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是外界的人,当事人很沉默。谷维天、谷雨未皆拒绝接受采访,仿佛开水之中始终都是零度的冰,看起来,萧条之极。
从她被取保候审那天起,鹿鸣就给她请了位律师,来来往往,为案子很是费心。
毒药和解药,到底哪一味,是什么作用?
孙律师的问话也是集中在遗嘱之上。谷雨未把所有她知道的,都讲了一遍。
每一个问题,孙律师都要问一问。说到行使遗嘱,孙律师也有些不解,“谷小姐,您刚才说,您并不想行使遗嘱,那后来,又是怎么想的呢?”
谷雨未不语,鹿鸣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事儿不用问了,是我让她行使的。”
孙律师讪讪。
三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有人按门铃,谷雨未受了震动,要弹起来,鹿鸣按了按她的手,起身去开门。
门口的对话寥寥,听不很清楚。然后就没了声音,鹿鸣却一直过了十几分钟才重新回到屋里。
“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送快递的,走错了门。”他神色漠然,“孙律师,你继续。”后面的话,他却再也没有参与。
孙律师问了话后,又说:“谷小姐,由于这件事比较诡异,如果您愿意,我们想为您申请一次DNA鉴定。就是化验一下您与谷维天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鹿鸣,他手托着下巴,表情漠然。
“会有用吗?”
孙律师谨慎地说:“如果你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那么,诈骗案自是不能成立。最多只能算民事纠纷。”
谷雨未迟疑了下,“谷维天会同意吗?”
“涉及刑事案件,我们可以去申请,应该能得到同意。”
谷雨未又看了下鹿鸣,鹿鸣的眼角动了动,“孙律师,麻烦你去安排。”
孙律师走后,谷雨未不动,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鹿鸣,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安排的这一切?”
“你指什么?”
“遗嘱。”
“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肯定。
“可警察问我,为什么没有怀疑,那份遗嘱的真假。”
“我也没有怀疑过。”
她呆呆地看着他,“我不信。”
他把她的手夹在手心中,“你想怎么样相信?”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除非你死。”
他一动不动,“真的吗?”
“是。除非你死,否则,我不相信。”
“好,”他说得很认真,“你想我怎么死呢?”
她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把她拥在怀里,“好了,别想了。嗯?”
“鹿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
“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遗嘱是假的。”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这是真的。”
她的头挨在他的胸口,气若游丝,“鹿鸣,你就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你的这些折磨。”
他的手停住了。
“我求你,你就放过我吧。”
他把她从怀里推开,看着她的脸,“不可能。”
她看着他,他捧着她的头,“我再告诉你一遍,遗嘱的事,不是我,我也不知道,那是假的。”
她忽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腕。他不动,她却毫不松懈。
终于,他把她甩开,他的声音里带着如冰的寒冷,“谷雨未,你到底什么时候,肯相信我一次?你为什么一定要想成是我做的?”
“因为我再不知道谁还有这种企图。”
“怀疑我,对你没好处。”
她看着他,“信任你,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他晃了晃,“谷雨未,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他停住了,用了好半天的劲,终于说出下面的话,“爱我吗?”
这三个字,仿佛是炸弹一样,摧毁了她的理智堤岸,让她的情感化为泪水几乎要奔涌而出。
她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鹿总,我,不敢。”
鹿鸣颓然,他默默地拉开门,出门而去。他的手终于从兜里拿出。那是一个殷红的绒面盒子,他窝在手心里。
这枚戒指,那日他曾和遗嘱的鉴定报告一起放在枕下,而如今,终是多余。
他站立好久,才复抬脚离去。
候审的日子平静又单调。
展一鹏已经来过很多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到最后,她便整日关机。关机之前,她给他写了封邮件。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只是眼前累,不想说话。也不想和别人谈论这件事,请他原谅,也请他给她时间。
因为是取保候审,她哪里也去不了。市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因为懒得见人,所以长期请假。好在已经接近学期末,学校又宽松些,并不用逼她经常去学校。人言可畏,她不想辩,也不想听。
鹿鸣再也没有来。来往穿梭的是孙律师,孙律师告诉她,申请化验她与谷维天之间DNA鉴定的事,已经获得批准,谷维天本人也同意,并将在三天后,去取血。
外面的小雪变成大雪,下得满天满地世界都是。谷雨未站在窗前,望着那漫天的雪,飞飞悠悠地飘着,下了一天,雪分外的大。
门铃响了几次,她都没有动。一直响了约有十几分钟,她才去开门。
是孙律师。
“谷小姐,您的电话打不通,我只好上门打扰您了。”
谷雨未歉然,“不好意思,我一直没听见门铃,所以开门迟了。”
孙律师笑一笑,“没事。谷小姐,如果您身体没什么不方便的话,明天能不能先去做个体检?”
