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一边收钱,一边说:“差不多吧。每人一份,这么说也行。”随即把钱递给林潇娜,并把书用纸袋装好。
“哎,小伙,冒昧问一下,你们这个,能赢利吗?”
小伙笑了笑,说得轻松,“我们也不指望这些赚钱。这个书店,纯粹就是我们的爱好。就根别人爱赛车、爱穿名牌货一样。”
林潇娜点头,“高人,真是高人。我得向你学习。”
出了店门,林潇娜再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反倒是望着谷雨未,“美女,吃饭去?”
一家火锅店,林潇娜今天又叫了酒,谷雨未没有拦她。火锅上来,等着加热,林潇娜双手托腮,出神地看了会儿正在聚集白沫的火锅汤,忽然说:“雨未,你和鹿鸣,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雨未本也在盯着那火锅,听她一问,愣了愣才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不管外界的传言,我也知道,你和鹿鸣不简单。”
谷雨未掩饰地垂下眼帘,“哪有?你别听他们瞎说。”
林潇娜用漏勺搅了搅火锅汤,“其实,鹿鸣是一个不错的人。”
“是吗?”谷雨未并不想回答。
“我有好几次,在咱学校看见他。”
谷雨未吃了一惊,“学校?”
林潇娜笑,“是啊。学校,电子科大,就是行政楼前的那个停车场。正对着行政楼门,坐在里面,从不出来。”
“啊?”
“你一次都没发现?”
谷雨未摇头,从来都没有发现。
“我犯不着给他当说客。”她停了停,“如果让他知道了,也绝不会认为我是好意。我其实,只是看不过去。”
谷雨未没有说话,心里只是犯疑。
林潇娜看着她,“不相信?我也是偶然发现的。那天我刚从行政楼出来,见你的车子从门口驶过,后面还跟着一个。我很奇怪,一留意,才发现,这个幼稚的小男人居然换了辆车。幼稚,真幼稚。想追就大大方方地追呗,管他别人说什么呢。”
谷雨未的脸有些发烧。
“鹿鸣虽然冷了点儿,但人还不坏。以前在麻省的时候,就很有个性,出去的留学生难有不胡搞的,他就是一个。运气也不错,回来后,居然得到一笔天使投资,创办了今天的通途。而且,”林潇娜顿了顿,“知恩必报。”
肉和菜一盘一盘地送上来。不待汤沸,林潇娜就扔了几块羊肉下去。
“汤还没好呢。”
“没事,混着煮。汤开了,肉也熟了。”林潇娜的筷子挑着汤里的羊肉,“雨未,因为有鹿鸣在你身边,所以,我也不担心什么。”
谷雨未奇怪,“潇娜,你今天怎么老说这没头没尾的话?”
林潇娜没有回答,各自倒上一杯酒,“来,美女,上次喝多了,害你载我到你家。今天我们都少喝一点。一瓶为限。”
谷雨未摆手,“不行,我开着车呢。”
林潇娜拿起两个杯,碰了碰,也不管谷雨未喝不喝,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雨未,我真辞职了。”
沸汤带着羊肉在锅里翻滚,林潇娜不在意地夹起几块羊肉,在麻汁里蘸了蘸,吃了满口。
谷雨未却过了好久,才慢慢地适应过来。
“你是说真的?”
林潇娜吃得爽快,手扶着桌子,“为什么?”
“不乐意干了。没意思。本来心里还有点郁闷,听了BOOKS小伙的话,忽然明白了。人啊,都有爱好。为了自己的爱好去追,也没什么错误。”
谷雨未听得没头没脑,“你是怎么回事,说风就忽然就是风呢?”
林潇娜塞了一口的羊肉,“这才是人生的本色。雨未,吃啊,你吃啊。”然后,又是一仰头,半杯啤酒下肚。
谷雨未的筷子一动未动,“总要有原因的吧?”
“没原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谷雨未盯着那双不断进出火锅的筷子,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倒是林潇娜一直在劝她,“吃啊、吃啊。”
“那你辞了职,打算做什么?”
“我?”林潇娜又扔了几块木耳进去,“应该是去欧洲,小、安静,我喜欢那里。也许会找个什么手机厂商,搞搞研发,安安静静地过。”
谷雨未又想了想,小心地问:“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来杉城,是为了谁?”
林潇娜的筷子停住了,然后又动了起来。“没错,以前来是为了他,现在不为了他,于是,就走了。”
“你——”
林潇娜敲敲盘子,“吃饭!”
