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桐没有说话。她对韩远径带有乞求的声音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出现大堵,过路的车排了很长,有的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吵得很。
“早知不开车了。”韩远径伸出头看了一下,“还真不如走着去。”
李乐桐没有回答,她不想一味地说刻薄话。
“你怎么今天想起来学校了?”韩远径问。
“嗯,有点事。”
“我经常来。在国外的时候,最怀念的就是这里的饭。”
李乐桐没有接话。
韩远径笑了,“说起来也巧,我刚才还想起那年你考研,最后一天,我在这里等你。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在那个地方把服务员撞倒了。”
李乐桐没有说话。她还记得那年急匆匆地跑过来见韩远径的心情。韩远径本来是要等在教学楼下的,她不肯,让他先过来点“庆功宴”。实际她是怕太冷,冻着他。
李乐桐不想和他说话,旁边有位阿姨经过,李乐桐便叫:“阿姨,问您点儿事,前面是怎么了?”
“哦,前面啊,有个人撞了人家的狗,正下跪呢。”
韩远径皱着眉,“什么?”
“我说那狗主人真不是东西,一条狗闹得这么兴师动众,不是欺负人嘛。唉,这世道。”阿姨叹着气,走远了。
“你在这儿坐着。”韩远径推开车门就下了车,李乐桐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一堆人,看热闹的。跪在地上的是一个中年人,衣服有点脏,一看就是出力的工人。旁边是个装满了煤筐的三轮车,车前躺着一只狗,流了一小摊血,一动不动。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正在磕开心果,不断有开心果皮往地上掉。
韩远径蹲下,“这位大哥,你是怎么了?”
拉煤人垂着的头抬起来,看一眼韩远径,不吱声地又低了下来。
旁边有看热闹的说:“撞着人家狗了,跪着吊丧呢。”
李乐桐瞪了那人一眼,看热闹的说:“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跪的。”
韩远径站起身,对狗主人说:“这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狗主人吐了开心果皮,“你问他我逼他了没有?是他自己自愿的。不信你问他。”女人用脚尖指了指地上跪的那人。
拉煤人声音低沉,“大哥,是俺自愿的。”
李乐桐说:“怎么回事?”
另有一个看热闹的说:“他没钱赔,跪了,就不用赔了。”
李乐桐看着地上像雕塑一样的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女人的声调像吐芯子的蛇,“就是,没钱,难道连歉都不用道了?让他跪一会儿,还是便宜了他。我这狗可是纯正的进口货。”
韩远径盯着她,“道歉就要下跪?”
“那我的狗白死了?他要是有钱,我还乐意收钱呢。要是不乐意跪,行啊,拿钱。起来,拿钱。”
跪在地上的拉煤人仍然低着头,“大哥,俺愿意跪,你别管了。”
看热闹的人都不说话了,静悄悄地看着。李乐桐的手下意识地碰了碰韩远径,让他攥住了。
“你的狗要多少钱?”
“十万。”女人眼皮一翻,又吐出个开心果皮。
“一条狗,值十万?”
“我这狗是纯正的进口货,还是最爱我的人送的,有纪念意义。狗死了,我有精神损失。”
李乐桐忍不住,“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女人斜着眼,“不过分,他别轧死啊。哼!”
韩远径声音沉着,“给你五千,你走。”
“五千?哼,你当我是要饭的?”女人瞪大了眼,“这狗吃狗粮都吃了不止五千,你拿五千打发谁?十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韩远径扭头,“桐桐,打110。”
跪着的男人忽然转了过来,“大哥,俺求求你了,别管了。她说了,俺只要在这里跪到半夜,她就免了俺赔狗的钱。你就别管了。俺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女人幸灾乐祸,“是吧?你这三轮是黑车吧?叫警察正好,来抓你。”
李乐桐感觉出韩远径的手越来越用力,手心也逐渐冰凉,他放了李乐桐的手,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银行卡,“桐桐,去取钱。密码是你的生日。”然后,又加了句,“要小心。”
李乐桐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扭身就往学校里走。
这里离学校东门很近,从东门进去,行政楼里就有ATM机。李乐桐一路小跑,取了钱,回到现场。
韩远径蹲下,“大哥,今天这事儿,无论警察最后怎么处理,结果由我替你兜。你放心,即便你这是黑车、撞死了她的狗,你也不用坐牢。狗不是人,不应该由人给它下跪。”
拉煤人迟疑着不敢相信,韩远径说:“你不信我,你怎么就信她?你怎么知道你跪到半夜,她不会再报警?大哥,有的人就是拿人当玩物,你越是对她言听计从,她越觉得可以欺负你。你不能相信她。”
拉煤人还是犹豫,“大哥,你真不骗我?”