“啊,不是说后天吗?”
“后天是做DNA检验,明天是先做个体检。鹿总担心您的身体状况不好,会影响鉴定的准确性。”
谷雨未狐疑地看着他,“DNA是受这个影响的?”
孙律师笑了,“鹿总说,多做些防备总是好的。既然鹿总担心,不妨也做一个。”
谷雨未还有些怀疑,孙律师说:“如果您没有不方便,就做一个吧,体检嘛,多做一次也无所谓。明天不要吃早饭,我们在楼下等您。”
第二天早上,谷雨未下楼,眼前熟悉的车子让她蹑住脚。鹿鸣仿佛没有看到她,直视前方。她慢慢走过去,上了车。
鹿鸣的车开得很平、很缓。车里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检查进行得很顺利,所有的手续都由鹿鸣去办。鹿鸣坚持的检查很奇怪。除掉有辐射性的,几乎都做遍了。
最后一份化验结果拿出来,鹿鸣的眉毛耸了耸,唇聚了起来,吹了声口哨。
“怎么了?”
他把化验单折起来,揣在兜里,“没事,一切正常。明天你可以去做鉴定了。”
她看了看他的脸,“真的?”
“你觉得我会害你?”
她没有再说什么。
他开车把她送回,非但送到楼下,还一直送到客厅。
“有咖啡吗?”他坐在沙发上。
“没有,喝光了。”
“茶呢?”
她拿出一个茶叶盒,“自己冲。”
他打开,嗅了嗅,“还有吗?”
她指了指柜子,“都在那里,自己拿。”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柜子前,左翻右拣,把茶叶盒全都拿了出来。
“就这些?”
她皱眉,“还不够吗?”
“到底有没有了。”
“没有。”
他抱着那些大盒小盒,走到阳台,一拉窗子,全撒了出去。
“你干什么?”
“不好喝的茶,不如不喝。”
“那是我的茶。”
“不喝也罢。”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明天早上我在楼下等你,去做化验。”
她不理,他便真的走了。
DNA化验也很简单,只是抽一管血。她并没有遇到谷维天,她也没有问。遇不到是好事情,她踏入这场纠纷,以遇到他为始。终,应该在法庭上吧。
“一起吃法吧。”
“不,我要回去。”
“能不能不倔?”
她厌烦地说:“我只是不想动,想回去躺着。”
他看着她,“看你瘦了,要不要给你请个保姆?”
“谢谢好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发动车子,“行,那我送你回家。”
DNA检验的结果并没有等很久。
告诉她结果的是孙律师。
果然,她与谷维天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谷雨未有十几分钟,眼前发黑。
真的是阴谋,阴谋。
“谷小姐,”孙律师安慰她,“如果您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我们可以再做一次。”
谷雨未目光呆滞,嘴唇几乎要被咬出血,“孙律师,现在看,我要被判多少年?”
孙律师看了看她,谨慎地说:“谷小姐,您也不要太悲观了。其实,您也没有行使遗嘱,不能算诈骗的。只不过,因为正谷是上市公司,因为您遗嘱的消息,让正谷的股价有些波动,倒是有可能因此得到些处罚。”
谷雨未长呼一口气,终究是陷阱,终究,是毒药。
谷维天并没有放过她。鉴定结果一出来,报纸上、网上,各种新闻渠道都报道了这件事。用“身败名裂”这四个字来形容眼前的谷雨未,是再恰当不过。谷雨未气息奄奄。
谷雨未得知这样的结果,开了机。事到如今,她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她应该告诉展一鹏一个确切的说法。
电话接通,她却无话可说。还是展一鹏打破了沉默,“如果网上说的是事实,你就不必再重复了。”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展一鹏说:“雨未,我过两天会回去。”
“能不回来吗?”
