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优盘是姜竹沥从高中时开始用的,她没有清理文件的习惯,几乎是只有拷进来的、没有删除的。
她凑过去,还真看见一个乱码压缩包。
“十年了啊。”领班看到创立时间,忍不住感慨,“这真是一串有年代感的乱码——能删吗?”
“删吧。”姜竹沥想不起那是什么,“删之前,解压出来看看。”
领班照做。
解压了文件,露出一个小程序。
姜竹沥微微皱眉:“我对这东西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你再点点试试?”
“这会不会是个自爆程序?轻轻一点,就能实现无炸药毁灭电脑?”
“……有牛逼的程序,还打什么仗。”
领班嘴上这样说,手指已经动得比谁都快。
点开程序,弹出一个小窗口。
上面写着:点我。
姜竹沥预感不太妙,但领班已经按了下去。
又跳出一个小窗口:
再点。
姜竹沥:“……”
为什么连程序都透着一股“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的霸道总裁中二画风?
领班又点了一下。
微微倒抽一口气。
姜竹沥漫不经心,抬起头,看到小窗口里只剩一句话——
竹沥,你今天开心吗?
……来自十年前的,段白焰。
第8章 糖霜饼干
“哇。”领班发出粉红色的惊呼,“这是哪个小男生送你的礼物呀?还是个技术帝?”
姜竹沥有些懵。
她是有印象的,高中时有段日子,段白焰研究剪辑,顺手学了一些小程序。
他一直是聪明的人,不管学什么,上手都很快。她从不怀疑,他现在能在电影领域取得成就,放到别的领域,一样也能风生水起。
只是他从小病弱,又被不负责任的爹妈坑害了太多年,以致于他遇见他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态度独来独往,对与他无关的事都不怎么上心,也很少真正的去关注其他人的情绪问题。
所以……
她无法想象段白焰安慰别人的场景,也想不来当时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要被他以这样迂回委婉的方式来进行安慰。
她似乎错过了一些关于段白焰的事……
又好像没有。
***
这种飘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
姜竹沥带了一部分工作任务回家,糖霜饼干的做法相对简单,成型时间也短,她打算用来做直播。
“糖霜饼干,顾名思义,分两部分。”她一边准备食材,一边陪弹幕吹水,“一部分是黄油饼干,一部分是糖霜。”
“我们先把黄油软化,然后把黄油和糖粉打至发白。”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黄油搅开,“分两次加入鸡蛋,再加一点点奶粉。”
“最后筛入低筋面粉和高筋面粉,用刮刀把它们融合在一起,揉匀之后,压到你觉得合适的高度,然后用模具刻出形状。”
“放到烤盘里,就可以直接拿去烤了。”她把饼干一一贴近烤炉,“最后做出来的就是黄油饼干——是那个拿来给糖霜饼干打底的东西。”
拧开烤箱,她将摄像头转向自己,笑道:“接下来,烤箱为我们争取了十八分钟的空白时间。在黄油饼干被烤熟之前,你们还想看点儿什么?”
甜点主题的直播,中间或多或少,总会有等待烤箱和冰箱的空余时间。
她拿这些时间来陪粉丝玩。
弹幕出的主意五花八门:
【甜甜坐着不动就很好看……什么时候出个食疗或者化妆的教程?】
【不如做个游戏?成语接龙?】
【没人想听甜甜唱歌吗!她唱歌那么好听,都好久没有唱过了!】
仿佛得到最后这句弹幕的启发。
后面的弹幕清一色变成了:
【对对对!唱歌!】
【唱歌唱歌!我也想听甜甜唱歌!】
……
姜竹沥两眼弯成新月:“想我唱什么?”
