。
心底猛的蹿升了一点点火苗子,她忙转身,立即就看到那盆红心蝴蝶兰。
“郗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没?”服务员跟她熟悉了,走之前打个招呼。
她摇头说没有。待要关门,忽见着那女孩子动了一下。不,并没有醒,只是手臂在不自觉的抽搐。
屹湘愣愣的看着那女孩子只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安静。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整。并不算很晚,可她等的那个男人,恐怕今晚是不会出现了…她脚步不自觉的往那边走去。感觉到身后有目光跟随,她也不在乎。
女孩子的东西散了一地。那只银色的小酒壶,也许是屹湘格外留意,只觉得更加光华绚烂。酒气并不算重,但她烂醉。
“郗小姐。”身后有人叫她。
她站起来,说:“叫醒她,看她随身有没有带药,喂给她吃;不然带她去诊所——如果不想她出事的话,极早让她戒酒。”
她转身绕过了那二人。
明明是走远了,酒味却越来越浓了似的——恐怕是伏特加,也许更混进去了金酒,烈到不能再烈了——你到底有什么样的伤心事,非要喝到自己如泥如土?如此轻贱自己,你可知道,有一天,你会后悔?
她的手指也微微痉、挛。
她想这个地方,她真的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也许明日回家,问问崇碧?
或者就像小冯说的,去住那满是海归的高层——认识新的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
于是她给小冯打电话,说:“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你给我选好的那两个住处了…咦,那我不妨多看看…”
夜色深沉。
一切归于沉寂之后,身处何处,原本无关紧要。
只是,像那样没有黄昏的阁楼,这一生,不晓得有没有缘分再遇?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一)
屹湘七转八转的靠着导航仪才找到了跟冯程程约好的巷口。这里距离国子监很近,附近雍和宫香火旺盛的时候,车子格外的多。她小心的行驶,待看到小冯站在树下翘首以待的身影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出了一身的透汗。
小冯看到她,活泼泼的跑着过来指挥着她见缝插针停好车,拉开车门便问她:“路上顺利吗?”
屹湘以手抹额。额上汗珠足以说明状况。她只问:“怎么走?”
她等会儿得按钟赶回家去——今天父亲例行的身体检查,她知道后特意在日程上做了记录。母亲和潇潇也不肯对她说的太细,她想知道什么,还不如极早回家自己去观察来得快些——她看看时间,还算是宽裕。跟着小冯从前方的巷口拐进去,看见密密的柳条儿已经喜欢。只是巷子里车停的未免太满了些。走到近前,是修葺的崭新的大门。屹湘看着那漆的通红的大门,门边的石狮子更是簇新的带着石头新近被打磨过的犀利光泽,她没急着往里走,摸了摸灰砖墙,叹了口气。
小冯机敏,问道:“怎么?”
她笑笑,问:“屋主是哪里人?”
小冯想了想,说:“不知道呢,只听说是做餐饮生意起家的,大概是南方人。”
屹湘想,真可惜了原来的那些旧砖头了…仿佛记得谁说过,前些年刚回北京的时候,有一天站在街上,猛然间发现京城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样子了,那心情简直悲从中来。那时候听了这说法就只是开玩笑,说你们这些学建筑的人到底不一样,对待古建筑总跟旧情人似的,恨不得她一辈子都是那种风情万种、仪态婀娜、再也不会变异,一时走了样子,心里便万般不是滋味…但此刻她有点儿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了。
新也是太新了。商业也足够商业了。不是不保护,只是保护的不太得法。
她站在院中的紫藤架下。刚刚冒出芽儿来的藤,盘根错节的,木架子下极干净,什么摆设都没有。她眼瞅着这些,有些发愣。
二房东等在那里,跟小冯聊了两句,招呼屹湘去看看房间——不是说好的东厢房,而是两间倒座儿——屹湘听着小冯很不乐意的跟二房东说那您电话里就该跟我说清楚啊倒座儿怎么可以…屹湘喊住小冯,说倒座儿有倒座儿的好处,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小冯到底年轻几岁,这时候显出小孩子脾气来了。
屹湘微笑。
“住的舒服,在哪儿倒是无所谓。”屹湘说着先跟着二房东进了屋子。收拾的还算洁净,只是一股子新装修的味道,多少也有些潮湿。她沉吟片刻,客气的问了问价格,随后说要考虑,就要离开。出门的时候正遇到一对外国夫妇,兴致勃勃的看着这院中的设施,屹湘见二房东更加兴致勃勃的操着一口漂亮的英文跟他们聊起来,笑着跟小冯说:“我看我还是去看那高层公寓吧——不接地气儿就不接地气儿。”
“我以为你一定喜欢这里。先带你这儿来了。谁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动。”小冯沮丧。
屹湘笑。这意外并不令她不愉快。跟人有关的事情,总是变数最多。她正笑着,电话响,一看号码,她接起来便叫“妈妈”,车匙按了一下,示意小冯先上车,“我再看一处房子,马上就可以…什么?”
她站住了。
小冯人还没上车,就只见郗屹湘脸色微微一变,她停住脚步,听着屹湘说“我马上回来…妈妈我这就来您怎么能这个时候还不让我过去呢”接着便挂断了电话,小冯就问:“出什么事了?”