“不能。”展一鹏说得很坚决,“我答应过徐老师要照顾你。你有今日,我有责任。”
谷雨未哇的哭了。
如果夏天的时候,她肯听展一鹏的话出国,如今,不会到此地步。林潇娜走时,如果她肯下些决心早断,她也不会到此地步。她晚退出正谷一步,谷维春死了。而她退出了,还是迟了,她本人也无可救药。
到了现在,她又有什么面目来听展一鹏说这句话?
愿赌服输,最终,却输无可输。
展一鹏没有说话,拿着话筒,听她哭。一直到她哭的声音小了些,展一鹏才说:“没事儿,等判完了,咱再出来。”
谷雨未再也忍不住,她放下电话,伏在桌上,痛哭不止。
外面的雪,静悄悄地下。
楼下有一辆车,没有亮灯。如果不是一明一暗的烟头,仿佛车里,根本没有人。
第二十七章 终是毒药
和展一鹏痛哭以后,谷雨未便时时地坐在电脑前。
展一鹏会给她发各式各样好玩的东西,想逗她开心。
谷雨未对美国从来没有好印象,这几日,她居然生出一种向往。异乡之中,都是黄头发的人。如果去了,没有人会认识自己。即便是自己有前科,又如何?
她正在看展一鹏用自己拍的照片做的幻灯,幻灯占满了整个屏幕。她听到来信息的声音,以为是展一鹏,也没有理会。
一个对话框忽然占据了她的电脑屏幕,原来是有人给她发闪屏。她还以为是展一鹏,再一看,四个字,“美女,还好?”
居然是林潇娜!
她急忙回过去,“潇娜,你怎么在?”
她仿佛听到林潇娜的笑声,“我当然在啊。我一直都在啊。”
“你现在在哪儿?”
她打了个笑脸,“不敢说,怕鹿鸣来把我抓回去煮吃了。”
谷雨未的脸阴了,“别提他!”
林潇娜仿佛有些惊讶,“怎么,你们还没好?”
谷雨未不愿说:“不要提他,不想提。”
林潇娜几分钟后才回过来,“你愿意理我,为什么不愿意理他?”
“他怎么能和你比?”
更久没有回复,然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我寄给你的快递,你没收到?”
“什么快递?”
林潇娜回复得越来越慢,“我在那家快递公司的网上查过,那件快递的状态显示已送达,你真的没收到?”
“什么快递?我真的没收到。”
林潇娜截了一个屏给她,“你看看到达时间,想一想,那几天,你在干什么?”
时间是半个月以前的。她真的没有印象收到快递。
“我真的没有收到快递。潇娜,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屏幕上一直过了十几分钟才有了字,“是你的遗嘱。”
谷雨未的头嗡了一下,她一动也不能动。遗嘱?!
林潇娜的速度快了,“原谅我,雨未。把你的遗嘱掉包的,是我。”
谷雨未的呼吸急促起来,是她?
“我知道,你得知这个消息会很恨我。实际上,我也恨我自己。都说恋爱中的人,像被蒙了眼的驴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那时候的我,就是那样。我没想到他会对你那样。所以,在得知他在找你麻烦的时候,我便把遗嘱给你寄了回去。”
谷雨未盯着屏幕,艰难地打出几个字,“你说的他,是鹿鸣?”
“不,是谷维天。”
谷雨未盯着那三个字,大脑仿佛被抽空了。
就在春天的那个晚上,林潇娜曾笑着说:“真不认识?正谷的太子,谷维天。最近杉城不是传说,那是你哥哥?”
原来,他就是她因之要来杉城的人。
“我和谷维天的故事乏善可陈,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我偷了你的遗嘱,因为他求我。”
谷雨未依然动弹不得,“我没有想到他要对付你。幸好,我没有完全相信他。于是,我便把遗嘱给你寄了回去。你再想想,你居然没有收到?”
谷雨未呆呆地望着屏幕,没有反应。
她想起来了。大约两周前的那一天,鹿鸣和孙律师来找她说案情,曾有门铃响,鹿鸣说,是送快递的走错了门。
原来,那十几分钟静默的时间,他是在看遗嘱!
她只觉得身上发软,想倒下去。
“雨未,你再找找,这不是小事情。”
她终于抬起手,“不用找了,在鹿鸣那儿。”
“啊?”
