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不知道……你妹妹去世了。”
他用一副手铐把她困在身边的同时,大一刚刚入学、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芭蕾舞的明含,在舞台上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们分开的四年里,他偶尔会去猜测姜竹沥当时的想法,然后产生这样的疑惑——
她是不是怨他,把她捆绑在他身边,令她错过了最后一次与妹妹见面的机会?
姜竹沥一愣,几乎在瞬间明白他的想法,立刻抿唇摇头:“不,你不要那样想。明含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一码归一码,我从来没有因为她的事……迁怒于你。”
在明含的事情里,她多的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关心一下妹妹,却没有责怪过别人。
段白焰望着她纠结的样子,暗暗皱眉。
他好像猜错了。
可是……他现在都已经这么,这么真诚了——
她为什么,还没有像过去一样,主动回到他怀里来呢。
***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楼。
推门进屋,何筱筱正在笑眯眯地跟周围的人高谈阔论。
段白焰一言不发地放下烤地瓜,何筱筱立刻接一个过来,撕开外壳,一脸享受:“段导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一起逃晚自习,也是去吃这个?”
理智稍稍回流,姜竹沥微微一愣。
高中时有段时间,班上男生成群结队翘晚自习。班主任怀疑他们在组团去了网吧,将姜竹沥叫到办公室问情况。
问到段白焰,她矢口否认:“他肯定没有去网吧。”
老师问:“为什么?”
她想了半天:“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十六岁的时候,她没有理由地相信他。
可是现在……
姜竹沥心情复杂,低着头碰碰茶几的桌布流苏。
她竟然有点儿难过。
分手之后,多的是怅然若失。
段白焰静静坐着,始终没有搭腔。
他还在琢磨江连阙说过的话。
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过去这么久了,我都记得我们当时一起吃的那个地瓜。”他的沉默助长了何筱筱,“顶风作案的快乐,现在是体会不到了。但那个味道,可真是让人怀念啊。”
段白焰一顿,终于抬起头,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
同学们陷入诡异的沉默。
段白焰和姜竹沥并不亲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一开始还觉得可能是闹别扭,可结合林鹤的种种异常来看……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大家屏住呼吸,纷纷搓着手等待吃瓜。
“我记得我们逃课那天晚上,风特别大。”何筱筱还在继续,“结果后来老师发现了,只罚我却不罚你写检讨。真的超级过分……”
“有意思吗?”段白焰突然开口,冷声打断她。
何筱筱难以理解地眨眨眼:“什么?”
有爬床事件和那么多年同学情分在前,她觉得,段白焰无论如何,也会给自己三分面子。
然而,他胸腔微振,发出的是声冷嗤:“守株待兔在那儿等了我半个多月,你也真是有耐心。”
“而且。”望着她难看的脸色,段白焰慢条斯理地道,“我跟你怎么会一样?”
——“班长家属都有特赦权,不用写检讨,你不知道么?”
第13章 冰皮月饼
段白焰这话打脸打得啪啪响,像是隔空给了何筱筱两耳光。
包厢陷入死寂,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姜竹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解围。
可是她一抬头,触到何筱筱扫过来的眼风。
怨恨,不甘,轻视,汇成一个隔空砸来的白眼。
姜竹沥顿时又有点儿难受。怎么跟她做了那么久的闺蜜,就没看出她是个什么人呢。
“……我作证,小白说的是真的。”
于是她的话头起到一半,临时一转,又变成了一句严肃自持的:“对,家属就是有特赦。”
何筱筱的表情彻底垮下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段白焰视若无睹,单手撑着脑袋,手指意有所指地在她膝盖上敲了两下,“不服的话……”
姜竹沥一脸认真地接茬:“憋着。”
***
程西西从出门开始狂笑,一直笑到上车。
“你们俩当初谈恋爱,是天天抱在一起说相声吧?”她乐不可支,“这种魔鬼一样的默契,我和我男朋友都没有——你俩都分开这么久了,怎么还跟两块吸铁石似的?”