谷雨未没有再问话,是呀,这种问题一直追着问,也没有礼貌。
“你什么时候走?”
林潇娜又喝了口酒,“不知道。干吗?你要去送我?”
谷雨未有些局促,“当然啊。”
“不要。”林潇娜带着坚决,“我绝对不要你去送。”
“为什么?”
“我不要你们去送,任何人,我都不要你们送。”
“潇娜!”
“我的辞职上上周就交上了,已经批了下来,今天,我到学校办了手续。我很快会离开这里。”
“潇——”
“但是,我不要你们去送。任何人,都不让。”她执着杯子,“我把手机都扔了。我不要让你们送,我不想让自己哭。”她的眼睛红了。
“潇娜,你是怎么了?”
林潇娜仰头把酒喝干,“人生总是有别离,算什么?别离就别离,我什么也不怕。”
“可是——”
“别提啊,别提。就吃饭,你要是再说,我不吃了。”林潇娜望着她,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剩下的时候,就只有吃。林潇娜不停地把东西下到火锅里,然后又不停地捞上来吃。终于,她吃饱了,锅里只有残汤。
“服务员,结账。”林潇娜喊,谷雨未要掏钱包,林潇娜指着她,“你别动,今天我请吃饭。”谷雨未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出来后,谷雨未说:“潇娜,我送你?”
“不用。”
“你——”
“你走吧。”
“潇娜!”
林潇娜又改了主意,扯着她到路边。“也是,你就在这里送送我吧。”
“潇娜,你到底是怎么了?”
林潇娜拉着她的手,好半天才说:“雨未,谷维春的死,有没有内情我不知道。但是,那天她绝不是去找鹿鸣。”
谷雨未的心里一动。
“因为那几天,是我们在美国的一位同学结婚的日子,他去参加婚礼。他至少有一个星期根本不在国内。”
谷雨未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心里有些轻松,但还是有沉重。
“雨未,我向来不掺和别人的私事。但这一次,你听我的,回到鹿鸣身边去。这算我走前给你的最后祝福。”
“潇娜!”
有车子停下,林潇娜不由分说地伸开胳膊,“来,雨未,抱一下。”
林潇娜抱得很用力,还在怔忡间的谷雨未没有太多的反应。几分钟后,林潇娜推开她,“雨未,回到鹿鸣身边去。我希望你们幸福。”
说完,钻到车里,毫不犹豫地带上车门。谷雨未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车子便驶离原地。
她糊里糊涂的,林潇娜是怎么了?
林潇娜在吃饭那日的当晚给她发了邮件,只有一句话,“雨未,千万回到鹿鸣身边去,不要拒绝他。”
谷雨未看了半天,只回复了三个字,“多保重。”
林潇娜到底什么时候走的,无人知道。MSN从此没上线,手机也确如她所说的,一直是关机状态。这个女子,真的像风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谷雨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林潇娜的离去绝不可能是无原无因。也许,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故事,只不过,有的人被动地被推到别人的视线下,有的人能很好地隐藏起来。原以为自己会比她走得早,而如今,她居然不声不响地走在前面。能想明白、能走脱,是幸福。她一直说在等申请完学校再走,是不是,她心有所系的,并不是学校?
爱恨交织,到现在,已然分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也许,她应该去学林潇娜。当机立断,干干脆脆。
明年,新生再来的时候,电子科技大学的校花之中,再也不会有她们了吧?
破天荒的,她去了谷正雄的墓地。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墓碑上,谷正雄那犀利的眼神依然像是能看透世情地穿过时空看着她。
旁边,新添了一块墓碑,谷维春的。照片上的她比真人少了尖刻,若有若无的笑镌在冰冷的岩石上。她那尖尖细细的声音也穿越时空的在她耳边重新响起,“老爷子真是行。生前套了三个人,死后又套了三个人。”
她抚着谷正雄的碑,失声痛哭。如果你是我们的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如果你不是我们的父亲,你又为什么要设这个局?
