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权当去动物园参观了。”
程植嗤了一声,“韩师兄如果真的一片深情,那就算了呗。你想一想,他如果明天就死了呢?你今天会不会和他结婚?人啊,别难为自个儿。”
李乐桐说:“你说这些,我也不是不懂。我以前从来没怀疑过他对我的感情。可是,在经历这样的事情后,我没有办法再衡量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对于这个人,我缺少最基本的信任与安全感。”
程植叹气,“你是被伤怕了。”
“你呢?”
“我?”程植看着天花板,“男人嘛,皮糙肉厚,无所谓。不过反过来,如果许和薇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觉得很正常。女人不是男人,男人就是头驴,女人是个桩。桩拴着驴的时候,挺有劲儿。可一旦被驴拱倒了,再起来,就难了。”
李乐桐呵呵地笑,程植挺有意思的。
程植掀开保温桶,看着里面的饺子,自言自语,“今天真奇怪,许和薇也在。她为什么不回去过节呢?也不知道有没有饺子吃。”
李乐桐故意说:“要不,你去问问她?也许可以话中秋呢。”
程植恶狠狠地瞪了眼李乐桐,然后一次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我都替她吃了,权当我喂她了。”
结束探视,李乐桐要回家,刚出病房楼门,后面有人叫她,“小姐,小姐。”
李乐桐回头,是一个中年妇女,还穿着医院的制服。
“你找我?”
“嗯。是五楼我照顾的一个病人让我来的,是她要找你。”
“病人?”
“她说她姓许,你们以前一起喝过茶。”
许和薇?她找自己干什么?
李乐桐跟着这人上了五楼。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门口的玻璃是磨砂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李乐桐不知道程植是想到什么主意看到许和薇的。她推开门。
病房里的许和薇正在看着窗外,听见门响才回过头来,见是李乐桐,淡淡点点头。
“你怎么样?”
“还行吧。”许和薇说话总是淡淡的,“医生说左脚恐怕会有点不利索。”
“这么严重?”
“没什么。你坐吧,站着说话,我有压力。”
李乐桐坐下,今天的许和薇看起来和那天不大一样。
“你来看程植?”
李乐桐愣了下,“对。”
“他没事儿吧?”
“前些日子急性胃穿孔。”
“胃穿孔?”许和薇的声音激动了,“怎么搞的?”
“吃了辣椒,又喝酒,烈性白酒,胃受不住。”
“他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没拦住他?”
李乐桐看着许和薇,她的目光中透露的是着急,这是无法掩饰的。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所医院里?”
许和薇的眼皮垂了下来,在被子上的两只手扭在了一起。
“我看到他了。”
“哦?”
“这医院就这么大,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更何况他还总在护士办公室里弹琴。那些曲子只有程植会那么弹,我只要听一个音,就知道他在。”
李乐桐没有说话,这是两个人的记忆,说与别人,便是隔膜,
“你是程植的女朋友吧?”她又看向李乐桐。
李乐桐不想回答她,便模糊地说了个“嗯”
“那就让他出院,不要让他待在这里。”
李乐桐看向她的脚,“其实你也早可以出院了,对吧?”
许和薇低头不说话。
李乐桐试探着问:“你先生不催你出院?”
“这不关你的事。”
李乐桐环视着这间病房,的确很高级,费用应该不会很低。她决定再试探一下。“我似乎在你和程植中间扮演了不大光彩的角色?”
许和薇语气坚决,“我和程植没什么,我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但你和程植,这算是什么呢?牛郎织女,隔河相望?”
许和薇又不说话了。
“而且,我也不明白,你今天来找我,目的是什么?”
“我让你把程植带走,你应该这么做。”
“为什么?”
“你难道不爱他,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看不出来,这和把他带离医院又有什么关系。”
许和薇的脸色微红,李乐桐把她逼近了角落咯,但有些话就在齿间,她就是说不出来。
不能说。
“要管好你喜欢的人。”
“我不这么认为,爱情不是能束缚的。”
许和薇的脸更红了。话是明摆着的,她就是说不出来。
“好吧。”许和薇抬起头,“我承认,我爱程植。”
“以前?”
“从我认识他那天起。”
“也就是说,包括现在?”
