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年修齐垂首跪在地上,额上渗出汗水来。皇帝的衣摆出现在视野中,就站在他的面前,却并不开口。
年修齐知道皇帝在等他说话。
伴君如伴虎,他咬紧嘴唇,一个字也不敢说。因言获罪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况这个皇帝还处心积虑找他的茬?如果他说错了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以为你不开口,朕就拿你没办法?”萧国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却让年修齐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如果秦王在这里就好了,如果他在——年修齐紧张地抠着手心,胡乱地想着,这时刻秦王的嘱咐突然响在耳边。
以前进宫的时候秦王总要教导他守礼仪知进退,不要胡乱说话行事,这一次秦王却让他只管依着自己的本心。
他为什么这么胸有成竹?
年修齐想不明白,但既然是秦王嘱咐过的,他便找到了主心骨,再没什么好顾虑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皇帝,咬了咬唇问道:“皇上,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萧国主淡然道。
“您到底想让谁来继承王位?是太子殿下还是秦王殿下?!”
他话一出口,却见萧国主双眼微微一眯,眸光中瞬间暗藏凶险。
年修齐惊得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话已至此,他也没了顾忌,壮了壮胆子继续道:“小生不明白,如果皇上属意太子殿下,又为什么看着秦王殿下势力坐大,威胁太子之位?!甚至还要扶植他。太子生性谦和,却也未必受得了这样的步步紧逼。何况——”何况太子身后的太后娘娘更会因此手段频出。这个年修齐却是打死不敢说出口的。
“若是皇上觉得秦王殿下更适合,为什么不全力栽培他?这样由得他们斗来斗去,对于皇上的天下,又有什么好处?小生实在看不明白。”年修齐说完,深深地伏下身去。
萧国主冷眼看着地上的年修齐,片刻后笑了笑道:“很好,朕没想到,年秀才倒是长了一颗虎胆。”
他哪有虎胆,他有胆子也是秦王给的。
年修齐暗想,只盼望秦王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成竹在胸。
萧国主缓缓走回书案之后坐定,半晌才道:“是颢儿让你这么说的?”
“不是!”年修齐忙道,“是小生自己不明白。秦王殿下只是让小生在皇上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遮遮掩掩,也是对皇上的不敬。”
“你倒是听他的话。”萧国主冷哼一声,“朕念你禀性天真,人又蠢笨,这一次不计较你出言无状。但是,下不为例。”
蠢笨?!被皇帝这样评价,向来自命冰雪聪明的年修齐感到受到了打击。
“朕听闻,你很想做官?”皇帝突然话题一转,听得年修齐一怔。
居然真让秦王猜中了。只是,为什么?!
“禀皇上,小生错过了这届春闱之试,如何敢想做官的事。”
“连朕的儿子都敢勾引,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皇帝又是冷哼一声,吓得年修齐一缩。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朕没问你敢不敢,朕只问你想不想。”
“我想,便能做官么?”年修齐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不是嫌我蠢笨么?”
“蠢笨?朕的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蠢的。”萧国主轻蔑地说道。
这话说得——年修齐真想堵住耳朵,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皇上一直以来都是温和可亲的,因为被太后和李家压制着,甚至显得有些软弱,不然也不至于太后屡次加害秦王他却只能当作没看见,还要粉饰太平了。只是眼前的这位,似乎画风稍有不同。
像皇帝和秦王这样的人,必然是多面的,看着真的不一定真,看着假的也不一定假。但是看得太多知道得太多总是不太好的,秦王还好,皇帝就危险了。年修齐跪在地上只觉得分外忐忑不安,生怕皇帝哪天想起来会杀人灭口。
皇帝顿了顿,又道:“朕知道你一心向着颢儿,是难得的忠心之士。冲着这一点,其他的朕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朕不许你占据颢儿太多心神。朕的儿子,不该被任何人绊住手脚。太子已经让朕失望一回,朕不希望另一个儿子重蹈覆辙。再说,你寒窗苦读数十载,难道甘愿被人当成雀儿养在笼中?还是一只灰毛雀。”
“…”年华无语了片刻,低首道:“谢皇上抬爱。我…当然想当官。”
是不是灰毛雀暂且不论,皇帝这番话却也戳中了年修齐的痛脚。他跟在秦王身边却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时间久了,他真怕自己变成只会对月垂泪的怨夫。
“只是,我没有参加科考,若是皇上就这样赐我官身,我怕其他人会有微词。”
“肥缺自然是轮不到你的。”皇帝淡然道,“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却是大有可为的,修齐不要辜负朕的苦心。”
年修齐忍不住腹诽。还苦心,你都直接说了是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不就是想把他远远地打发走不要在跟前勾引他儿子么。还苦心,分明是私心。
“谢皇上隆恩,小生必不让皇上失望。”年修齐又深深伏下身去。
皇帝又道:“鬼方族屡犯我大萧国境,西北不久将有一战,吕将军不日将率大军开拔。你准备准备,随吕将军一同出发。”
这么快?年修齐一愣。只听皇帝又道:“西北有一个百凤县,民风彪悍,极难教化,历任知县都吃了大亏。那里偏又是大军的重要补给之地,又是抗击西北蛮族的重要边城。你若能替朕把那一处管好了,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个地方年修齐听在耳里只觉得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那一天六皇子拿给他的帐册上写的那个地方么?