她有一把好嗓子,明朗里带一点儿软糯,唱起歌来清亮温柔,像地道温润的南方姑娘,在大胆又羞涩地向青年示爱。
【当然是唱《年华》!最近那么火!】
【附议!想听《年华》!】
……
《年华》是电影《青果》的主题曲,姜竹沥最早听到《青果》这部电影,也是来自这首歌。
电影预告片里,这首歌是男主抱着吉他,坐在操场上唱给女主听的。老套的电影情节,加上高明的滤镜,一样产生出了不可思议的美感与怀旧感。
她声线软,反而更能驾驭这种低沉舒缓的歌。
“好呀。”于是姜竹沥答应下来,笑吟吟地打开K歌软件,“等我找一找。”
清清嗓子,她开始唱歌。
唱歌好听在直播里很吸粉,容易吸引人气,也容易招来神经病。
这才唱了没两句,弹幕开始疯狂地出现同一个人的刷屏:
【你们没人觉得她唱得特别难听吗!】
【就这种东西也拿来做直播,不知道谁给你的脸!】
……
姜竹沥扫了一眼ID,一点儿都不意外,还是那位“今天开始佛挡杀佛”。
跟上次不太一样,这次她疯狂刷屏,不仅打断姜竹沥唱歌,还极大地影响了直播观感。
因而,立刻有粉丝跟着刷屏怼回去:
【实名呕吐,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眼睛都红出血了吧?】
【有病就治,话说我举报小娇娇这个ID好几次了,怎么还在这儿蹦跶?】
【摸摸我的甜甜,别跟神经病计较!玫瑰花x99】
“小娇娇”是姜竹沥的粉丝们,为那个ID为“今天开始佛挡杀佛”的小号取的爱称。
这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姜竹沥的不适,她如果因为这个被惹得不开心,反而会降低自己粉丝的好感度,得不偿失,所以她从没纠缠过。
弹幕还在混战。
“那个,我……”
她嘴唇动了动,想让大家别吵了,一起屏蔽那个ID就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唱得挺好的,继续啊。】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跳出斗大的一排红字,把所有弹幕都压了下去。
没错,斗、大、的一排红字。
姜竹沥愣了愣。
弹幕比她先爆炸:
【啊啊啊江总回来了!】
【我江总的出场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这么大的字体只有你能发出来!】
【排队睡江总!这种贴大字技能什么时候向用户开放啊!】
上线的人是JC直播现在的老板,那个活在传说里的江家唯一继承人,江连阙。
姜竹沥回过神,也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晚上好。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好久不见,这个贴大字技能是技术小哥为了拍我马屁,单独给我开发的,全公司只有我的ID有。所以为了彰显江总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暂时不对外开放:)
弹幕一片666。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对了,你们刚刚说要举报谁?
【就是那个ID叫今天开始佛挡杀佛的人!天天黑我家甜甜!可是甜甜做错什么了?!】
【我家甜甜都被黑傻了!救救孩子吧!她本来就不聪明,连怼人都还是我们手把手教她的!】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好的,我回去看看技术允许不允许。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对了,刚刚手把手教她怼人的是哪位?来私信我,我给你发红包。
【哈哈哈哈,性感总裁在线封号?】
【江总赛高!我们好多人都教过,红包是人人有份吗?】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人人有。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她确实傻,你们平时多帮我教教她,尤其是干坏事。
弹幕又陷入新一轮狂欢。
屏幕前的姜竹沥十分感慨。
说实话,她很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弹幕了。
要什么主播啊,观众跟观众明明也能聊得很开心。
她简直想切块瓜,一边吃一边看。
嗡——
下一秒,闹铃突然响起来。
“呀,差点儿忘了。”她一拍脑袋,抬起iPad,“走,去看看我们的饼干。”
新鲜出炉的黄油饼干喷香扑鼻,姜竹沥晚饭吃得很饱,可眼下还是忍不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薄厚适中,甜甜脆脆,黄油的甜香完全浸没进去,随着糖分一起,跳跃着在舌尖化开。
弹幕一片嘤嘤嘤:
【太过分了!我们只能看着!】
【我也想吃呜呜呜!】
姜竹沥把五角星咬掉了一个角,就赶紧放下:“大半夜的,太罪恶了,你们不要学我。”
拉开柜子,她拿出早先准备好的彩色细糖霜,“糖霜饼干最好玩的一点就是,我们可以在上面随便画东西。”
“比如这样……”说着,她一本正经地拿出一支薄荷色糖霜,在上面挤来挤去,画出一大坨歪歪扭扭、缠在一起的曲线,“像不像脑子?”
【神他妈脑子哈哈哈哈!】
【你清醒一点!它是个饼干,不能补脑的!】
姜竹沥乐坏了:“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绘画基础差吗,等会儿我就去微博,拿这个‘脑子’做抽奖。”
她的长相偏清秀,笑起来乖巧可爱,带着点儿挥之不去的学生气,是典型的初恋脸。
正要再开口,弹幕上方慢悠悠飘过一句大字:挺好看的呀。
【江总瞎了。】
【甜甜,你给江总画只眼睛,给他补补吧。】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谁说饼干了,我说人。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难道你们都只看饼干不看人吗?暴殄天物。
弹幕沉默一秒,又被他炸出来一轮狂欢。
江连阙很擅长挑起话题,姜竹沥有些好笑,又忍不住在心里想,现实里,他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
等她收拾完食材,画完糖霜,发现“今天开始佛挡杀佛”的ID头像灰了下去。
姜竹沥微微一愣。
再点进ID账户,对方所有个人信息都消失了。
……竟然真的,被封了号?