许和薇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泪珠垂落,钻进棉被里。
李乐桐的心软了,这样逼一个女人,尤其是许和薇这样的女人,是残忍的。
她缓了口气,“程植和我说,你不爱他。”
许和薇只是哭。
“可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嫁给别人?”
许和薇不说话。
“你现在还是有夫之妇吗?”
许和薇擦了擦泪,垂了眼帘,有些低声,“嗯。”
李乐桐对许和薇的同情又收回了些,“抱歉,我不能同情你,既然你选择了放弃程植,你就应该承受后果。”
许和薇依然低声,“我没有说不承受,我没有说不应该,我只是请你带程植离开,现在这样,对他对我都不好。”
李乐桐起身,“抱歉,程植有腿有脚有大脑,不是我让他到哪里去就可以的。”
许和薇的眼睛里透着绝望,“那是你的男朋友。”
“来去自便。”李乐桐离开椅子,“祝你早日康复。”她出了病房门,在关门的时候,她听到里面的哭声。
李乐桐一个人在楼道里站了很久。这到底是幸福,还是甜蜜?
或许她本来可以问,你为什么爱程植,却嫁了一个有钱人?可是,她没有问。多么直白的问题,在那时,她没有想起来。她只有一种报复的快意,这种报复不只因为程植,也因为她自己。
或者,问了又怎么样呢?难道鼓励许和薇离婚,再与程植在一起?
这样的感情,似乎也不被人祝福。错位了的爱情,很难再回到甜蜜的轨道上来,怎么纠缠,都是苦涩。
李乐桐没有把许和薇找过他啊的事告诉程植,她本来就是装聋作哑,那就继续吧,她不讨厌许和薇,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
一个人爱到极致才会惧怕看到他所爱的人,看到了,会身不由己。

我还是那个韩远径
长假过后,人懒懒散散,不乐意动。
李乐桐又去看程植的时候,难得地看到程植躺在床上,两眼发呆。
“你干吗呢?”李乐桐放下水果。
程植有气无力,“没,没干吗。”
李乐桐故作诙谐,“我说,你到底有病没有啊?没有出院吧,我天天来看你,腿都要跑细了。”
程植叹了口气,“我正要说,你不用再来了。”
“嗯?怎么了?”
“没怎么了。”程植掩饰,“我就是要出院了。”
“出院?好啊。”李乐桐高兴了。“这消毒水味儿,我是再也不想闻了。”
“你也不必去我家了,我要回去上班了。”
李乐桐有些吃惊,“这么快?”
“嗯。”程植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等我回市里,再找你吧,”
“好。”李乐桐答应了,“哪天出院?我来接你。”
“不用。”程植一口回绝,“也就是明后天的事,你就别来送餐了,我让郭远藤来帮忙,正好,把我拉到单位。”
李乐桐想问许和薇,他没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算了吧。
中午,李乐桐与苏冉吃了饭,苏冉说:“走,请你吃冰激凌去。”
“怎么突然吃起冰激凌来了?”
苏冉一拉她,“走吧。”
两个人到公司街对面的笑冰激凌店坐下,这里是李乐桐第一次来。店面不大,苏冉特地选了二楼,环境十分幽静,他们坐在最里面,来客一眼既知。
叫了两客冰激凌后,苏冉又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你怎么谁都敢惹?”
“怎么了?”
“你是不是得罪了马一平?”
李乐桐惊讶,“这你都知道?”
“估计全公司都知道了。”
“有这么严重吗?”
“那天孙燕从会议室叫你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李乐桐点点头。
“这帮人。”苏冉愤恨地说,“看他横行到几时。”
李乐桐不想多么的正义,人家是领导,她是小兵,也米有权利,明哲保身先昏过去,什么正义不正义。
“到底怎么回事儿?,马一平在胡总面前给曲晓红找难堪,说是你们不配合工作。”
李乐桐来气了,“他们还真是胡说。”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苏冉叹气,“我的傻姑娘,你是被人当枪使了。”
“我知道,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还能怎么样?”
苏冉点头,“那也的确是。如果让你做告密投靠的事,你也是不能干的。”
李乐桐说:“我只收我的本分,至于别人做不做,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去评价。”
苏冉又喟叹,“可惜在这个时候,这种不主动同流合污是很难做的。”她转向李乐桐,“你不知道马一平是谁?”