似乎一切都连成了一个整体,年修齐却身在山中,参不透其中深意。
萧国主连吓带哄地敲打了年修齐一番,终于放他出来。看起来他并不喜欢小书生,并没让他以禾公公的身份留在宫里。年修齐自然是极高兴的,出了殿门便到处去寻秦王,最后被一名小太监带到一处偏殿,看到正悠然喝茶的秦王。
年修齐跑过去,催着秦王快带他回府,在路上竹筒倒豆子地把皇帝的话向秦王说了一遍。
“殿下您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年修齐自认愚钝,看不懂皇帝的用意。无缘无故给他一个官做,总不会是心血来潮吧。
秦王但笑不语,亦是一脸高深莫测。年修齐看得窝火得很,随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了过去,盖了秦王一脸。
秦王拿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条粉色的香气四溢的小衣,脸色便瞬间不好了。
年修齐也顿时黑了脸。他今晚才接管了自己的身体,这么不自重的东西自然是程秀棋整来的。他连忙伸手到怀里掏了掏,幸好没再掏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秦王随手将那小衣塞到怀里,又将年修齐拉到自己身边,正色道:“你不用管皇上的用意,这次对你也是极好的历练。你如果真能把那小县城管好了,也算是大功一件。”
“…”殿下您这么正经地讲话之前先把那风骚的小裤衩从怀里掏出来扔掉行吗?!你带回去是想干什么啊?年修齐一脸菜色地看着秦王。
秦王又道:“至于纳妃之事,修齐放心,皇上只会逞口上英雄,此事由不得他作主。何况,正主若不在京城,他给谁说亲去。”
年修齐一听,心神终于从那小裤衩上移开了,有些震惊地看着秦王的脸。
“殿下什么意思?您也要离开京城?!”
秦王却又一次但笑不语,高深一笑。年修齐果断伸手从他怀里把那条小衣抢了出来又一次摔在了他那张俊脸上。
又过了几天的一大早,向来与秦王八字不和的吕东洪却出现在秦王府的大门外。管家忙引着吕东洪来到秦王的书房,又将门一关,将下人都遣到十步开外。
吕东洪看向书案后安坐的秦王,走过去道:“昨夜六王子来找我,事情与我们料想的相差不远。鬼方军队上一战大伤元气,这一次再挑战端并非所愿。六王子为夺皇位派人加害大王子,导致他们大王子重伤昏迷不醒,蛮族首领最是疼爱那大王子,六王子行事的证据却落在李良轩的手里,因此他受李良轩的胁迫。这一次来京城,他正是为那证据来而。”
秦王默然不语,从手旁拿起一本帐册扔到吕东洪面前。吕东洪捡起来翻了翻。
“这是?”
“李家为了让你能好好打这一仗,也颇费一番苦心了。”秦王哼笑一声。
吕东洪放下手中帐册,看向秦王道:“听说李良轩又招揽了一批江湖杀手,只怕又是针对你的。对方明的暗的全都招呼上了,只为置你于死地。元颢,你这时候离开京地真的好么?”
