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可没有加害什么大王子,只是有人想要族长相信。”六王子不屑地道,“和李良轩狼狈为奸更是子虚乌有。”
凤铁几乎忍不住为自家王子终于没有用错成语而鼓掌,实在是相当的不容易啊。
“至于谈条件,相信秦王殿下是最不愿意看到大王子那条疯狼当上鬼方族长的人。殿下意下如何呢?”
又用对了!凤铁转头看向自家王子,面露欣慰。
年修齐看向秦王,只见秦王端起茶碗,笑了笑道:“既然六王子与本王一拍即合,那便祝我们,合作愉快吧。具体的事项,就由吕将军和傅大人负责。记住,这一战的声势务必浩大。”
“但是务必杜绝不必要的伤亡,既然是作戏,更是可以做到零伤亡。”吕东洪道,“每一个兵都是本将军的心血,可不能白白牺牲了。”
“不得扰民。”傅紫维也补充道,“边民生活不易,也是边境稳定的重要因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要声势浩大,秦王殿下可真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凤铁苦笑道。
“如此既可以成全你们与李良轩的合作,六王子亦能保存实力,凤铁公子,这诉苦就大可不必了。”傅紫维笑道。
秦王起身道:“其他事就交给吕将军和傅大人了,两位会代本王好好招待六王子。本王公事繁忙,就不在此久留了。”
秦王带着年修齐出了将军府,上了马车,缓缓地驶离而去。
年修齐打量了秦王几眼,秦王正在闭目养神。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鬼鬼祟祟偷看本王。”秦王闭着双眼道。
年修齐摸了摸下巴,问道:“殿下,您什么时候跟吕将军搅合在一起的?不是见面就会吵个不可开交么?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关系当好则好,不当好则不好。好是不好,不好亦是好。”秦王继续闭着眼睛道。
“…什么意思?”
“要连你都看透了,本王还怎么混。”
“…”年修齐无所谓地看向窗外,“好吧,你爱说不说。我改天问吕将军去,他一定会告诉我。”
秦王猛地睁开眼睛,瞪了年修齐一眼:“你敢。”
年修齐连视线也没有转回来,一副油盐不浸的模样。
秦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本王告诉你…”
“不用了,我不听你讲了,我改天问吕将军去。”年修齐道。
秦王瞪着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人家都表明了不听他说,他是讲还不讲?秦王自持身份,矜持地住了口。
年修齐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唉…最是无情帝王家。”
“你什么意思?”秦王黑着脸道。
“哄着小生的时候就种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耐烦了,就连句话也不愿意说明白。唉,最是无情…”
秦王怒道:“你够了!是谁说不愿意听本王说的?!”
“我说了你就要听吗?其他事也没见您这么听我的话。”年修齐理直气壮地道,直把秦王气个倒仰。
第95章
两人在车里一阵吵闹,马车毋自向前慢慢驶着。
这一次秦王来将军府,因要避人耳目,因此稍作了伪装,自然也没有带着平日里的贴身侍卫。马车的车夫本就是侍卫假扮的,况且这又是大白天里,行人如织的大街上,因此秦王并未太过警惕。
等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马车外已经太过安静,完全听不见街头上应该有的喧闹声。
秦王不再与年修齐逗乐,将食指抵在年修齐的唇边,示意他噤声。
年修齐将秦王的警惕看得明明白白,忙自己捂了嘴,瞪圆了眼睛看着秦王,示意自己绝不乱说话。
秦王满意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多时,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
秦王将窗帘挑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片荒地,那侍卫假扮的车夫正跪在地上,伏身低首,不知是什么意思。
秦王挑开车帘,弯身下了车来。侍卫浑身一颤,将头伏得更低。
“殿下,属下背叛了殿下,罪无可恕,但求一死。”
年修齐从车帘后面露出头来,疑惑地打量着地上跪着的人。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背叛秦王呢?难道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谁指使你的?”秦王冷淡问道。
“殿下理应心知肚明。”那侍卫抬起头来,一脸哀凄,“属下心爱的女子,被他劫持,属下无能,只能听从他的命令,背叛了殿下。但请殿下赐属下一死!”
他话音未落,四周荒废的民房里突然跃起十数个黑影,一齐向着位处中央的秦王奔袭而来。
“殿下小心!”年修齐忍不住惊呼出声。
秦王一抬手,年修齐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回车里,车帘剧烈地飘动起来,车门处突然弹出一块铁板来,将车门堵住严严实实。
“殿下!”年修齐扑过去拍着铁做的门板,只将手震得又麻又疼,“秦王!元颢!”
