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不都放弃了吗?
她越这样想,泪涌得就越多。
不就是背后吗?那里的灯光下,他和她坐在一起。笑谈,或者还有别的。而她呢,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她很生自己的气。
谷雨未,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为什么?
她越想,心里越有些发狂。到最后,她不可抑制地哭出了声。谷雨未,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傻,你为什么要跟她到这里来?
她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脚有些发软,一个趔趄,她险些摔倒,伞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她彻彻底底地停了下来,蹲了下去。
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泪水在这样的一个雨夜爆发出来。
谁说她不在乎?谁说她不心痛?她只是无可奈何。她有些什么办法?她是这场游戏中最弱的一个,她是被拖着进了这场游戏当中的,她有什么选择?
冰凉的雨水浇在身上,她浑然不觉。她只是想哭。
有水溅在她身上,她未发觉。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说:“你,躲在这里哭什么?”
谷雨未抬起头,红色的COOPER里,谷维春紧锁着的眉头从降下的一线车窗中露了出来。
谷雨未迅速地站了起来,拾起伞,“没什么。”
谷维春看着她,“你怎么样?”
这四个字让谷雨未心里又哽咽了下,“没什么,我挺好。”
谷维春看看前面,“这里离市里还有好远,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不,不用了。”谷雨未几乎是本能地拒绝。
谷维春却打开车门,“上来吧。”
谷雨未迟疑了下,她看看自己,“不了——”
“别装高贵,上来吧。”谷维春冷冰冰地打断她。
谷雨未有些生气,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水,湿淋淋地就坐了进去。
世界顿时把风雨隔在外面。重新上路的COOPER里很安静,稳了稳心神的谷雨未发现车里反反复复放的一首歌是姜育恒的《别让我一个人醉》。这样的雨夜,听着这首歌,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
谷维春不说话,只开车。
谷雨未也安然地坐着,偶尔会因刚才的哭泣而抽噎两下。
终于,谷维春打破了宁静,“你来找他?”
“不,”谷雨未说得很坚决,“不是!”
谷维春沉默了,谷雨未几乎在话一出口的同时开始后悔。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在。”谷维春忽然又说了句。
“哦。”谷雨未只哦了声,并没有说话。心里却几乎本能地想到,如果他不在,为什么她可以进去。
“谷雨未,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喜欢你。原来不喜欢,不喜欢的是你妈,因为她夺走了我的父亲。后来不喜欢你,因为你——”她没有说下去。
谷雨未抠着手指,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
“不过,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呢,对吧?”谷维春的这话中带着莫名的狠意和决心。迎面的车灯晃过,照在她脸上,那一刹那,煞白。
谷雨未没有说话。这样的一个风雨夜,任何一个陌生人可能会轻易地从她身边驾车而去,但停下车来,问她怎么样的,是谷维春。
“我不会放弃的,不会。”谷雨未看不见她的脸色,但从她的语气当中,她听出来,那是一种几乎是诅咒的发誓。
“你,没事吧?”谷雨未轻声地问。
“哼,”谷维春手上的戒指在黑暗中反射着奇异的光,“放心,我肯定不会是第一个倒下去的!”然后转过头,“你呢?就不知道了。”
谷雨未收回目光,谷维春的话她似懂非懂。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
“你住哪儿?”
“啊,就在这里,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说吧,”谷维春依然看着前面,“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送你。”
谷雨未看着她,“你何必这样子?”
“难道我还该喜欢你吗?——说吧,你住哪里?”谷维春的口气里有些咄咄逼人,谷雨未黯然,自己比她大。真要论起来,她是自己的——妹妹。
“郁秀。”
再也没有说话,眼看要到郁秀小区的路口,谷维春踩了刹车,“行了,就这里了,你下去吧。”
“你——哦,”谷雨未觉得有些突然,没说什么。她拿东西要下车,“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椅子。”
“没事,”谷维春冷冷地说,“我会全部换掉的。”
谷雨未咬着嘴唇,受了这句侮辱。这个雨夜,她首先应该感谢谷维春,不是吗?