***
姜竹沥心情微妙。
犹豫一阵,她戳进江连阙的私信:江先生,我寄一些饼干给您吧。
她特意在工作任务之外多烤了一部分,原本也是想抽奖送粉丝。
他秒回:给我你咬过的那块吗?
姜竹沥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又光速撤回了。
姜竹沥:“……”
她只能当做没看见。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你回国了?
她说:嗯。
顿了顿,觉得有点儿冷漠,又补了句:前几天刚刚回来。
对方沉默了一阵。
下一刻,跳出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
七夕那天,我们约会吧。
第9章 生日快乐
——不。
打下这个字只需要半秒钟,可姜竹沥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她骑虎难下。
这个圈子里,主播陪土豪吃饭、约会,甚至发生进一步的关系,都是正常无比的事。
可她还是觉得别扭。
七夕的节日太有暗示性,姜竹沥犹豫片刻,斟酌道:那天我要去给一个小朋友庆生,是公司安排的活动。
其实也不是不能推掉。
但比起生日宴,她的确更想推掉江连阙的约会。
虽然对方青年才俊,财色兼备,可他实在不是能让她心动的类型。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真是遗憾。
这意思就是,不打算在七夕死缠烂打了。
姜竹沥微微舒口气。
她巴不得他没空,或者干脆忘掉这茬事。
她根本不想见江连阙。
怕他反悔,她又赶紧道:江先生,除了糖霜饼干,你还想吃别的吗?
江江江江江咚咚锵:随意吧。
她又问:你有忌口吗?
过了好久。
他说:我芒果过敏。
***
段白焰结束谈话,啪地放下手机。
“怎么样怎么样?”江连阙打完一局游戏,好奇地凑过来,“她答应了吗?”
段白焰面色难看。
他没有看他,一个人抱着毯子,面无表情地缩在沙发里,思考人生。
许久。
“没有。”
江连阙一脸了然:“输了,给钱。”
“……”
“我早告诉你了。”他摆出一副老父亲的神情,“你拿着我的账号,再撩一百年,她也不会动心的。”
段白焰闲闲地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又收起目光。
“你对自己的长相,这么没有信心?”
“有您珠玉在前,”江连阙毫不留情,重复段白焰曾引以为豪并拿来炫耀的话,“她眼里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狗呢。”
段白焰发出短暂的一声哼:“嘁。”
“不过,你干嘛不自己申请一个号,非得天天用我的?”江连阙问,“我的ID我自己都没登陆过几次,全是你这个狗在用。”
在这件事情上,江连阙是真的无法理解段白焰。
他跟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有四年多了。四年前他哮喘病发,江连阙花粉过敏,两个人病房碰面,做了一小段时间的病友。
再后来,江连阙去谈一个差点儿崩了的影视项目,又见到段白焰。工作里一来二去,竟然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在江连阙眼里,段白焰别扭又麻烦。
顶着他的马甲、模仿着他的口吻给别的主播刷礼物都是小事,要命的是,前几天他突然大半夜淋得全身湿透,跑进他家,一脸执拗地缠着他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前半生造过的最大的孽,”江连阙诚恳地告诉他,“就是放开了你前女友的手。”
他完整地听过段白焰的故事。
也非常客观公正地坚信,他就是活该。
这么作,活该把人作跑了。
“当然要用你的。”段白焰语气淡淡,打断他的思路,“不能让她知道,我一直盯着她。”
江连阙:“……”
段白焰死死记得她分手时说的那句,你让我感到窒息。
他喃喃:“不能抓太紧。”
“……”江连阙忍不住,“可你这不叫放松。”
“……”
“你这叫自欺欺人。”
“……”
“小白。”江连阙苦口婆心,“虽然我也只谈过一段恋爱,但是我能感受到,‘真诚’是恋爱里最重要的态度。”
段白焰垂着眼,沉默一阵:“可她看起来很生气,说我是混蛋。”
“她这用词很准确,你应该为她高超的表达能力而骄傲。”
“……”
“不管怎么样,你温柔一点。”江连阙拍他肩膀,“有误会的话,一定得解释清——任重道远啊,小弟弟。”
***
七夕赶上周末,路上车流拥挤。
姜竹沥搭了后厨一个小哥的便车,赶到宴会地点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赶紧着手布置甜品台。
布置到一半,程西西电话打过来。
她不方便接,等它一直震动到挂断,才看见屏幕上弹出的短信:竹沥大猪猪,你现在在干什么呐?
