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暗了,医生没有开口,只是惋惜的摇摇头,那一刻,他只感觉坠入了地狱。
……
三小时前。
尤澧算算时间,估计那两个人应该已经碰上面了。这时林凯来了个电话,问说既然今天放假,不如一起去喝酒算了,反正两个都是孤家寡人。他淡淡道这样明天他们可能会登上娱乐版头条,标题名字是冷酷造型师与头牌经纪人的禁忌恋情。林凯听了在电话里笑,最近可能是被那对幸福的小恋人影响,他心情总是不错。
结果未等他们确定是否去喝酒,尤澧的手机就自动收线了,低头查看后才发现昨天忘记充电,手机自动关机。
他淡淡摇头,边低语着倒霉的情人节边发动车子,准备返回市内。
事后,他一直不敢想,如果那个时候迟一分钟开车,或者没有走那条路,结果会变成如何?
路口等红灯时,他不经意回头,看到了等在一旁车道的车。尤澧开的是旼基的保姆车,车上都是变色玻璃,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而这么转头一瞥的瞬间,红色正巧变绿,旁车道的车子缓缓驶出,后面还跟着三辆同款式的车。当中间某辆车擦过时,他惊骇的愣了片刻,接着发动车子尾随其后。
他没有看错,车后座上,闭眼静静靠着椅背的人是覃南。虽然没看清她身旁的人是谁,但他能确定不是凌旼基!
而且,那条不是回市内的路,那条是去机场的路!
可能出事了!
他跟在车后,拿起手机才想到刚才已经没电。他狠狠摔掉手机,踩下油门,打算超车拦截。
然而,前面那四辆车却一一停下,其中三辆反过车头,截住他的车,只有一辆绕开继续朝前走。
他肯定,覃南一定在那辆车里!
尤澧低咒一声,看了看公路两旁无人的大片田野,酷脸愈加冷凝。
年轻时,曾有段时间他迷恋赛车,也为此受过几次小伤。那时,他的她总是在一旁苦心劝着,希望他不要继续,她很担心,怕总有天会出事。可惜,那时的他从没好好听过她的话。
直到那次——他因好胜心太强而和公路上素不相识的人飙车,结果发生了严重车祸,他受了重伤,而坐在副驾的她却再没睁眼……
时隔多年,每每想起,依然是鲜明的痛楚与悔恨。
那年后,他再没开过快车。
只是今天,他却不得不将这所有一切都抛去脑后。
唯一清楚的,是覃南在前方的车子里,而他必须冲破那三辆车,并且甩掉他们!
薛之彬看了眼后视镜,将身旁的人挪进自己怀里,随后拨了电话。
十分钟后,车在公路的岔道口停下,那里早已停着另一辆车。另辆车上的人见他出现,赶紧下车朝他恭敬的行礼。薛之彬抱着依旧昏迷的覃南,接过车钥匙,将覃南安置在副驾位置并为她系上了安全带。
换车之后,他吩咐了那两个司机几句,便自行驾车离去。
不会有人再来阻挡他,他要带她离开,哪怕只是以这种方式,他也要带她离去。回去巴黎,回去原地,重拾他们的过往,重拾他失去的爱。
他握着方向盘,向来犀利的眼底却满是无奈坎坷。
如此骄傲的他,终是认输了。他用以往不屑的方式,强留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在身边,对薛之彬的人生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改变。
这个女人,将他的情感、自尊、荣耀以及未来,统统都踩在脚下,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依然没法停止爱你?”周身没有第三者,她亦昏昏沉睡,他才允许自己说的如此卑微。
一直以来,他总认为在这段关系中,是他在主导,是他在掌控,最后却发现,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完全走进来。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有那个人。只是,她太过安静,太过温和,所以他永远都不知道在那池静潭之下,掩着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悄悄抚上她笔直乌黑的发。
认识相处多年,他从没见她留过这么长的发,总是一过肩膀便剪去。现在回想,难道连她的发也只为他留?
心头的情绪在翻涌,他难以压制,一脚踩下刹车,车在路边停下。
他深深呼吸,望着公路远方的天空,微眯起眼。
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一刻,她却突然睁开眼。
短短几秒,她已弄清楚现状。她屏着呼吸,一手摸向安全带搭扣,一手则朝车门探去。
“门我上锁了。”冰冷的声音传来,薛之彬没有回头,触觉却依然敏锐。她如此快速醒来并不出乎他意料,他知道自己下手并不重。尽管曾想过毁掉她也在所不惜,但真正做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你疯了么?这样算什么意思!”她伸手越过他想去开锁,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的目光扫到她身上,是几近疯狂的阴霾,“对,我疯了!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认命,那就当我疯了吧!”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为什么非要是我?”
