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的逻辑。
“其实你妈妈也没错,但她太片面了。”姜竹沥想了想,“比方说,虽然你没对我付出什么,但我现在也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优秀,或者因为你可爱,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谢勉睁大眼,手足无措。
“所以其实……不做‘别人家小孩’,就做一个普通平常的谢勉,也没有关系,也一样会有人喜欢你的。”姜竹沥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些话,“也不要因为……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完美小孩,就讨厌自己。”
后半句话,谢勉不太懂。
但她从姜竹沥脸上看到明显的疲态,于是眼睛一转,机灵地转移话题:“我记住了。姐姐你是学什么的?”
“心理学。”
他有些惊奇:“那怎么会来当甜点师?”
“因为……”
因为连自己都救不了,根本没有信心能去改变别人。
姜竹沥的手顿了顿,“很多人最后做的工作,都跟专业没关系呀。”
“噢……”谢勉眨眨眼,夸他,“姐姐做的蛋糕也很好吃。”
沉默一会儿,又小小声:“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想做别人家孩子了。”
姜竹沥揉揉他的小卷毛。
“姐姐呢?姐姐想做什么?”
“姐姐啊……”姜竹沥手一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怀念。
她舔舔唇,慢吞吞道:“想做一个坏女人。”
做个没有良心,不会心疼,坏到骨子里的女人。
***
“哈哈哈哈我的天,你真这样跟人家说?”
下了车,程西西听姜竹沥讲完生日宴会的经过,整个人乐不可支,“人家家长怎么想?”
“他妈妈根本不关心他。”姜竹沥推开酒店大门,咳了两声,“何况,我说的是我自己呀。”
程西西很敏锐:“你感冒了?”
“那天晚上在外面吹了风,”她没往心里去,“扁桃体有点儿发炎。”
“吃药了吗?”
“嗯。”
姜竹沥话音刚落,被人从背后重重一拍。
林鹤一身修身的休闲装,站在大堂入门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竹沥!你们来得这么早?”
高中同学聚会的第一站,晚餐定在王朝酒店。
姜竹沥礼貌地颔首:“你好,免贵姓姜。”
林鹤的笑脸一下子定住。
程西西差点儿笑出来。
她的第三视角旁观者清,早知道林鹤在高中时就对姜竹沥有意思。可暂且不说他跟段白焰相比,有没有竞争力——程西西至今不明白的是,怎么会有人打着喜欢别人的名义,去欺负对方?
“这里有点儿冷。”姜竹沥像是没看见他的尴尬,兀自拽住程西西,“我们先进去吧。”
她走出去几步,林鹤后知后觉,赶紧如梦初醒般地追上去:“竹沥,上次的事,你听我解……”
姜竹沥走的很快。
平心而论,她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林鹤。后来那个泼水事件,也不过是把本来零分的印象分减成负数而已,解不解释,都没多大意义。
可走到包间门口,她还是停了下来。
林鹤一下子放松,笑了:“我知道的,你们女生嘛一个月总有几天要闹点儿小脾气,我能理……”
“林鹤。”姜竹沥打断他,“你要是在其他同学面前也这么跟我讲话,我一定撕烂你的嘴。”
林鹤:“……”
“我说到做到。”
***
推开包厢,很多同学已经提前到了。
几乎是姜竹沥前脚进门,段白焰后脚就跟着她进了屋。
同学A立马打趣:“哇,你们两个还在一起!我又相信爱情了!”
姜竹沥愣了一下,才看见身旁的段白焰。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像是不会老一样,身上的少年感又平添两分。他没有看她,跟她保持了一小段距离,独自走到另一头坐下。
“你俩在一起之后,他还是这么高贵冷艳吗?”同学B把姜竹沥拉过来坐下,小声逼逼,“我就记得高中时,他活像一个自闭儿童……怎么现在好像更严重了?”