初冬的风朔朔,冻得她瑟瑟发抖。她忍耐不住,只好下山。
到了停车场,她要上车,就在拉开车门的一刹那,她住了手。正对着她的车里,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拉着车门,一动不动。那辆车子的车门也打开,他下来。
鹿鸣似乎瘦了,灰色的围巾让他本来就沉默的气质显得更加沉肃。
隔着车子,互相对视了一下,他启唇,“好久不见。”
她的大脑告诉她,应该拉开车门,绝尘而去,但是,她没有,手不听指挥。
“天气冷,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死盯着他,他点点头,上了车,先驶离了她。
她在车中坐了很久,终于,发动了车子,跟上了他。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市里。城里明显比城外暖和,当然,空气也要比城外浑浊很多。汽车一辆一辆地排在街上,红绿灯转换,像爬虫一样的驶来驶去。
车子左拐右拐,在一家小饭店前停住。
这是一个不大的店,干净而雅致,窄窄的纯木门脸,里面是厚重的木桌子。鹿鸣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找一个角落坐下。
服务员倒上大麦茶,鹿鸣随口报了几个菜,她一点头,应声下去。
“这家店是延边的朝鲜族开的,还挺有特色的。”鹿鸣口气自如地说着,举起茶杯,“喝一口吧,并不多名贵,但很香。”
谷雨未把茶杯捧在手里,温暖顺着掌心和热气传了上来。她喝了口,大麦香立刻沁入口中,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从木窗框望去,外面下起了小雪,很细,很小,有些像盐,若有若无地在空中飘荡着。干枯的树枝在风中微微颤着,这种天气最冷。
鹿鸣看着窗外,“大雪小雪又一年,一年又要过去了。”
谷雨未仍旧不说话,只低头看着简朴的茶杯。
两人就默默地看着窗外景,喝着茶。服务员送上菜,鹿鸣也不让,拿起了筷子。
菜略微有些辣,味道很足,肉烤得火候恰到好处,嚼在口中,让人生出力量感。
“这里是我来杉城后喜欢的第一家店,”鹿鸣说,“那时候刚从国外回来,吃国外的饭吃得倒胃口,特别想吃点口味重的。川菜又觉得太辣,辣盖住了别的味道。”他笑了笑,“说实话,这里还是你父亲推荐给我的。”
谷雨未停止嚼动,眼睛却望着盘子,没有看他。
“我们俩那时候是初相识,谈完正事,说到了吃饭。你父亲说,男人就要吃大块的肉,这样才有力气。拿着餐刀,翘着兰花指,或者伸长脖子喝汤,怎么会是中国男人的做派?中国人说,那是娘娘腔。”他自己先笑了。“以前和你在江润餐厅吃饭,都是装的。其实,我不喜欢那里,我喜欢这儿。”
他叫了服务员,“来瓶清酒。”
酒送了上来,他自斟自酌了起来。
谷雨未慢慢地嚼着,总是不语。
鹿鸣也不再说话,只是自己夹菜、喝酒。
一直到终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出了饭馆,她向自己的车走。她知道,后面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她继续向前走,走到车前,她要拉车门,手搭在上面很久,一直没有用力。
风吹在身上,很冷。她一咬嘴唇,上了车。
后视镜中,她看到,那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车子,平日尖锐的目光全然失去了光彩,痴痴的、愣愣的。深蓝色的大衣,灰色的围巾,小雪花不断地落下、落下,落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垂手站着,看着,似乎是在让她回头。
她终究没有回头。而是一踩油门,车子猛冲出去。
后视镜中的他越来越小,那双眼睛却像长在后视镜中,让她的眼睛变得模糊。
她的手机响了,她没有接。再响,她还是没有接。不断响着的电话像是摇铃一样,催着她的泪不断下落。
红绿灯,她不得不停了下来,打开手机,是他的信息。
“谷维春的死,和我真的没有关系。”
她的泪潸然而下。
第二十六章 囹圄
谷雨未依旧过着貌似平静的生活,买菜、做饭、宅在家中。这天她刚买菜,准备上楼,斜地里出来几个警察,“你是谷雨未?”
谷雨未的心跳了起来,手上的菜几乎拿不住。
她点了点头。
“你是谷雨未吗?”警察的声音冷冰冰的。
“是。”她心里忐忑。
警察掏出一张纸,“有人报案,你涉嫌诈骗,请你带上你手里的遗嘱,协助调查。”
谷雨未不解,“诈骗?”
“正谷诈骗案。”
她心有所悟。
她带着警察回到家,把遗嘱取出来。当取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几乎是狂跳的。薄薄一张纸,几乎拿不稳。
真的?假的?如果是假的,那眼前这一切,不是如幻如影?
这是她第一次到警察局。冷冰冰的警察问:“姓名?”
“谷雨未。”
“职业。”
“电子科技大学教师。”
“说说那份遗嘱。”
“正谷的原董事长谷正雄寄给我的。”
“你怎么确定是他寄的?”