他自嘲一笑,接口,“是啊,为什么偏偏是你!”话落,他收起所有表情,启动车子。车子在公路上飞快行驶,她看着他俊冷的侧面,看着他眼底的决然,顿然发现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说过不会让他们幸福,所以他要把她带走!
“停车!”她开始大喊,他却倘若未闻,只是加快车速,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将她带走。
速度已接近100。
“薛之彬!停车!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巴黎。”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巴黎!?
想到还等在摩天轮下要与她共度情人节的旼基,一股无望的悲伤将她包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再度伸手越过他去开锁。车门锁成功被解,她立刻转身欲开车门。
“你疯了!现在车速是一百!”他一把拽住她,语气急迫,神情明显慌乱。
“是啊!你疯了,我也疯了!可是,我只知道我要回去!旼基在等我,我一定要回去!薛之彬,算我求你,放手好不好!”
“不可能!”他一手拽紧她,一手继续开车。
急速的车内,她用力挣扎,他则紧紧拽着。他们彼此执着着自己的内心,分毫不肯相让,而意外偏偏在此刻到来。
险险的度过一个拐弯后,他们的车子已歪到反车道上,迎面而来的货车拼命摁着喇叭,要踩刹车已经迟了,他用力打过方向盘,速度太快,力度太猛,车子在瞬间翻身。
刹那间,她只感觉他飞快的扑过身护在她身前,接着天旋地转,她就像是海上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小船,身体失去重心,随着车子的翻滚撞击摩擦而分崩四碎。
一切重新平静下来后,整个世界都远去了……
有温热粘湿的液体沾上她额前,她尝试着睁眼沉重的眼皮,入眼的一切皆是鲜红。狭小的车身空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薛之彬满脸鲜血被压在她身下,他的头因为护住她而撞上了前窗玻璃。
“快出去……车会爆炸……”他的声音嘶哑而焦急,她只感觉他正在用力推她,车门因变形而卡住,他只能从破掉的前窗处推她。他的左手被卡住,只有右手能使力,他不顾一切的推她,终于死命将她推了出去。
“薛之彬……快出来!”一被推出去她便闻到明显的汽油味,一旁货车上的司机已经下车,奔跑过来扶住她。她叫喊着推开他,重新趴在车窗前,死死拽住他的右手,“出来!快点出来!”
他看着她,惨淡一笑。
她并不知道,他不光是右手被卡,腰部以下几乎都被卡住了。
见到那笑容,她的心刀绞一般,疼痛、自责、惊恐,所有的情绪潮水般涌来,她放声痛哭,“薛之彬……快点出来,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快点出来!”她拉着他,一边大喊着要身后的人找救护车和消防车。
视线已被血模糊,他忍着剧痛,握紧了她的手,“对今天我的行为……我不会说任何道歉的话……”他看着她,那双被血污覆盖的深棕色瞳底依然执着桀骜的光,“覃南,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在爱上你之后……再用那种方式把我抛弃?……覃南……”那桀骜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身后的人打完电话,又上前拉她。流淌一地的汽油上已窜起火苗,那人不顾她的哭喊与挣扎,用力把她拖开,拖离……
“薛之彬……”他的手一点点自她手心滑开,她的叫喊变得嘶声力竭,泪水不停的流,可是她抓不住他,她被强迫着后退,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公路后方,突然发出惊天爆炸声。
尤澧一个刹车,惊诧的看着升起的黑烟。
之前追上车子后,覃南却不在那辆车内,他只得在这四周来回寻找。难道,那会是——他不敢迟疑,立刻掉转车头奔驰而去。
【遗殇】
63、
雨丝淅沥,病房内寂静无声。
旼基坐在床边,握着床上人的手,不知在心中谢了多少次老天。
尤澧告诉他,他赶到的时候,爆炸已经发生,而覃南和另一个帮忙的司机平安无事。她暂时昏迷过去,他身上的血是抱她时沾上的,医生已经鉴定,这并非她的血。
这些血,应该是薛之彬的。
尤澧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只听货车司机说看见他们自拐弯处冲到反车道上,避让不及才翻车的。
不过奇怪的是,她全身上下除了几处擦伤和轻微脑震荡外,几乎没有重伤。
他想,那个男人,用生命护住了她。
他是真的爱着她。
只是——重伤加上爆炸,他不可能活下来。
床上的人一直都没醒,他亦已几夜未眠。他不明白,明明没有重伤,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执起她苍白的手指,放到唇边,“南,还好你没事……可是,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Z城报刊杂志这些日子陷入疯狂销售状态。
凌旼基未婚妻覃南车祸昏迷不醒!
立昂跨国集团行政总裁薛之彬不幸车祸身亡!
虽然林凯拜托了货车司机,并动用一切关系不让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同一刻发生的严重车祸事件,又岂是想掩盖便掩盖的了的?