他一时着了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想到秦王一人在外面对那十几个杀手,就觉得心惊胆寒。
咄地一声,从车窗处突然射进来一枝羽箭,几乎是擦着年修齐的身体,狠狠地插到车壁上,皮肤上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被箭风划过的锐痛。
年修齐猛地伏在地板上,只听车身来传来一阵疾如雨下的咄咄之声,却没有一枝箭能够穿透车身。想来这马车也是特制的,车身用铁板加固过,连车门也做了机关,在危急时刻可以阖上,保护车里的人。
这本来都是为了保护秦王而设的,可如今秦王在外面与人拼杀,他却被护在车里,什么也做不了。
年修齐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安静下来,在那利箭呼啸声中仔细辨别着外面的声响。
刀剑交击的金属之声一刻也未断过,不时有人的惨呼声响起。但打斗之声从未停过,秦王应该暂且没事。
年修齐小心地从车窗处探出脑袋,看向外面。他并不是主要的刺杀对象,因此秦王在外面便吸引了全部杀手的注意力,乱飞的箭矢也不再直指马车。
年修齐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被杀手包围了的秦王,他一手持剑,在杀手群中飞转腾挪,衣袂翻飞,黑发飞舞,不见一丝慌乱。长剑过处,屡屡带起一蓬鲜艳的血花,不过片刻,数名杀手便应声而倒。但却仍有新的杀手涌来,源源不断似的。
年修齐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呯呯跳个不停。他慌乱地四处张望,这才看到跪在车边的那名侍卫。他仍旧低首跪在那里,肩膀后面插着两只羽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年修齐厌恶地看着他。若是从前,他必然同情别人的遭遇。心上人被虏为人质,被逼做了坏事,又满怀悔恨但求一死,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可是此刻,想到因为这个人才让秦王身陷险境,年修齐生啖其肉的心都有了,又哪还有余力去同情。、年修齐看着那名侍卫,心里忽地一动,拍了拍门板,低声道:“侍卫大哥,你过来一下。”
侍卫抬起头来,面如死灰,无神的眼睛看向年修齐,嘴唇动了动。
年修齐忍下心底的不耐,继续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李良轩只让你陷害秦王,没说你不能跟我说话吧?!再说你这样死了,你的心上人怎么办?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交待清楚么?!”
那人这才褪去了一丝木讷,膝行着来到车边。
“再近一点。”年修齐看了看远处身陷重围的秦王,急道。
侍卫又上前一点。
他一到了近前,年修齐立刻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拽到面前,牵动了他肩头的箭伤,疼得那侍卫面色苍白,却硬忍着不发一言。
年修齐伸手在他怀里乱摸一通,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把抓了出来。
那是几支信号火箭,年修齐以前遇险的时候见过其他侍卫放过,马上就会把王府其他侍卫招来。
他一把推开面露惊奇的侍卫,焦急地翻捡着手里的火箭。几支颜色不同,却不知道哪一个是紧急求救的?
“公子…”侍卫讷讷地开口。
“你闭嘴!你要敢阻挠我,我就——我就杀了你!“年修齐横眉怒道,将火箭抱在怀里,“你不是一心求死么?我和殿下是一起的,殿下不愿意杀你脏了手,我可不会顾忌!你这个卑鄙的叛徒!”
侍卫露出一丝苦笑,低下头又跪了下去。
“属下被威胁的事情,仅止将你们带到这里。只要属下完成此事,他们就会放了她。属下不能发信号箭求救,公子却可以。属下是想告诉公子,红色的箭是救急的。”
年修齐狐疑地看着他,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放了你的心上人?!反正你背叛了秦王之后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些心狠手辣的人,凭什么对你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守信用?!背叛了秦王,你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年修齐的一番话,将那侍卫说得胆战心惊,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一片。
年修齐从未这样恶意刺伤别人,可他说的也是事实,见那侍卫如此,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忍,却要狠下心来继续道:“他们借你的手对付秦王,达到目的之后,你的心上人在他们眼中不过一只蝼蚁,生死还不是那些人的一念之间?!你既背叛了秦王,又救不了你的心上人,你等于害了两个人!如今你救不了你的心上人,难道也要看着秦王殿下一人身陷险境?!就赌那帮豺狼可能会有一丝仁慈,看在你这失去利用价值的叛徒的份上放了你的心上人?!简直可笑至极,糊涂至极!”
那侍卫浑身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我并不是——”
“你就是叛徒!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年修齐怒道,“如果你有一丝丝的聪明和理智,就马上去助秦王打退杀手!”