韩远径指着李乐桐的包,“钱就在那里。正好,现在有这么多人见证,我们叫警察来。如果我骗了你,我会让这些人笑话死。”
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地说:“对,我们给你作证。起来,和这个女人论一论。”
拉煤人站了起来,跪的时间有些长,起来时他略一趔趄,韩远径赶紧扶住了他。李乐桐打了110。
女人一见,“怎么着?你们这是欺负人是不是?”
韩远径冷冷地说:“没人欺负你,我们只是叫警察。”
“你们这些人,欺负一个女人,你也好意思。”
韩远径带着嫌恶,“你不是有最爱你的人吗?让他来。”
女人讪讪地想走,又拉不下脸。
警察来得很快,是一个小伙子。女人恶人先告状,“警察先生,我的狗被他们撞死了,他们还不想赔。”
韩远径看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能不能别撒谎。”
“怎么了?死的难道不是我的狗?”
韩远径不理她,简单给警察讲了经过。小警察一边听一边看了几眼那女人,末了,他走到三轮前,看了看那狗,“这狗,办证了没有?”
“办了。”
“拿给我看看。”
“我家住得远,拿来不方便。”
小伙子掏出纸笔,“那你留下地址、电话。”
女人有点害怕,“干什么?”
“我好通知那边儿的人上门看看。”
“你......现在是我的狗被他轧死了,你不让他赔,怎么还要记我的地址、电话?”
警察笑了笑,“我们只管治安纠纷,这种民事案件,你们最好自己解决。拉煤的,怎么能找着你?”
拉煤人有些躲闪,韩远径掏出名片,“找我吧。”
警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你是他的什么人?”
“路过的。不过,我愿意替他来处理这件事情。刚才大家都听见了,他也同意,算是他对我也有委托。”
警察点点头,手里夹着名片对那女人说:“他的留下来了,你的呢?”
“我......”女人仍旧是看着拉煤人,“他是黑三轮,无证上路。”
警察绕着三轮车走了一圈儿,对拉煤人说:“你这三轮车儿,是自己用的吗?”
拉煤人略一愣神,连忙点头,“是啊是啊。”
“哦。”警察若无其事,“主意遵守交通规则。”
拉煤人赶紧说是。
“你呢?”警察又问女人。
“我......警察先生,你能不能调解一下,我们私了?”
“对不起,我对狗没有什么研究,这职责我履行不了。”
“这......”
警察拿着纸和笔,一副要写字的样子,“你的地址和电话。”
“我......我是外地来走亲戚的,这狗是他们家的。”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刚才不还说那是最爱你的人送的吗?”
警察依旧公事公办的样子,“女士,不要怕,邪不压正。他们撞死了你的狗,你要求赔偿是应当的。我们记下你们的地址、电话,这样也有个记录。”
“不,不用了。我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女人说着,就要往人群外挤。
警察冷笑一声,也没有拦她,把名片还给韩远径,“行了,这事了了,你们走吧。”然后对着拉煤人说:“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你瞧这路都堵成什么样子了?以后骑车小心点儿,现在有些狗比人值钱。”
拉煤人赶紧答应着把狗和车都挪到路边儿,小伙子上了摩托,开走了。韩远径想起自己的车子,让李乐桐在原地等着,他去开车。
回来时,那拉煤人还在。
“大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真是好人啊。”
韩远径笑道:“没什么,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估计是个二奶。我也是走到这里看到了,居然拿狗欺负人。”
拉煤人感激地说:“俺也不懂,也不知道那狗多少钱,光知道城市里的狗和俺乡下的狗没法儿比,城里的狗住得比俺都好。她让跪,俺就跪了,俺穷,没钱赔,跪跪就完了。”
一句话说得李乐桐心酸。穷人有时没有自尊。
韩远径安慰他,“没事,你以后当点儿心,看见这种人,赶紧报警。”
拉煤人苦笑,“俺哪里还敢报警呢?这车是俺借的,没上牌,今天是遇上好警察了,要不就给俺没收走了。车上还有一车煤呢,这是俺今天要送的。这车和这煤,也值不少钱。俺一个送煤的,一斤煤才赚七毛钱,真要给俺收走了,俺上哪里弄钱赔去呀。”
李乐桐的心酸愈发地重,韩远径也没有说话,掏出钱包,拿出一千块钱递过去,“大哥,这钱给你吧。”
拉煤人像是碰到了蝎子,“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俺不要,俺是个干活的,俺不是要饭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李乐桐在拉他的衣角,他转过头。
李乐桐轻声说:“你那里需要人吗?”