姜竹沥喝了些酒,被风一吹,两颊发红。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段白焰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心里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爽感。
她很想多爽一会儿。
“你就是个傻子。”程西西趴在车窗上,笑着戳她脑袋,“因为你还喜欢他。”
姜竹沥温和地笑着,摸摸脑袋:“我知道。”
她一直很清楚,她对段白焰根本狠不下心。
“你之前告诉我,你们分手,是因为他不喜欢你。”程西西想了想,“可我今晚觉得,他挺喜欢你的呀。”
姜竹沥微怔,眼中笑意隐去两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程西西不了解段白焰,但今晚的他,实在和她记忆中不太一样……
恋爱之后,段白焰的狗脾气依旧没有丝毫收敛,依旧像个行走的火药包。她长年累月追着他跑,他偶尔回头牵她的手,也满眼凉薄、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少有几次流露出温情,无一例外不是在床上。他掌控她的身体和情绪,享受完全控制的感觉。
今晚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即使穿着衣服,也不咄咄逼人的段白焰。
……温柔得让她胆战心惊。
“就算这样。”姜竹沥揉揉脸,小声叹息,“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在一起呀。”
“为什么?”
姜竹沥抿抿唇,细声细气地,打算开启长篇大论:“我的大学老师告诉我,人和人建立亲密关系,首先我们必须得……”
“打住,我不听了。”
“……”
“竹沥小朋友。”程西西叹口气,好言相劝,“如果你还喜欢他,就不要放弃他。”
姜竹沥垂下眼,最后两分笑意也慢慢消散。
晚风带动她毛茸茸的刘海,她低着头,像只手足无措的小动物。
“我知道你又想拿出你那套说辞,来跟我讲大道理了。”程西西学她,“什么,‘啊,我是回避型依恋,他是焦虑型,我们在一起本来就只会相爱相杀,这是教科书告诉我的’,‘我的督导也这么跟我讲过,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恋爱,也没办法去爱别人’。”
她停了停。
“就我一个不学心理学的人,我都知道‘标签效应’。”程西西恨铁不成钢,“别再给自己找借口,靠这个逃避现实了。”
“我知道明含的死对你刺激很大,可如果你和他都不去面对各自的问题,就因为这点儿小事错过了,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这才不是小事……
姜竹沥低着头蹭蹭车门,默不作声地想。
对她来说,就是过不去的坎,是天大的事。
是程西西也无法理解的障碍。
段白焰从服务生那儿拿了药,刚一走出酒店,就看到程西西的车。
他正要抬腿走过去。
“因为我不相信段白焰。”姜竹沥一字一顿,语气平静,“也不相信我自己。”
段白焰停住脚步,表情一点一点冷下去。
“从我十六岁,第一眼喜欢上他;到我二十二岁跟他分手时,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姜竹沥说,“我那时就想改变他,可我失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喜欢逃避问题,害怕受到约束;而他仍然为矛盾焦虑,每一次都想逼她妥协。
那是刻在他们各自骨子里的人格密码,他们天生被对方吸引,却也天生受对方折磨。如果无法为对方做出改变,就毕生无法契合。
段白焰一言不发,站在她身后几米外的阴影里,连程西西都没注意到。
直到两个人说完话,乘车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一阵,走到垃圾桶前,把手中的西瓜霜喷雾连盒子带药,一起扔进去。
“扁桃体发炎,你还敢吃辣。”
微顿,段白焰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就说吧,温柔是没有用的。
他从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
***
同学聚会结束后,餐厅开始忙中秋。
姜竹沥受到启发,学着后厨做了些冰皮月饼。其中一半混着先前做好的黄油饼干和天鹅泡芙,一起寄给江连阙;另一半收进小玻璃盒,带回去给明叔叔和母亲。
国外读书的四年里,她几乎没有回过家。
明叔叔到小区门口接她,神情殷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竹沥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叔叔?”
姜竹沥舌根发苦。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事实上,明叔叔家和姜竹沥现在租住的房子,只隔着公交车六站地的距离。
“因为我刚回国时,到处投简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留在明里市工作。”姜竹沥礼貌地笑笑,“我怕万一被聘去外省,让您和妈妈白高兴一场。”
这当然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
“啪啦!”
刚刚走到卧室门口,一个茶杯重重地飞出来。
姜竹沥下意识侧身一躲,杯子砸到墙上,茶叶水染开一片墙面。
“我就出门十分钟,”明叔叔急匆匆冲上去,“你怎么又摔东西?”
