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屿舔舔唇,“拿来看。”
于是宋又川给了他本杂志。
容屿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起来。
他用的是左手,宋又川也坐在他左边,一看这,顿时不乐意了:“我靠,你要不要这样?我们这边一排人呢,你用右手扇,我们几个好歹还能蹭着点儿风。”
容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老子乐意用哪只手,就用哪只手。”
怕倪歌察觉到端倪,他凶完基友,又板着脸转头去看她。
绵羊姑娘眼睫低垂,正埋着头玩单词软件,每摁对一个单词的中文释义,系统就会送一串金币。
从她右上角的数值来看……
容屿小心地凑近,然后飞快地收回目光。
她在游戏里,应该是个超级富婆。
唉。
他叹息。
可惜是个傻的。
“你看看这种作业,这种卷子,这种题。”宋又川狠戳手上的语文试卷,“我已经逃掉三节语文课了,还是逃不掉做扩句的命。”
“老孙可是说了,越接近高考他越担心我们几个的成绩,夜夜惊出一身冷汗。”绵羊姑娘的刘海被风带起,再软绵绵地落下,带起,再落下。
容屿突然觉得好玩,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屎吃多了就习惯了,高三相伴不孤单。”
下一秒,倪歌突然抬起头。
容屿立刻条件反射地收起扇风的手。
“……那么这个青年文学奖呢,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有能力的同学都去参加一下。”台上的老师说,“它在国内高校之间的承认度非常高,你得个国一,国内大学自主招生的初试肯定都稳了。”
青年文学奖……
倪歌眨眨眼。
就是孙老师撺掇她去参加的比赛。
其实未必是老孙看重她什么,只是因为……
“虽然啊,这个比赛的入围率呢,是众所周知的低。”台上老师继续,“但是这不妨碍你们参赛啊,每年能进决赛的人本来就只有0.4%,99.6%都进不了呢,就算你失败了,你仍然是大多数。”
——只是因为,他觉得,多一个基数不嫌多。
会堂里响起学生们轻松的笑声。
倪歌想起自己背包里那一沓报名表,微微眯起眼,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容屿突然发声。
“……?”
她不解地转过去。
“如果……”他拖着尾音长长地顿了一下,像是思虑许久,才痛下决心,“自习室里,总是有人吵到你午休。”
他有些不自然地,闷声说:“你可以到楼上来,用我的桌子。”
***
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骤然远离,一下子变小了。
倪歌睁着小羊的眼睛,望着他愣住。
容屿很少这么直白地向她示好,她感到一丝丝受宠若惊。
她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感谢他,下意识道:“谢,谢谢哥哥。”
小女孩声音软绵绵,容屿身形一僵,突然动作可疑地将头转了过去。
好半天,才重新转过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应该的。”
楼上小自习室的位置是固定的,每人只有一个。
容屿把它让出来,颇有一种让贤皇位的感觉。
倪歌无以为报,想来想去,猜测他对语文大概真的深恶痛绝,那她也许可以救一救他的英语……
绵羊姑娘认真地思索一阵,决定先试探一下他的词汇量:“哥哥。”
“嗯?”
她这么轻易就换了称呼,容屿愉悦得快要上天,转过来挑眉看她。
倪歌随便调了几个意思相近的词,打开游戏软件给他看:“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屏幕上写着:milkman。
他非常果断:“牛郎。”
“……”倪歌不死心,又换了一个,“这个呢?”
“cowboy,”容屿十分肯定,“年轻的牛郎。”
倪歌:“……”
算了,应该是没有救了。
***
讲座结束时,倪歌不仅得到了她想要的关于自招的信息,还背完了今日份的十五组单词。
她心满意足,抱起小背包:“哥哥,你现在走吗?”