COOPER开远了,红色的火柴盒在这因大雨略显空旷的路上显得有些孤单,谷雨未望着,一直望到它慢慢变小,小到不能再见到为止。
谷雨未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脚泡在灌满水的鞋里很难受,她赤着脚,拖鞋也不穿,直接进了浴室。
淋了水的伤口又开始痛。今天晚上的一切,让她疲惫。当水从头顶贯下来的时候,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累。
累。她直接坐在浴室的地板上,水哗哗的从喷头流下,溅在她的头上、身上。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然后伏在两手间,姿势不动地待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站起来,胡乱搓了搓头发,拿着吹风机,半倚在床上。
吹风机呜呜响,开始她还有耐心慢慢捋着头发。到最后,她突然不耐烦,手指胡乱地扯着头发。
吹风机继续呜呜地响,慢慢的,头皮有些烫,她不得不停下了。按掉开关的一刻,她听到有人在捶门。
谁?
她打了个寒战。捶门的声音继续,让她心里蹦蹦跳。她终于走过去,隔着门,“谁?”
“开门!”鹿鸣焦躁的声音。
她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门。鹿鸣一步跨进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头看到脚,“你没事吧?”
谷雨未咬着嘴唇,摇摇头。
鹿鸣松了口气,灯光下,他的裤角都湿了,鞋子上也沾满了泥水。他也不谦让,一屁股拍在沙发上,“给我倒点水喝!”他略略有些气喘。
谷雨未顺从地去了。他接过水,一仰头,咕咚咕咚地都喝了下去,然后擦了下嘴,“大晚上的,四处跑什么?!”
谷雨未默默地看着他。他的额头不知是让雨淋的,还是汗,在灯下闪烁着光。因为没有带伞,很多地方都是湿的。
她开口,“谷维春去找过你。”
鹿鸣一震,“什么时候?”
“就是晚上。我跟她去的,她又把我送了回来。”
鹿鸣一把拽过她的手,“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谷雨未摇头,“我的车坏了。她是在路上见到我,然后把我带回来。”
鹿鸣松了口气,仍然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她说你不在。”
“嗯。”鹿鸣皱着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谷雨未低头默默地站着,他手上的热传了过来。
“你要不要给她回个电话?”她低声说。
鹿鸣审视地望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她好像很着急。”
“你呢?替她着急?”
谷雨未不回答,“她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呢?”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她找你有事吧?”
“你没事,所以不找我?”
谷雨未叹气,“鹿鸣,你饶了我吧。”
手上一紧,他的口气凛然,“什么意思?”
“这几个月,我想过了,正谷不该是我追的。”
他冷笑,“又是老一套。”
她凝视着他,“今天晚上,在我撞向树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我死了,正谷的纠纷可能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他拧着眉,“你什么意思?”
“我原来一直心有不甘的,真的,随你信不信。”她望着他,“有谁在受了侮辱欺骗后,能安稳地坐着呢?更何况,我,也要强,很要强。”
她停了停,“谷维春今晚对我说,她原来恨我,因为我妈妈抢走了她的爸爸。现在也恨我。虽然我也没有爸爸,但在看到她的表情时,我想,其实她和我一样可怜。她在正谷、我在大学,我也并不羡慕她的生活。想一想,如果现在有人夺走我喜欢的教书、写字的生活,我会很不开心。而同样道理,如果有人夺走她的正谷,她也会很不开心。”
外面雨声滴答,他冷冷地问:“你想说什么?”
“是你夺走了我教书和写字的生活。”她不回避他的目光,“是你让我伤心、难过、生气和被侮辱。是你,不是谷维天,更不是谷维春。”
他的目光变冷,“这就是你想说的?”
“是的。”她望着他,“是你。是你把正谷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她继续看着他,语调平静,“如果不是你硬拉我进来,正谷不会有今天。最起码,年报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你从一开始拿正谷要挟我,现在,又拿我要挟正谷。是你。”
她的手依然让他拉着,他看着她的眼睛,手却在用力地揉着她被握住的手。
“我不是正谷,也不姓谷,我没有权力为正谷的年报做主。”鹿鸣的口气似乎是在雕琢什么,一个字一个字,放佛刻的一般,“我说过,那只是赌。不保证成功,也不保证真能为正谷好。”
谷雨未咬着嘴唇,“所以,我愿赌服输。谷维春和我,是——姐妹。”她说了这句,立刻咬住了嘴唇,泪就在眼眶里。
姐妹,能说出这个词语,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当这个词说出来后,她所想到的,不是温暖,而是战栗。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是该说,姐妹情深?”