外面的夜逐渐深了。路灯寂寥地照着马路,冬日,街上的车更少了。
呆坐在电脑前的谷雨未没有发觉,电脑屏幕已经漆黑一片,进入省电模式,她还是盯着屏幕,好像那上面仍旧有什么字。
她好像坐累了。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仍旧是看着电脑,看着、看着。忽然,她推开椅子,抓起钥匙,连外套都没有穿,奔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红绿灯还在变换,她不理,一路飙到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地方。铁门出现,她却没有刹车,撞了上去。
受撞击的铁门发出轰的巨响,一个因紧张而变得尖厉的声音大喊,“鹿鸣,你给我出来。”
房子里有一盏灯亮起,接着,庭院里的灯亮了起来。几分钟后,那个挺拔的身影慢慢地出现,越来越清晰。
冷,彻骨的冷,让她禁不住地摇晃,牙齿也在打着架。
他走到她面前,面容清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她看着他,那张脸曾多少次出现在她面前,和眼前这张分毫不差。高眉骨、挺鼻梁,仿佛是刻的脸庞,总是轻抿着的嘴。
眼下,她只觉得冷。
她启唇,声音轻得自己仿佛都听不清,“我问你,遗嘱,是不是在你手里?”
他一震,看着她的眼睛。路灯作祟,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丝惊惧闪过。
“是。”
冷让她的牙咯吱咯吱响,“你为什么就要害我?”
他凝视着她。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她站在雪地里,连嘴唇都是白的,像一个随时可以倒的纸人。
他垂下眼帘,“进屋说吧。”
“回答我。”她几乎说不成句。
“遗嘱确实在我手里,林潇娜寄来的那天,是我收的。”
“为什么就要害我?”她重复。
“我不想让你成功。”
“为什么就要害我?”她第三次重复。
他看着她,“我不想你离开我。”
“为什么就要害我?”她第四次重复。
“你被拘留了。是,我承认,我本可以早一天让你出来。但我没有。我等你给我打电话。你没有,我就是等不来你的电话。你和我,有那么远吗?”
“就这个?”她简直难以置信。
“从华城回来以后,我一度想好好和你相处。后来,我看到你的申请书,你准备离开,你不给我一丝机会。”他的眼里有了绝望,“你给我机会了吗?”
两人对视,他继续说:“我帮了你,你就要离开我。得到正谷之日,便是你我分离之时。我怎么会帮你?离你越近,越贪恋你。我没有办法。这是我唯一的办法。”
冷已经让她全身都麻木了,包括心。她看着他,目光似乎都被冻动,“你,不择手段!”
鹿鸣站着不动,不择手段。不是。他没有其他手段。只此一条路。
他叹气,“对不起。”
“把遗嘱还给我。”她哆哆嗦嗦。
“不。”
“还给我。”
“除非你不离开我。”
冷让她浑身僵硬,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扬起手,“我居然会相信你!”
并没有多少力道。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是拂。
又一次相信了他,又一次被骗。这是她最后的一层纸,再也站不住。
他又骗了她!
她倒退着,站到车前,忽然笑了,“好,好,我让你如意,我让你如意。我去坐牢,我去死。”
她拉开了车门。鹿鸣的脸变了色,车子既然已经撞了铁门,前面都变了形,这样的车,不敢让她开。
鹿鸣几步跃到车前,车灯刺目,照得他睁不开眼,他仍然站着。
谷雨未坐在车里,看着前面那个人。她一踩油门,车子驶了过去。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鹿鸣站着不动。
更近了。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
谷雨未忽然一打方向盘,车子再一次撞上残余的铁门,咣啷!轰!
鹿鸣的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雨未?!”
他终究是自己的毒药。罢了,吃下去吧。
这是她最后一个念头,然后,就昏了过去。
那个雪夜之后,她在医院里静静躺了几天。没有针,没有药,护工天天在护理。她每天就躺在那单人病房里,出神地望着外面。
医生说她没有毛病,但需要在医院观察。她也觉得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鹿鸣来过。一见他来,她便钻到被子里,连头都裹在里面。如果鹿鸣开口,她便觉得那是锯子,在锯她的神经。她不吱声,就猫在被子里,双手使劲堵住耳朵。不听一个字。
幸好鹿鸣并不会站很久,后来就不来了。
某个晚上,她觉得有人在抚她的脸。浅浅睡着的她睁开眼,吓了一跳,然后又镇定下来。
这个身影,她多么熟悉。
心却吓得怦怦跳。
黑暗的灯光中,他们互相默默地看着。他的手抄在兜里,忽然一只拿出,伸向她的脸。她一摆头,鼻子早让他刮了下。
“给我一条路,好不好?”