大堆记者整天堵在医院门口,M&S,甚至还不断打扰旼基的家人。事情,陷入无法控制的局面。
而旼基,却对这一切恍若无睹。
对他来说,除了那个女人,他再看不到其他。
林凯无奈。覃南已经昏迷近一个月,据医生报告显示,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昏睡着不醒,他们也没有办法。
……
她在一片花海中行走,橙色花瓣,蓝色芯惢,一片怒放的色彩。她望着花,努力想着花的名字。
这时,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模糊,她回头,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花语是,为恋爱打扮的漂亮的男人。
——和我恋爱吧。
……
是谁?她伸出手去,那影子却消失了。
又有声音传来,还是那个声音,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却又努力温柔着语调。
——这一辈子,你都没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女人,能让我感觉到心疼,就只有你……
——听着,这话我只说一次……我爱你。
……
话语里有低低的叹息,她在花海中寻找,寻找那个说话的人。
——你要记得,如果再取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因为怕我伤害他,所以你伤害我?为什么,选择抛弃我?
——你真的很残忍!
……
话语,逐渐透出激动,却仍旧像是飘在空气里的雾气,看不清,抓不到。
——好,什么都不再提。我只告诉你,许多东西一直都在。别墅、车子、钻戒,还有那盆花……一切都和当初一样,只要……你回来……
——原来,你始终都没爱上我……
那声音,带着无可言述的哀伤,一点点渗入她体内,很难受,浑身都很痛。
是谁?到底是谁?
她想大喊,但是发不出声音。
一眨眼,花海变了,变成一片白色的花田。无数洁白细小的花瓣衬在翠绿的嫩叶上,散着无尽香气。
——还记得这花么?
有人朝她伸过手,手心里托着一朵洁白的小花。
——七里香,花语是,我是你的俘虏。结果却到最后都没能告诉你……
她伸手去接,周围的一切又统统消失。
火,无尽的火焰舔舐了周遭的一切。
血红的颜色,浓重的腥味,还有那双眼,那双被血污覆盖依旧桀骜执着的眼……
——为什么,要让我在爱上你之后……再用那种方式把我抛弃?……
到底是谁!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
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她会崩溃,她会死的!
——再见……还有,我爱你。
不要!她捂着耳朵,在一望无际的白色花田里奔跑。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她只是要跑开,从这个声音里跑开,从一切里跑开……
……
当她终于发出声响,才发现那一切根本不存在。
刺目的光令她眼皮一阵酸楚,她合了合眼,再度睁开,却在同一刻遗忘那个梦里的声音。
身旁有人发出惊呼,片刻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嗵的冲进来,那莽撞的力度令她不悦的蹙了蹙眉心。
是谁?
她努力转头去看,那是一个黑发的男子,有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瞳,在光的照耀下,五官如梦幻一般细致帅气。只是那张脸,看起来异样憔悴,黑发凌乱,削薄的下巴上隐隐有胡渣。
他扑到她身边,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他握紧她的手,喊着一个字,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在喊,南!
南?
她头微微的痛,对了,她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就叫覃南。
只是,他究竟是谁呢?
她看了他片刻,终于艰难的说出话。
她说,你是谁?
那一刹那,她只看见对方瞳底的光骤然暗下,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暗默绝望。顷刻间,整个世界都仿若静悄悄的陷入黑暗。
64、
选择性记忆丧失。
因为受到严重刺激而对大脑实施的一种自我意识封闭。
可能很快恢复,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医生的诊断只有寥寥数语,或许对他们来说,除却死亡,没有任何一种病可令他们有所波动。
数日来,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但她,却永远只是用一种目光看他。
淡淡的疑问、疏远以及警惕。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却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坐着。他成了她的陌生人。她二十岁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真是可笑,他曾经在电影里演绎过记忆丧失的情报人员,却没料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中,发生在他所爱的人身上。
“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能不能别坐在这里?”她忍了很久,终究还是说出口。他看着她,黯然。一切都没有变,她的个性还是如此隐忍,明明已经排斥了他很久,却到此刻才说出口。
他明白,她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只是,当她用淡淡的陌生眼神看他时,他的心还是无可预料的痛。
“好,你记得要吃饭,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给我。”他缓缓起身,将削好的苹果摆在茶几上,随后拎起外衣,离开了她的公寓。
门关上后,她缓缓舒了口气。
护士医生们都说她病了,忘记了近八年的记忆,忘记了刚才那个男人,忘记一切。可是,如果她以前真的认识他的话,为什么此刻会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呢?他并不是坏人,在医院休养的几天里,他陪在她身边,一次次尝试提起以前。有一次,当一个陌生女人闯进她病房大骂时,也是他护着她,那种关心绝对是真的。
出院后,她不肯去他那里,他便特意将她安顿在这套小公寓。他告诉她,这是她一年半前回来Z城时的住所。可是,她明明从来都没来过Z城啊!