韩远径明白了,他把钱塞回钱包,“大哥,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不一定。像现在开始就是好时候了,一个月能赚五千。夏天就不一定了。”
“大哥你多大了?”
“42。”
这次不用李乐桐拉他,韩远径就说:“这样吧。你明天去这里找我,我给你安排点工作,肯定不比你现在这个累,一年给你五万,你看能不能干。”韩远径把名片递过去。
拉煤人接过名片,借着路灯看了一下,“你是个经理?”
“嗯。”韩远径的声音有点苦。
“你让俺干什么呢?”
“你明天去看看吧,我让人安排,看看你能干什么。”
拉煤人高兴地答应了,千恩万谢,把名片小心地揣在怀里,吃力地推起沉重的三轮车,继续送煤。
两个人目送着拉煤人离去,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沉默笼罩着他们,谁都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韩远径先开了口,“走吧。”
李乐桐默默地跟在后面。
重新发动了车子,韩远径说:“吃饭还是去买衣服?”
“吃饭吧。”
一席无言,谁都不想说话,闷声吃了饭,重新上了路。
车子驶到李乐桐楼下,停住,韩远径轻声问:“能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李乐桐不语。
“我只是坐一会儿。”
李乐桐没有回答,她打开车门走下来,韩远径也下来,跟在后面。她进了门,没有关门,他也进来。
屋子很小,一个开间的房子,没什么装修。客厅里是一张旧木桌和两把旧椅子。他们当年租的小房子,跟这个相仿。
韩远径坐了下来。
“喝水吗?”
“好。”
水管流水的声音,然后是打灶的声音。一会儿,李乐桐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走出来。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
韩远径捧着水杯,喝了两口。
“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你喝口水了。”
李乐桐鼻子一酸,她的泪想往下掉,又拼命忍住。
韩远径似乎有些自嘲,“把自己抵给魔鬼的后果就是,连水都不能自由地喝一口。”
李乐桐想把话题岔开,“今天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随便给他安排个他能做的事情吧。42岁,也不容易,哪还能天天送煤?”
“恭喜你,现在成功了,有能量了。”
韩远径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李乐桐起身又给他倒上,韩远径慢慢地说:“今天那个女人,让我想起了徐葳。”
李乐桐一愣,听韩远径继续说:“拿着人当玩物寻开心,折磨人逗乐子。”
李乐桐想起他攥自己手时,手心里那冰冷的汗。
“桐桐,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在外面三年多没有和你联系过。桐桐,我不能,因为我没有电话卡,真的。”
“出国前,我给我的手机存了话费,偷偷带到了国外。不怕你笑,我甚至偷偷地办了一沓电话卡,想在支撑不住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可我一次都没能用上。”
“徐葳是恶魔,长着恶魔一样的眼睛。她发现了我的手机卡,她说,她要给我所有卡上的人打电话,让他们都知道我现在过的生活,过的这神仙般的生活。我害怕极了,真的,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省心。我害怕,我尤其害怕她打电话给你。我甚至在心里暗暗地希望你辞掉工作、换了电话。我绝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于是我就只好把电话卡扔了。垃圾桶我是绝不敢扔的,我扔进了马桶里,要冲水的时候,我又捞了出来,我用剪刀剪得粉碎,才又让水冲走。徐葳是个魔鬼,魔鬼!”
“我只有回国,才能补卡。但我回不了国,徐铁成没收了我的一切证件。我的灵魂只能抵押给魔鬼,只有在他想放我的时候才会放了我。”
李乐桐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
“徐葳就像是一条毒蛇,一个魔鬼。”韩远径望着天花板,“她总是拿针管扎我,无论白天晚上,只要她乐意。”
“扎你?”