容屿被她叫得老脸发红,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将她的背包抢过来:“走。”
人群熙熙攘攘,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往外挤。
两个人没走几步就被堵在了门口,人群好一阵子不动弹,倪歌百无聊赖,低头继续刷手机。
讲座结束后她重新打开了手机的声音,容屿才发现,这游戏竟然是带音效的。
每次点对单词,都会发出“叮”的轻响,然后金币入库“哗啦啦”。
她浏览得非常快,所以他站在她身边,全程就听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啦啦啦。
容屿:“……”
听着就很有钱。
回去他就注册一个新号,立刻开始学英语。
然后去单挑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保存笔友的信啦。前段时间我不在学校,一直担心,那封信会被寄丢。”
人群缓慢移动,斜对面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温柔得像夏日薄荷。
另一个谦虚道:“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小事。不要耽误你和朋友联系,才比较重要。”
倪歌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辨认出,后头这个谦虚的声音,来自黎婧初。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
她很快重新低下头,继续玩她的单词游戏。
另外那个女生低呼:“怎么会是小事?我们整个班的信件都是你一个人在代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不好!”
黎婧初笑了:“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哈哈哈,我知道的,你经常要去取杂志样刊,所以会有很多信。”
“是啊,所以我……”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保安见人群难以疏散,连忙跑过来打开了另一半门。通道一下子变宽,学生们蜂拥而出。
“今天清时哥来接我,我先走了。”倪歌礼貌地道别,“哥哥再见。”
从会堂出来,容屿就有些发怔。
走出来之后,外面风一吹,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很多事情堆积着撞到一起。
眼疾手快,他抓住她:“倪歌。”
“嗯?”
“你之前那些给我的信,是寄到了我家——”容屿微顿,意味不明地问,“还是寄到了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之后。
倪歌:他需要一个翻译机,很巧,我最擅长翻译。
容屿:我想翘班,去谈恋爱。
倪歌:首长说,他要加训,你们别走。
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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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别标注:现实里确实有香港青年文学奖,但我这个是架空的,不是辣个。
25字评论还是66个红包……T.T
☆、游泳
倪歌微怔,立刻反应过来:“哥哥,我们没有证据。”
容屿难得机灵一次,挑眉:“所以,真的寄到了学校?”
倪歌没有说话。
她沉默超过三秒,容屿只当她默认:“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倪歌的小羊毛都炸起来。
但她又不敢怼他。
只好埋着头往前走。
并肩走出去一段路,容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她默了默,停住脚步,初秋的晚霞铺满天空,天边残阳似血,“如果我这些年不给你写信,也不跟你联系,你是不是永远不会主动联系我?如果没有那些信——”
她声音低低的,半晌,抬起头:“我回来之后,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冷战?”
***
——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冷战?
直到回到教室,开始上晚课,容屿脑海里还回旋着倪歌这句话。
她看起来真的不太开心,他觉得,如果她打得过他,应该会冲上来胖揍他一顿。
然而她没有。
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空挡里,她非常难过地从他手里接过书包、耷着耳朵走了。
中性笔在指尖饶了几圈,容屿郁闷地撑住脸。
——那种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可爱成这样,他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跟她冷战到现在啊。
但他又实在拉不下脸。
没办法果断地说:“不,其实从我们重逢的第一面起,我就在心里做了决定,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都要千方百计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不放。”
“唉……”
晚课又是语文课,老孙发了卷子让大家自己做。
容屿连逃课的心思都没了,前排宋又川传来卷子,他神情恹恹地往后排递。
“别叹气啊屿哥,今天星期六,上完这节晚课我们就能回去嗨了。”小基友笑嘻嘻,“有两天都见不到老孙了呢,不瞒你说,我还真有点儿想他。”
“屁话。”
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一个轻和的女声:“阿屿,阿屿。”
容屿没动弹,连个侧脸都没转给她。
黎婧初以为他没听见:“我这儿没卷子了,你那边多余的能给我一下吗?”
容屿还是没动。
“屿哥,人家叫你呢。”宋又川转过来戳他,小声惊呼,“难道你他妈睁着眼也能睡着?”