姜竹沥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其实分手很久了。
高中时代的小班长小小的,毛茸茸的,甜甜的,班上同学都喜欢她。
成年之后却变得不善言辞,勾得所有人都想逗她。
还没开始吃饭,姜竹沥已经被他们的玩笑逗得面红耳赤。
晚饭订的是套餐,南方菜系,半数以上的菜都被辣椒淹没,一眼看去,红通通一片。
姜竹沥的习惯养成了太多年,坐下来之后,下意识去找段白焰的方位。他不能吃辣,她暗搓搓地在心里打算盘,想把所有辣菜都转到自己这边来。
于是。
水煮辣牛肉上来,她兴冲冲地转过来,想夹。
可还没碰到盘子,就被转走了。
她没有多想,把筷子伸向旁边的麻辣冒菜,可是还没碰到盘子,又被转走了。
姜竹沥:“……”
这是什么情况。
于是她调转方向,小心翼翼地,试着夹了一个锅贴。
这次成功夹进了碗里。
她眨眨眼,不死心,对干锅辣菜花伸出筷子——
盘子又被转走了。
姜竹沥:“……”
冥冥之中仿佛有股神秘力量,在执着地跟她较劲。
她不爽地抬起头,看到辣菜全在林鹤面前,而他身边坐着的人,就是段白焰。
姜竹沥觉得,林鹤可能是想段白焰死翘翘。
她气急败坏:“林鹤,你能不能别一直转转盘?”
她爆了口小奶音,满眼谴责。
埋头吃饭的林鹤一脸懵逼:“啊……?”
同学A学了一嗓子:“林鹤大傻逼,能不能不要捣乱了?”
林鹤:“……??”
指天发誓,他根本没碰转盘啊!
***
结束晚饭,照例要去唱歌。
一行人步行去ktv,姜竹沥和程西西挂在人群尾巴上,程西西给她看自己新做的指甲,两个人笑成一团。
林鹤犹豫了一下,不死心。
慢慢退到人群末端,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转盘真不是我转的。”
姜竹沥已经彻底不想理他了。
他舔舔唇:“还有上次,我说那个姿势……姿势问题。”
姜竹沥瞪他:“你还说?”
她就是不明白,钢铁宇直到底是多直,才能讲出那么没有礼貌的话,还三番四次地提。
“我就是想道歉嘛!”林鹤急了,“那个,你现在不想聊的话,我们可以不聊……不过反正,迟早也要聊到……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因为那是我的隐私。”姜竹沥徘徊在暴走的边缘,“我和段白焰的事,关你什么事?”
林鹤还想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段白焰却脚步一顿,突然转身望了过来。
清冷,寡淡,不偏不倚,与林鹤四目相对。
林鹤微怔,背上慢慢滑下冷汗,突然想起高中时代的某个盛夏。
那天天气格外炎热,他打完篮球,大汗淋漓地回到教室,午休时间很安静,有人在做题,有人趴在桌上午睡。
蓝色的窗帘一起一落,阳光被带进来,一束束落到姜竹沥白皙的皮肤上。
她趴在桌上午睡,穿着件白色的无袖雪纺衫,薄荷色的肩带挂在脖子后面,结成蝴蝶结。
林鹤心下一动,走过去。
单手扯了扯,发现扯不开。
他舔舔唇,伸出另一只手,想把那个蝴蝶结解开。
可还没伸出去。
眼角白光一闪,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
电光火石,福至心灵一瞬间。
他满心满眼不敢置信,颤巍巍地低下头,看到距离自己左手三厘米的地方,不偏不倚地,插着一把美工刀。
刀面反光里,他看见段白焰的眼神。
凉薄,淡漠,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仿佛在说——
碰啊,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第11章 烤地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包间坐下。
ktv光线摇晃,有人把麦克风递给姜竹沥,她笑着谢绝:“扁桃体发炎,嗓子哑了。”
话音一落,斜对面一道目光扫过来。
姜竹沥下意识地抬起头,还未对上,对方就迅速移开了眼神。
是看错了吗……
她垂着脑袋,脚尖踢踢茶几。
又自作多情。
“化学老师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正低着头发呆,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这些年聚聚散散,同学群也难聚全人,总有漏网之鱼,看不到前面发过的公告和信息。
林鹤一脸正气:“对,我跟竹沥去看过了。老师身体还不错,欢迎其他同学也去看望。”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错愕。
后知后觉地,琢磨话中的信息量。
“是我,和小白,在医院里偶遇了你。”姜竹沥抬起头,毫不留情,“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漏掉他?”
姜竹沥本来还想跟大家说一声,别误会她跟段白焰现在的关系。虽然他们当时恋爱谈得轰轰烈烈,但分手也是事实。
可林鹤这个逼样儿,她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如果告诉大家她跟段白焰早已分手,下一秒林鹤就敢说她是他女朋友。
同学们静了几秒。
她这副十足十的护犊子表情,让隐没在黑暗里的段白焰不自觉地微微一僵。
“沥沥还跟以前一样——”短暂的静寂,同学C笑着学她,“‘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段同学!’”