李乐桐不以为然,“是胡总的亲信又怎么样?”
苏冉隐晦地说:“马一平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李乐桐话一出口,定定地看着苏冉,“你是说…”
苏冉笑着,低头吃冰激凌。
李乐桐有点傻。这类事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但觉得离自己很远,猛地来一个近的,觉得不太真实。
“不会吧?你们怎么知道?”
“这些事是不会有证据的,但可以推断出来。”
李乐桐心里不相信,男女在一起,只要关系好一点,总是有这么些留言,而大多数时候仅是猜测。
“你是财务的,你当然知道,他们去深圳,三天的时间花了十八万吧?”
李乐桐敏感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苏冉笑着摇头,“这事儿基本全公司都知道了,你以为?”
李乐桐心想,马一平不会以为是我说出去的吧?
“这种事,保不住秘密。别以为只要你这个付款岗知道,你们部门其他同事看不见?内审看不见?还有你们的林总,你以为他心里舒服?他是控制财务成本的,但今年是没指望了、她又不敢明着反对。”
李乐桐想到压付款的事情来,“那曲晓红呢,和林阳似乎关系不太好。”
“无效后和胡双林以前是同一公司的旧同事,你说,谁算是谁的人?”
李乐桐恍然大悟,“这么回事啊。”
“还有你更不知道的呢。”苏冉挖了一勺冰激凌,“那个猪头公司是胡总的。”
“啊?”李乐桐吃惊道,“真的?”
“小点儿声。”苏冉说,“那猪头公司真的是胡总自己的,否则,你想想,怎么可能那合同那么订呢?”
李乐桐不置可否,她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的。有些消息无从验证真假。
“情况复杂得很,你别乱撞,保护自己要紧。”
“可我已经得罪他们了。”
“那就低一头,即便不卖身投靠,也不能给自己惹祸。尤其你这脾气,还真是。”
李乐桐叹气,你不去惹祸,祸却来惹你。
苏冉也叹气,“这个公司,算是要烂到底了,我原来寻思着找个养老的公司,现在越雷越讨厌这里,实话说,我也要呆不下去了。”她看看李乐桐,“女人,还是要找个稳定的工作,在公司混,没前途。我是没指望了,你还好,还能再蹦跶下。否则,将来到我这个年纪,四十多岁,做什么?怎么做?谁又让你做?人家小姑娘都用不了呢。唉,乐桐,你还是应该想办法找个稳定一点的工作。公务员啦、老师啦,也是和你,反正也不图什么大的发展,有个地方发工资就好了。”
李乐桐心乱如麻。
苏冉是本地人,如果看长相,真的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很能干。她没有要孩子,因此也没有孩子的负累。老公自己经商做点不大不小的生意,她平日也炒炒股,赚得还不错。这份工作对她来讲,并不是特别看重,她只是不想完全地做家庭主妇。
还是两个人好啊。李乐桐羡慕地想,不像她,必须要靠自己,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她才想到这里,苏冉的话就跟到这里,“对了,前些日子他们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样?”
“还可以吧,”李乐桐有气无力。
“还可以,不讨厌就继续处着,我跟你说,我跟我老公认识也就三个月就结婚了。”
“为什么这么赶?坠入情网 ?”
苏冉摇头,“什么呀。我好像和我父母八字不合,本来他们都出国了,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得挺好。忽然有一天听说他们回来了,我能怎么样?另租房子是绝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赶紧找个人嫁了。”
“这决心你都能下?”
“人做事,要紧的是要有三分魄力。天天犹犹豫豫地下纠结,没劲。只要人好,婚前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婚后。女人要紧的是安稳,工作和爱情都是这样。”
苏冉的话让李乐桐反思了许久。的确,她不适合混这些尔虞我诈的场合。本性清明的人,都不适合在乌烟瘴气的地方混。
公务员?她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那就教师吧。
她决定,要再考廖盛的博士。
廖盛听到李乐桐的决定,表示欢迎。
“好啊,我欢迎我所以的硕士生来考我的博士。”
李乐桐有些不好意思,“廖老师,我知道,我的基础比较差…”
“哎。”廖盛手一挥,“我的学生我只的,你是半路出家,但基础并不差、上大学时,也经常跟着韩远径…”他停了下来,朝李乐桐笑笑,“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廖盛轻松幽默的态度让李乐桐的心情好了,她含着笑,“廖老师,没事,您跟我还那儿有那么多忌讳。”
廖盛点头,“话的确是这么说的,乐桐,做人格局要大,唯有大格局,才能成大事。我从教五十多年了,经理了历次运动。我不敢说,自己是格局大的,但我希望能做一个格局大的人,尤其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每一次运动都是见人性的时候,总有人对不起你,一笑而过就算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总纠结这些小事。”
李乐桐说是。
廖盛的手扶着膝盖,“话既然说到这里了,乐桐,我也顺便问问你。你和远径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些,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听说,当时你能做我的学生,还是因为远径的原因,对吗?”