她只觉得心酸。
“你何尝给过我路?”她声音暗哑。
“不要和我再对抗,好不好?给我一条路。”
“我无法再相信你。”
“你怀疑的大部分事,都不是我做的。公布你遗嘱的事,年报的事,谷维春的事,都不是我。我对正谷真的没有恶意!”
她闭上眼,仍旧重复着那句话,“我无法再相信你。”
他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站着。
好半天,他轻声说:“我其实,只是爱你。”
被子下的她一颤,潮水一样的心酸淹没了她。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这种设局设阴谋的爱,无福消受。”
“雨未!”
“你走吧。”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相信我?”
她睁开眼,“那现在,我让你把遗嘱还给我,你肯吗?”
他望着她,手攥了起来,“不能。”
她冷笑,“鹿总,你不必再表演,很累。”
他的嘴唇轻抖,“你还是不相信我。”
她闭上眼,不再说什么。
“雨未…”
“我不想再见到你。”
“雨未…”
她的手抓住桌上的热水瓶,“如果你再不走,请恕我要把这瓶水扔了出去。”
他沉默,“你终是不愿给我一条路。”
谷雨未抓起桌上的杯子扔了过去。杯子带着余下的水落了地,凉透人心。
鹿鸣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轻轻地拉开门,出去了。
他搓了搓脸,事情怎么会到这种无法收场的地步。

法院已经下了立案通知书。果然如孙律师所料,公诉机关最终并没有以诈骗罪来提起诉讼,而是换了一个她没有听说过的罪——“扰乱证券市场秩序罪”。她这对证券市场一无所知的人,居然会犯这样一个罪。
孙律师告诉她这个罪名时,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孙律师有些讷讷,“谷小姐,不一定就会真判的。”
“我知道了。没事。”她居然笑了笑。
“谷小姐,我会尽全力,也希望您会配合。”
“嗯,我会的。谢谢你。”
“谷小姐。”孙律师欲言又止。
“有事吗?”
孙律师看了看她,“谷小姐,我当然会尽全力。但是,法庭上的事,谁也不好说。我们还要做最坏的打算。”他停了停,“谷小姐,我听说,您怀孕了?”
“啊!”谷雨未瞪大了眼睛。
“您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谷雨未坚决地摇头,“不可能。”
孙律师有些尴尬,“是鹿总说的。”
“他?”谷雨未有点想笑,“他的话你也信?对了,孙律师,你的律师费要早些要到手里。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孙律师对她的黑色幽默显然不怎么在意,“谷小姐,依据我国法律,怀孕是可以监外执行的。以目前这个嫌疑的罪名来看,即便是最坏结果,也可以监外执行。”
谷雨未笑得哈哈的,“孙律师,我非常感谢你。不过,我没有怀孕。鹿鸣的话,绝对不能信。真的,你相信我,我最能认清他的面目。”
孙律师很为难,“谷小姐,我希望您能配合我。”
谷雨未收了笑,“我是配合你。但怀孕这种事,我怎么配合你。”她站起身,“你回去告诉鹿鸣,没有必要这样子。怀孕?法官是傻瓜吗?即便是现在怀,也得几个月之后。哈,鹿鸣的意思是,我进了监狱之后再想办法怀个孩子?哈,太可笑了。我从来没遇到这么可笑的人。”
孙律师诚惶诚恐地听着,他拿出一张化验单。
“谷小姐,这张化验单,您看看。”
一张化验单,她的名字,结果是阳性,结论是怀孕。
她正反面都看了,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化验。
孙律师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着说:“您要不要给鹿总打个电话?”
她拨通了电话。
好久,电话才被接起。“我在开会。”
“鹿鸣,别回避,怎么回事。”
“我在开会,一会儿打给你。”
“鹿鸣!”谷雨未发疯似的吼着,“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句实话,这是怎么回事?”
鹿鸣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十分钟后,我打给你。”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谷雨未把头埋下,两手揪着头发。孩子?哪来的?谁的?怎么来的?她每天都会吃避孕药,绝对不会忘记。
那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