秦王一摆手道:“这个暂且不说。那六王子现在何处?本王想亲自见一见他。”
吕东洪道:“还在将军府。紫维现在陪着他。”
将军府里,六王子一脸惊艳地绕着傅紫维走了两圈,看得傅紫维万分地不自在。
他勉强地笑了笑:“六王子不累么?请坐吧。将军出门办事,在下前来接待二位贵客,希望没有怠慢了六王子。”
“不怠慢,不怠慢。”六王子道,“紫维公子如此国色天香,秀色可餐,有紫维公子作伴,怎么会怠慢呢。”
傅紫维唇角禁不住抽了两下,客气的笑容便显得有些狰狞。凤铁摇头抚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纠正自家王子了。
第93章
六王子打量着傅紫维,心里暗自思量。从他打扮气质上看,他是个书卷气很浓的人,应该比较博学,大概会喜欢文雅一点的人。
于是六王子极力收起一身匪气,端着架子坐直了身体,想要给傅紫维留个好印象。
这是国家的外交,他身为鬼方族的王子,甚至是未来的族长,必须不能在面子和气质上输给这个萧国人。
傅紫维打起精神来应付他,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道:“多谢六王子谬赞,”有些咬牙切齿地,“在下——实不敢当。六王子也是一身英雄气概,神武不凡,在下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么多四个字四个字?哼,本王也会。
六王子微微一笑,继续恭维道:“哪里哪里,不若紫维公子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一旁的凤铁噗地一声喷了一地茶水,惟妙惟肖的傅紫维公子,神情也已经扭曲到了一定程度,精彩万分。
六王子不悦地看了凤铁一眼,嫌他如此失了礼数,简直有辱鬼方族的形象。
凤铁忽视了自家王子的注视,转向傅紫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下失礼了。傅大人,请容在下下去处理一下。”
傅紫维连忙站起身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忽视了一旁怨气深重的六王子,道:“这边请,我带你去。”
六王子看着两人齐齐弃他而去的身影。
“紫维公子,他一届武夫,哪那么多讲究,让下人领他去就行了。”
傅紫维似乎没有听到。
六王子对自己的部下沉下脸来:“凤铁,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劳烦紫维公子给你带路。”
凤铁似乎也没有听到。两人客气地携手而去,徒留六王子一人抱臂端坐在厅里。
顷刻后,下人上来换了一盏茶。
顷刻后,下人又上来换了一盏茶。
顷刻后——
六王子终于撕破了文明的外衣,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
“贼竖子,欺人太甚!”
来换茶的下人吓得向后一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你们那个傅大人呢,他去了哪里?!”六王子一把揪住下人的领子怒道。
下人指了指门外:“傅大人…和凤铁大人,在隔壁议事。”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感到尊严受到了无情践踏的六王子又是愤怒又是怨气横生,将下人随手一推,火冒三丈地走出房间。
隔壁房间果然就在隔壁,身高腿长的六王子只迈了两步就到了门边,高大的身躯将门外的阳光遮住,在室内的地板上投下巨大的黑影,惊动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六王子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本王可是在那边等侯多时了。”
凤铁起身行礼道:“王子殿下。”然后站直了身体,看向自家王子,道:“六王子,傅大人博闻广识,在向属下讲述大陆极北神授之国的观天之术,不知不觉竟然忘了时间,殿下不要怪罪。相传那里的人乃是天神后裔,洞悉星象可晓天机。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神民有此两部天授之卷,上可穷天地之始,下可望尽沧海桑田——”
六王子渐渐平静了下来,皱起眉头一脸凝重,在凤铁的恭让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首沉思,半天没有说话。
傅紫维略显惊奇地看了凤铁一眼,,凤铁低声道:“王子官话不好又死要面子不承认。够他想一会儿的。”
傅紫维轻呼一口气。
两人放轻声音继续之前的交谈。既然要合作,且对吕东洪都已全盘托出,对傅紫维,凤铁更没有隐瞒的必要,因此将六王子有把柄落在李良轩手里,因此被逼宣战的隐情相告。
“虽然鬼方和萧国常有冲突,但是傅大人应该知道,六王子向来进退有度,约束鬼方的勇士们,只抢粮食,勿要伤人。”凤铁低声道,“即便是抢粮食,也是无奈之举。鬼方土壤贫瘠,结不出粮食,只能放牧为生,但草原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总有一段时间族人连生活都难以为继。”
傅紫维不知道秦王的态度如何,因此也不好表态,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地微笑点头。
一旁的六王子突然重重叹了一声,惹得两人齐齐看去。
“本王不得不承认,萧国文化果然傅大人精深。”
“王子殿下,是博大精深…”凤铁无奈抚额,“这和傅大人没关系。”
“萧国的圣人云,吱吱吱吱吱,不吱吱不吱吱。”六王子沉声道,“本王不是野狼自大的人。本王不耻下问,凤铁,傅大人,你们刚才到底说了个啥。”
凤铁和傅大人齐齐掩面。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通传,终于将两人拯救出这尴尬的境地。
“秦王殿下到——”
傅紫维忙理了理衣衫,带着六王子和凤铁迎了出去。
出得门来,便看到秦王负手大步从远处走来,吕东洪陪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快步跟在后面。
年修齐跟在后面几乎一路小跑,想要树立的稳重形象全无,不禁怨念地看着前面两个长腿大步的家伙。
好容易到了地方,傅紫维弯身向秦王行礼,凤铁也不敢失了礼数,六王子却只是昂首看着秦王,两人视线一碰,似有火花闪过。
“秦王,我们又见面了。”六王子说了一句鬼方话,傅紫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难掩惊讶。
只是换了一种语言,二楞子就变霸气了,鬼方话还有这种功效?