“嗯。”
“乐桐,我很高兴你我有这个师徒之缘。远径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三年没见我,三年没和我这个做老师的联系,我听说,他是去做豪门女婿了。是这样吗?”
“好像…是吧。”
廖盛严肃起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好像。”
“老师,我是怕您生气。”
廖盛摆摆手,“七老八十的人了,看透了世间大事小事,还生什么气?你把他的事,讲给他听听。”
李乐桐不想讲,“还是让他自己讲吧。”
“唉,你讲!他去做别人的女婿,难道你不伤心?你讲,我给你一个倒苦水的机会。韩远径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做的真不对,我替你教训他!哪有这么做师兄的?!”
李乐桐的泪一下子出来了。“老师…”
廖盛皱着眉头,陆陆续续听李乐桐把韩远径的事简略地讲了一下,一拍膝盖,“这家伙,是有些过分。我给他打电话。”
李乐桐拉他,“老师,等等再说吧,”
“怎么了?学生出这样的问题,难道我做老师的没有责任?”
“不是,老师,我…不想见到他。”
廖盛把电话放下,“对了,乐桐,我正想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教师节那天,我看远径很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我…我不想再和他有除了同门之外的其他来往。”
“你决定了?”
李乐桐心乱如麻,“嗯。”
廖盛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停下脚,“乐桐,老师我不应该干涉你们的事,不过,年轻人有时会犯错。我希望犯了错能得到改正的机会。‘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一位前辈——当然,这样的前辈不止一位——为了保全自己,而报告了他的朋友一些言行,结局你当然知道,他的那位朋友被打成右派,受尽了迫害,后来,平反之后,他去向他的朋友忏悔,他的朋友说:‘不是每个人都是君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圣人,一笑了之吧。’这两件事不完全相似,但可以借鉴。”
“我并不恨他,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廖盛沉吟,“远径性子倔,有主见。我也曾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一些他的事,我也曾担心他是不是已经变得不像样子。但教师节那天,我觉得他对我,还是那样。他对咱们的那些同学,也还和以前一样。至于他对你,我不好猜测。一个人做事,有得有失是正常。失而复得的东西更珍贵。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还要靠你的决定。”
从廖盛家里出来,李乐桐在校园里漫步。走到图书馆门前,她站住了。虽然是周末。依然不断地有学生进出。旁边是一片空地,原来是印刷厂,不过已经停工了,不知要做什么用。
图书馆是李乐桐最有感情的一个场所。这所五层的小楼,毕业三年,外表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土黄色,上面是土里土气的V字形装饰,里面总是拥挤的,图书馆馆长曾抱怨说,这所图书馆现在的容纳量是设计的两倍,导致人满为患。使用者和管理者,都对它不满意。
李乐桐很想进去看一眼。她没有图书证,但她想试一试。
保安听说了她的来意,断然拒绝,“没有卡,是不能进去的。”
“我是这里的毕业生,只是顺便怀念一下当年的地方。”
保安打量了一下她,“你有证件吗?”
“身份证?”
保安摇头,“不,能证明你是这个学校毕业生的证件。”
李乐桐语塞,她没有。
“我真是这学校的毕业生,我是经济学院的,我的导师是廖盛。”
“对不起。”保安很有礼貌,“按规定,进馆必须要证件。如果你是毕业生,请出示毕业生的证件。”
李乐桐只好退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现在都高级了,用的是一卡通。一张卡集中了吃饭、打水、上网、去图书馆等诸多功能。
她记得以前的图书证是单独的,是一个压膜的塑料证,上面有她的姓名、班级、照片,还有条形码,进馆就是刷条形码,只要不借书,没人来查验你拿的是谁的卡。李乐桐发现了这个漏洞,便把自己的图书证复印了一下,塞在一个塑料套里,交给韩远径。
于是,毕了业的韩远径仍然可以和自己一起上自习。每个周末,韩远径都要过来,两个人像以前一样,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吃饭,一起读书。
那时候李乐桐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毕业,也还是这样的。
这种状态只有一年。第二年,韩远径几乎就不来了,他说,他忙......