姜妈妈身形纤细,独自坐在阳台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听见声音,她眨眨眼,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叫了你几声,你没有应。我以为你没听见,就搞点儿动静。”
明叔叔叹口气,姜竹沥见他要处理碎瓷片,赶紧拦下:“叔叔,我来吧。”
她说着便躬下身,用卫生纸垫着,小心翼翼地把碎片一枚枚捡起来。
姜妈妈眯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惊喜地问:“竹沥?”
“嗯。”
她没抬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妈妈却格外热情,“吃饭了吗?饿不饿?有没有照着我的要求去吃饭?”
“有。”姜竹沥从善如流,“妈妈的食谱很好。”
姜妈妈立刻笑开:“我当年学跳舞,也用这个食谱呢,老师们都说我是最有天赋的。”
结果后来却在一次公演中不慎弄伤腿,后半生都不能跳舞。
姜竹沥在她脚边坐下,安慰她:“妈妈一定跳得很棒。”
明含去世之后,姜妈妈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情绪化得像个小孩子。而且越来越记不住最近发生的事,反而对过去很久的事印象深刻,翻来覆去地谈。
她猜,这一次,母亲一定是把时间线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教她跳舞之初。
“沥沥。”姜妈妈摸摸她的头,“一定要努力,赢在起跑线上,不能被别人看不起啊。”
“我会的。”
姜竹沥乖巧地伏在她膝盖上,安静地睁着眼,一动不动。
“我会努力,不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这句话,从她出生,伴随她到现在。
***
中秋当天,江连阙收到三个快递盒子。
他还没来得及拆,就被段白焰一把抢走了:“是我的。”
一副连看也不想让他看一眼的表情。
“你有没有良心?”江连阙好气又好笑,“我天天给你做心理辅导,借你用直播账号,还千方百计帮你追回前女友,吃你块饼干怎么了?”
段白焰斜斜睨他一眼:“又没起作用。”
“你这人。”江连阙很忧愁,“看样子,我必须从头跟你讲了。”
段白焰手里拿着个小平板电脑。
没空搭理他。
江连阙自娱自乐:“你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儿吗?”
段白焰高贵冷艳:“嗯?”
“我未婚妻,以前就住我对面楼上。”
“……所以?”
“她出国那几年,我想她了,就坐在阳台上数窗格。”
段白焰沉默两秒,简单地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下这个傻逼的画面。
然后用两个字做出评价:“呵呵。”
住在对面,还数窗格?
如果是他,就算要徒手攀岩二十八层楼,也要用命全垒打。
莫名受到嘲讽,江连阙有些不服。
他凑过去,看到段白焰的桌面像股票一样,竟还有红有绿。
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你看见这个小红点了吗?”
“嗯。”
“这是我的心上人。”
“……”
段白焰突然卡住:“那天我抱了她。”
“……然后呢?”
“在她包里扔了个追踪器。”
“……”
江连阙心情复杂,正想劝导他,别一言不合就违法。
段白焰突然神情一肃,捞起外套,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要去哪?”
那个小红点……
在地图上摇摇欲坠地,走到江边。
……却没有停下来。
第14章 我喜欢你
中秋团圆夜,姜竹沥撑着伞,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江堤上走。
雨水打在伞面上,路灯朦胧昏黄,光晕之外冷冷清清。江面上大雾弥漫,不见光亮,另一侧街道上的店铺也关得七七八八。
她靠到围栏上,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本来是难得的团圆季节……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起因似乎是一根菠菜。
明叔叔嘴上没有说,其实很开心她能回来,高高兴兴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饭桌上,他习惯性地夹菜到她碗里,她没有多想,将菠菜根扔了出去。她不喜欢植物的根系,哪怕菠菜根带甜味。
姜妈妈目光一凝,放下筷子:“为什么要扔掉它?”
姜竹沥手一抖,几乎下意识就想把那块根系捡起来重新吃掉。
这种语气,她太熟悉了。
为什么没有考好?为什么学不会那个动作?为什么不愿意照我说的去做?