“阿屿……”旁边同学都在自习,黎婧初也不好太大声地叫他,凑过来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卷子给我一下……”
“行啊。”
不知怎么,容屿火气突然蹭地就窜上来了。
他猛地转过去甩开她的手,手臂带动书桌上一摞课本哗啦啦地落到地上,发出巨响:“那你也先把老子的信,还给老子啊!”
容屿话音落下,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还有同学在小声地讨论题目,现下也纷纷噤声,转头看过来。
良久。
黎婧初从怔愣的状态里回过神,强笑着低声问:“什么信?”
“别他妈装了。”容屿被气笑,“你以为我来找你之前,没去问过门房吗?”
门房代收全校快递,得知他的来意,小哥连连摆手:“那么久以前的东西,肯定找不到记录了。”
容屿不甘心,他牺牲了自己的晚饭时间,磨破嘴皮子,小哥终于松口:“我把这几年的信件记录本都给你,但我不帮你找哦。”
于是容屿一个人站在门房,翻了二十多本快递和信件记录。
才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那几封信。
无一例外,通通显示:收件人,容屿;签收状态,已代领。
容屿头都要被气炸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十八年的风度,才没有去揍黎婧初一顿。
教室里,苍白的灯光默不作声地打下来,填充满两人之间的空间。
“黎婧初。”容屿冷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要我在这儿说,还是出去说?”
黎婧初长久地望着他。
半晌,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几分:“出去说。”
***
黎婧初从五年级开始写小说。
因为父母的地位也因为学校教育,她的爱好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很好的支持,她这些年顺风顺水,同学喜欢她,老师保护她,一直长到十八岁,都没怎么尝过失败的滋味。
——只在两件事上,踢到过铁板。
——青年文学赛,以及容屿。
“你也知道,因为隔三差五就要去门房拿样刊和奖状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和门卫小哥非常熟。”
夜风拂面,走廊上灯光暧昧,面前的少年沉默而冷淡,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黎婧初尽量将声音放轻,恰到好处地拿捏她与容屿之间的距离,考虑怎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温柔,也更没有攻击力一些。
“……所以从初中时起,几乎整个班级的信件都由我顺路代领,再逐一派发。”
这是一个不麻烦而且非常容易博好感的工作,为她积累了一路同学间的好人缘,黎婧初乐在其中。
“但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从没弄丢过别人的东西。”下一秒,她微微压重语气,“如果你有弄丢的信件,没证据就把锅推给我,对我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
“呵。”容屿冷笑,“你到现在还不承认?”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不出示任何证件,就代领走同班同学的信件?
“难道……”黎婧初脸上表现出一种真情实意的茫然,很快转变成恍然大悟的讶异,“你说的是那几封?”
“……”
“去年我的确在门房看到过几封寄给你的信,但除了收件人写着容屿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标识。所以我想,如果你……”
“黎婧初。”容屿闲闲地打断她,“戏瘾又犯了?”
她全身僵住。
“我不想听过程,也不打算陪你演。你给句准话,信到底还给不给我。”
容屿快要烦死了。
他真的越想越害怕啊。
倪歌回去之后,会不会又偷偷躲起来哭。
操。
他忍不了了。
他现在就想去找她,他要撸绵羊毛!他要把她撸秃!
“……容屿。”走廊上很安静,夜风清凉,黎婧初有些颓败地垂下眼,无奈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完全看不出来吗?其实我……”
“别说。”容屿懒洋洋地打断她,“信给我就行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听。”
“……”她长长的告白硬生生被堵在嗓子眼。
黎婧初抿住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教室里拿东西。
“黎婧初。”他突然开口。
她停住脚步。
“别他妈,把别人都当傻子。”容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冽得像传堂而过的风,“倪歌蠢是蠢,但就是因为蠢——”
他声音突然轻下来,“所以她从不骗人。”
***
然而容屿猜错了。
倪歌今晚并没有哭。
倪歌今晚非常开心。
期中考结束后,她终于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陪哥哥一起去游泳。
“哥哥,哥哥。”倪歌开心得到处蹿,“我能把游泳圈也带上吗?”