屹湘忙稳住心神,说:“我父亲被送进医院了。小冯,我得赶过去…真不好意思。”
小冯过来,从她手里拿了车匙,“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开车送你去。”
屹湘想说不用,小冯不由分说的已经坐进了驾驶位,她只好坐进车子里,说了地址。
小冯一路上都不出声。
屹湘心里发慌。倒分外的感激小冯很懂得在什么时候保持安静。往医院去的路并不算长,路上也算顺畅,可她额上不停的落汗,于是也不停的擦汗。
小冯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之后,才知道自己这是来了什么地儿。她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问。车匙还给郗屹湘,她说自己出门右转走两步打车就会便好了,要屹湘不必担心。还笑着说差旅费公司会报销啦…屹湘记挂父亲,多谢小冯体贴,嘱咐她路上小心,匆匆忙忙的就往病房那边去。
脚步匆匆的,在小院落的大门口被警卫拦住。屹湘已经看到了高秘书,她还没过来,屹湘先报了名字过去。被告知仍需等待核查,直到高秘书过来,陪她等着核查完毕。
屹湘心里说不出的恼火,又不方便对着高秘书发,只一声不吭的走在了前头。
倒是高秘书轻声的跟她解释:“今儿不光是咱们家首长在这院里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交代了缘由。
屹湘咽了一口唾沫。
一路上密密的警戒,没来由的让她心里更添了一层堵。
“我父亲怎样?”她问。已经上了二楼,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母亲电话里说什么也不让她来,她只道是母亲怕她特别抗拒这个地方…可她怎能不来?
高秘书轻声说:“稳定了。只是前两日特别的忙,没有休息好,血压有些高,在卫生间差点儿跌了。医生赶忙给送过来了,说还是在这儿观察一下比较放心。”
屹湘心里明白。24小时有医生跟着,谁不放心?除非状况已经开始恶化。她略站了站——这种脸色进去,父亲没事也该给她搅和的心情不好了。
高秘书体谅的站在一旁等她。
屹湘看着窗外,宁静的小院落,一条小径穿过枫树林通往另一所小楼。从这儿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小楼前人影晃动,她忽然浑身一震。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二)
“那是…”她回身。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在发抖了。
高秘书还没回答,病房门响,医生和郗广舒一起出来了。
见到屹湘,郗广舒略一伸手,将女儿拉在身边,给她介绍主治医生;屹湘点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她脸色之苍白,令在场的人都以为她是担心父亲,并不以为其他。只有高秘书悄悄的退到一边去,从窗口看了一下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送走了医生,郗广舒才看看女儿的脸,“手冰凉冰凉的,吓到了?”她温和的问。眼神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不是说了不要紧,看你。”
屹湘只看着母亲的眼。
郗广舒让她进去探视一下父亲,微笑道:“眼见为实。你爸爸好好儿的呢。”
屹湘要进病房,听着高秘书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母亲在身后说:“是吗?资老一来,这儿安全级别提高的也太过了。咱们进出都不方便了…”她扶了一下门,一步跨进病房,走两步就看到了病床上坐着的父亲。
邱亚非并没有换病号服,仍是家常的衣服,好像准备随时离开这里似的。
见到屹湘,他笑呵呵的拍着床沿。
屹湘过去,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抱住父亲的肩膀。只觉得全身的骨节都酥软了,埋了半边脸在父亲胸口,又不敢把这重量都压在父亲身上,只一会儿,人简直滑了一截子在病床上,好久,除了父亲温暖的手拍着她的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郗广舒默默的关了病房门。
她在走廊上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她的目光也遛达出去,望着不远处那栋灰色的小楼…
高秘书接了两个电话,过来跟她汇报。
她沉吟。
听到后面有声响,她知道是屹湘出来了,对着女儿笑了一下。
屹湘沉默着望住母亲,母亲镇定自若的笑容,此时看起来虽令她安心,却也格外的觉得不忍,她小声的说:“妈妈,有事情就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爸爸。”
郗广舒似是有些意外,“湘湘…”
“妈妈你去吧。我在这儿。”屹湘又说一遍。
“你行吗?”郗广舒知道自己必须走,可留屹湘在这里,她还是有些犹豫,“湘湘,你爸爸没事,今天的检查结束了等报告就可以,他晚上就可以回家的。”
“那我陪爸爸晚上再回家。”屹湘丝毫不带犹豫的说。
郗广舒这才说:“既然这样,也好。你在这儿看着些,不要让爸爸再翻那些劳什子文件什么的…看住了他。”郗广舒走到门口去,对着丈夫简单的说了一句话、给了一个手势,便离开了。
屹湘回身把门关了,一眼看到父亲正要从床边拿起一沓子公文来,她忙叫道:“爸!”说着就过去夺了过来,看都不看就塞回去,“别强调理由…我还认得出是加急——不是不让您处理,只是不用非得这会儿处理,不信离了您不行。”她说着,把父亲鼻梁上的花镜都取下来了。
邱亚非点着屹湘。
“就几个小时。您哪怕小睡一会儿呢。”屹湘说着坐下来。
安静的,父女俩相对。
邱亚非摸摸女儿的头顶,真的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屹湘扯开被子,给父亲盖好。
病房里什么都有,电视机电脑的,她却什么都不想动。拉好了窗帘来遮光,打开冰箱,饮料极其丰富,就是没有一样是含有酒精的——她清点了一遍,还是取了瓶矿泉水出来。只觉得脑门儿一阵抽搐似的,疼的有些锐利。她从包里拿出药盒来,捏了半粒吃下去。转头再看看,父亲轻轻的发出鼾声…她眼眶有些发酸,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父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