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刚……是砸到了她后脑勺上?
段白焰心头火蹭地蹿起来。
林鹤穿着球衣,一手夹着外套。见喊了两声也没反应,只好纡尊降贵自己走过来:“我叫你两声,你怎么也不理我?”
姜竹沥捂着脑袋,不想说话。
“真是,什么脾气。”林鹤自己躬身捡球,还不忘再借机损两句,“你这种女生,脾气这么差,以后嫁不出去的。唉,可怜。”
顿了顿,仿佛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段白焰,“噢,你觉得自己有他了是吧?”
“我跟你说啊竹沥,病秧子同学呢,说不定他根本就不……”
“行”字还没说出口。
段白焰咬住后槽牙,提腿侧踹,一脚猛地落到他腰上。
林鹤毫无防备,惨叫一声,直直滚出去两米远。
“我操你……”痛感翻江倒海,他捂住腹部,旋即便急红了眼,飞挥着拳飞扑过来。
两个人迅速扭打成一团。
姜竹沥愣了愣,赶紧上前:“段白焰!你别打他……不是,林鹤!你不要碰段白焰……”
她死死掐住林鹤扣在段白焰胳膊上的手,指甲划出血印。
林鹤惊奇极了:“你为什么要帮他?”
姜竹沥也非常惊奇:“我为什么不帮他?”
段白焰:“……去旁边站着。”
这场争斗的最终结果毫无悬念,林鹤打人没有章法,段白焰却明显受过专人训练,每一拳都打在疼又不致命的地方。教导主任来拉架,他在最后关头,还不忘送林鹤一只熊猫眼。
——作为这场争斗的输家盖章。
夕阳西下,姜竹沥和段白焰并排站在教务处门口,默不作声,背脊笔直,两条手臂伸出去,与地面平行。
“看看!看看我儿子的眼睛!……这是什么小孩才能打出来的!啊?!给我儿子打瞎了怎么办!……”
教务处里还在吵。
教导主任点头哈腰,不断传出他压低的道歉声。
走廊上却很安静。
夕阳斜斜照进走廊,窗外竹影交错,耳边宁静祥和。
姜竹沥人生头一次被罚站,才一会儿就胳膊发酸。她眨眨眼,企图靠交谈来转眼注意力:“喂,喂。”
“嗯?”段白焰漫不经心。
“你的胳膊酸不酸?”姜竹沥不敢大幅度地转头,只能垂着眼偷偷看他影子,“我的胳膊好酸啊,你说如果我偷偷放下来,教导主任会不会发现……”
“想放就放。”他无所谓。
反正他现在也只是因为陪她,才站在这儿。要不是姜竹沥也被罚站了,他才不管教导主任说什么。
姜竹沥却有些沮丧。
她想,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从他嘴里听见安慰人的话了。
她舔舔唇,又想了想:“那个,你以后能不能不再跟人打架了?”
他想也不想:“不能。”
姜竹沥:“……”
行吧。
她思索一阵,曲线救国:“可我向老师保证过,要保护你。”
“所以?”
她理所当然地挺胸:“就算打,也该让我去打。”
段白焰嗤道:“你打得过?”
姜竹沥:“……”
也是哦。
可她还是不服气:“我……”
“以后。”段白焰打断她,“等我把他打趴下了,确定爬不起来了,你再去补上最后一脚。”
“这样四舍五入,人就是我打的了!”姜竹沥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妥,“我就可以告诉老师,你是无辜的,这些事统统跟你没关系!”
“对。”段白焰从善如流。
心里想的其实是,反正不管罚站还是写检讨,他都一定会陪着她的。“陪伴”像“我们”一样,都是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心动的词。
“拉钩。”
说完,段白焰伸出小指。
他难得幼稚,姜竹沥感到好笑,却还是配合地伸出手。
夕阳镀上的金光里,相扣的小指像一把锁,将两个人的余生都锁到一起。
段白焰垂着眼,默不作声地……
在心里许了一个天长地久。
***
姜竹沥再一次醒过来,不知道已经几点了。
卧室里的窗帘很厚重,光线不太能透进来。她四处摸一摸,没找到手机,爬起来开窗帘。
“唰”地一声,明朗的光线争先恐后地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空中浮起飘扬的尘埃。
前夜雷雨大作,今天就已经全部放晴。
姜竹沥刚刚退烧,宿醉让脑袋发晕。她艰难地倒了个带,有点儿想不起前夜发生了什么。
她在江边遇见段白焰,然后他把她带回了他家。他在车上,好像对她说……
“姜小姐,你醒了?”门锁轻轻转动,背后传来一声惊喜的询问。
姜竹沥转过去,看到一个端着托盘的阿姨。
“我还以为,你得再睡一会儿呢。”她将托盘里的热水和药放到床头,热情地问,“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
姜竹沥赶紧谢绝:“谢谢阿姨,不用忙活了。”
微顿,“不过……段白焰他人呢?”