“属下…”
“马上去!你这个蠢货!”年修齐一声怒吼,向来习惯了听从的侍卫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奔向秦王。年修齐的一番话令他心头一团乱麻,原本带着以死明志的决心而笃定的事情,此刻似乎也都失去了意义。如果救不了心爱的女人,他背叛了于他有恩的秦王又有什么意义?!就只是为了背负着叛徒的罪名去死吗?!
年修齐看着那侍卫冲入包围圈的身影,这才呼了一口气,捧着乱跳的心再次翻弄手里的火箭。
六支箭有六种颜色,事到如今他也并不愿意全盘相信那侍卫的话。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年修齐将六支火箭全部射上了天空。
看着六支火箭带着六种颜色的美丽烟尾消失在高空里,年修齐伏在车壁上暗暗祈祷。但愿王府的侍卫们足够聪明,知道这是十万火急的信号。快来,快点来吧!
秦王因为那侍卫的加入,压力骤减,耳中又听到呼啸的箭声,眼角余光看到六道彩烟如同凤尾一般绽放在天空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这家伙也不是只会气他,关键的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秦王矜持地评价着。
秦王剑下已经积了十数条亡魂,体力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黑色的长发被汗水浸透,一些发丝贴在脸上,鼻中闻着鲜血的甜腥味,秦王却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自己的血。
极度紧张之下,一些小伤小痛已经感觉不到了。手臂上似乎被杀手的剑刃划过,秦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冷静地一挥剑,又斩一条人命。
躲在车里看着这一切的年修齐却只觉得心头都在滴血。眼看着秦王浑身浴血,挥剑的动作也不似开始时那般利落,年修齐只觉得一颗心荡在空中,秦王但有一丝踉跄危险,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心上狠狠一握,疼得几欲窒息。
他却只能躲在车里看着秦王浴血奋战,只因踏出一步都是给秦王添麻烦,所以他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第96章
正在王府巡逻的士甲和士丁远远看到天边绽放开的六色烟火,不由得疑惑地相视一眼。
士甲道:“是殿下?为什么是六种颜色?这是什么意思?”
士丁沉默了片刻,猛一抬头,凝重地看向天边渐渐消散的彩烟:“六种烟火,说明发射烟火的人不知道其中含义,或者来不及一一甄别,选择全部发射,只能是——十万火急!”
年修齐趴在车里,听着车外似乎永无止境的刀剑声。他希望这令人心惊胆颤的打杀声快点停止,却又害怕它停止。因为这些声音一旦停止,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杀手撤退了,或者秦王杀了全部敌人,一个就是——
年修齐抱紧了脑袋,死死地闭着双眼,在这样的煎熬当中苦挨着已经无法感知的时间。
似乎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么久,又似乎只不过是片刻间,他听到车外突然传来另一股杂而不乱的声音。
“秦王殿下!保护殿下!”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年修齐猛地睁开双眼,手忙脚乱地爬到车窗边向外看去,只见士丁和士甲带着一众王府侍卫出现在这片荒野中,一齐冲向杀手的包围圈。
年修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抹下了满手湿冷的水,不知是汗是泪。
王府侍卫的加入,使得僵持不下的局势终于得以打破。不过片刻之内,黑衣杀手接连倒地身亡,再也无法保持稳固的阵脚,很快陷入混乱,四处逃逸。
士甲剑下押住一名杀手,那人慌乱地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同伴死的死逃的逃,他终于彻底放弃,扑通一声跪下来,向士甲道:“我们只是拿人钱财奉命办事!好汉饶命!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全盘相告!”
士甲一掌将他砍晕,看向士丁。士丁正一手扶着浑身染满鲜血的秦王。秦王右手仍旧持剑,左手被士丁揽在肩上,头颅低垂,湿透的黑发也垂了下来,似乎晕死过去。
士丁看了看秦王,双眼一眯,向士甲道:“追,一个活口不留。”
士甲一点头,马上带着王府众侍卫追杀而去。
年修齐远远地看到这边的情景,在车里急得团团转,想要打开车门却不得其法,他慌不择路之下,硬是从那小小的车窗使劲钻了出去,狼狈地跌倒在地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秦王和士丁,到了秦王面前猛地半跪在地上,仰起头来看着浑身染血的秦王,忍着哭意唤道:“殿下?殿下你怎么样了?”