面前的这个美丽男人,却总是温柔着,用很深的寂寞眼神看她。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她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在隐隐排斥着他。
他到底是谁?
在公寓休息了一晚后,她在次日拨通了老家电话,打算先找到爷爷奶奶再说,结果接电话的人却是叔叔,在对她一通长长的训斥后,他绝然的告诉她他们五年前就已经去了,而她也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电话被重重挂断,她僵在那里,片刻后飞快的冲出门。
才踏出小高层大门,便有无数记者蜂拥而上,他们举着相机和话筒,七嘴八舌的问着她听不懂的问题。她失措的看着他们,只感觉一切都犹如噩梦。
她怎么了?
她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是这么陌生!?
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街道……在情绪几近崩溃的那一刻,有人伸出手,将她拉了过去。
是他!
他在保安的陪同下出现,他的出现令记者们愈加疯狂,一个个都将话筒朝他递去。他们在喊他凌旼基,面对如此阵势,他却依旧便不改色,仿佛早已习惯一样。
混乱中,她看到了街对面的一副巨大广告牌,那画面中五官帅气飞扬的男人,正是他。
原来他是明星。
她被安然护送回公寓,他让她坐在沙发上,仔细查看她有否在刚才的混乱里受伤。
她看着他,缓缓念出之前听来的名字,“凌旼基?”
他突然愣住,抓过她手臂,“南!”
她一慌,连忙推开他。
“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么?”他在另一侧沙发坐下,那声音低沉磁性,相当动听,却带着失魂落魄般的颤。
“叔叔告诉我,爷爷和奶奶都去世了。”她感觉冷,于是抱紧了自己,“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就连照镜子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奇怪,里面那个人为什么会这样苍白,这样消瘦?真的是我么?真的是我么……”
“南。”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抱歉,是我不好。你不要想这么多,你只是失忆,总有一天会好的,总有一天你会记起一切的!所以,现在你不用想太多,是我太急了,我只是……”他撑着前额,挡住了眼睛,“我只是有一点点心急,原本这时,我们早应该结婚了。所以……”他再也说不下去,却只是放下手对着她笑。
那是完美的笑容,完美的弧度,露出整齐的牙齿,炫了她的眼。
可是他说,他们本来应该结婚了?
她有些被他的话吓到,再也没开口。
那天的意外后,她的公寓门口多了两名保安,是他安排,说是出行时有人护着比较好。除此之外,他还帮她安排了专车,就停在地下车场,只要她想出门,随时都可以用。
他时常都会来,她觉得奇怪,他明明是很忙的大明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时间呢?
然而,再觉得奇怪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和他说。时间,就在这种平缓里一点点划过。
转眼三月过去,城市的色彩靓丽起来,夏天快来了。
在这期间,有很多人来看过她。
最初是一对老人和一个年轻女孩,他们是凌旼基的家人,那对母女俩拉着她只是流泪,说了许多凌旼基的事,但她都不记得,所以她们直到走的时候还在哭。
其次是时不时陪着凌旼基出现的林凯,三十多岁的经纪人,她对他的了解仅此而已。他并不主动和她说话,见了面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微叹。然后是一个自称她老板的男子,说是创意总监,也是她的伯乐。那人说话比较风趣,她还算能接受,只是那人只来了两次,之后便再没出现。
【丢失的时光】
之后某天她正要出门时,在走廊上看到了两个犹豫不定的身影。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也是来看她的。那个黑长发的秀丽女子叫时纤纤,说是她的同事,也应该算是好朋友,边上的斯文男子则是她的男友,她之前也见过。
依旧是毫无印象的两人。
她只觉得怪,明明只是失去了20岁之后的记忆,却为什么就像不认识全世界的人一样呢?
那对情侣坐的时间不长,时纤纤看她的目光依稀令人觉得有些不解,谈话间总是提起凌旼基,也说了很多她不明白的话。之后,他们也再没出现过。
唯一来的最多的人,除了凌旼基,还有一个名叫尤澧的长发男子。他衣着很普通,但却染着颜色古怪的指甲,戴满手链和戒指。她问他是谁,他告诉她,他是她一个朋友。
他通常一来便是一下午,有时还会和凌旼基遇上,两个男人见面似乎也不太热情,但她能感觉出他们也应该算是朋友。
尤澧有一张冷酷的脸,来看她时不爱提起过去,总和她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他喜欢看她笑,即使只是淡淡的微笑,他也会凝视很久。
“你和她,一定很要好吧?”她如此问,问完才觉得怪异。把未失去记忆的自己称为她,实在不是个好的称呼。
但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是淡淡回答,对,我们很要好。
知道了他是出事时送她去医院的人后,她便问起那次车祸。但他只告诉她那是个意外,谁都没办法改变。
“那么,车上只有我一个么?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其他人受伤?”凌旼基从来不提车祸的事,而且大家都像约好了一样,就连护士医生也都不提。
“对,只有你一个。”他如此回答。然而这个回答,却在四月的某天,被闯入她公寓的某个女子全数驳斥。
那个女子她记得,她之前曾闯入过她病房,还大骂过她。
听到动静拉开门的时候,对方正被保安阻在门口,他们似乎都认识她,说话口气极其恭敬,却依然不肯放行。
“还真是体贴的男人,难道怕我会吃了她!”