“段先生上午有工作,他说很快就回来。”阿姨说,“他临走之前交代,如果你醒了,就在这儿等等他。”
姜竹沥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今天不是休息日。
她当机立断:“我今天还要上班,就不等他了。他回来之后,请先代我向他转达谢意。下一个周末,我再来拜访,当面感谢他。”
说完,她提起包就要下楼。
阿姨急匆匆地追:“哎,可是姜小姐,段先生他说不让你……”
后半句话飘散在风里,姜竹沥没听见。
***
段白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离市区有点远。
姜竹沥坐公交车赶回城再转地铁,仍然不幸迟到,失去了这个月的全勤。
祸不单行,她下班回家,发现前夜全城暴雨,有一道雷劈坏了她家的片区电网。而她租住的那户房子线路老化,在经历过一整套“没电之后再来电”,彻底短路GG了。
她没办法,只好自己拿着电笔,摸索着接了一条临时线路。
艰难地做完晚上的直播,姜竹沥脱掉衣服上床躺尸,想着,终于能睡一会儿了。
还没闭上眼,手机又震起来。
程西西悲愤欲绝:“呜呜呜竹沥!你快出来!来陪我吃烤肉!我们吃穿这家店的后厨!”
“……怎么啦?”
“前男友深情人设崩塌带神秘女子回家过夜!程西西当场捉奸哭成泪人!”
姜竹沥:“……”
她头痛地捂住脸。
今天是什么啊,黑道凶日吗。
她只好重新穿衣服,拿包出门。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从她回家起,楼下就停着一辆陌生的车。
见她下楼了,才重新启动,慢悠悠地跟上去。
——像一道藏在暗夜里的鬼影。
***
姜竹沥在一家二十四小时烤肉店找到程西西。
闺蜜面前摆着一大摞空盘,正蘸着酱打饱嗝。
艺人们都很注重形象管理,像她现在这么胡吃海喝,可能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说说吧。”姜竹沥叹气,“发生什么了?”
“事情还挺简单的。”程西西一边说,一边又往烤炉上放了片五花肉,“我想给男朋友个惊喜,就告诉他,我中秋节临时有工作,不能回去陪他了。”
姜竹沥扶住额头。
她已经猜到结局了。
她小心翼翼:“……身体出轨?”
“对。”程西西往自己嘴里塞肉,“是他同事,但我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竹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西西的男朋友不是圈内人,是位大学老师,她只见过一面。她记得对方戴金丝眼镜,衬衫一丝不苟,模样十分斯文俊秀。
想不到会劈腿。
“搞笑的是,他跟我说,他跟另外那个女人在一起,根本没有感情。”程西西开始烤新的食物,“他只是身体太寂寞了,他爱的仍然是我。”
“别吃了。”姜竹沥拦阻她,“以后减肥,你又要难过。”
“我去他妈的吧!可别侮辱爱情了!”
程西西突然啪地一声摔下筷子,巨大的声响,引得店内其他纷纷侧目。
姜竹沥不忍地握住她的手:“西西……”
程西西的情绪抵达临界点,崩溃地用手捂住眼。
她缓了一阵,深呼吸:“竹沥你说,成年人是不是都这样?急功近利,一分半秒也不浪费,连谈个恋爱都要抓紧时间上床?”
姜竹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唯一谈过的一次恋爱,是学生时代,跟那个高傲又漂亮的男生一起。
他同样重欲,但他也拥有着从一而终的洁癖。
就是昨晚,这个人伏在她的耳边,热气打在她脸上,低声问——
“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第16章 焦糖酥饼
“我觉得……”姜竹沥略一犹豫,“也不完全是。”
程西西不吃了:“那你给我举个反例。”
姜竹沥:“我……”
这一时半会儿,让她去哪找个至死不渝的恩爱传说出来。
“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程西西放下筷子,有样学样,“‘西西,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身体归身体,感情归感情。我们迟早要结婚的。可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消遣啊,你犯不上跟她计较吧’。”
她微顿,整个人气得快要变形,“他是不嫌弃!有问过我吗!我嫌弃他啊!我只要一想到以后身边躺着这样一个人,我就恶心!”