吕东洪尽职地向秦王作了翻译。
秦王笑了笑,一抬手道:“六王子请。”众人一起又进了厅里。
秦王和六王子自然坐在了上位,年修齐不敢偕越,只在下面找了个椅子低调地坐了下来,反倒惹得傅紫维多看了他几眼,猜不透这个人的身份。
凤铁在六王子身边,傅紫维和吕东洪在秦王下首坐下,这个位次看在年修齐眼里,竟感到分外新鲜。这是头一次如此鲜明地显示出,傅紫维和吕东洪是秦王的下属。平常傅紫维和秦王没大没小,吕东洪和秦王见面就掐,都让年修齐快要忘记他们之间的身份之别。
秦王道:“说吧,你们非要见本王,甚至不惜使出绑架这等卑鄙手段,到底所为何事。”他们为了什么秦王早就门儿清,却还要再问一遍,让别人再说一遍,年修齐觉得秦王这种故意贬低对方的做法,真是——干得漂亮。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政治理想还是比较完美的,除了男女关系上混乱了一些。这个以后慢慢清算。年修齐捋着不存在的胡须,暗暗点头。
六王子大概也知道自己说萧国话会堕了气势,因此一开口又是那粗砺如铁的鬼方族语言。在座之人除了凤铁和吕东洪之外谁也听不懂鬼方话,单看六王子那气势,竟是一派理直气壮,甚至气势十足,毫无有求于人的拘谨。
傅紫维觉得,萧国离鬼方有多远,这位六王子的脸皮大概就有多厚。指望从言语上打击到他,殿下的算盘是打错了。
他说了一长串,吕东洪听完,翻译道:“他要殿下帮他从李府偷点东西。”
六王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操着生硬的萧国官话道:“吕将军,本王的意思,你没有准确传达。”
“殿下不需要听无用的吹嘘,鬼方人何时如此务虚了。”吕东洪视线扫向他。六王子不悦地冷哼一声,竟是未再反驳。
吕东洪简直是鬼方的克星。
凤铁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道:“两国开战,并非幸事,百姓受难不说,这分明是李家的阴谋。秦王殿下难道就任由李良轩得逞?殿下帮了我们,也是帮了自己。这是互利的好事,秦王殿下英明,不会看不明白。”
秦王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就是让年修齐恨不得甩他一脸的那种可恶笑容。
“本王理解六王子的难处。”秦王缓缓开口道,“化解六王子的难处,亦不过是举手之牢。但是,本王不想这么做。”
六王子的眼神冷了下来,带着点蓝的深色眼眸便如同草原上的鹰隼。
“愿闻其详。”
“有些事,本王没有必要说给你们听。”秦王道,“但二位只要知道一点,本王不需要与你们合作,亦能够轻易化解李良轩的所有阴谋。二位若要求助于本王,还得拿出些诚意来。”
“诚意?”六王子狐疑地看了秦王一眼。
秦王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六王子不解地看了凤铁一眼。熟知自家王子的凤铁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要拦着王子却已经晚了。
只听六王子疑惑地道:“元颢,你是看上本王了还是看上凤铁了,直说吧。”
这不就是萧国贵族的风气么,真不明白为啥都喜欢男人。真是特别特别的让来自鬼方的六王子感到费解。虽然不理解,但是不妨碍他领会秦王的“精神”。
年修齐着着茶碗的手一抖,撒了些茶水出来。秦王的神色也终于没有那么悠闲了。
第94章
凤铁再顾不上会偕越身分,忙道:“秦王殿下,六王子对萧国习俗不太了解,如有冒犯,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年修齐撇了秦王一眼。六王子明明了解地挺好,秦王不就是这样的汉子吗?看见他的时候他永远在欺男霸女,不然就是故作高深,就没见他干过几件正事。
奇怪,既然是这样,他那些政绩是什么时候做的呢?年修齐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就好像以前读书的时候总有一种人,人前的时候假装十分悠闲,招猫逗狗,自命风流,背地里却玩命用功。
秦王大概就是这种讨人嫌的类型。年修齐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推论给予肯定。
背地里玩命用功的秦王冷哼了一声:“本王不与化外之民计较。”看六王子一脸迷茫的样子,估计也是有听没有懂。讽刺的对象接收不到其中的讽刺意义,出言不逊的人也得不到该有的快感了。
秦王冷冷道:“本王不需要你们停战,恰恰相反,本王要你们打,好好地打上一仗。李良轩给了你们那么多物资,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你疯了?!”六王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秦王没有理他,继续道:“皇上已经下旨,吕将军十日后将率大军赶赴西北。六王子如果还在这里消磨时间,等到全军覆没的时候王子可不要到本王面前哭。”
“本王不想打!”六王子怒道,“鬼方族人上一次吃了败仗,本王的兵权都被族长收回,本王元气大伤,如今又内乱四起,你怎可如此趁本王之危。”
年修齐汗颜,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上一次大败?上一次打仗还不是因为他们屡屡扰乱萧国边境,被打回去了还好意思诉委屈?!