“让她进来吧。”覃南淡淡说了句。
大门关上后,对方取下墨镜和缠头的丝巾,细细看了她和她的公寓,“你居然还能这样生活?原来到最后,就连他的死,对你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
“他?”她心中莫名一惊,“他是谁?”
对方顿了顿,看她一眼,发现她并不像在开玩笑,“你真的失忆了!难道传闻是真的?你,失去了八年的记忆?”
“对。所以现在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有话可以直接说,不然,我不可能会懂。”她看着她,沉沉叹着气。
“这么说来,你连他的死,也一起忘记了?”她突然开始笑,极其自嘲的笑,“薛之彬,薛之彬!你、你居然把他给忘记了!?”
“薛之彬?”她念着这个名字,不解的看着她。
“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立昂跨国集团行政总裁薛之彬的前未婚妻,亚洲天王巨星的现未婚妻!凌旼基的未婚妻,从来都是媒体追逐的对象,只是他一直保护着你,所以你才如此安然的生活!
本来今天来,是想为薛之彬讨回一个公道!那样一个男人,没有理由在被你毁掉之后,你还可以置身事外的生活!得知他车祸死亡的时候,我一度恨到几乎想亲手杀了你——”她盯着她,一双美瞳顿现恨意,“但现在,真的没必要了。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再做任何事也是无意义的!覃南,忘记没有关系,再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你所做过的一切,还有你的罪行,这些——统统都不会改变!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可以了!”
对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她呆呆的站在客厅里,脑中一片混乱。
薛之彬是谁?
曾经发生过的事——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65、
她决定重新回去医院进行治疗,她明白,如果不把这丢失的八年找回来,她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生活。
然而,多次的诊治并没带来好的效果。缺少的那部分记忆就像心中一个空洞的口子,她竭力的想找东西来填补,却只让自己陷入更大的混乱。
她开始追着凌旼基和尤澧询问,一点点去拼凑。好几次,她会半夜莫名醒来,然后打电话给他们,一次次问重复的问题。她很努力,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只会令他们更担心。
“没有关系,假如真的无法记起就算了。只要你还在这里,还在我身边,我会帮你创造新的记忆。南……”到最后,他只能如此说。他希望她明白,记忆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与他可以创造的未来。
“新的记忆?”她望着面前男子的脸,试想着曾经自己如何与他相爱,可是,没有记忆,一切感觉都不复存在。她记不起爱他的感觉,记不起共有的过去,对她来说,他陌生到令她恐慌。而这种慌,是潜伏在心底的,他不会知道,也永远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她转过身,推开玻璃移门,自十九层的阳台往外看去。
四月暖春,和风拂出一城翠绿,街头人流涌动,喧闹繁华。
她静静靠在围栏上,望着无垠晴空,悄悄落下眼泪。
而这时的她,不会知道身后的他,在凝望她时是如何艰涩痛苦的心情。很想上前抱紧她,很想温柔的抚摩她的黑发,很想一次次的说爱她。
可是,他却什么都无法做。
八年,从相识、相恋到分离,从重逢、隐忍到再度一起。这八年,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
南,南……
他离开她公寓时,在电梯前碰见尤澧。
两个男人照旧淡淡的点了点头,就要擦身而过时,旼基却突然开口,“有时间么,想去你那里喝杯酒。……她,现在可能想单独静一会。”
尤澧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肩膀,与他同进了电梯。
那天,两个男人在尤澧的公寓喝了一整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同属高雅类的男子,不喝啤酒,喜欢端着高脚杯喝红酒和香槟。
还是那张长长沙发,两人陷在沙发两端,喝几口,说几句,恍然间像是回到去年覃南失踪的那一段。
“以前没钱没时间,总想着等以后生活环境好一点了,再慢慢拍,所以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后来,为了能早点结婚,我又太忙,还是没能拍成照片。总是以为,等忙完了,以后时间多的是,哪里知道,就这样变得什么也不剩。”两人的酒量都非常好,喝完所有的红酒香槟后又开了伏特加。旼基断断续续的在说以前,而尤澧只是听着。
“唯一一张合影,是去年出绯闻时被人拍下的,就算给她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起来很好笑吧,这段走了八年的恋情,原来只要一方从记忆里抹去,便什么也不是……”他执着酒杯低低的笑,白皙的脸孔上满是疲惫。
“没有照片,不是还有一起拍过的电影么?”尤澧问道,“还是她自己写的,没给她看?”