“嗯,用针管,我也不知道哪些是她用过的、哪些是新的,看起来都一样,或许只有她知道。不过我怀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个疯子。”
日光灯让韩远径的脸更加苍白。
“我记得有一次,我累极了,睡着了,我梦到了你。仿佛那年大四,我们去爬山,你戴着花冠,你笑得那么开心,似乎我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我幻想的,我跑向你。我似乎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有你,真好。我笑了。”韩远径的眼睛里流露出幸福,“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左胳膊像被蛇咬了一下似的,我醒了过来。徐葳手里拿着才从我胳膊中抽出的针管,针头上还有一滴残余的液体。我当时吓疯了,‘徐葳,你给我注射的什么?’她的表情更开心,‘你猜啊。’我当时真疯了,手掐着她的脖子,‘徐葳,你说,你到底给我注射的什么?’她就是笑,不肯说,任凭我怎么说她,她都不肯说。我气急了。我想打她,又下不去手,看她张着嘴不停笑的样子,我心想,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掐死她,一了百了。”
“我真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看着她的脸变红,变紫,我心里涌起快意,都是这个恶魔,恶魔引诱了我,让我终生得不到幸福快乐。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哪怕她只剩下一天的寿命,我也要杀了她。杀了她!”
韩远径完全进入了当时的状态,眼神闪着奇异的光。李乐桐看着那张脸,她曾经的小石头,怎么会经历这样的事?
“那天若不是徐铁成去看女儿,徐葳可能就被我掐死了。毕竟是他的女儿,再不争气,也是他的女儿。徐铁成先拉我,没拉动,便抄起花瓶打我的头。在我失去意识时,我还在想,我死了,我解脱了,再也不用看着徐葳了。哈,我可以死了,我可以在天堂里等着你了,哈哈。”
韩远径笑了起来,笑得李乐桐有些恐惧,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韩远径的手,让他紧紧地攥住,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火炉。
“桐桐,你知道,我出身贫寒,一无所有,你知道,我渴望成功。”
“成功的途径有很多种,这种光荣吗?”
“不,不光荣。”韩远径长嘘一口气,“我也知道不光荣。不要说你,就是我自己,也经常看不起我自己。是的,看不起。可是,这不是一个论光荣的年代。只要你能成功,只要你的成功不是妨碍他人而是凭你自己真正换来的,就问心无愧。桐桐,我问心无愧。”
李乐桐要说话,让韩远径按住了肩,他继续说:“在我要三十的时候,我还一无所有,除了每天如撞钟般拿那点工资。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我试着想过我将来的路——最多就是一个给别人打工的高管,不会更好了。这是我希望的吗?我想过自己创业。你知道,一是我没有什么钱;第二,我是一个学经济的,最有用又最无用的学科,对于创业基本没有用处。是的,桐桐,我知道,这不是你所认同的成功方式,也不是我的。真的。可如果再让我作一次选择,我可能还是会这样。这是一个离成功最近的机会,除此之外,可能再也不会有了。我一辈子只能平平凡凡,这是一个男人所不允许的。”
李乐桐安静下来。
“得到恒远,是不容易的。有时我也很厌倦,觉得自己所做的毫无意义。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能这么做。尤其是现在,我付出了很多代价,只能如此。你说我活该,是的。”韩远径苦笑,“自己选的路,还能怎么样?没有悔可后,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我说我错了,求你原谅,你会怎么样?桐桐,我说,我错了。可我错在哪里?仅仅是因为那段日子如同地狱吗?作为一个男人,永远不能后悔,这是他的底线。桐桐,我满身伤痕,但对你,我还是原来那个韩远径。你能不能原谅我?原谅一个有缺点的韩远径,原谅一个犯过错的韩远径,原谅一个迷途知返的韩远径?”
不可弥补
当天晚上,李乐桐睁着眼到了天亮。
她忽然有些同情韩远径,譬如今天那个送煤人,如果不是韩远径出手相助,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该怎么样评价一个人?李乐桐没有主意。
她知道,韩远径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样做。
爱,不是一个轻易能够重新说出口的字。

李乐桐开始准备复习考博,每天上班除了工作,有时间便是找点论文看看。虽说廖盛是自己的导师,可如果考得太不像话,也是不能上的。她对公司的动态,就更不关心了。
周末,李乐桐正在看着书,电话响了。
“李姐啊。”木木呆呆的声音。
“嗯,小郭。”是郭远腾。
“李姐,今天我过生日,孤家寡人一个,能不能麻烦你赏个光?”