姜妈妈希望每件事的发展方向都完完全全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凡其中哪个细节出乎预料,她都要问无数遍为什么。
“我……”
我不喜欢。
姜竹沥不敢说。
她踌躇半秒:“我错了。”
“你如果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姜妈妈看着她,眼底一片冷意,“就照我说的做。”
姜竹沥垂眼,不说话。
她常常觉得母亲入戏太深,活在自己封闭的圈子里,降低了精神抵抗力,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脆弱,情绪化,又神经质。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的母亲。
见她低头不说话,姜妈妈像是被刺伤一样,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姜竹沥一慌:“不是……”
“我这么爱你。”姜妈妈难以理解,一副被辜负的神态,“我已经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勉强的表情?”
“我没有……”姜竹沥艰难地挣扎。
“你一点都不听话。”她看着她,失望之极,心碎欲死,“你不像明含,明含比你听话多了。”
姜竹沥终于开始感到绝望。
按照流程,姜妈妈接下来开始批评人。
她批评人的过程一直都很简单也很丰富,就是把她能记住的陈年旧账全都翻出来说一遍,然后在声泪俱下的结束语里,以“你做错了”为总结,逼迫姜竹沥低头。
明叔叔手足无措,从来拦不住她。
姜竹沥默不作声地听她说完,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乖乖地认错:“对不起。”
低头的瞬间,她突然想起谢勉。
——你为什么没有成为心理咨询师?
她无力极了。
——因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
雨越下越大,空中闪电乍现,如同游走的青蛇。
雨雾飘渺,路灯暧昧的光影下,脚边的水花也清晰可见。
姜竹沥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两步。
仍然不想回家。
姜妈妈每次情绪爆发,与之相对地,都会展现出异常的疲态。明叔叔好说歹说将她送去休息,走出房门,叹着气点了一根烟:“竹沥,含含已经不在了,你多陪陪你妈妈。”
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可她也觉得累。
她想找个人说会儿话,但程西西去跟男朋友过中秋了,她不好意思打扰。
段白焰匆匆忙忙赶到江边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副画面。
街道上人迹寥落,姜竹沥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撑着伞,仰着头傻笑。背后长街灯火,都在大雨中沦落为模糊的背景。
他心一揪,心里阴暗处生怒意,迈动长腿走过去:“姜竹沥。”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过来。
周遭水雾弥漫,她眼中落着路灯的光,亮晶晶的,像栖着天上那轮失踪的月。
月亮小姐眨眨:眼,有些惊奇:“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生病了。”段白焰居高临下,答非所问,语气还很强硬,“就不该坐在这儿淋雨。”
“噢。”姜竹沥轻声应了一句,然后漫不经心转开目光,“你也是为我好。”
不等他开口,她又自顾自地嘀咕:“你们都在保护我,都是为了我好。”
段白焰终于皱起眉。
“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但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烦。
他一开始担心她出事,匆匆忙忙赶过来,见她安全无虞,本来还暗暗松了口气。可旋即就发觉,她太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水鸟,这让他生出种强烈的冲动,想把她扛起来带走。
“没事。”她垂眼否认。
“那就跟我回去。”
说着,他走过去,想将她从冰凉的石凳上拉起来。
却被她执拗地拒绝:“我不。”
段白焰走得近了,才看见她身后竟然还放着几个歪斜的啤酒罐,其中三个已经空了,第四个被她刚刚甩手的动作碰倒,白色的泡沫不断滚出。
他暗暗咬牙。
可真是长进了。
不止敢拒绝他,还敢自己躲起来喝酒了。
段白焰不再赘言,没好气地抢过她的伞一把扔开,将自己的伞塞进她怀里:“拿好!”
姜竹沥酒劲儿上来,正发蒙。
下一秒,天旋地转,陷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下巴近在咫尺,有青色的胡茬。她惊奇地睁大眼,脑子转动速度变慢,像是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却还是下意识地,将伞举在了他的头顶。
段白焰抱着她,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却小心翼翼地眨着眼,语气十分憧憬:“我能摸摸你的泪痣吗?”
段白焰:“……”
操。
“可以舔。”
“什么?”
