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不需要。对他而言,她就是一个失败者。从来如此。
还有那场官司。当那些质疑她身份的评论在眼前晃过时,她真觉得自己脚下最后一寸土地也不见了。
她不敢想,是不是他从头至尾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这一切,居然是他的授意?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躲着,不要回去。
、 她能付出的一切都付出了,居然是这个样子。她已经无法辨别出,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也不知道,鹿鸣为什么一定要把她逼到这个境地上?
她看不清、看不透,也不想看清、不想看透。她不想再想,何必再想?这些事早已超出她正常的生活范围。
既然如此,她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离场。
对于战败者,只有离场活下去。你与战胜者去呼天号地,有必要吗?或者说,有用吗?她唯有离场,才能慢慢地缓一缓那心里巨大的震荡。
天知道,他的脸一直出现在她的梦里。在那时,她的心里有释然,有恐惧,有按捺不住要冲过去的冲动,也有站在原地不肯动的理智。
她让这些情绪差不多搅得要疯了。
展一鹏扳正她,“说吧。”
谷雨未捂着脸,“谷维春说,要用五百万换我手里的遗嘱。”
“为什么不答应?”
我生气。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小三的女儿。”
展一鹏扯下她的手,用力握着,“既然都决定了,为什么还要想?”
“因为我和正谷还有关系。”
展一鹏叹口气,“那就换了吧,然后拿着五百万,可以读一辈子书。”
“我不甘心,也不愿意。”
展一鹏继续叹了口气,翻看她的手掌,“纹理多,心乱。不能掌控的,何必非要强求?”
谷雨未抽回手,“我再想一想。”
为什么不呢?谷维春愿意出来接盘,她抽身而退,为什么不呢?她原来在意的恐怕鹿鸣会对正谷不利,不是已经有谷维春了吗?为什么她不愿意抽身退出呢?
八月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过了一半。谷雨未没有马上动身去欧洲,偶尔在街上看见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她就会精神恍惚大半天。
有时登上MSN,林潇娜给她留了言,都是些她在西班牙的见闻还有照片。
有一次,有一句话,“美女,鹿鸣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奇怪,你不在国内吗?”
再后来,林潇娜说:“美女,你哪儿去了?为什么你的手机是关机?鹿鸣今天又问起你来了,问我你是不是出事了?”
她依旧没回,默默地关了。
终于有一天,她登上MSN,有人给她留言说她的签名好怪。她才发现,她的签名变成了:我强行登录,知道你在美国。
她当即退出,然后又登上,将签名改为,“戏已散场,认赌服输。”再次退出后,想了想,她又加了句,“如果再见,必是拼命。”
一直到回国前,她再也没有登过MSN。
后来,谷雨未就天天在美国的各大博物馆和图书馆转,每天就是读书,听讲座,什么讲座都听,反堕胎的,反种族歧视的,甚至反对政府的,她只是听,仿佛完全变成了一块海绵,只被动吸收,而并不想自己动脑。心就是一块地,不想长草的时候,就得撂点别的东西进去,以备长粮食。
只是,她坐在图书馆,常常会走神。想东,想西。虽然她最不想想的,就是正谷的那些事。
然后就是听音乐,音乐是齐豫唱的经,虽然她不懂得那些经文后面的意思,但当齐豫天籁一样的歌声响起时,她会觉得心里很静,神经会慢慢地松弛下来。然后,她疯一样的迷上了《易经》。只是为了看,而并不是真正的要学什么。
在美国待的这两个月,她逐渐想明白,退出或不退出,就在于她的一念之间。从来没有人能强迫她,强迫她的,是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已经耗得无可再耗。受过伤,挨过羞辱,担过心,受过怕,能付出的全付出了,她还能怎么样?
国内依然是惊涛骇浪,谷维天诉谷维春的案子,法院受理得很快。
由于本身并不涉及遗产分割,谷维天只是要求法院确认,谷维春手里的遗嘱的真伪。谷维春也提出反诉,要求确认谷维天手里的遗嘱真伪。相对来讲,这事情本身,就充满了戏剧的色彩。
如果都是真的,那谁的是有效的?
如果有一份是假的,那哪一份是真的?
如果都是假的,那怎么会都是假的?或者说,有没有真的?
如果没有真的,那这股权这怎么处理?