“能给她看的早就给了……看着那些,她也只是惊讶,仿佛屏幕里那个不是她,就只是本单纯的电影,是一个陌生的她演绎的故事,别人的故事。”他撑着前额,落下眼帘。
“奇怪,我们的关系有好到吐露心声的地步吗?”尤澧突然挑起眉,“其实,严格来说,我们应该算是情敌。”
“情敌?”旼基看向他,深意一笑,“我最多承认你是她的爱慕者。”说罢,他端着酒杯伸过手,“谢谢。”他知道,他转开话题只是不想他太难过。
尤澧在空中与他碰杯,神眼依旧淡静冷定。
次日,尤澧飞去B城工作,旼基只身去了H城,停留了半天便回返。他给覃南带回一个行李,里面是一些她在H城居住时的零碎物品。除了这些,他还带回了她最珍贵的小提琴,当初从H城回Z城时比较匆忙,大部分东西都未带回。或者应该说,当时他们那么幸福,除了彼此再也想不到其他。
她看着那些物品,依然全无印象。直到他拿出那个琴盒,取出提琴,她才忽地惊叹起来。
是的,小提琴,那是她九岁时的礼物,她去世的父母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她记得!这是长久以来,这个陌生环境里出现的唯一一件熟悉的东西。
看着她对他笑,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只为换取这一秒的对视。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无论记忆是否恢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会等你。”窗外的清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笑容淡定温柔,眼神透着执拗的光。受伤再站起,他似乎是习惯了这种重复。只要她还在那里,只要他还看得见她,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她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有些犹豫。
最后,她觉得还是应该提前告诉他她的决定,“对不起,我,在你来之前刚刚决定——我,打算去巴黎定居。”
清风,突然之间停了。
他定定看她,笑容在他唇畔凝固。
“昨天我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木盒。”她说着,自茶几地下取出一个一尺见长的黑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份份摆放整齐的证书以及文件,“我看后才发现,原来这几年除了在Z城,还去过巴黎居住,并在那里毕业,还授课钢琴。呵,真想不到,原来在这些年里,我已经完成了爸妈的期望。我考虑了一夜,决定回去巴黎。”
她看着他,略微带着歉意,“凌旼基,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我很抱歉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这些日子,我就好像是一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随波逐流,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虽然对巴黎我同样没有印象,但起码——起码我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昨天半夜我已经按文件上的资料打了电话过去,那边的学校说可以为我安排工作,他们随时欢迎我回去。看起来,我在那里似乎有不错的关系。”
【我最爱的人】
“你打过电话了?”他在沙发上重重坐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微颤着,“那么说——你很快就要走了?”
“对。”她点点头。
“真的决定要走?”
“是的。”她顿了顿,“其实……我已经定好飞机了,就在后天。”
“这么快!可是——”
“对不起!”她打断他,“我已经决定了!对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不想再继续拖!所以,请你什么都别说,好吗!就算我请求你,什么都别再说,让我走吧!”她低头,看着自己映在黑色琴盒上的影子,深深叹息。
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他沉默很久,又抬头注视她许久。
清瘦的身子,白皙到苍白的脸孔,淡淡的丰唇,还有顺滑的黑色长发,以及那双低垂的浅棕色眼瞳。
他看着她,意识逐渐飘远。
很久很久前的那个清晨,他也是这样注视她。
他忽然站起身,打开琴盒,将小提琴和弓弦递给她。
“拉给我听。”他声音低哑。
“可是——”
“就当是最后拜托你,拉给我听!”
“好……你要听什么曲子?”