李乐桐笑,“要干吗?”
“和我一起吃顿饭。”然后他又补充,“我请客。”
李乐桐又笑了,“行,有免费的饭吃,我当然要去。”
两个人定好了地方,李乐桐想一想,总不能空手而去,时间还早,不如先出去逛逛,正好订的地方在商业街上,可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作礼物。
商业街上全是人,不知道人们都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对于要买什么东西,李乐桐没主意。除了韩远径外,她没有送任何男性礼物的经验。可韩远径与郭远腾实在没有可比性。
她东转转,西转转,从一幢楼里出来,准备去另一幢楼。
迎面来了两个人,正在说笑,李乐桐一抬头,刚好对方也抬头,两个人愣住了。是韩远径,和那天她已经看到过的女人。
李乐桐看着那个女人,她很漂亮,大约是有钱人家出身,穿戴整齐。
“桐桐!”
李乐桐不做声,下台阶就要走。
“桐桐。”韩远径又叫住她。
李乐桐已经奔下台阶,往北走。
“桐桐。”韩远径飞奔下台阶,去拉李乐桐,“桐桐,你听我说......”
“远径。”那女人叫他,声音娇媚。
韩远径仍然在叫:“桐桐......桐桐。”
伤心失望一齐涌到李乐桐心里,廖盛的话犹在耳边。韩远径真的变了,完完全全不是在学校里的那个学生了。
她站住脚,“韩远径,你的为人真让我失望!”
那女人远远地看着他们,似乎有些好奇。
“桐桐。”韩远径也停住了脚步,小声说,“我和她与你想的不一样。”
李乐桐冷笑,“你敢当着她的面说吗?”
“桐桐!”
“不敢吧?哼,不为难你。韩远径,你和我从此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你如果再来找我,你就是猪!你就是狗!你就是猪狗不如!”最后这句,她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韩远径变成了这个样子?!谁偷走了当年那个韩远径?谁偷走了她的小石头韩远径?谁偷走了那个构筑了她的世界的韩远径?
身后有人叫:“李姐?”
李乐桐头脑发木,没有反应过来。
“李姐!李姐!”
连续的叫声让她觉得有点耳熟。她回头,郭远腾坐在车里。
郭远腾一看见她的脸,惊了一下,却并没有大惊小怪。他探身打开车门,“来,李姐,上车。”
韩远径的脚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拉李乐桐,却终于没动。
李乐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郭远腾很识趣,什么也没有说,踩了油门,就开了出去。
待到车子再次停下,早已经离开了那片商业街,眼前是一家火锅店。
“这儿吃吧。”
李乐桐勉强笑笑,“可以。”
两个人落座,郭远腾也不问,三下两下点了菜。
李乐桐先勉强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订的菜泡汤了。”
“没什么。”郭远腾若无其事地倒着茶,“没点曲折,多没有情趣啊。”
李乐桐喝了口茶,“实在不好意思。”
郭远腾笑道:“不用那么客气啦,李姐,其实我就是想叫你出来吃顿饭,仅此而已。至于生日什么的,一大把年纪的男人,还过这个,就有点太娘了。”
李乐桐让他说得有点想笑,“你受程植影响还挺深。”
“嗯?怎么了?”
“‘太娘了’这似乎是程植爱用的词儿吧?”
郭远腾又笑了,“这个啊,也可能吧,我是一块海绵,哪里有我喜欢的词,我就去哪里吸收。”他饮了口茶,“程植这小子也真够绝的,现在还不去上班,领导都对他有意见了。”
“程植没上班?”
郭远腾自知失言,支吾了两句,“也......没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远腾挠挠头,“李姐,这事儿程植不让说,是真不让说,你别问了,行吗?”
李乐桐拿出手机,“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给程植打电话了,就说你在我这儿,诈他的话。”
郭远腾举手,“好,好,我说,我说。程植吧......”他看了眼李乐桐,“我觉得不公平。人人都有好奇心,我光满足你的,你却不管我,太残忍。”
“我怎么不管你了?”
“我也好奇,刚才那是怎么了。”
李乐桐的脸阴了下来。
郭远腾诚恳地说:“李姐,其实我是关心你,我还没看见过你伤心到那种程度。你每次见了程植都笑嘻嘻的,见了我也是。刚才真把我吓坏了。李姐,你别闷着,和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