“法律专业人士”又出来了,对我国的民事诉讼法加以普及,告诉听众们说,普通情况是六个月的审限,有特殊情况要延长的,就要加六个月,如果还需要延长的,就要报上级法院批准。观众们听到最后,知道只有一个字“等”。
可谷雨未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要回国去,因为假期尽了。毕竟,她不能真辞职,但她也已经想好,明年一定要再申请个学位出来读书,然后,就彻底告别杉城。
送她上飞机时,展一鹏说:“雨未,回去别多想。”
她笑,“你放心,国内已无容我之地,我也不会多想,这次肯定是要出来的。”恋无可恋,所有正谷的事,与她,真的没有干系了。那个阴谋把她诱入陷阱的人,与她,又有何干?
她毕竟是哲学教师,哲学的本意,就是智慧。她说要他的命,只是一说。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她在心里也生出一点报复的念头——无论谁最后获胜,她都会主动行使遗嘱。那将是她最后一击,或者说,是她最后的疯狂。
玉石俱焚。更何况,谁是玉,谁又是石?
她已经预见,她将战败。然后,一切结束,强行结束。
她愿赌服输,出国,离场,将是她已然的思路。
这些都是不能和外人说的。外人,包括展一鹏。
展一鹏只好叹气。
回去第三天,就开学了。
依照惯例,老师要在开学的前一个周五去开一次会。谷雨未也去了。
校园门口的荷花已经开过了,剩下叶子,慢慢地变残。盛极而衰,此物之天理。前面排着车子,谷雨未也在慢慢地等待排队,后面传来喇叭的声音,她没动,也没有回头。
前面松动了些,她驶进了校园,驶在行政楼前的停车场,熄了火,下来,后面又是一声喇叭响,她还是没回头,要往楼里进。后面一声,“雨未!”
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果然是林潇娜。西班牙之旅让她明显变黑了些,用时下的话说叫做小麦色,长长的波浪发也剪短了,与谷雨未的相仿。
看着谷雨未盯着她的头发看,林潇娜甩了甩,“怎么样?向你看齐吧?”
谷雨未笑了笑,只是淡淡地说:“挺好看。”
林潇娜手里的包抡起来划了个弧儿,“那是,也不看我长得好不好看。”
谷雨未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往前走。林潇娜拉住她,“雨未,怎么啦?越发古典了?”
谷雨未依然不动声色,“古典的人,当然应该古典啊。”
林潇娜撅撅嘴,“也是哈。”然后又望着她,“我给你MSN留言,你怎么老不理我啊?”
“哦?是吗?我没怎么上MSN,回头我看看吧。”
“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啊?我回来后想找你玩儿,也没找到。”
“哦,原来那个丢了,我也没去补办。”
林潇娜仔细地看着她,“雨未,你怎么了?好像不大对劲?”
谷雨未笑了,“有什么不对劲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是很对劲吗?”
林潇娜又看了看她,旋即笑了。“没错,真理!”
会议室里,大家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聊着暑假的见闻。如今的大学老师,名义上职业是大学教师,但事实上,多数老师都在外面有自己的主业,而本来应该是正业的教职工作,反倒成了副业。
这种情况在哲学系也不例外,有点办法的,出出所谓的心灵养生的书,或者给考研辅导班上个课,再有点办法的,办公室、研习股票,也是兴旺得很。
“小谷,气色不错。”包主任的话。
“谢谢。”她由衷地说。“卷子还在我车里,一会儿给你搬上来?”
“辛苦辛苦。一会儿我和你下去搬。”两个人聊了会儿天,正式会议就开始了。
重点无非就是布置教育评估的事,其他的,说了些加强思想首先要加强作风建设,不要搞些不适合教师身份的行动之类。谷雨未听在心里,没有吱声。也不需要吱声,她已经决定,明年彻底离开这里。
她想,其实改变主意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她曾经那么激烈,那么坚决地想去行使遗嘱、想拯救正谷,她曾那么在意能不能成功,甚至彻夜不眠。她曾那么担心会失败、会受骗,觉得如果是那样她受不了。
但是,她还是受住了。在她的精神徜徉于那些图书馆中的时候,她知道,其实可以做一个把灵魂抵给图书馆的修女。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不是吗?将自己奉给上帝,和将自己奉给书,不过是所选择的信仰不同而已…
在这些想法中,会议结束了。
林潇娜的车依然在,在她还没用走近时,喇叭就响了起来。她走了过去。
“有事?”
林潇娜拉下墨镜,“没事,哎,你现在那手机到底还用不用了?”