“我以前哪有那么中二!”姜竹沥的脸蹭地红了,“你说的那是美少女战士!”
同学们笑成一团,林鹤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执着地追问:“你俩不是早就分……”
并非林鹤洞若观火,实在是医院偶遇那次,段白焰和姜竹沥的互动太别扭。而后他只是诈了姜竹沥一下,她的反应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戏的。
可下一秒,段白焰打断他,凉凉地看过来:“你在做梦?”
四目相对,林鹤迟疑地咽咽嗓子。
他感到不可思议,不懂两个人都分手那么多年了,怎么还能这么默契。他们这一唱一和,倒弄得他下不来台。
有同学主动解围:“林鹤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别人家闹闹别扭,你就以为分手了。”
“对呀,小情侣之间闹别扭很正常的,何况他们这种老夫老妻。”
……
“不是,我真的……”林鹤还要辩解。
包厢门微微一动,一阵香风席卷而来,众人抬头,见一个年轻女人提着手袋推门而入,两眼笑成桥,双掌合十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今天公司里有个小明星耍大牌,拖了会儿时间。”
她留着及肩短发,发尾烫出了内扣小卷,托出巴掌大的一张脸。因为皮肤质感好,连这种略显稚嫩的发型也能驾驭住。风带起浅杏色风衣的衣角,露出白色T恤一角,大方干练,又不失俏皮。
立刻有人兴奋地叫她:“筱筱!来坐这边!”
“好啊好啊。”何筱筱笑着走过去,高跟鞋哒哒响。
姜竹沥眼中笑意渐隐,微微抬眼,目光安静地黏到她身上。
何筱筱笑着走进人群中,回答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题。
“头发?头发很久之前就剪短了,我觉得这个发型也挺好看的……”
“是啊,我现在做明星经纪人,每天都能见到很多大明星……可以啊,下次见到他,帮你要签名。”
“没有,也没有很忙,毕竟是我喜欢的工作嘛……”
……
高中同学里,在娱乐圈工作的人很少。
何筱筱是这些人中最高调的一个,天天在朋友圈里吹自己跟某个大牌关系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经纪人。
“话说,那个。”有人小心翼翼地插嘴,“我记得高中时,班长也是这个发型?”
同学们短暂地静默。
包厢里光线昏昧不明,何筱筱抬起头,遥遥望了姜竹沥一眼,微顿,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我不记得了。”
“竹沥……”程西西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手。
姜竹沥收起目光,回头朝她笑笑:“我有点儿饿,我们出去买点零食吧。”
***
ktv的便利店开在入门处,透过巨大的玻璃墙,能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你看,我就说吧,早让你警惕ABB型的名字,你不听。”程西西朝购物筐扔进一袋薯片,愤愤不平,“我都找到规律了,ABB的名字,不是绿茶就是白莲。”
姜竹沥乐不可支:“骂谁呢?你也是ABB。”
程西西:“……”
程西西:“我……”
“没必要这么生气——你要不要喝酸奶?”姜竹沥低头看标签,“我跟何筱筱也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好歹一起考过高考,能有什么血海深仇。”
“可你那时对她那么好,她……”
“都过去了。”
如果要姜竹沥去叙述,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中学时代,何筱筱就是她那位“有心脏病”的同学。先天性心脏病分很多种,姜竹沥在大学之后才知道她得的是最无关痛痒的那个类型,可她当时表现出来的症状简直要人老命,弱柳扶风,一步三喘,做个课间操都恨不得姜竹沥能背她下楼。
那时的何筱筱受人恩惠,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竹沥。”
伶俜岁月,姜竹沥没指望她报答她。但一来二去,两个人关系变得很好,好到无话不谈,连程西西偶尔也会嫉妒。
直到姜竹沥和段白焰在一起。
他们俩是在谢师宴上牵的手,何筱筱当时没说什么,后来总在各种场合时不时地委婉表达:
“我闺蜜就是太不会收拾自己了,其实她有点配不上她男朋友吧。”
“我也经常劝她,想让她多珍惜一下她男朋友……”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竹沥,她跟身边的人关系都好好,不像我,很努力了,还经常被人误会。”
……
愚蠢的姜竹沥曾深以为然,并自我检讨。
结果她和段白焰闹别扭还没超过两天,何筱筱转身就脱衣服,爬上了段白焰的床。
“往事不堪回首……”姜竹沥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又魔幻,“其实后来,我去找过何筱筱。”
她无话不谈的脆弱小闺蜜,含着两包脆弱的眼泪,泪眼盈盈地问她:“可是我也喜欢他,爱情不是没有先来后到吗?”
