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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回忆起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却每一帧每一幕都像被打磨的老照片——
遥远而混沌,哪怕就发生在上个月,她也只能回忆起大概轮廓,始终无法想起细节。
那时候,闫女士带她去看心理咨询师。
她第一次接触这个职业,对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小姐姐,大多数时候,林栀诉说,对方倾听。
后来好不容易,终于提起那场火灾,以及她突然模糊的回忆。
林栀始终想不起火灾的细节,对方听她说完,温柔地问:“如果你现在清晰地想起了所有事,会感觉不开心吗?”
林栀思考一阵,坦诚:“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什么。但总觉得,那些应该都是非常遥远、但也非常开心的回忆。”
微顿,她平静地道:“他们都说爱我,哪怕我需要他们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放开我的手。”
“——从那个时候起。”林栀看着沈南灼,有些艰难地道,“我好像就没办法再像十六岁之前一样,自由地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了。”
并不是不想。
可身体里总有个声音在碎碎念:我们一定要保持距离,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如果我从认识起就不对你抱有太大的期待,那倘若日后关系破裂,我也不会太难过。
“所以,虽然沈寻这人自己很有问题,但我偶尔觉得,他生气也不是没道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恋爱,是爸爸拜托我,我才跟他在一起的。”
沈南灼沉默地看着她,低头碰碰她的额头,仿佛无声的安慰。
“我从来没有觉得父母不爱我。”突然想到什么,林栀抬起头,“我想过很久,也跟我的督导讨论过很久,火灾是一场纯粹的意外,跟我的父母朋友都没有关系;包括那个堵住逃生通道的保姆,后来也说她只是忙着逃跑、无心之失。我没有怪他们,但是……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我……”
“你不用解释的。”沈南灼轻声打断,他离她很近,气息亲密地将她包裹,“也许跟他们有关系,也许没有,但那都不重要,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明明事件早就过去,可事件发生时的感觉,被永久地留了下来。
关闭的按钮已经被烧坏了,暂停键也出现故障,只好永久地运转、清醒下去。
他眼神专注,深沉得如同一片海。
林栀与他对视,如同受到蛊惑,轻而易举,信以为真。
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明白。
她情不自禁:“当时,你的情况应该比我严重很多倍。”
他曾经说过,他那时候出现幻觉。
林栀好奇:“你后来是怎么康复的?”
沈南灼唇角一勾:“谨遵医嘱,按时吃药,给自己找个盼头。”
“盼头?”
沈南灼不再继续说。
林栀回过神,才发现他一直没穿上衣。
屋内有暖气,温度并不低。
可他一直这么不着存缕,好像有点……
她轻咳:“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沈南灼眼尾扫她,尾音微扬:“不穿了。”
“……?”
“亲一下好不好?”他捧住她的脸,在她唇畔碰一碰,声音低哑,“等会儿一起穿。”
***
不穿衣服接吻的后果就是……
迟到。
订婚宴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宴会厅内衣香鬓影,除了关键人物,其他人都到齐了。
司仪将流程拖了又拖,林幼菱在化妆间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沈叔叔真的不来了吗?”
沈寻比她还烦躁:“我怎么知道?主意是你出的,要不是你把林栀骂走,我们至于这么费劲吗!”
“我……”林幼菱手足无措,想哭又不敢,等会儿还要上台,妆花了可怎么办,“阿寻……”
沈寻冷哼一声,不看她。
“没关系的,就、就算沈叔叔不来。”林幼菱努力稳住,“我们照常走订婚流程也没关系,反正迟早要结婚的……”
“那不好说啊。”沈寻听见这句,唇畔浮起冷笑,抽出根烟点燃,不疾不徐道,“你看我跟林栀订婚五年,最后不还是分了。”
“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跟你订了婚,就一定会结婚啊?”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创伤发生在过去,但是患者不能把它丢在后面并继续前进。关闭的按钮已经烧坏了,这让他们永久地运转着,清醒着。暂停键也出了故障。焦虑、易怒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开始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津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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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
林幼菱心里一突,语气柔软地道:“阿寻,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沈寻西装笔挺, 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 神情不耐地吐出一个烟圈。
隔着清淡的烟雾,林幼菱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小小的空间内, 充斥着他的烦躁。
她心里突然感到不安:“阿寻,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出门再给姐姐打个电话,顺路跟司仪说一声,让他再把流程往后拖一拖。”
沈寻没有看她,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姐最好是愿意接你电话。”
林幼菱咬咬唇, 提着裙摆转身出门。
接近年关, 空气里泛着初冬干燥的冷意,宴会厅走廊上的温度比室内低很多, 她穿着轻薄的露肩小礼服,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以她一拐过转角,就听到几位千金毫不遮掩的交谈声。
宴会厅内热气开得足, 她们在里面待久了,大概是出来透气的:“里面好热……不是我说,这都几点了,订婚宴到底还办不办?”