谷雨未笑,“手机有什么好的?到哪里人家都能找得到你。”
林潇娜歪着脖子看了她一会儿,“过了个暑假,好像变奇怪不少。那昂贵的VERTU手机,你真不用了?”
谷雨未笑容未变,“你为什么老盯着手机?一个手机而已,又不是我的。”
林潇娜明明是在笑,笑容里却有黯然的成分,她只是说:“一起再去二十六院街?我上次去过了,终于赶上BOOKS开门了。”
“不了,”谷雨未回答得很温和,“我要回去收拾一下家。”
“那好,我不打扰你了,走了。Byebye。”SUV发动起来,轰地开走了。
谷雨未站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终于上了车。
她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东西,足足装了两个大袋子。还有一兜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东西太多、太重,以至于她挪到自家门口时,已经觉得有点支持不住。
她打开门,把两包东西先递了进去,又回来拿那一包。然后发现,敞着门的楼梯间里,一个人背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返身,要关门,他抬头,就一眼,他没动。
她也没动。
很久,他说了几个字,“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第十九章 僵持
客厅里,两个人对面而站,她没有让他坐,他似乎也不想坐。
她了解他,既然来找她,就是有话要说。既然他决定了,不必闹得剑拔弩张,她还不想再次成为焦点——两个人都不算“低知名度”了。
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只是顺着阳光走,到了阳台上。
九月初,秋阳的金光在闪耀。
“古人说,秋天属金,很有道理。金所到之处,尽是杀戮。”鹿鸣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似乎是莫名其妙的话。
谷雨未没有接,她在收拾着刚买回来的东西。牛奶,放进保鲜;鸡蛋,放进保鲜;肉,放进冷冻…
“在美国好像过得不错。”他背对着她。
她依旧不吱声,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好像瘦了。”
她仿佛闻所未闻,连反应都不曾有。
他转过身,面向着外面,“你不想说什么?”
她已经拿过一把茼蒿在认真地择着,口里以淡无可淡的口气说:“没有。”
她没有看他的脸色,但她似乎感觉到,他微微动了一下。
“你把手机扔了?”
“如果你需要赔偿,我可以买一个新的给你。”
“我想解释一下那天的情况。但前提是,你要相信。
“谢谢。”她在想,这茼蒿是素炒,还是凉拌。
很久,他再没有说话。打火机细微的声音,然后屋里有烟味。
她默默地起身,走到阳台,把他旁边的窗子拉出一点小缝。
“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办?”含着烟雾的嗓子,似乎有点哑。
“谢谢。”她仍然是那两个字,然后又找来芸豆,一根一根地慢慢捋了起来。
青烟袅袅,在鹿鸣的眼前升起。
芸豆和那个人,在他脑中混成了一种记忆。
墙上的钟在慢慢走着,树上的蝉在不间断地鸣着,他倚在那里抽烟,她坐在桌前择菜。
“你就什么都不想问?”他又开口。
“如果非要问,想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吃晚饭?”
鹿鸣狂吸了几口烟,“谷雨未,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谢谢。我对这事已经没了兴趣。”
“我那天是喝醉了。”
“再说一遍,我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没了兴趣。”她站了起来,“吃了饭,请离开这里。从此就是陌生人,互不相识。”然后端着菜盆,走进了厨房。
阳台上的他,又点着一支烟。
依然是四个简单的菜,一个汤。火候刚好,调味也刚好。那曾以此为武器的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年报的事,很复杂。”他开口。
她放下勺子,去打开电视,声音调到最大。
“你不必非要这样。”
“谢谢。此事已与我无关。”她依然平淡地说着,继续吃饭。
“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戏已散场,认赌服输。”她站起来,把自己的碗拾掇好,然后打开了防盗门,自己却进了卧室。
戏已散场?
戏仿佛真的散了场。她出现在所有她想出现的地方,学校、图书馆、超市,走在校园里,还是经常会有学生打招呼,“谷老师好。”
她笑容以对,“你好。”
也有人试图想再和她谈起正谷,她也是笑容以对,“谢谢。这事情我不清楚,请再问别人。”然后走开。
正谷的前途真的不知道会是怎样。无人理解,为什么谷维天并不想一步到位,却只是确认谷维春遗嘱的真伪。那个小个子的男人总在谷雨未的心头晃,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想想而已。
遗嘱之谜、谷家与鹿鸣之谜、内幕交易之谜、对赌协议之谜。有人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在问,到底对赌协议的另一方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这些大家都看不见。唯一能看见的是,谷维春一贯的嚣张和谷维天的低调。还有就是谷维天和谷维春的官司。
谷雨未就在这些声音当中,埋头于自己的书中。她每天就是看书,准备申请学位的事,一副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结论出来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两份遗嘱居然都是假的。
你说,这个世界还能信什么吗?似乎,真是不可信的。
有人幽默地说,谷正雄可以去角逐奥斯卡最佳编剧和导演,人都死了,却搞得轰轰烈烈,把大家都赚了进去。正谷的股价却绝不幽默,如墙上的烂泥一样,啪啪的往下落。
谷雨未看着那短短的几个字的正式报道,下面是潮水一样的评论,好像是一具死尸养活了一群食腐动物。
假的?都是假的?