姜竹沥洗洗手,回道:参加杀人越货。
程西西:……??
姜竹沥:……不是,打错了,参加生日宴会。
程西西:林鹤跟我说,过几天高中要举办同学聚会,你打算去吗?
姜竹沥迟疑:也许吧。
她不太想看见林鹤,可高中同学们都对她很好,她有点儿想他们。
程西西兴奋道:来吧来吧,到时我去接你,我们俩携手出场,艳压四方。
姜竹沥被逗笑。
生日宴会晚上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入场,她猜那是主人的朋友们,都是附小的小学生。
姜竹沥有些怀念豆丁时代,她读书时竞争还没这么可怕——至少富二代不会把“我很有钱”写在脸上,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过生日。
半小时后,宴会的主人姗姗来迟。
小寿星叫谢勉,十岁,四年级,矮矮小小,却腰杆笔直,难得地很有气势。
他一路从入口走到台上,拿过麦克风,吐字清晰流畅:“谢谢大家今晚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希望你们玩得开心,我也玩得开心。”
姜竹沥心下一动,有点儿喜欢这个小朋友的表达方式。
一句废话都没有。
宴会开始,小学生们用毁灭食物的方式来进行他们的狂欢。
姜竹沥绕到后台,问领班:“宴会开始了,我们后面还需要补食物吗?”
“看具体情况吧,不过……他们来的人也不多。”领班顿了顿,表情变得八卦,“对了对了,你看见刚才那个小男孩没?”
“哪个?”
“谢勉啊,小小的萌萌的,头发有点卷,脖子上打了个特别乖的蝴蝶结。“
看出来了,领班是真的很喜欢谢勉。
“当然看见了。”姜竹沥笑道,“你昨天还说这小孩虚荣心强,烧家长的钱。”
“我收回自己愚蠢的臆测。”领班笑眯眯,“这小孩儿聪明得很,我听他们说,他今年才十岁,就已经是红十字会的星级志愿者了,成绩特别好,学校里也拿过不少奖。”
这么多名头呀……
姜竹沥有些意外。
“我也想生个这样的儿子,长得帅成绩好,我都不用怎么管他,去给他参加家长会,还能听见别的家长嫉妒的声音——‘看看,看看别人家孩子’!”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姜竹沥也跟着笑,却没有搭腔。
在她对于青春的贫瘠认知里,“别人家孩子”,大多数也活得不幸福。
她聊得口渴,转身去外面倒水,刚刚拐过花园转角,就听见谢勉的声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完善。”
姜竹沥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在墙角停下来。
“千万别因为别人夸了你一两句,就骄傲得找不着北。我告诉你,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而后响起的,是一个高傲的女声,“你看看你,除了学习之外什么事都做不好,我让你试着策划一个宴会,你就给我搞成这幅样子——你的同学都开始砸蛋糕了,你们多浪费啊?”
他今年才十岁。
砸蛋糕的是他的同学,又不是他。
生日不就应该快乐吗?
问题接二连三浮上心头,姜竹沥突然有种冲动,想出去为谢勉辩解。
可谢勉没有说话。
他对这种莫名的罪名供认不讳。
沉沉的月光下,姜竹沥心里发涩。
***
学生时代的十几年里,从姜竹沥有记忆起,她就是被同学羡慕的对象。
考试考得好可以不听讲评,会被羡慕;自己的班主任向隔壁班老师介绍“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会被羡慕。
那些羡慕的理由和眼神千奇百怪,构成她青春的骨架。可她被压在下面,常常感到寸步难行。
因为她有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妹妹。
姜爸爸去世早,姜妈妈改嫁后的第一年,就生下了比她不多不少小三岁、同母异父的妹妹明含。
小妹妹长得漂亮,明眸皓齿,完美地遗传了父母最优秀的基因。更重要的是——她健康,纯真,可塑性强,能代替母亲,去完成她未完成的芭蕾舞梦。
从那时候起,姜竹沥再也没有过过完整的生日。
明叔叔是个很好的父亲,每年都会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可母亲的注意力全都倾在明含一个人身上,她懂得那种狂热的目光,因为曾几何时,那样的眼神也曾落在自己身上。
可她是母亲眼里的失败品。
日积月累,面对母亲的奚落与冷嘲,她发明了自己的应对方式——逃避现实。
即使没有明确的体验,但在那时的她的认知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是最有安全感的生存方式。
这个方法后来被用在生活与学习的方方面面,当别的同学过生日、在班上切蛋糕请大家吃的时候,段白焰像看白痴一样看她同桌:“你为什么要捂住眼睛?”