“别急嘛,说不定主角都半路逃跑了呢。”另一个女生嗤笑, “订婚怎么也得两个人都在场吧,你们今晚谁看见小沈公子了?”
经她一提,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你说得是哎,怎么这一整晚都没见沈寻,倒是林家那位二小姐,一直在跑前跑后地忙?”
“林二脾气也是好,订婚宴只让女方和女方父亲露面,这要是我男朋友,我肯定叫他滚蛋了。小鲜肉不香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联姻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好不好,谁要嫁给一个甩手少爷?”
“哎,你别说,沈寻以前还真不这样。你们不知道吧?他老早以前就跟林家那位大小姐订过一次婚,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不能说特别积极,但也很照顾女方,什么事儿都安排得仔仔细细。看看那时候,再看看现在,还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小圈子里又是一道嗤笑:“这么大的八卦,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俩谈了那么多年,说分手就分手,沈寻还到处放话说是他甩了林栀——结果前阵子沈老爷子大寿,林栀二话不说当众就是一耳光,把他的脸给扇肿了。”
“噗,得劲儿,我喜欢。”有人忍俊不禁,“也就大小姐敢干这事儿,你们看看今晚这位,委屈成什么样儿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林幼菱在拐角处停住脚步,听到这句,不甘心地咬住唇。
可她们还没完:
“怪谁啊,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飞上枝头就以为自己真是凤凰了。沈寻也是瞎,放着好好的正经大小姐不要,非跟一个私生女在一起。”
“要我说,估计沈寻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也是脑子有问题,不知道沈家和闫家关系很好吗?得罪了林栀,闫家就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他又不是什么堂堂正正大少爷,出了这事儿,说不定以后沈家老爷子都不会再给他好脸。”
“还真别说不定,我前几天听小道消息,说沈家老爷子不要他了,他在公司也已经被架空了,过完年就要遣返回临城。”
“卧槽真的吗,这么狠?”
“那怎么了,沈寻本来就不是沈家的合法继承人,让他去哪儿,还不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儿?要我说,他跟林二是真挺配的,两个冒牌货,也别去再嚯嚯别人了。”
……
听见这句,林幼菱心里的恐惧与不安终于达到顶峰。
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中最不想承认、不想面对的事实,她忍不住,前跨一步走出去,打断她们。
“怎么都站在这儿?”她强撑起笑脸,朝几位千金打招呼,“是里面太热了吗?要不要让侍应生把温度调低一点?”
几位千金听到声音,立刻停止交谈。
再转过来时,纷纷换上一副柔软无害的笑脸:“没关系,里头人太多,我们就是出来透透气。”
“菱菱你快进去吧,这里是风口,你穿得这么少,当心等会儿感冒呀。”
虽然林幼菱这订婚宴准备得很仓促,可林经国心疼小女儿,仍然大张旗鼓地操办,该有的流程一个不少,该发的请帖一封不落。
其他人也很给林经国面子,今晚的订婚宴几乎聚齐了半个北城权贵圈儿,实在来不了的,也远远送上了祝福。
林幼菱以前做梦也想象不到,自己的订婚宴能办得这么漂亮。
今晚她穿着白色的小礼服,遇到了不少在过去即使见到也不太敢打招呼的名门千金,她众星捧月,如同行走在童话中。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上一秒。
她才真切地意识到。
繁华盛景不过逢场作戏,没有一个人真切地祝福她,大家不过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施舍她一些不值钱的怜悯。
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林幼菱笑笑,细声细气:“没事,我不冷。我出来给姐姐打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堵车,现在已经很晚了,她还没有来。”
北城的权贵圈就这么屁大点儿,眼前这一小撮千金里也不乏平日与林栀交好的姑娘,听见这句,忍不住翻白眼。
装什么白莲花?抢了人男朋友还惺惺作态地邀请人家来参加订婚宴,恶心谁呢。
可林幼菱这句话真正的潜台词是:你们有没有人知道,林栀现在在哪儿?