她不答理他的话,“你说,我为什么不‘如果再见,必是拼命’。因为,因为我不想。”
她是不想。话可以说,但真要做,她不是报复心那么强的人。她不想。或者说,她曾千百次地想过,但真正要那样,她不想。因为是他,她不想。
“我应该觉得荣幸?”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愤怒压倒了一切。
她呢?她呢?
她的手猛然抽回,忽然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刀沿划过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
鹿鸣坐着,不动,也不挡。
刀刺,血涌,地板上随着刀落下的,是血迹。
她不敢看那留下来的血,手里握着刀,手心沁湿。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你走吧。”
今晚的意外,让她原来的想法有所动摇。原来她想的是待正谷稳定后再回来折腾一下,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都给谷维春又如何呢?她有她的生活,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两个人永再见,那又怎么样呢?
她只想做个了断。彻底的了断。
他没有理会被划破的手臂,“我这么晚,淋着雨,急着赶来,就是来受你这一刀的?”
谷雨未沉默。在他出现的时候,她心里有一丝惊喜,他毕竟还是在乎自己的。但是,又怎么样?终究是要有一刀。只有断了,她才不会再深陷下去,也不会扯着正谷再陷下去。还有,谷维春。
这一刀,终究是要下去的。
“正谷的事,请和谷维春进行下去。”
他瞳孔紧缩,“什么意思?”
“我要把遗嘱,卖给谷维春!”
【第二十一章转机】
鹿鸣不说话,脸色灰白,只看着她。那目光让谷雨未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种负罪感,她不知道这种负罪感是从何而来,但是,她的确是让那目光照得抬不起头来。
鹿鸣的血一直在滴,滴到地板上,慢慢的,红色压着褐色。他不语,就那样看着她,终于,她先受不住压力,“你走吧。”他依旧不语。
“你走吧。”
他坐着,像是没有听见,只是看着她。
他的血仍旧在滴,顺着他的前臂流到手腕上,然后再滴下来。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到底刺得有多深?
她有点慌。
“你走吧。”
她第三次催他,只是这一次,她的声调由原来的冷淡转带有一丝的焦虑和慌张。
她以为他还是不会再说话,正在慌张,他忽然开口,声调平稳,却不容质疑,“给我包扎下!”
她想反抗,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神,只好低下头,默默地拿了纱布和药棉。
她低头擦拭,听头顶上他浅淡的声音,“我让你伤过,这次,算我还你的。”
她手上一动,药棉上的血蹭到了他的衬衣上。
她半蹲着,离他很近,感受得到他因呼吸而略略起伏的身体。
她默默地擦着。伤口很长,看不出究竟有多么深,让她暗暗心惊,血不断地流出来,擦干后再流出,终于让她手发软。
“去医院吧。”她看着他,声调里带着点恳求。
他看着她,忽然拉起她的手,在她略略的惊呼中,连她的手带药棉按到伤口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哪里也不去。”
“你——”谷雨未的心里打着颤,“去吧,别赌气。”
“不去!”
“去吧。”她声调里恳求的声音越来越浓。
他看着她,按着她的手忽然一用力,把她拉到怀里,“给我道歉!”
她挣扎,“凭什么?”
“因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仍然在挣扎,“你放开我。”
“给我道歉!”他两只手搂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你放手啊!”她有点恼,本来是要决裂,怎么现在成了调情?
“不放!”鹿鸣很坚决,“给我道歉!”