“不准摸,用舔的。”他沉声。
“……你撒开我。”
他当然不可能放开她。
但短短几步路,他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他的气息太温暖,姜竹沥有些迷茫:“段白焰?”
“嗯。”
“活人?”
“……”
姜竹沥小声逼逼:“活着的坏人。”
段白焰:“……”
他垂下眼,威胁:“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扒光。”
酒壮怂人胆,姜竹沥认得眼前人,思维也还清晰。可她的语言中枢逐渐被酒精控制,一不小心说出真话:“别胡说,你哪有那胆子。”
段白焰:“……”
妈的,她说的好像是事实。
他没好气,猛地拉开车门,扔小鸡似的把她扔进副驾驶。
姜竹沥锲而不舍地爬起来:“你要带我去哪……”
“别乱动。”段白焰拧眉,帮她扣上安全带。
她的外套都被雨水打湿了,风衣贴在身上,小细胳膊小细腿,骨架娇小可爱。
“衣服脱了。”
姜竹沥瞪大眼:“这还在车上啊,禽兽!”
段白焰:“……”
他决定自己动手。
手指刚刚碰到她颈部的皮肤,被烫得一缩。
段白焰眼神一紧:“你在发烧?”
也不知道姜竹沥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见她愣了愣,然后一脸茫然地摇头。
段白焰压着怒气,将她捞过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
她的刘海也被打湿了一片,整个人都蔫儿唧唧。
他问:“到底怎么了?”
姜竹沥下意识朝后缩,被他不容置喙地掐住下巴:“说。”
四目相对,窗外大雨倾盆。
姜竹沥整个人被他固定在怀里,愣愣地看着他,眼里突然就起了水雾。
她断断续续地控诉:
“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直像我妈一样……”
检查她的手机,检测她的每一条短信和通话记录,甚至是社交网络的好友。
颐指气使地干涉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允许她和某些人做朋友,不允许她和某些人往来。
“连每顿饭,吃什么菜都管……”
“我又不是你们谁的玩偶……”
姜竹沥语无伦次,想推开他又推不动。
“我想……我好想明含……”
“只有她对我好,只有她喜欢我……不管我做了什么,她都不会讨厌我,也不会生我的气……”
段白焰眼神微微晦暗。
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仍然讨厌听她说起别人。
掐着她的下巴,他强迫她转过视线。
玻璃之外的雨水疯狂地拍打,玻璃之内,他盯着她。
良久,一字一顿,声线低沉:“段白焰也喜欢你。”
——“喜欢的程度,远远超过明含。”
第15章 深夜烤肉
姜竹沥又做梦了。
临近六月,又一届高三的学生即将离校。资料向来是买得多用得少,他们于是将没有用完的书和练习册放在楼下的乒乓球桌上,由需要的学弟学妹们自取。
姜竹沥心痒痒,拽着段白焰去捡漏:“我们也很快就要高三了,去看看学姐学长们都在用什么书嘛,说不定能淘到宝贝呢。”
段白焰绷着下颚,不说话。
他重度洁癖,别人摸过的资料和练习册,在他眼里像用过的厕纸。
“而且,有个学姐跟我说,他们班很多人把笔记和错题本也放在楼下了,去得早的话,说不定还能抢到。”
段白焰眉头拧成团。
……那更嫌弃。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主动去买别人的笔记。
就像是在欢欣鼓舞地使用别人用过的厕纸。
然而就算在心里嫌弃到想把别人的练习册放在地上踩,他还是跟着去了。
他怕姜竹沥拿不动。
走到田径场边,姜竹沥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他,还在锲而不舍地自说自话:“你开心一点嘛,我听说这届高三有个学姐超级厉害,她的物理成绩特别好,我一直很想看看她的笔……唔!”
下一秒,她毫无征兆地往段白焰背上一撞,炮弹似的猛冲进他后腰,撞得他也一个趔趄。
差点儿当场跪下的段白焰:“……”
他不爽地回过头,就见姜竹沥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捂着后脑勺,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她低着头嗫嚅:“对……对不起……”
段白焰皱着眉,正要问怎么了。
就听见十米开外,传来一个男生声线明朗的呼唤:“喂!姜竹沥!把球给我踢过来啊!”
他微怔,偏移视线,才看见她脚边落着一个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