有人听懂了,故意语气温柔,笑着反讽:“就你姐姐那心高气傲的样子,平时一点儿亏都吃不得,这次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指不定正躲哪儿哭呢。”
“是啊。”
其他人瞬间反应过来,纷纷应和:
“要我说就别等了吧,菱菱,她不会来的。”
“照她那性子,来也是来砸场子的。”
“对呀菱菱,我们这么说也是为你好,你来北城的时间不长,可能不知道林栀是个什么性子。她那家伙很坏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还特爱欺负像你这样的天真小女孩。”
……
一群姑娘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
林幼菱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是这样的,偏偏她哑巴吃黄连,几次想插嘴都插不上话,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我姐姐她……”
“——她姐姐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人群之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亮慵懒的女声。
这声音不算大,但莫名有穿透力,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短暂地寂静半秒,大家不约而同,转移视线朝走廊另一端看去——
璀璨的灯光下,林栀挽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徐徐走过来。
她穿一件红色的高定小礼服裙,下巴微微上抬,唇角勾起,眼尾积蓄着被宠爱的骄矜,漂亮的锁骨裸。露在外。柔软的腰肢被一条黑色腰带掐得不盈一握,裙摆只到膝盖,露出笔直的小腿,皮肤细腻如同白瓷。
一如既往明艳大方,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而被他挽在臂弯的男人,神情清淡、容颜清俊,是传闻中,北城商圈最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林幼菱几乎失去语言能力,没想到两个人真的一同出现。
心中大石落地,她一直以来的猜想终于得到无声的证实,林幼菱难以置信地喃喃:“沈叔叔……”
竟然真的跟林栀在一起了。
所以那次在酒吧楼梯间,她撞见的真的是沈南灼;所以楼涵突然不理自己了,真的不是没有理由。
沈南灼唇角冷漠地绷紧,没有看她。
他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林栀身上。
傍晚时分,他抱着小姑娘从衣帽间走出来时,她几乎软成了一捧水。
两个人驱车出发时时间就已经不早了,沈南灼一度担心她究竟能不能自己行走,下车后他很想把她抱进宴会厅,却被林栀以“那样太不酷了”为由,严肃地拒绝。
作为替代,她挽住了他。
“你们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林栀眼尾蓄着笑意,扫过刚刚逼逼叨叨的那一撮千金小姐妹。这一眼宜娇宜嗔,她说话的尾音也愉悦地上扬,“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妹妹的订婚宴,我有可能不带男朋友一起来吗?”
这声“男朋友”酥到骨子里,一群姑娘被她腻歪得不行,纷纷笑着表示认输。
偏偏嘴上还滴水不漏,对着林幼菱道:“呐,不用打电话了,你姐姐这可算是来了。”
林幼菱脸色不太好,强笑着点点头:“嗯,我这就去叫阿寻,让司仪开始流程。”
几句话的功夫,林栀不疾不徐,脚步停在她面前。
林栀一米六几的个头,刚好比林幼菱高一点点,她今天也穿了高跟鞋,又恰巧比这位继妹微妙地高出几公分。
两个人离得近了,林幼菱莫名感到压力,不知是来自林栀,还是来自她身边那个面无表情但气场两米八还浑身写着“不好惹”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林幼菱低眉顺眼:“姐姐,外面冷,进去坐吧。”
林栀笑笑,将订婚宴的邀请函和红包一起放进她手中。
林幼菱有些无措:“姐姐,我们一家人不用这么……”
话没说完,林栀嫣然一笑。
“这是我男朋友的份儿。”
她语气温柔,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慈爱地说:“收着吧,我替他给的。”
***
订婚宴顺利进行。
林栀和沈南灼来得晚,前排有预留位置,可沈南灼一眼看见坐在那儿的林经国,当机立断决定不过去:“就坐这儿。”
他拉着林栀,坐在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桌。
可就算是这样,仍有不少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沈南灼很少出现在婚礼类的场合,一来怕吵闹二来怕麻烦,大多数时候都低调地让助理代劳。
可这次他不仅出现了,还亲密地牵着个小姑娘。
众人议论纷纷,立马有人认出,那白净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林家曾与沈寻订婚又解除婚约的大小姐。
几个人的关系根本不需细想,就能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关系图。
虽然个中纠葛究竟是什么样儿,外人无从得知,但仅仅想想关系图,就是大写的刺激。
偏偏两个人坐在后面的角落,他们想回头又不太敢,只能用余光偷瞄。
侍应上前为他们倒酒,沈南灼接过酒杯,顺手将林栀面前那杯换成酸奶。
他拿着她的毛绒披肩,把桌上的托盘拖到面前,给她拆小零食吃。
林栀腮帮子鼓成松鼠:“叔叔,他们一直在偷看你。”
“让他们看吧,反正过段时间,我还要出席婚宴。”沈南灼毫不在意,语气清淡,“刚刚门口那几个小女孩,是你的朋友?”