她不理他,双手去推。他却越搂越紧,似乎要把她揉进胸膛。她推不动,改去掰他的手指。他微一松手,她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胳膊,然后他用更紧的力道搂住了她。
“我想亲亲你。”他忽然说,然后他的唇就覆了下来。
鹿鸣的吻初始像蜻蜓点水,并不粗野,只在她的唇上点了又点,然后很耐心地启开她的牙齿。她的大脑空白了,两耳嗡嗡的响。她浑身僵硬,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似乎已经忘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场合。他离了她的唇,向下吻到颈,然后回到她的耳边。
“在美国想我了没?”他的声音低无可低,如果不是在她的耳边,她真是听不见。
她不语。
他惩罚式地咬了下她的耳垂,她痛叫出声,却被他堵上。
谷雨未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她只觉得荒唐。刚才是多么坚决,转眼却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你去美国,和今晚跟踪谷维春,是不是都是因为生气?”他继续轻声问。
谷雨未很想推他,但手足无力。她反反复复只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生气就好。”他似宽慰地说,“虽然我也生气。”他继续喃喃自语。
她简直让他吻得要失去方寸。
“今晚,好不好?”他略带一点气喘,“行吗?”他像催眠一样地耳语,手却已经动了起来。
“好吧?可怜可怜我,嗯?”他的口气里带着恳求,让谷雨未失去了主意。
理智告诉她,必须要说“不”。但是,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不…”她吃力地挤出了半个字,他的唇又堵了上去,人一反身,把她压在了下面。
“不…不行。”她尽力保持一点清醒。
“乖,乖。”他的语气很轻柔。
沙发很窄,又很软,她动弹不得,上面那个人更让她完全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乖,乖。”他一直在催眠式的耳语,从颈吻了下来。
真是太荒谬了!谷雨未尽力地摇晃着头,她想清醒。但是,她只觉得浑身发软,耳边的小血管突突地跳着。一切表明,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她第三次挤出这个字,他毫无征兆地扑了上来。她只觉得嘴唇一痛,又咸又腥的味道涌入喉间。她想说,你咬我?但她已经说不出来了。她失去了意志的主宰。
她只好再次试着伸手去推他,所触之处,却是黏糊糊的。她赶紧缩回来,那是他的伤口。他却得了机会,把她的胳膊压到头顶。
“别跑,我会把你抓回来的。”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用最温柔的语调说了一句最冷的话。
而后,谷雨未便彻底丧失了意志。
为什么男女要有别?
这天夜里,鹿鸣没有走,就在她身边呼呼的睡过去。谷雨未也很累,但她还是睡不着。外面雨声滴答,天在慢慢地转亮,雨天,灰白的亮。
这是怎样一个夜晚?从她开车去追谷维春,到她撞上了树,然后是谷维春把她载回来,再就是鹿鸣找上了门。一切像是走马灯似的。她经历过焦虑、悲愤、沮丧、失望、生气、发狂以及最后的混乱,这事怎么样的一个雨夜?
她扭头,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没有灯,他的脸轮廓模糊。她凝视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轻轻地吻了下那个唇。
在去美国、追谷维春时,除了因为正谷,还有没有别的?
她承认,那个时候,她的感觉里有些伤心。
她继续凝视着他。有时她很怕,怕这背后的真相是她无法承受的,所以,她只能选择躲。
正谷这湾水,真的很深。已经把她的一切都裹了进去,他,到底信得过吗?
她只觉得脑袋里边一片混沌,如一团乱麻,失去了主意。
天,终于亮了,她仿佛才合上眼,就觉得神经在叫醒她。她睁开眼,鹿鸣正曲臂枕在头下,望着她。
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顺着胳膊摸下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动了下,“别动,我胳膊疼。”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让被子捂得有些软。
“我对你没恶意,对正谷也没有。”她望着天花板,但知道,他望着她,“年报的事,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确实如此。”他依旧望着她,慢慢地说,“所以,现在我也不敢和你再说什么。否则,我不知道,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承认,”他顿了顿,“之前我是有些自负了。”
谷雨未一动,他的手加力握了一下,“谷维春不容易,我不想说她什么。只能说,请你相信我。我敢拿任何你希望的东西发誓,除了你,我没和第二个女人上过床。”
听了这句话,她倏地拉上被子,把头裹上,热热的泪流了下来。他的胳膊伸过来,揽在她的腰上,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能不能抱抱我?”隔着被子,还是能听到他轻轻的语调。
谷雨未不动。
他没有再问,虽然隔着被子,但她仿佛听到他的心跳声。她咬着牙流了会儿泪,忽然伸出胳膊,抱紧他,“鹿鸣,别害我!”
这一天两人没有出房子,她在厨房里忙,他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偶尔走过去,发现他在看军事频道,“你喜欢军事?”