姜竹沥沉默了一下。
慢吞吞地小声道:“他说的可能……也没有错。”
“你竟然帮他说话!”程西西难以置信,一把夺过她手里正打算下口的西瓜,“自助烧烤的钱还是我付的!别吃了你滚吧!”
姜竹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哭笑不得,安抚暴走的小闺蜜,“我的意思是,也许你们只是想法不同。”
程西西抬眼看她。
“我这些年也见了很多人……感情深厚的,或者濒临分手的情侣。”姜竹沥慢慢回忆,“一段感情里,两个人的意见很难处处达成一致。对他而言无所谓的事,可能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而你们一旦产生分歧,就会想要改变对方,如果这种‘改变’失败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容易走向破裂。”
“所以书上说,维持一段亲密关系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对对方产生期待,也不要企图改变对方。”姜竹沥微顿,埋着头笑,“但……怎么可能做得到?”
程西西会这么生气,大可以解释为不甘心,但多多少少,仍有在意的情绪作祟。
在意对方,才会想要改变对方,才会为“不一致”而沮丧。
“所以本质上来说,他没错,你也没错,你们只是三观没能达成统一。”姜竹沥想了想,“不过,既然你们的谈判失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做出改变,这个隐患将一直存在——你应该为他的下一任女友点蜡。”
程西西一动不动地听着。
半天回过神,才发现鸡翅烤糊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捞。
筷子挑开最外层有些焦黑的鸡皮,小小的热气腾空而起,露出里面鲜嫩紧致的肉。她撒了把孜然,香气在鼻端四溢开来:“你说这么多,是希望我理解他?”
“对。”姜竹沥点点头,“理解不意味着原谅——他那样的人,也不值得原谅。但是理解他,可以让你放过你自己。”
话里话外,暗示的意味非常强。
程西西听懂了。
但她拒绝接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吃。”
“不过猪猪,你每天想这么多,谈恋爱会不会很累?我觉得你读书,把自己都读傻了。”
她以前没这么叨逼叨。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追着人跑的时候,愿意掏出一颗心去对一个人好,不会像现在一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我……”
姜竹沥的心情一言难尽。
她低下头:“所以我不谈。”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因为喜欢,想要改变一个人。
可她失败了。
作为代价……
她失去了少女时代所有的勇气。
“可你跟我不一样。”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程西西轻声道,“你不能因为害怕,就完全不给对方机会。”
姜竹沥愣了愣,睁大眼。
“哈哈哈哈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程西西笑得像只狐狸,“你从小胆子就小,当了那么多年班长,还怂得像只土拨鼠。”
姜竹沥的脸腾地红了。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程西西喝了酒,眼睛逐渐变亮,“但段白焰不知道的事,你有义务让他知道啊。”
***
姜竹几乎陪了程西西一个通宵。
她们在烤肉店呆到凌晨三点多,又散步去了江边。夜色晴明,江水粼粼,对岸高楼大厦彻夜不眠,仍有渡轮来来回回。
她理所当然地,记起那个被段白焰捡回去的雨夜。
想了想,觉得很有必要做个礼物,去谢谢他街头捡尸之恩。
“我前几天发烧了,病还没有好全。”打开iPad,姜竹沥低咳两声,“所以今天做点儿简单的吧,法式焦糖酥饼。”
【甜甜多注意休息呀。】
【甜甜,为什么你屋子这么暗?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呜呜呜】
姜竹沥微怔,有些窘:“因为我家电路出了点故障……”
这几天餐厅接了几个室外party和婚礼的单子,她白天几乎连轴转,一直没有休息过。
物业不管,家里没人,她也不敢晚上约电工上门,只好拖着等周末。
“看不清吗?”姜竹沥有些苦恼地想了想,灵光乍现一拍脑袋,眼睛一弯笑起来,“你们等等,我刚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灯。”
她蹭蹭跑到储物间,翻出高中装书的纸箱,搬走压在上面的课本,掏出一个原木色藤球灯。
这还是她回国之后,搬家时发现的。
高中同学们总爱互送礼物,她会习惯性地在包装盒外面记一个姓名。可这个盒子光洁如新,没有名字也没有其他标记,她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这是谁给的。
然而插上电,完整的光影被切割开,整个房间被温暖的光源填充,光线莹润,熠熠生辉。
【哇,这个灯好好看!】
【甜甜求同款!】
“这个是朋友送的。”姜竹沥笑了,“我等会儿把购买链接和今天的食谱一起放到微博上,你们别又说我打广告。”
【我们巴不得你能接广告呢,你现在穷得连电费都交不起。】
【为甜甜小可怜操碎姨母心qwq】
姜竹沥在屏幕前笑成狗。
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仿佛身边真的有很多陪伴的朋友,她不是独自一人,被困在小小的厨房里。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发生暴乱:
【你们不觉得甜药越来越敷衍,做直播也很不认真吗?】
【反正如果我是你们,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主播。】
【JC那么多好的主播,你们为什么要吃屎?】
其他人的弹幕紧跟而上:
【……我叫你一声小娇娇,你敢不敢答应?】
【这人怎么又换号重来了,就不能封她IP吗?】
姜竹沥一愣。
这个黑粉也……太执着了吧?都封她一次号了,竟然换号也要重来?