“那票都是我发小。”林栀没注意到他前半句话的重点,“中学时玩得比较多,后来我出国再回来,大家的专业和圈子都跟过去不太一样,在一起玩的次数就少了……不过还是经常会联系。”
“这样。”沈南灼若有所思,“给我列个单子吧。”
“怎么?”
沈南灼一本正经:“给她们发结婚请帖。”
林栀微怔,心头重重一跳。
她有点开心,又忍不住碎碎念:“现在谈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沈南灼曾经算过,“策划婚礼至少需要一两个月,定制婚纱要预留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我们早一点开始准备比较好。”
“要这么久吗?”林栀没结过婚,有些惊讶,“可是沈寻准备订婚宴,没花那么长时间啊。”
沈南灼冷笑:“所以他的订婚宴,处处透着廉价和草率。”
“……”
林栀被他带着跑,以致完全忘了,他根本就还没有求过婚:“那我回去列给你。”
沈南灼唇畔浮起笑意,握住她的兔爪子,反复摸摸。
订婚的流程很快结束。
林幼菱和沈寻挨桌敬酒,沈寻在台上时就发现沈南灼的位置空着,他撑着笑脸给林经国敬完酒,心里的火气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转头压低声音,问林幼菱:“我干爹呢?你不是说他来了吗?”
“他没坐这儿。”林幼菱赶紧指指后面,“他在那边呢。”
沈寻抬头眯起眼,媛媛地看一眼那个角落的位置,火气更盛:“你会不会办事儿,怎么让他坐那儿?”
林幼菱是真委屈,沈南灼自己不过来,她能怎么办。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办法理论:“我们快过去吧,阿寻。”
沈寻冷嗤一声,转头就走。
林幼菱赶紧跟上。
订婚宴的菜是按桌上的,林栀和沈南灼这一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栀很喜欢这家酒店的小牛排和餐后甜点,将没吃的早饭和午饭也一道补上了。
沈南灼默不作声,眼神专注,坐在旁边看着这只兔子吃。
尽管脸上面无表情,但他心里的小人早已反复去世过很多次,兔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毛茸茸,没有之一。
深吸一口气,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爸爸。”
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敬畏。
沈南灼身形微顿,唇角勾起。
他微微转过去一个叫角度,眼尾慵懒地扫过。
沈寻双手朝他举杯:“爸爸,我敬您一……”
“杯”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坐在一旁、头也不抬的林栀。
他一愣,下意识道:“爸爸,您怎么跟林栀……”
“既然收了红包,那也该改口了。”
沈南灼唇畔噙着笑,握住林栀的手。
他眼中笑意疏淡、难掩宠溺,声线低沉微哑,一如既往,温和又疏离。
只有后半句话,有如惊雷落地:“来,叫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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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
沈寻如遭雷劈,惊得立在原地说不出话。
林栀也被他这声“叫妈”吓了一跳, 猝不及防, 被嘴里的巧克力塔呛一下。
她小小地咳嗽两声, 沈南灼眉峰微聚,立刻一脸担忧地转过来轻抚她的背脊:“怎么了宝贝儿?”
他的掌心落在她背上, 林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戏太烂了, 您也不必如此肉麻吧。
她把那一口气顺下去, 顺势握住他的手, 露出塑料笑脸:“我没事,亲爱的。”
沈南灼微微眯眼,在心里大声地感慨一句:啧。
还是在床上叫哥哥好听。
这大半夜的, 室内灯火沸腾, 不远处人声喧嚣。
沈寻如堕冰窟, 仿佛看到空中降下第二道雷,轰隆隆地将他劈得体无完肤。
他几乎失去语言组织能力:“林栀, 你就算是为了报复我, 也没必要……”
“你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林栀一声冷笑, 慵懒地撩起眼皮打断他,“我像是那种为了报复你, 特地跑去跟你死对头在一起的人吗?”