倪清时揉她的脑袋:“当然可以。”
她从仓库里找出小时候的充气游泳圈,倪清时耐心地帮她吹好气。
临出门前,妈妈忧心忡忡:“倪倪,如果水温不高的话,不要在水里泡太久。”
小女儿天生体寒且多年不愈,妈妈永远不放心。
“好。”开开心心地答应完,倪歌又突然想到什么,“妈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倪妈妈笑了:“我要等你爸爸回来呀。”
倪歌有些发怔。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她突然抬起头:“妈妈喜欢爸爸吗?”
“为什么这么问?”倪清时笑了,“他们自由恋爱,应该有感情基础。”
“因为……妈妈好像永远在等爸爸。”在倪歌的记忆里,倪爸爸是一个非常不擅表达的人,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似乎是这个家庭中最薄弱的一环。
她短暂地皱了皱眉,“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公平。”
倪清时轻描淡写:“也许她很喜欢。”
倪歌犹豫了一下,没说后面的话。
事实上,她还在想容屿那些信的事。
这些年来,她给他寄的信不是一封两封。就算容易寄丢,也没道理一封都到不了他手上。
她不是没想过别的可能性,但她九岁就走了,那时候黎婧初根本还没来北城,没道理把她的信全部拦截下来。
剩下的还有可能是谁呢?她哥哥,或者她妈妈。
但是……
坐在泳池前,倪歌变成了一头苦恼的小羊。
但是,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这种思考方式,好像有点儿不正常……”
她认为,邻家妹妹没资格纠结“如果我不联系你,你会不会主动来找我”,那是他女朋友才有资格考虑的问题。
但她又是实实在在地,非常在意。
倪歌茫然极了。
夜色浓郁,露天游泳池边亮着很多彩色的小灯,水波荡漾,如梦似幻。
倪清时已经在水下游了个来回,她还抱着巨大的充气游泳圈站在水池边。半晌,小心翼翼地探出脚,脚趾慢慢慢慢地碰到水面,然后跟烫着了似的,立马又缩回去。
停两秒,再小心翼翼地伸出脚——
水面下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倪歌:“……?”
不等她反应,黑影迅速潜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攥住她的脚踝。
倪歌一惊,脚下打滑,“噗通”一声,猛地坠进水池。
“唔……”
她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往她耳中口中灌,她抓不到实物又碰不到底,毫无意义地乱扑腾,忽然被一股大力提起来。
“噗”地一声轻响,她被架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咳……咳咳!”艰难地重见天日,倪歌全凭身体反应,无意识地紧紧攀住扶着她胳膊的人,趴在他的肩头,拼命地猛咳。
“我操,我操。”容屿没想着这么搞她,本来就想开个玩笑,结果她噗通一声直接栽进来了,“你怎么这么不经吓?!”
“咳……咳咳咳……”倪歌垂着脑袋,像一只在路上抱着游人大腿求食物的小浣熊,两条腿也紧紧攀在他身上,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容屿有些心虚,一只手落到她光洁的后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板着脸认输:“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我的……”
肌肤相触,他微微一怔。
这个,少女的,皮肤手感……
他舔舔唇,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下去。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冷静下来,某种触感似乎格外明显……
——倪歌不是没有胸么?
容屿脑子轰轰响。
那他们两个现在胸膛贴胸膛,他感觉到的……
是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校长:胸?呵呵。妹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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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歌:我不该纠结这种问题,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容屿:对,未婚妻应该想点儿别的,比如姿势之类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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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66个!
☆、讲题
夜色沉寂,浮云浅动,倪歌的咳嗽声逐渐小下去。
“倪倪?”倪清时听见落水的噗通声,浮出脑袋,摘下泳镜靠过来,“怎么了?”
倪歌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僵。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哥?你……”
她哥还在水里,那抱着她的人是谁?!
脑子嗡地一声,她一个激灵,赶紧推着对方的肩膀拉开距离。
——然后正正地对上容屿的脸。
大概是起身太急,他的泳镜都被她蹭掉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少年身形高大,浑身湿漉漉的,水滴顺着额角向下滑。
他垂着眼看她,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专注认真,带点儿痞气的笑意。
“你,你怎么在这儿……”倪歌一下子慌了,“不是,你放开我!”