年修齐伸手碰了碰秦王的脸颊,却被一只大手握住。秦王勉强地睁开双眼,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低声道:“不用担心。”
士丁道:“禾公公快起身,属下要尽快送殿下回王府,找御医给殿下诊治伤势。”
年修齐一听,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催促道:“那快走快走。”
士丁架着秦王走向马车,年修齐跟在左右,很是手足无措地一会儿从左边跑到右边,一会儿又从右边跑到左边,时而道:“士丁大哥,你轻一点…不要碰到殿下的伤口。”
士丁看着这个禾公公忙碌又担忧的脸,心中大为不解。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他是见过几面的,只是他向来和秦王殿下只是点头之交,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秦王殿下?而那声士丁大哥,也令他十分在意。
这些都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赶紧救治秦王。士丁将马车的机关打开,褪了一身铜皮铁骨,又变回一辆普通的马车。
年修齐先跳上车,将车里所有的软垫软枕都铺好,帮着士丁将秦王小心地安置下来,自己坐在秦王身边,轻轻地抱着他的脑袋,亲密之情溢于言表。士丁看着他的神情更加复杂了。
车外重新套好了马,年修齐向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个背叛的侍卫被其他两名侍卫抓了起来,低着头一身颓丧。他有些不忍地移开视线,低声道:“走吧。”
士丁亲自驾车,赶着马车往王府驶去。
车上,年修齐低头看着秦王比平常更白了一些的脸,鼻子里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心里忐忑不安得无以复加。待发现他那被鲜血浸透衣衫的肩膀上竟然还有一枝箭头深埋在血肉里,只不过箭杆被硬生生折断下来,更是心疼得要落下泪来。
一滴泪水砸到脸上,秦王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年修齐的脸,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轻声道:“修齐不要哭,本王没事。”
“你快不要说话了。”年修齐抽泣道,“殿下疼吗?”
秦王笑了笑:“修齐到底是让本王说还是不说?”
“不说不说,不用说。”年修齐连声道,“殿下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王府了。”
秦王却嘶了一声抽了一口冷气,道:“当然疼了,本王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满意地看着年修齐的心疼模样,秦王又虚弱地开口道:“本王都是为了保护修齐。只要你没有受伤,本王就安心了。”
年修齐听了又是愧疚又是感动,面对秦王这不经意的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心动的一番——甜言蜜语,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遍遍地轻抚着秦王俊美的脸庞,将那汗湿的发丝拨开。
这是秦王用鲜血证明了的,年修齐再不相信他的真心,就觉得自己真是猪狗不如了。
秦王疲惫地闭了闭眼,又道:“修齐相信本王么?”
“信,信。”年修齐连连道,“殿下你这么累,不要再说话了,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到王府了。”
秦王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是牵连到了什么伤口似的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年修齐心都揪了起来。
秦王继续道:“本王一定要说,不然本王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年修齐吓得快要哭出来:“殿下您在说什么啊?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王虚弱地道:“以后要乖乖地听本王的话,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听话!”年修齐连声保证。
“还敢老气本王么?”
“不敢了,两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和殿下顶嘴了。”年修齐哭道。
秦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年修齐吓得一怔,战战兢兢地抬手去试秦王的鼻息:“殿下?!”
秦王睁开眼,一脸无奈地抬手拨开他的手:“往哪试呢?不是你让本王休息么。”
“哦哦,你快休息吧。”年修齐连忙道。
马车偏离正路不远,士丁赶着车,不多时就回到了秦王府。王御医又被紧急请了过来,听说是秦王受了伤,王御医难得地露出一丝慌张,拎着他的小药箱急急忙忙赶往秦王的寝殿。
秦王身上的衣裳已经由侍卫除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肩背和手臂。王御医来不及见礼,上去就仔细查看起伤势来。这一看之下,他便暂时安下心来。虽然伤口看着多,但都是些皮肉之伤,伤得最重的便是那支箭头造成的伤口。现在就担心箭上有毒。
秦王似乎看出来御医的想法,开口道:“本王在伤口上洒过了万灵解毒散,也服过解毒丹。王御医尽管诊治。”
王御医点了点头,从小药箱里拿出薄如柳叶的小刀和洁白的棉纱,让药童拿去用滚水煮了。王御医和几名药童换上干净的用药浸过的衣衫,室内也拉起同样用特殊的药材煮过的布帘。
年修齐看着这一切,紧张地咬着手指,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士丁遣退下人,只留下几名大夫和药童听侯王御医差遣,又走向年修齐道:“禾公公,请回去休息吧。王御医医术高超,殿下不会有事的。”