沈南灼有点想笑,确实像,她是真的幼稚。
不过……
“死对头?”他微微抬眼,变脸似的,狭长的眼角一瞬只剩矜贵的冷漠, “你在背地里,就这么叫我?”
“我没有!您别听这个女人瞎说!”沈寻立刻慌慌张张地反驳,“我人前人后都一样,我一直都很尊敬您的!”
“什么叫‘这个女人’?”沈南灼一脸严肃地皱起眉,不满道,“那是你妈妈,谁教你目无尊长?”
沈寻一时词穷:“我……”
林栀快憋不住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肩膀偷偷抖动。
沈南灼一只手还在桌下握着她的手,这家伙自从开了荤就时刻处于色气状态,一直在她掌心反复揉捏摩挲。
沈寻说不出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又在这里卡住。
他咬着牙,嘴唇翕动,那声“妈妈”实在是叫不出口,像是忍到了极限,额头青筋都爆出来,“我……”
明亮的灯光下,林栀就这么看着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他。
那时候沈寻刚刚到北城,也是十七八岁,个子很高,一身蓝白校服,与她交谈时,神情里带着谦和的柔软。
他最开始好像不是这样的。
后来拥有得太多,“得到”变得过于容易,权力和钱滋长**,身边的一切都令人沉溺。
林栀短暂地停顿一下,笑着移开目光:“叫不出口的话就算啦,反正你干爹也不打算再认你这个儿子了。”
“我……”沈寻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慌慌张张地转头去看沈南灼,“爸爸,您……”
“沈寻。”四目相对,沈南灼平静地确认林栀刚刚说过的事,“离开北城之后,你仍然是沈家的孩子,但不要再叫我爸爸了。”
他语气不急不缓,甚至没什么波澜,却不容置喙,毫无商量的余地。
沈寻脑袋中第三道雷隔空劈下。
好像回到在医院的那一晚,老爷子也是这样平静地告诉他,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啊?”沈寻心都要碎了,林幼菱一直不敢说话,在旁边扶着他,“我什么都没做错……就算是做错了,但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圈子里哪个二代三代不是那样的?为什么偏偏这样对待我?”
沈南灼短暂地皱一下眉头,不想跟他争论。
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沈家本家家风很严,他眼中的“小事”,日复一日,早就叠加成了原则性问题。
周围宾客众多,沈南灼声音低醇平稳:“沈寻,这不是惩罚,这只是一个决定。”
沈寻推开林幼菱,红着眼眶低吼:“我是你们养的狗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林栀微怔,想要开口,被沈南灼拽住。
“沈寻。”清贵的男人坐在原地,表情波澜不惊,丝毫不为所动,“当初把你接到北城来,我们征求过你的意见,爷爷也早就把所有利害关系跟你说得很清楚,是你自己同意的。”
沈寻唇角泛白。
沈南灼语气清淡:“而且,从来没有人把你当做宠物。”
“你高中时吃不惯学校的食堂,是爷爷特意回到临城、找了合你口味的私厨,叫人每天给你送饭过去;你大学时高数挂科,是爷爷问我,有没有在读大学的朋友可以帮你补习;你毕业后创业失败、投资赔钱,爷爷也没有怪你,也是他跟我说你压力很大,让我有时间多陪你聊一聊。”
“没有人会这样大费周章地养一条狗。”沈南灼微顿,平静地道,“不管你信不信,他把你当做他的孩子。一直以来,他像照顾我一样,在照顾你。”
周遭客人们嘈杂喧闹的祝酒声在这一瞬间被抛得很远很远,炽白的灯光下,沈寻的脑子空白片刻,拳头握紧又松开。
沈南灼说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但这些事从来不能影响他做决定。
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沈家本家突然说要把他接过去养,前十几年的运气都集中在这一刻降临,他当然满心欢喜地答应。刚到沈家时,他也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可沈爷爷虽然不苟言笑,却在细枝末节处将他照顾得周到又妥帖,这些关怀沉默而仔细,足以令他忘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