这里是深水区,她的小短腿根本够不到底,所以也压根儿不敢放开他。
身体拼命往后缩,但两条腿还死死地盘在他身上。
容屿乐坏了。
“哥?我也是你哥。”他怕她一下子仰过去再栽水里,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去够游泳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嗯?”
倪歌正要开口,一个巨大的游泳圈从天而降,把她牢牢地套进去。
然后他松开了手。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以一种认输的姿态,声音很低很低地,轻声说:
“你的信——”
“我拿回来了。”
***
倪歌被挂在巨大的游泳圈里,泡在水里发呆。
泳池放的是温水,她泡久了倒也不觉得冷。
容屿陪着倪清时游了几圈回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心情似乎比刚才更好,停在她面前:“嘿。”
倪歌立刻挥动短腿,往另一个方向漂。
她像一只肢体不协调的小水母,容屿一边在心里想妈的真是该死的可爱,一边伸手拉住她:“你跑什么。”
因为太羞耻了,她现在不想面对他。
即使穿着泳衣,她也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
“清时哥刚才跟我说,他要去省外待一段时间。”容屿见她不动了,问,“他跟你说了没?”
“……说了。”倪歌努力往下缩,下巴抵着泳圈,“他跟我说,要出去做交流,可能年底才回来。”
“对。”容屿看着她搭在游泳圈上的细白手臂,努力压抑住摸她的冲动,“所以从现在开始,到年底的这段时间,我替清时哥照顾你。”
倪歌愣了一下,小小地回了句:“喔。”
竟然没有开心。
没有惊喜。
也没有说哥哥好棒棒??
容屿有些怀疑人生,旋即立马想到:“你是不是还在赌气?”
“什么……”
“那,这么说吧。”到了道歉的环节,即使容屿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干得不厚道,但男人的面子大过天,他仍然表现得严肃异常,“就算没有那些信,我也希望你回来。”
“不是……我没有赌气。”知道他误会了,倪歌赶紧解释,“我已经不生气了,因为我想了想,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而且我当时走得确实是很突然……就算你不联系我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小姑娘诚恳极了,像是怕他不信似的,两条小细胳膊都抬起来摇啊摇。
但容屿是直到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不爽”。
哪怕确认是黎婧初把他的信拦下来了,他都没现在这么暴躁。
偏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暴躁来自哪里。
少年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她,唇抿成一条线。
倪歌小心翼翼地抱住游泳圈,怕他发起疯来把自己掀翻:“你怎么又……又生气了?”
下一秒,容屿咬牙切齿地戴上泳镜,猛地扎进水里,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倪歌:“……??”
神经病:)
***
周末之后,倪歌回学校上课。
期中考后有三件大事,一是期中考成绩,二是校庆节目,三是青年文学赛的报名。
倪歌报了一支舞,然后把老孙先前给她的报名表顺着每人发了一份,孟媛笑吟吟地填上大名:“我懂我懂,老孙肯定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重在参与嘛。”
倪歌笑笑没说话,坐下来发了会儿呆,才偷偷摸摸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成绩单——
有点儿发愁。
年级两千号人,这次考试她排在三百多名,班上前十五,不算好也不算坏。
但是……
她数学没及格。
倪歌捂住脸。
“咦,倪倪。”孟媛恰巧也在看成绩单,语气很关切,“数学老师有没有找你谈话呀?”
倪歌有气无力:“找啦。”
“哇,那看来我不是一个人。”孟媛有点儿窃喜,“听说不及格的都被单独谈话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会不会叫家长诶……不过你其他科都考得好好啊!数学一科给你拉下来六十分,啧啧啧。”
叫家长……
倪歌猛地停住。
上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是小学。
她忘记带语文作业,老师不依不饶,把她难得休假的父亲大人请了过去。
在倪歌的记忆里,父亲大人虽然长相模糊,但他在生活里,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