“奇怪?”他躺在沙发里,脚蹬着沙发扶手,衬衣都压出了褶子。
“以为你会更喜欢看经济节目。”
“平日不得不看那些东西,玩儿的时候就不必了。”他随意地说,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她看了看他的伤口,虽然已经有些结痂,但她还是担心。
“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去。”他断然否定。
“去吧。”
“不去,我说过不去。”他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
“不用去。”
“怎么不用去?都这样子了?”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说实话?”
她不解,他很正经地说:“我就是要让你心疼。”
她大窘,伸手捶了他一下,让他给拽住手,“你心机真浅,真笨。”
她推了他一下,红着脸走了,客厅里是他的笑声。
尽管如此,她还是给他上了点药。药是普通的消炎药,她磨成粉,给他清洗了伤口,慢慢地捋上去。他平伸着胳膊,仍然在看着军事节目,腿还放到了茶几上,悠闲自在,似乎很享受。
她不平衡,末了伸手拍了一下。他回头笑,“扯平了。你受伤时,我也给你上过药。谁弄受伤的谁上药。”
她辩解,“我当时可不像你这么自得!”
他笑,“你要自得,我也不是不让,谁让你弄得那副受苦的模样?”
“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
她垂下头,眼前这相安无事会是真的吗?
“你还坚持你现在的做法?”
他的表情一僵,有些迟疑最终点了点头。
“可我想退出。”她直截了当地说。
他抿了抿嘴,“这事以后再说,我慢慢考虑。”
“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在杉城立足了…”她不自觉的声调又高了起来。
“我会赔你的,好不好?”他心平气和地望着她,“我保证,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赔给你想要的生活。不就是教书写字吗?行,我会把破坏掉的,都还给你,行不行?”他望着她,眼神里没有一点遮拦。
她垂下头,感觉像是一个孩子看着另一个孩子破坏自己的玩具,那个孩子理直气壮地说:“没什么,我再赔给你。”
“哪有这么简单?”她甩开手。
“本来就怎么简单。”他收了笑,“我都会赔给你的,只要你乖,啊,乖。”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有点肉麻。但她也发不起火来。虽然她心里有一个声音说,我怎么能相信你,但是,她没有说。仿佛被咒语封住了,说不了。
“谷维春呢?谷维春怎么办?”她问。
他的眉忽然皱了下,没有立即说话。
“她怎么办?”她催了一句。
他草草回答,“谷维春的事,你别管。”
“不管?”她有点摸不到头脑,“为什么不管?”
他再也没有回答,眼睛望着电视,但她发觉,他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她正要开口再说,他说:“谷维春的事,你真的别管。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什么也不要动。我给你的二十万,还有多少?”
她愣了下,“啊?”
“我给你的钱呢?”看她愣着,鹿鸣跟上一句,“那二十万的奖金本就是给你做预备开支的,你不会当废纸扔了吧?”
“让我捐给系里了。”她有些局促。
当时捐给系里,一是为了赌气,二来也是给自己买个平安——哲学系是穷系,平日经费就很少,二十万的奖金从天而落,任是谁也要看了眼红。
鹿鸣的鼻孔里嗤出点声音,“跟扔了没区别。你倒真大方。他们都有的是钱,也没见捐点出来,天天倒向我们化缘。”
“你别这么说!”谷雨未立刻反对。
“行,”鹿鸣懒懒的,“反正我只赞助这一期,明年就随便找个理由不赞助好了。”他的头换了个位置,样子很舒服。
谷雨未略有尴尬,她想起为了这奖,系主任曾经寄予多大的希望。
“用不用得着钱?”他看着电视,口中淡淡。
“不要!”她坚决。他笑了。
“你写一本书,能赚多少钱?”
她立刻想到他说的什么。“你不要傻了,你即便买的很多,也不会有多少钱在我这儿的。”
“谁说我要买的?”他反问,言语中尽是戏谑,“你不签名送我本儿?”
她咬着嘴唇,脸红红的。
“你是名人,我是非名人,以后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给你拍写真集,像艳照门似的,起个名字就叫《浓浓情》。”他十分正经地威胁。
她从茶几抓起一把葡萄就扔了过去。葡萄珠儿随着鹿鸣的笑声在地板上四处滚,谷维春的话题就这么给绕了过去。
她一天没有上网,鹿鸣也没有,这一天的生活都像从正谷跳了出来。晚上,他洗了澡,用衬衣围在腰上就吹着口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