好在今天的直播快结束了,对方没有过多纠缠。
姜竹沥把做好的焦糖酥饼收进玻璃饭盒塞进冰箱,洗完澡,缩在被窝里编辑微博,回复评论。
一眼扫过私信,意外地看到一条节目邀请。
【甜药你好,我是美食综艺《今天我也很甜呀》的导演,节目第二季的拍摄将由几位西点师协同完成,我代表节目组向你发出邀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盼复。】
末尾附带了邮箱和电话。
姜竹沥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微博有几十万近百万的粉丝,跟明星比起来不算多,跟同行比起来也不算少。
大学最开始,姜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在做主播,气急败坏,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她不务正业。
没想到现在……
“反而成了半个正职。”
四周一片黑暗,她安静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上一次这么清晰地在黑暗里看天花板,已经是她十七岁时。
高中课业繁忙,姜竹沥熬夜熬得大把大把掉头发,姜妈妈却无法理解。
她第无数次,在十二点准时拉掉了家里的电闸:“效率高的人早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了,用得着熬夜?你看看明含,比你小的人动作都比你快。”
明含小声反驳:“可我作业少,而且是姐姐教我做的……”
姜妈妈只当没听见。
姜竹沥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那天会那么难过。
也许是因为年级排名掉了二十名,也许是因为林鹤又用圆珠笔戳她后背,也许是因为何筱筱拜托她别在晚上打电话打扰她。
可她太想找人说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按到了段白焰的号码。
凌晨两点,少年的声音清越沙哑:“你说。”
姜竹沥意外地睁圆眼,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根……根本没想到他会接。
“你还醒着?”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怕被听出异常。
对面沉默两秒。
“别憋了,哭。”段白焰声音一沉,“哭完就去睡。”
姜竹沥差点真的放声大哭。
但她还是矜持地憋了憋:“你……你为什么知道我……”
然后就喘不上气来了。
段白焰从头到尾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
那年圣诞节,她收到一件礼物。放在课桌里,写着给姜竹沥,却没有落款。
——是一盏藤球灯。
***
姜竹沥吃了退烧药,这一觉睡得很死。
后半夜却被热醒。
乍一睁开眼,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屋内很亮,是超出寻常、异常的、带着温度与黑烟的亮。
——着火了。
她扔开被子,迅速爬起来。
火从厨房里烧起来,不知道烧了多久。等她醒过来时,屋内浓烟滚滚,火舌已经逼到了卧室门口,她被侵没其中,竟然无法跨出。
“601有人吗!601!601的住户!”
楼下传来扩音器的声音,姜竹沥心跳加速,努力让自己镇静,迅速扑回去开窗户:“有!有人!”
拧开窗锁,沁凉的夜风兜头而来,浓浓的黑烟倾巢而出。
“火太大了!我们的消防员现在也进不去,你先跳下来吧!”
姜竹沥穿着睡衣赤着脚,颤巍巍地站在窗台上,长发被夜风吹乱。
只是向下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抓紧窗棂。
不行……
腿肚子发软。
“你下来啊!”楼下的扩音器还在继续,“你先下来!别管家里的东西了,命最重要!”