正因为是假的,所以谷维春一直想要她的?可她的,是真的吗?
她起身,从妈妈的首饰盒中拿出自己的。仔细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有些害怕,自己这个,不会也是假的吧?
无法名状的恐惧袭了上来,让她不禁打一个寒战。如果真是那样…
现在谁也搞不懂,到底正谷出了什么事。按常理来说,谷维天既然知道自己的遗嘱是假的,就不应该起诉谷维春。但事实上,他做了,不仅做了,而且做得更彻底,上诉!
于是,有财经专家评论,谷维天是不是疯了?这就是拿正谷的前途在开玩笑。正谷已经羸弱得不堪一击,这一剂下去,好比大风寒,正谷还有多少元气经得起这么消耗?
更有人评论,一直都说正谷有对赌协议,但未见官方动静,也未见任何投行出面说要行使对赌协议。看谷维天这么个折腾法儿,对赌协议本身,或者就是乌有之说。
两方面的观点都有人赞同。
最妙的是,正谷的交易量居然开始回升!于是,又有人说,这是阴谋。
满世界都是说话的声音,谷雨未很烦,这都是什么?看不清,也摸不透,全屏猜测。这世界还有这样的事?可居然,还这样火?以正常的思维来衡量,不是疯了吗?可有那么多人以“金融家”之名而沾沾自喜。
她不想看,却没有办法不看。她姓谷,只要在杉城一天,她便无法解脱。
钟编辑来过信息,说是《浓情》正式上市了,想赠她几本样书。她想谢绝,钟编辑说:“书就像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很厌恶,还是留一本好。”
这话居然说得谷雨未想流泪。也许是,《浓情》这本书有可能是杉城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记忆,虽然有关于它的诞生,会让她想起某个人。
就是在那天,他走到她面前,开始了他的进攻。
她约钟编辑吃饭,顺道取书。
很久没和人进行这种无忧无虑的谈话,谷雨未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席间,钟编辑问,她有没有打算再继续写游记。谷雨未笑,“如果再写,恐怕就要写国外了。”
钟编辑小惊,“你要出国?”
谷雨未捧着茶杯,不置可否,“做自己喜欢的事业,是不是很开心?”
钟编辑摇头,“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苦处。不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吗?上帝给了人一个交换痛苦的机会,让人们将自己的烦恼写在纸上,大家交换。可转到最后,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把纸从别人手里抽回来。因为他们发现,还是自己的痛苦显得比较轻一些。”
谷雨未笑,“您这话说得对。每匹马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最重,其实,也就是自我感觉而已。”
钟编辑也笑,“所以,人生在世,要有安身立命之本。这个本,就是自己得心经。说起来,前两天还有一个朋友给我发短信,我觉得挺有道理,转给你吧。”
谷雨未读着短信,“不争,元气不伤;不畏,慧灼闪光;不怒,百神和畅;不忧,心地清凉;不求,不卑不亢;不执,可圆可方;不愁,快乐健康。”
钟编辑放下手机,“要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禅语。只不过,人要能做到这几点,真不容易。”
谷雨未看着那上面一溜儿的“不”字,口中说:“是。”
两人坐了一会儿,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谷雨未忽然问:“钟编辑,看您修养风度都很好,想必平日心静,保养得好。”
钟编辑平和地笑,“女人就是女人。柔若无骨,毕竟是若,不可能无。”
谷雨未点头,“是,女不容易做。”
钟编辑用小勺搅着咖啡,“想想人生真是短呢。我像你这样风华正茂的时候,仿佛只是才几天。年轻,总是有许多的幻想,最后,都过去了,只有一天天的日子。平凡,又平凡。活明白了,也老了。”
谷雨未笑,“怎么会老?您还年轻呢。”
钟编辑爽朗地笑,“多谢你,花浓。我也希望你的事能早些解决,下次见你,不要眉头紧锁。”
谷雨未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总编辑笑,“女人最容不得心事。心里有事,脸上立刻就显出来。就好像是花,如果根子受了湿气,叶子还能挺,花是最不行的。”
谷雨未也笑,“有理有理。您也放心,下次您见我,想必我会好很多。”
钟编辑把被子凑到唇边,“嗯,希望你能真做到吧。”
两人告别,谷雨未开着车,突然想在雨中逛一下杉城。她在杉城长了十几年,还真是没有好好地看过杉城。今夜,得钟编辑的话说,确实,对于生活,应该有些留意——况且,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有这样的心情。