“因为我,我对生日蛋糕一点兴趣都没有!”
“……”
段白焰默默地把他的那份蛋糕,也放到了她的碟子里。
***
风动树影,月光如银。
谢勉和他的妈妈已经离开了后院,姜竹沥却一个人,在花园转角站了很久。
没有来由地,她突然想起。
昨天段白焰那个小程序,底下的选项不是“Y”or“N”——不是yes和no。
而是“Y”和“E”。
她原本还感到困惑,如果前面的Y代表着yes,那后面的E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一刻,上一秒,她突然懂了。
E代表着everyday,是每一天。
是……快乐,or,每天快乐。
他洞若观火,沉默而清醒。那时候,真正想说的是……
祝你余生生日快乐,竹沥。
第10章 鲜虾锅贴
姜竹沥发了会儿呆。
夜深之后露水渐重,她折身进屋。
大厅内亮堂堂,一片喧闹。宴会用的蛋糕加重了奶油,一群小孩从这头打到那头,从那头打到这头,乐此不疲地用食物打仗。
谢勉站在角落,帮另一个小男孩擦脸上的奶油,地上积起一堆卫生纸团。擦干净后,小男孩连句谢谢都没说,转身就又重新加入了战斗。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收拾用过的纸团。
姜竹沥没说话,走过去,躬身跟他一起捡。
面前突然落下黑影,谢勉吓了一跳:“姐姐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两个人总要快一点。”姜竹沥抬起头,发现窗帘也被抹上了奶油,“但这个就有点儿麻烦了,可能得给酒店加服务费。”
谢勉垂下眼,将小垃圾桶搬过来。姜竹沥手脚麻利,帮他把桌布上的奶油也清干净。
“不开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办生日宴会?”她没有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不开心。”谢勉不假思索,“大家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噢。”姜竹沥不纠缠。
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在做志愿者的时候,会像今晚一样开心吗?”
谢勉微怔,眼睛明显一亮:“姐姐知道我在做志愿者?”
“是呀,他们都在夸你。”
谢勉又低下头。
半晌,小声道:“可我,我真的没做什么……最开始只是我妈妈在做公益,我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这话如果放在公开场合,会更像故作谦虚的自负,处处透出令人讨厌的装逼气息。
但眼下……
“我明白。”姜竹沥叹息,“可是别人都在说,‘那个小孩好厉害啊’,‘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家长一定教育得很好’。”
谢勉猛地抬起头,睁圆眼。
“来尝块蛋糕?”姜竹沥坐下来,从彩虹蛋糕上切下一块递给他,“这是我给小寿星做的,可你今晚一口都还没有吃。”
谢勉乖巧地爬上高脚凳,在她身边坐下:“谢谢姐姐。”
他低着头吃东西,动作斯文小心。
姜竹沥撑着头看了一阵,指指那群闹腾腾的小学生:“那些是你的朋友?”
“嗯。”
“是在你难过时,愿意当你树洞的那种?”
“……”
谢勉思考了一下。
他咽咽嗓子,小声说:“是会在三道杠投票时,选我的那种。”
姜竹沥:“……”
她怎么突然觉得,问题有点复杂。
“我妈妈说,只有我给了他们东西,他们才会喜欢我。”谢勉有些犹豫,“可我有时候会很别扭……宁愿他们别喜欢我。”
姜竹沥看着他,沉默着想。
自己现在二字打头,都是快奔三的人了。
仍然觉得,在亲密关系里,“只有……才……”是一个特别讨人厌的句型。
只有我足够优秀,才会有人喜欢我;只有我对外付出,才能得到回报。这世上所有的爱都不是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的,我不先行付出,就什么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