“我不想走,我放不下心。”年修齐抽了抽鼻子道,看了看大夫们一身洁净地围着秦王忙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尘和血污,“我去外面等着,保证不会妨碍大夫的。我去外面等着…”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去,抱起肩膀靠在门外的廊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幽深的室内。
士丁见他这样,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先行离开。
王御医将那枝箭头取出来,并未花太多时间,又仔细验了各处伤口,没发现有中毒迹象,还是小心地给秦王用上了解毒的药粉,又去写了一道方子,让药童拿去抓药煎药。
直到王御医从房里出来,年修齐还维持着一个时辰前的姿势,怔怔地看着室内。王御医道:“殿下已经没事了。公公若要见殿下,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年修齐忙拖着半麻的身体往里面走,还未进门,看到王御医脱下溅了几点血迹的白袍让下人拿去处理,他又忙停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
“我…我去洗干净再来见殿下。”年修齐又着急慌忙地往自己的院子跑去,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王御医抚着胡须,看着年修齐的背影。
这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秦王殿下连这样身分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
王御医摇了摇头,进屋收拾自己的小药箱,带着自己的学生和弟子离开了。
第97章
年修齐回了院子,召唤轻儿备好热水,将自己一身的尘土彻底洗净,又里里外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这才着急慌忙地又朝秦王寝殿跑去。
秦王风刚刚喝下药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年修齐刚一踏进门槛,忙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秦王。
他一身血污已经洗净,缠着纱布的肩膀露在外面,黑色的长发纠缠在白色的纱布上,略失血色的脸有些苍白,长眉微蹙,薄唇微微有些干涩,闭上双眼尤显得黑睫浓密,俊美如神祇的模样看得年修齐胸膛一阵小鹿乱跳。
他抬手捂着胸口,轻呼了一口气。
作孽啊,平常强势蛮横的家伙偶尔弱这么一次,真是——要命地迷人。
年修齐坐到床边,小心地捧起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合握在掌心里。
以前的那些矛盾,争论,纠结,在这一刻似乎全都尽数消失了。
年修齐无奈地低叹,不管秦王有多少坏毛病,他爱上就是爱上了。有这样的机会握着秦王的手,亲近着他,是他经历了多少不可思议之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绝不甘心轻易放弃。那些自卑,哀怨,恐惧,都再不能迷惑他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看来这把刀还能带来莫大的勇气。年修齐几乎是着迷地看着秦王的脸,慢慢地与他十指交握。
秦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向他。年修齐一惊,马上要放开手,却被秦王用力握住。
“修齐趁本王睡着的时候,想要对本王做什么坏事?”秦王轻笑道。
年修齐忙道:“没、没、没有!殿下不要误会,小生绝对没有贪图殿下的美色!”一说完就想甩自己一嘴巴。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秦王却没有生气,反而叹道:“本王美色常在,修齐以前看不到,非得要本王拿命相搏一次,才愿意正视本王一次啊。”
年修齐又是羞愧又是奇怪。秦王殿下这画风不对啊?难道这伤还有什么附加作用?年修齐探手在秦王额上一摸,手心中却感到一丝凉意,不知道是秦王失血过多体温太低,还是他手心太热。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年修齐感到心疼了。
“殿下,你冷么?”年修齐低声道,两只手轻轻地将秦王的手包了起来。
秦王看他这样,也不好再打趣,摇了摇头道:“本王不冷。这点伤不过小伤,修齐不用太过担心。”
年修齐看着秦王露在外面的手臂,肩膀,虽然肌肉劲健,却白皙光洁,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他一定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却还将他护得如此周全。
年修齐只觉得心里几乎要软成一滩春水,他脱了靴子爬上床,小心地避开秦王的伤处,轻轻地揽住秦王。
“小生可以为殿下取暖。”年修齐侧躺在枕头上,看着秦王的眼睛道。
简直像小动物一样。秦王看了他半晌,笑着揽过他,在小书生的额上亲了一下。
他记起幼时住在宫里,母妃养过一只白猫。那猫平日里刁钻古怪,不爱亲人,对他更是不假辞色,秦王也向来不喜欢它。但有一次,他独自一人藏在暗处悲愤神伤之时,被那只偶然路过的白猫撞见。它居然停了下来,蹲坐在受了欺辱的男孩对面看了半晌,又默默地爬到他的怀里,一声不吭地盘坐下来。秦王在那里坐了一下午,它竟然也跟着坐了一下午。它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东西,仅有的陪伴也只是闭着眼睛睡自己的觉,但那小小的身体上柔软温暖的温度,让秦王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