李乐桐正想着,有人惊叫:“乐桐?”
李乐桐回头,原来是大学同班同学孙慧。
“真是你呀。”孙慧拉着她的手,“你怎么来学校了?”
“我......过来看看廖老师。”
“廖老师?噢。”孙慧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导师是经济学院的。”
李乐桐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第三类人啊。”孙慧烫了头发,不像以前那个不打扮的乡下姑娘了。
“哦,你读博了呀?厉害厉害。”
“厉害什么?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工作,就在学校里瞎混。”她打量着李乐桐,“你倒是没什么大变化。怎么样?结婚了吧?”
“没,哪这么快结婚?”
“啊?你还没结呀?你上学时不就谈了男朋友吗?当时大家还都很羡慕你呢。我记得那人还给咱们代过课,叫韩......韩什么来着?”
李乐桐想看图书馆的心情立刻没有了,她打断,“反正没结就是了。你,你怎么样?”
“我?嗯,我大约快了吧,哈哈。”一阵爽朗的笑。
李乐桐虚情假意地装热情,“是吗?恭喜恭喜。他是做什么的?”
“也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我也就能找个这样的,否则,也没话说。”
当时韩远径如果肯读博,现在李乐桐是不是也会像孙慧一样?
李乐桐又恭喜了她。
孙慧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我从导师家里出来,闲着没事儿四处逛逛,看到图书馆,想进去看看。结果保安不让。”
“这样啊。”孙慧看了看保安,小声说,“你忙吗?如果不忙,我们就在食堂吃个饭。等他们一会儿换了岗,我再借张卡你进去看看——用我的也行。”
“不,不用了。”李乐桐连忙摆手,“我就是闲着溜达,没什么要看的。”
“看看吧,听说可能要建新馆了,还不知下次来看得上看不上。这个图书馆虽然小了点儿,但对我们来说,这里有咱们的记忆。新馆再气派,一幢楼而已,和我们真没什么关系。”
“要建新馆了?”
“嗯,听说是这样,不过,也没有准儿。也许钱不到位,就又泡汤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李乐桐走了出来。
图书馆要建新馆了?所有的记忆都会慢慢地被时间冲淡,冲淡,不见了。
一切过去的,也许都终将过去。

学校东门的那条小吃街还是生意兴隆,这里的每一家店她都很熟悉。那一家烤翅店,总是能把鸡翅烤得流油;那一家米线店,炒河粉很好吃;那家......
她在一个橱窗里竖着“水煮鱼26元/份”的广告牌子的小饭店前站住。隔了四年,水煮鱼涨了六块钱。她记得以前和韩远径来,是二十块一份。韩远径说,这油八成是循环油。她才不管。什么不是循环的?上锅一高温,什么病菌都没有了——再说了,这油吃完就扔,也太浪费了。
主要是便宜,二十块钱的水煮鱼,他们也不知吃过多少份。
“一份水煮鱼,一个宫保鸡丁,一个炝土豆丝,两碗米饭。”当年那个女孩子总是大模大样地点菜。有时,宫保鸡丁会换成木须肉或是辣子鸡,炝土豆丝会换成老醋木耳或者是凉拌蕨根粉。
李乐桐禁不住走了进去。
二楼,熟悉的老位子,做了一个人,面前摆了三个菜,两碗米饭。她想下去,一转身,撞到后面端盘子的服务员,混乱的声音惊动了那人,他转过头,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桐桐。”
李乐桐抬头,看着韩远径。
“烫着没有?”韩远径要过来看。
“不劳烦你。”
“走,买衣服去。”
“不必麻烦韩师兄。”四喜丸子的汤洒了大半在她的身上,正顺着前襟往下滴。
韩远径攥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拖下来,塞到车里。
“我说过,我不需要。”
韩远径几乎是乞求,“难道,我连衣服都不能送你一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