“小夜曲。”这一次,他依然没说是谁的小夜曲。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拉那首。是的,就算她遗忘了二十岁之后的记忆,她也会拉那首。
她挑弦架琴,侧身合眼开始拉奏。
所有的动作表情都没有变,他知道的。
忧伤唯美的动人曲调,仍旧婉转低伶,缠绵而流畅的自她指间泻下,静静流淌在空气中。夏夜的清风,玫瑰的芬芳,恋人的情感。
舒伯特的《小夜曲》,他与她,最初的曲子。
最初,交换了他们灵魂的瑰丽乐曲。
而如今,每一个音符,却都令他的心碎。
……
当最后的旋律停止后,她感觉他已走到她面前。
“可以,吻你一次么?”他气息渐弱,却像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在说这句话。
“什么?”她一惊,急忙睁眼。但他的唇已经靠了过来。
薄而软的唇,带着微微冰凉,吻上她的嘴唇。
“我……”她愣在那里瞪大了眼,一时却忘记去推他。他伸开手臂抱紧她,就这样吻了下去,深深的吻下去。
气息吞吐间,她尝到了一种苦涩的东西。
他放开她,旋身。
“抱歉,最后还让你为难。”他背对着她,她只看得到他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反射的光,微微的有些刺目。
“抱歉,南。”她听见他在说,声音却是那般落寞,“抱歉,后天……我可能没有办法去送你。”他拉开了大门,却还是没回头,“我会让保安送你去。”
“不用了!保安和车子你都撤掉吧,后天我会自己去机场。”她淡淡道,“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再见,意为再次相见。
而他们的再见,说了之后还能再见么?
“好,我知道了。”那一刻,他突然回头,墨黑瞳底已收干了泪。假如这便是结局,那他希望留给她的是笑容,而不是悲伤。
“南,再见。”
门轻轻关上。
他一步步离开,经过电梯没有停步,直直的走去楼梯间。
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他背靠在墙上,继续轻轻的笑,但片刻,笑容便被通红的眼眶和流淌下来的眼泪取代。他挡住双眼,止不住的喘息,无声的大哭。
只是,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看见,更不会有人知道——此刻他的悲伤。
66、
走的那一天,是阴天。
云沉沉的压在Z城上空,她背着提琴,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安静下楼,坐进早已等在门口的出租车。
出租车上开着音乐,不知是谁的歌,极为动听的低柔浅唱。
跟夏天才告别 转眼满地落叶
远远的 白云依旧无言
像我心里感觉 还有增无减
跟去年说再见 转眼又是冬天
才一年 看着世界变迁
有种沧海桑田 无常的感觉
Oh~ Friend 我对你的想念
此刻特别强烈 我们如此遥远
在歌曲重复第二遍歌词时,她轻轻开口,让司机关了音乐。
不知怎么回事,她不太想听。
此刻的心情,竟一如天空的颜色,暗沉苍白。
车子驶出市区,在去往机场的公路上加速,窗外景色飞逝,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太清楚。
她开了窗,靠在一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风。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渐渐缓下来,最后一个刹车,车子嘎然而止。
她睁眼,“怎么了?”
“前面好像出事了,堵车呢!”司机下车看了几眼,又返回车上,一脸郁闷的开口,“看样子,一会过去是过不去了,要不你也下车透透气等会吧!”
“不行,我赶飞机,时间差不多了!”覃南心中一烦,也下了车。
“要不这样吧,如果你真赶时间就下车走一段路,前面不远还有个路口,那里应该能拦到车。”司机这样建议,覃南抬腕看了看时间,于是点点头,付了车费拿起行李和提琴便沿公路一侧往前走去。
走了五分钟一路仍是堵车,几个交警在努力疏通道路,不多时,又一辆警车从对面车道而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几辆救护车。
一路被堵的好些司机都下车看热闹,公路上一时人群纷拥,她提着行李还背着琴盒,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朝前挤去。
行李掉落在不远处,又被一人不小心踢走,她忙推开人群上前去捡,抬头却被入眼的一幕给惊骇住!
血!那个从车底下被拖出来的人浑身是血!鲜红的颜色,痛苦到扭曲的脸,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一切,都如噩梦般可怕!
琴盒自她背上滑落,她定定的看着,目光却再没办法移开分毫。刹那间,脑海中涌出无数画面,如瞬间开启的堤坝,源源不断的洪水奔腾而出,再也停止不了,控制不住……
破碎的画面,一幕一幕闪现,然后自动拼凑,连接,最后完整无缺的回到她脑中。
那一天,那次翻车,那场意外,他染血的脸,他到最后一刻依然执着桀骜的目光……
他说,你就当我疯了吧!……为什么偏偏是你!……我要带你回巴黎!……快走,车会爆炸!
他说,为什么,要让我在爱上你之后……再用那种方式把我抛弃?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火焰,燃烧着……她亲眼看见爆炸,看见他因为救她被陷在车里,看见——看见他死去……
薛之彬……
她捂着头,深深弯下腰去。
薛之彬,是为她而死的!
是她犯的错!