“快递信封上写的他的名字,”她迟疑了下,“我母亲说,他是我父亲。”后面这一句,她的声音低下来。
“你有没有求证过?”
谷雨未摇头。
“说说你收遗嘱的过程。”
谷雨未讲了一下。
“那行使遗嘱呢?是否有人指使?”
她听到“指使”这个名字,忽然一怔,然后说:“在遗嘱的真伪出来之前,我拒绝回答这种带有倾向性的问题。”
警察一愣,然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让人把她带到看守所。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惊惧的心理超过了一切。她觉得哪里都脏、哪里都可怕、哪里都透着阴森。
诈骗?
假的?
她抱着自己的头,缩在角落里,仿佛被扔进旋涡里的叶子,惶惶不知以后的日子该如何。
这场迷局,到底有没有个头?
上帝保佑,惟愿只是一场虚惊,或一场噩梦。
她承受不起。
她在世上的亲人只有谷维天,谷维天还与她为敌,再就是远在异国的展一鹏,还有…
她摇头,不,不行。他不是。
阳光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然后是阴暗。她的心慢慢陷下去、陷下去、陷下去。这惶恐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第三天的下午,她正默默地坐在那里发愣。有人开门,“谷雨未,出来。”
她麻木地走出来。
“有人给你办了取保候审,你可以走了。”
她抬头,女警察看着她,“愣什么呀?走呀。”
她的脚像是千斤重,就是挪不动。
终于,她来到门口,他迈了过来,一把把她揽过,带着埋怨的口气,“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的头垂在他的怀里,几乎要瘫软下去。
“走,咱们回家。”
她沉默地被他挟上车子。
“想吃什么?”
她摇头。
他握着她的手,“有没有不舒服?”
她摇头。干裂的嘴唇爆着皮,她的手冰凉。
他还是来了。他到底是来了。
他的车暖暖的,放着缓缓的音乐,和那不整洁呃看守所相比,显得很亲切、很温暖。
他没有说话,平稳地开着车。打了电话,然后停在某个饭店前,有人跑步送上来打包的饭菜。她忽然记起,上一次她挨打后,她也是这般奄奄,而他也如这样,没有表情,或者说,表情中有些茫然,平稳地开着车。
他是自己的毒药,还是解药?
他没有问她话,却如知她意般地将她载到她家的楼下。她和他同时下来,他并不看她,弯腰从车上拎下那袋饭菜,走向电梯。
许久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吃饭。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他不再只坐在桌前饭来张口,而是摆餐具,给她盛饭舀汤。
在他的手递过来一碗汤时,她忽然哭了。
他没有说话,抽出面巾纸,给她擦眼泪。她抱住那只手,泪水滂沱。
她真的再也没有别的温暖了。
是夜,她洗了很长时间的澡,热水烫得她的肌肤发红。他就一直站在窗前抽烟,她出来的脚步声也没有能让他回头。
她进了卧室,没有关门。
烟雾飘了进来,她听到他的叹息,然后是脚步声,他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他出来,却走向隔壁的卧室,然后是关门。
她的泪流了下来。
一夜头痛,她始终觉得自己还在看守所,冷、潮、哪里都脏,闭上眼睛都是阴暗。不得己,她又起来洗了一遍澡。
这次出来,她没有走向自己的卧室。
她推开门。即便黑着灯,她仍然能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冷。”她说了这两个字,泪就流了下来。
他又叹了一口气,从被下伸出一只手,她不动。他坐起来,依旧伸着手,她还是待在门口,只看着他。他掀被子下床,走到她面前,揽过她的腰。她仍旧看着他。他俯下头,在她的唇上轻沾一下,然后离开,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动,泪水渐渐充盈着眼眶。他又一次俯下头,悠长而温柔。她闭上眼,泪水滚落。他又一次离开了她的唇,迟疑了几秒,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皮觉得到了温暖的碰触,泪水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他忽然用了力,她仿佛要被他抱离了地,而他似乎想把怀中的她吸进肚子里,手捧着她的头,舌在她的唇中辗转,无边无涯,甘渴之极。
觉得冷到骨髓的谷雨未终于感觉到了热。
不知是不是有风,兰花也在轻轻的摇动中。
为什么终是离不开他?