姜竹沥还真的没想着要去管家里的东西。
就是感觉自己现在命也快没了……有点遗憾。
“我……”她死死攥着窗户,声音微如蚊蚋,“我可以不跳吗……”
“不可以。”
夜风凛冽,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耳畔突然传来这三个字,她陡然睁大眼!
声音从下方传来,破开夜色与浓烟。
姜竹沥低下头,心头涌起巨大的惊奇,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段白焰!你怎么会在这儿?!”
段白焰仰起头,身后一片嘈杂,头顶的星空璀璨得望不到边。
他坐在楼下那户人家窗外的空调上,两只手勾住窗棂,一动不动看着她。青年高高大大的,穿着件简单柔软的T恤,像是从卧室中匆匆赶出。
他唇角微动:“就刚刚。”
他的监控显示异常,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却被告知消防车进不去,于是只好曲线救国。
他背后星辉满天,她背后火光冲天。
火舌舔舐了半个卧室,姜竹沥身后的热气愈发逼近,她不敢说话,也不敢迈出一步。
他望着她,语气平静:“你害怕吗。”
怕。
姜竹沥难以启齿。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没能成长为母亲期待的大树,仍然软弱,仍然无助。
这个认知本身,就让她难过得想哭。
“怕就闭上眼。”
他的声音轻而低沉,不远不近,刚刚好,能让她听清楚。
姜竹沥的眼眶无端发热。
她看着他,很久很久。
风将他的衣服微微鼓起,青年的眼神安静而专注。
过去这么多年,姜竹沥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对段白焰动了心呢。
似乎是某个平淡无奇的星期五,班主任锁了教室的门,她走到半路,发现自己忘了带数学作业。
她回校去取,想像男孩子们一样,爬上两米高的窗户,翻墙进教室。
可等她艰难地爬上去,才发现窗户比她想象中高得多……她、她下不来了。
于是她颤巍巍地坐到窗户上,小心翼翼地发出场外救援:“段白焰,你……你还在学校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是不是约了男生们打球?”
“……”他没有说话。
十分钟后,一脸不爽地赶到现场,抬起头。
那双眼经过十年,星霜荏苒,与现在的眼前人重合。
风拂过耳畔,背后越来越烫,姜竹沥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慢慢闭上眼。
仿佛回到十七岁。
他说……
“跳下来。”
“我接着你。”
千回百转,就这一眼。
——来我怀里。
——地狱我也陪你去。
第17章 小熊睡衣
小区里停着警车和消防车, 警报灯闪啊闪。
这一晚过得手忙脚乱。
段白焰哮喘犯了。
这些年,江连阙拖着他运动、游泳, 好说歹说劝他加强身体素质,他的病症本来已经减轻很多。
可火场内灰尘厚重,他又在楼上与姜竹沥沉默着对峙了太久。他抱着她上车,熊恪一看到他发紫的唇角,脸色瞬间就变了。
“小少爷……”
“没事。”段白焰咬咬牙,放下姜竹沥, 用毯子裹住她,“我带了药。”
姜竹沥有点儿蒙。
她本来就没睡醒,现下死里逃生, 还没反应过来段白焰怎么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这儿, 就被他抱着上了车。
扒开毯子,她露出透着水光的一双眼:“段白焰……”
段白焰没有回头。
他很久没有犯过病了,这种感觉熟悉又可恨, 好像肺被捅了无数个窟窿, 新鲜空气噗噗往外漏, 怎么也填不满。
车上空间很大, 他冷汗涔涔, 靠在座位的颈枕上。修长的腿朝前伸,一手扣住半张脸,拿着小瓶子吸药。
车窗外光影交错, 安静的空间内, 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姜竹沥卷着毯子, 毛球似的拱过来:“我帮你把座位放下来吧?”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怎么照顾哮喘病人,他们犯病时,躺得低一些会比较舒服。
这话提醒了熊恪,他赶紧帮忙,把座位旋下四十五度。
“不用。”药是苦的,段白焰嗓子发哑,整个呼吸道都被难以名状的气息充斥,挤出的几个字依旧不容置喙,“我没事。”
熊恪不认同:“小少……”
“这里就我一个外人,又不会到处乱说,你逞什么强?”
姜竹沥也急了,脱口而出。
段白焰的身形猛地顿住,一个眼刀扫过来。他嘴唇抿得死紧,死死盯着她,目光凉凉的,像藏着危险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