我可去你妈的爱情没有先来后到。
姜竹沥气得想说脏话。
程西西啧啧感慨:“你当年都没告诉我,段白焰是什么反应?”
“他……”
他其实没什么反应。
这事儿发生在大一,那时他已经小有名气,占有欲和控制欲逐日上升,依然没有放弃作。她只是跟着导师去乡下调研两天,两个人也闹了一场小小的别扭。
姜竹沥还没想好怎么哄他。
大半夜,就突然收到他一本正经的电话:“我床上有个陌生女人。”
这话题太突然,她蒙了一下:“啊?”
“你还爱我吗。”
“……”
“爱我的话,就来见我最后一面。”
“……??”
他语气沉重:“我觉得,她要害我。”
“哈哈哈哈哈,我无法想象!”程西西乐不可支,“段白焰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所以你别担心呀。”姜竹沥安抚性地笑着,拍拍她的手,“我跟段白焰会分手,和何筱筱没关系。”
学生时代里,段白焰根本没给过何筱筱什么好脸色。
她至少对他的审美有底气,知道他不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不止何筱筱……”微顿,她又想了想,“跟任何一个别人都没有关系。”
最根本的原因就出在他俩身上,是真真正正的,自己的问题。
“唉——”程西西长叹一声,“什么事儿都是你们自己作出来的,是苦是甜,也都自己担着。”
“你把零食先拿回去吧。”姜竹沥笑着转移话题,“我刚刚看到楼下有小推车在卖烤地瓜,想去买一个……你帮我问问,还有没有别人想吃。”
“行。”
程西西知道,姜竹沥对于这种甜甜软软的食物,向来毫无抵抗力。
她折身回包厢,把塑料袋里的零食放到茶几上,“有没有人想吃烤地瓜?竹沥去楼下买了,想吃的来举个手。”
一群人笑着闹着围过去。
灯影昏昧,角落里的段白焰沉默一阵,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推门而出。
***
夜色如同泼墨,烤炉里香气袅袅。
“姑娘别急哈。”小贩安慰,“马上就好了,这个很快的。”
“没事没事,我不急。”姜竹沥笑着摇摇头。
白烟腾起,四下空寂幽静,她看着炉子,莫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段白焰也给她送过这样的食物。
那应该已经是高三了,自习室里没有装空调,到了冬天,她每晚都要靠热水杯取暖。也忘了是哪一天,段白焰不声不响走进门,一言不发地塞给她一团热气。
就是一只热乎乎的黄瓤地瓜。
撕开表面有些焦黑的皮,就会露出里面橙黄的果瓤。她尤其喜欢果瓤最外面的那一层皮,紧贴着外壳,有一点点坚硬,吃起来却甜而柔韧。
她从那时候开始喜欢这种软绵绵的甜食,食物会让人开心,哪怕只是在吃到的时候,灵光乍现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某段与它有关的岁月。
“师傅,我……”
她话只说到一半,一股巨大的力气从背后传来,将她拽往另一个方向,一头栽进坚硬的胸膛。
背后发动机声音轰鸣,一辆卡车绝尘而去。
姜竹沥愣愣地,后知后觉,听见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她睁大眼,连忙想要退后。还没推开对方,段白焰愠怒的声音就从头顶响起:“站得离马路那么近,你不要命了?”
姜竹沥:“……??”
“不是,可我明明……”她挣扎着想转身,想指给他看,刚刚那个卡车车辙离自己至少有五米远!根本不可能撞倒她好吗!
“姜竹沥。”
她还没推开他,又被他按回怀里。
青年的声音低沉,克制,带着低回的忍耐。
“……我很想你。”
漫天繁星璀璨。
他的声音,像一个迟到十年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OS:要抱抱,没理由也要找理由。
第12章 班长家属
姜竹沥睁大眼,心跳一声一声落在耳畔。她嗅着他身上隐约低沉的气息,突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在梦里。
或者,她根本就已经死过一次。
在姜竹沥遥远的记忆里,段白焰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并非单纯地不擅表达,而是在他的认知里,服软意味着示弱。他的示弱就像她的不完美一样,都是各自潜意识里可耻到无法接受的事。
她理解自己,所以愿意理解他。可是日积月累,当她对自己的定位产生动摇,连带着也变得不知道再如何面对他。
姜竹沥迟疑一阵,犹豫着伸出手臂,也慢慢抱住他。
“我……”
她正要开口。
“姑娘,你的烤地瓜好了!”