从那天起,;鹿鸣几乎每天都来,很少开车。她在家里做饭,晚上,他会来吃。两个人很少说话,除了吃饭,就是在床上。宽衣解带,一夜欢娱,只是她少了反抗,他少了征服。他言语温和,她低眉顺眼,仿佛曾经的剑拔弩张,与他们没有关系。
两人都没有提遗嘱的事,仿佛那件事已经结束。
这天下午,她坐在电脑前发呆。门铃响,她不知会是谁。起身过去看,居然是鹿鸣。
她开门,有些小惊,“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不看她,迈进了门。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才四点多。一时局促,不知该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他问。
“哦,没什么。”她起身,“我去洗水果。”人进了厨房。
他坐了一会儿,手一直在兜里,似乎玩弄着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安,于是,站起来,去了书房。电脑还在亮着,英文占满了屏幕,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
她托着水果出来,见他站在哪里。她呆了呆,不做声地又缩回了餐厅。
这天晚上,分外沉默。她才上床,未及关灯,他的胳膊像铁箍一样地围过来。
“你决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手抓着床单,看了会儿他,“是。”
他仿佛受了打击,胳膊突然失力。她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一定要那样?”
“是,我累了。”
他的手上加了力。她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但是,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他终于也没有进行下去。过了很久,她伸出胳膊,关了灯。
心绪不宁,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窗帘上都染上了天光。她才浅入睡梦。梦中,她觉得有火在她身边燎,灼得她的皮肤有些疼。她不安地想离火远一点,那火会动,又跟了上来。
她再挪,那火却越逼越近。她又挪,身子却忽然悬空,她要大叫,陡地又被一只手拉住,然后身上似有巨石压下。
她一激灵,睁开眼。心口上的巨石原来是他。她没有做声,静静地躺着,任由他在她的身体里驰骋。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悬空的身体已经很难支撑。她闭上眼,抿了抿嘴,伸开双臂,第一次抱住了他的腰。
他一震,停了下来,看看那张闭着眼睛的脸,终又策马疾驰。
这一夜,他和她纠缠翻滚,他仿佛要把她揉碎,至死方休。
早上,她还在薄睡,听到耳边有人说:“遗嘱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她一颤,睁开了眼,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恐惧。
他躲过她的目光,“我已经让律师去准备了。”
她只觉得浑身一冷,“假的?”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谷雨未的头嗡的一下,遗嘱,真的是假的?
“我不信,我不信!”
鹿鸣从枕下掏出几张纸递给了她。
她颤动着手,很长时间没敢接。
果然是假的。谷维天说的话是对的,果然是假的。
当复印的报告映在她的眼中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抱头尖叫。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谷正雄的女儿。
或许,从来没有一份真的遗嘱,从来正谷就和她没有关系。从头至尾,是谁冒名设了这样一个局。
她尖叫,尖叫,只能尖叫。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给设这样一个陷阱。为什么?
一切就像潮水一样的涌上来。不同人的脸,不同人的话,不同时候的不同的场景。她受的侮辱,她受的压力,她受的担忧与惶恐,她付出的心血与希望,为什么?居然是假的!
假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假的?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把她诓入局中?
鹿鸣对于她的尖叫充耳不闻,反倒是歪头看她,似乎在欣赏。
谷雨未只看遗嘱不看他,好像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的一只手原本在枕下,到后来,慢慢地抽了回来,放平。脸色阴沉。
鉴定结果出来后,她遵照警察的要求,又做了一次询问。
警察的问题还是那些,她只是机械地回答。
警察问,遗嘱从哪里来的?她说,谷正雄寄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寄的?
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你见过他吗?
她摇头。
那你为什么能肯定,你是他的女儿?
我妈说的。
你既然没有见过他,那你怎么就知道,这份遗嘱是真的?
她不语。她不知道这是真的,是有人说这是真的。
你就没想着向他求证一下?
她还是不语。或许她本来有机会求证,但是,她放弃了。
有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你出来行使遗嘱?
她迟疑了下,然后摇摇头。遗嘱真是假的吗?
警察冷漠地说,如果你对鉴定报告有疑问,可以在法庭上申请重新鉴定。
谷雨未听到了“法庭”两个字,眼睛变大了。
谁要把她陷在牢里?
谷雨未涉嫌诈骗的事,是正谷正谷继承谜案中最重的一环。从开始的重磅新闻至今日,原来是个骗局。
法院还没有判,舆论却已是先声夺人,让她从心底里生出厌恶与反感。
为什么要对别人的事这么津津乐道?正谷好与坏,和你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