那个骄傲的男人,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那个深爱她的男人,那个她曾经以为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她跪在那里,痛哭流泪。
一旁的医务人员很快发现到她的异样,忙叫来两个护士,将她搀扶着送到救护车那里。她们询问着她哪里不适,她却如失了魂的人偶,就连眼瞳都失了焦距,只是呆呆的坐着,陷入麻木。她的眼前,除了那片血色,再也看不到其他。
护士问了几句,查看后发现她并无伤势,便再度回去工作,这次是一辆小巴与轿车相撞,事故比较严重,考虑到又是重要地段,必须尽快抢救并撤离。
抢救伤员仍在进行中,公路在几分钟后疏通,交警拦起牌子,疏散路人,指挥过往车辆。一辆出租,缓缓驶过堵塞路段,绕过救护车继续向前。
那一刻,坐在那辆出租车后排的人不会知道,他所要找的人并不在机场。她就在那里,就在那辆救护车的后面,她坐着,安静茫然麻木死寂。
他再一次催促司机加速,快点赶去机场。失去记忆后,她没再用过手机,所以他无法确认她是否已经进闸。
他只是知道他必须得去,最后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也无法放弃!
五年多前的一次放弃,已让他悔恨不已,所以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他要追她回来,如果她不肯回来,他就和她一起离开!不管要用多少年,不管要付出多少,他也要找回失去的爱情!
可是,人生有些事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做与不做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才不会后悔!
凌旼基,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正是因为他追去了,所以才会错过。
当他赶去的时候,飞往巴黎的班机已经起飞,他很快买了下一班机票,在半小时后踏上远去的旅途。
直到最后,他也不会知道,最后一次努力,仍是无能为力的擦肩而过。
第七次擦肩,无望的擦肩。
他和她——最后一次擦肩而过。
傍晚,覃南拖着行李与提琴,踏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公寓,而那个人已经置身三万英尺的高空。
她放下东西,伏在阳台上,呆呆的看着远处灰败的天幕。浓重的云,皑皑密集,如一世都无法散开的哀愁,堵在天空的入口处,亦堵在她的心口。
当一切记忆恢复,却又是另一个痛苦深渊。
她明白,她和旼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幸福了。她无法背负着薛之彬的死,就这样回去旼基的身边。
她没有资格幸福!
她不能原谅自己,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也许,当初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在潜意识选择了遗忘,选择了逃避。
然而,最后,终无处可逃。
一切就像是注定一般,在她要彻底逃离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这八年的点点滴滴,她人生里,最重要的八年——所有的欢笑、痛苦、幸福以及泪水……
——旼基,当你看着忘记你的我,你的心又会有多痛呢?可是,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旼基,你知道么,我们的幸福真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心里,为什么会这般痛?
是否因为曾经真真实实的感受过幸福,所以此刻才会痛的如此彻骨?
她靠着围栏,缓缓滑落在地。
她在公寓静静的待了七天。
也许,她曾经在心里奢求过,假如他再回来这里的话,一切都可能不同。如果,他与她能再度相见,那么……
可是,这时的她,又如何明白这场注定的错过呢?
曾经,他们距离那么近;曾经,他们那么相爱,可以为彼此折翼;更曾经,他们一起期许未来,幸福的欢笑与生活。但最后,他们却用尽了这一辈子所有的缘分!
所有的缘分用尽,所有的擦肩不再会相逢,那是永隔!
七天里,他没有出现。
七天后,公寓又恢复一室寂寥。
她离开了,就在没回来过一般。
她带着她的行李和提琴,永远的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她只清楚,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也不会去任何一个他可以找到的地方。
然而,就像她曾经说的,这一辈子,她都会爱着他。
即便是永不回头的此刻,依然如是。
仰头,看着布满整个城市的他的海报,她笑着哭了。
那个黎明,她站在Z城中央广场的角落里,看着对面的巨幅海报,悄悄为他拉这最后一首曲子。
寂寞让人傍徨让人慌张我不怕
因为有你的爱在我的心中荡漾
新的行装放在手上放逐他
我靠在你身旁将眼泪都释放
也曾跌跌撞撞也曾受伤
你的温暖是一扇窗
像天空都降下了希望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
在这个黎明时分
你给的吻它洗清所有的泪痕
我的灵魂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一辈子不要转身
你的认真它抚平所有的伤痕
cause i realy fall in love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
在这个黎明时分
你给的吻它洗清所有的泪痕
我的灵魂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一辈子不要转身
你的认真它抚平所有的伤痕
cause i realy fall in love
最后一首曲子,F.I.R.的《我最爱的人》,送给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曲终,她旋身,将身影融入那一片绚烂朝霞。
——旼基……请原谅我,亦忘了我。
——还有,旼基,这一次,记得要喜欢上别人。因为这次,我会在这个国家的某处,仰望着你,看着你重新得到另一份幸福。
——旼基,再见。
……
或许,很多年以后,她会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与另一个男人生活到老。
但是她知道,就算在最遥远的距离,就算到死的那天,她都还是会看着他爱着他,把他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旼基……
她一直,都会爱着他。
记着这所有的一切,记着他们的永远,在遥远的某处,一直一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