“你元气大伤?怎么没打死你呢。”吕东洪冷不丁地道。
六王子一听火冒三丈:“吕东洪,你不要欺人太甚!”
吕东洪一挑眉一冷笑:“本将军就欺负你怎么了?”
六王子蹬蹬后退两步,又记起了昔日被眼前这个家伙压着打得不能出头的耻辱。
“那个,我想问——”在这一片友好热烈的磋商氛围之外,一个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引得众人都扭头看去。
年修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们和他们不是敌人吗?既然他都说了元气大伤,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趁机攻克鬼方,占为已有呢?”
片刻沉默之后,傅紫维掩唇笑道:“殿下,这小家伙是什么人?没想到长相一派文雅,倒是个激进的主战派。”
从前程秀棋作小太监时与傅紫维见面不多,他自然没有印象。傅紫维未能认出他来,让年修齐不禁想到秦王却一眼就识破他。到底是秦王比较聪明呢,还是秦王比较在意他呢?大概两者都有吧。
秦王未说话,六王子却是一笑:“凤铁,我们鬼方,似乎是让人小看了啊。”
年修齐一瞪眼:“我小看你?你打不过吕将军就算了,连去李良轩那里偷个东西也要找秦王殿下帮忙,你说我有没有小看你。”
这两连戳简直准准地戳中了六王子的痛处,草原小王子刚刚昙花一现的霸气马上被堵了回去,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变白,好不精彩。
秦王暗自冷笑。年修齐拿话噎他那都是一噎一个准,区区一个鬼方草莽又岂是年修齐的对手。
但不得不说,这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秦王抬手道:“这位是年修齐,本王的…小朋友。修齐,来给各位大人见礼。”
年修齐腹诽他又装模作样,一边起身挨个给在场的几位行礼。不管他承不承认,在场每一个都比他地位高,见个礼也不算吃亏。
傅紫维不认得“禾公公”,吕东洪却是认得的。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年修齐几眼,让年修齐感到几分忐忑不安。好在吕东洪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年修齐重又坐下,秦王才谆谆地道:“修齐,鬼方族虽是化外之地的蛮族,但几乎占据萧国西面的整个草原,地域辽阔,子民众多,且民风彪悍。想要攻下鬼方,近期之内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鬼方与我大萧在边境之处屡起冲突,战争无数,不可谓不惨烈。自六王子掌兵以来,才算对杀掠成性的鬼方军队有所约束,也促成了几个贸易城镇的建设开放。如今边境的微妙平衡来之不易,否则吕将军也不会有时间在京城闲呆这么久。轻易打破亦非幸事,长期混战不但拖累国家,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六王子黑着脸道:“本王还在这里。”
年修齐听完,不无敬佩地看向六王子。看他一副没头脑的莽夫模样,没想到还有这等见识。鬼方牧民逐牧草而居,居无定所,比萧国人更有侵略的天性。但这位六王子显然看得比较深远,怪不得和秦王吕东洪是这种奇怪的关系。
凤铁沉吟了片刻道:“秦王殿下是想要与我们合作,一起作戏给李良轩和你们的太后娘娘看?”
终于把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的会议主题又拉了回来。
秦王道:“作戏是真,至于给谁看——呵呵。”秦王转着手上的扳指,发出了讨人嫌的笑声。
呵呵你一脸。年修齐鄙夷地看了秦王一眼。
凤铁也笑了笑道:“陪殿下作戏可以,但是我们现在没钱没粮没人——”
“撒谎。”年修齐此时突然想起那本莫名其妙的帐册,福至心灵似的想明白了其中关联,指责道:“李良轩明明暗地里资助了你们许多物资,恐怕还有银两。现在哭穷,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