雨刷在刷着风挡玻璃上不断滑下的雨水。这个时候,交通情况本就是通畅的,因为下雨,街上的人并不多,主干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她慢慢开着车,茫无目的,遇见红灯就向右打方向盘。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有兜圈子的时候,但是,对她来说,方向已经不重要,她只是随便开开而已。
再往前,车子更少了。她也没在意路的两边,依旧是慢慢开着。落了雨的风挡玻璃上,更加看不清路灯下的路。前面又是一个十字路口,她想在那里停下来好好看看,周围是什么环境。
她停住了,前面是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她禁不住想笑,这种车像是火柴盒一样。忽然,她的笑怔住了。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已经不算陌生的另类车牌,ing666。
谷维春!
【第二十章雨夜】
谷雨未忽然觉得血涌了上来。
她不禁双手握紧方向盘,有些紧张。前面那辆小COOPER好像也很着急,信号灯刚刚变绿,她就已经冲了过去。
谷雨未悠然的心情消失不见,她想也没想,踩下油门,追了上去。红色COOPER,白色的本田,两辆车在雨中飞驰。
谷雨未抿着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根本没有想为什么,只是觉得,下意识的反应是她必须要追上去。
COOPER忽然拐弯,连转向灯都没打,谷雨未换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然后也一打方向盘,跟着拐了弯。
雨急急地下着,天上有雷,恍惚记起,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大雨。小COOPER开得很快,溅得路面上的水飞了起来。谷雨未长出一口气,谷维春这么急,是有什么事?
她只跟着前面的车,完全没有注意,这是哪里。以至于当COOPER拐上最后一个路口时,她忽然明白过来,顿时浑身冰凉。
她还有个选择,继续跟,或是放弃。
她在想,速度却并没有减。但来不及了,红色的小COOPER已经停了下来。她紧踩了一下刹车,雨天路有些滑。突然踩刹车,行驶的惯性让车子一滑,居然要撞向了路边!
谷雨未慌了,她手忙脚乱地打着方向盘,但还是没收住,车身猛烈地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谷雨未浑身像洗过澡一样,汗水淋淋。她颓然地趴在方向盘上。风挡玻璃前,一棵树伏在上面,所幸树不大,并没有压碎玻璃。
谷雨未趴了一会儿,猛搓了几把脸。这里很僻静,来往的车并不多,尤其是雨夜。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居然没电了。
由于用得少,常常不记得充电,在这最要紧的时候,居然是没电的。她懊恼万分。雨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流,车灯亮处,雨像线一样不停地下。她往后拂了下头发,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雨真是大,打得她的眼睛睁不开。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了,她弯下腰,想努力看看车下面,有没有东西卡着,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她伸手想去摸一下,却嗷的叫了一声,疼痛传了过来。
她只好重新回到车上,就着车灯一看,血已经染红了整个手指。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割破了。
头上猛地又雷在头顶炸开,把她吓得一哆嗦。不间断的闪电把那些在风中左摇右摆的树照得很狰狞,她有些害怕。她想试试能不能打着火,又担心万一哪里有什么故障,她一试,别引起爆炸。
正在慌乱,忽然想起后备厢里应该有一把伞。她再一次冲了下去,果然。她返回车里,把包拿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到了路上。
这里她来过几次,有些印象。凭着记忆,她知道自己应该往左拐,顺着一直走,人会有一些。
她撑着伞,手上的伤让雨浸得很疼。她想起,包里应该还有纸巾,又停下来,一只手去包里翻。包不算小,几乎都摸遍了,才在角落里找到那包柔软的纸。她抽出一张,按着手,立刻疼得龇了下牙。
这种疼,让她的大脑忽然顿了一下。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这样的雨夜,周围的雨刷刷地下,溅在她的腿上,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