小贩在背后叫她,恶作剧般地,故意打断这对惹眼的恋人。
姜竹沥如梦初醒,整张脸燥得发烫,赶紧推开他。段白焰猝不及防,手臂一松。
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怀里溜走。
“谢谢您。”姜竹沥付了钱,接过几个小塑料袋。眼风飞快朝后一扫,见男人还像座山似的杵在那儿,面颊发烫之余,又有些无措。
“段白焰……”她小小声,“刚刚谢谢你。”
虽然她坚信那辆车离自己至少有五米远,不管怎么脱轨都撞不到自己。
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还是要给他找个台阶下。
段白焰没有说话,眼中晦暗不明,下颚微微绷紧,刚刚柔软的气场又凛冽起来,充斥着生人勿近。
她很茫然。
他怎么又不爽了……他一天到晚,到底哪来那么多气可以生?
“你刚刚。”段白焰面无表情,冷着脸,“不是叫小白叫得很开心?”
为什么一出门就成三个字了。
他原以为江连阙所谓的“温柔一点”真有奇效,兴冲冲地追下来,想在没人的地方,把她按到角落里,再听她叫一声。
可她像只畏畏缩缩的小动物,他一旦伸手去碰,她就以光速缩回了壳里。
“我,我不是故意的……”姜竹沥愣了愣,有些懵,“我习惯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赶紧发誓:“对、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改的!”
眼神无比真诚。
段白焰喉头一梗。
“我……”
我的上帝我的老伙计,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难以启齿,心里生发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仿佛搬起石头,自讨苦吃。
嗡——
他还想说什么,姜竹沥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想接,提着几个塑料袋,却空不出手去掏包。
星光流泻,段白焰停住脚步垂下眼,正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双略带委屈,略带祈求的鹿眼。
喉结微滚,他叹口气。
认命地把几个烤地瓜都接过来。
姜竹沥十分感激,转过去一个角度,攥着手机的手心忍不住出汗:“喂?您好,明叔叔。”
来电显示是继父,她有些紧张。
刚刚回国时,她曾向他发过问候,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复,似乎今天才看见短信。
“哎,竹沥。”明叔叔微笑。
“我看你回来了?回来好,回来好啊……来看看你妈妈吧。”她离开的这些年,明叔叔迅速衰老,连声音也显疲态,“她也上了年纪,腿脚旧伤一犯,整夜整夜疼。”
“是我的错,应该早点回去的。”姜竹沥舌根发苦,“我周末就回去看望您和妈妈。”
一来二去,两个人实在没聊出什么共同话题。
“我妈妈她……”姜竹沥措辞委婉又小心,“最近精神状况怎么样?”
“不乐观。”明叔叔直说,“你回来之后,多陪陪她。”
挂断电话,姜竹沥忧心忡忡地收起手机,走出去两步,还不忘把段白焰手中的烤地瓜接回来,一脸乖顺地道谢:“谢谢你,麻烦你了。”
段白焰不喜欢听她道谢。
他想把她压在身下听她哭,想到快要发疯,却做不到。
所以他只还给了她一个地瓜。
想委婉迂回地让她体会一下他的求而不得。
但姜竹沥的心思早不在这儿了。任何与家庭有关的话题都能轻而易举地引起她的焦虑,夺走她的注意力。
段白焰嫉妒她的家人。
他想按着她的脑袋把他转过来,江连阙那句“你温柔一点”却像把刀一样悬在头顶。
“那时候……”走到KTV楼下,段白焰舔舔唇,压低声音,决定再服一次软,“你非要出国,跟明含那件事,有关系吗?”
姜竹沥一愣。
她现在几乎听不到明含这个名字了,可每次听到,还是会难过。
略一犹豫,她摇头:“不。我离开,只是因为想走。”
想逃离母亲,逃离那个家。
逃离时时刻刻被安排,逃离永远透明的时间表,逃离无处不在的监控与管制。
段白焰沉默一阵,垂眼:“我当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