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都梦见陀螺,疯狂的转动。
但我觉得非常的充实,我知道我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近,越站得高看得越远,我的野心也越来越大,我知道我能够做到的,不只这些。
中间我曾抽空和夏一小聚了一次,他见到我啧啧称叹:“美女,没想到这么忙精神头还这么好啊!”
“那你看看,要积极地生活!”我笑得花枝招展的。
“早知大哥的方法那么灵,我就不用买这些七七八八的了!”夏一一边做作的叹气,一边的拿出一堆奇奇怪怪花花绿绿的小玩意。
“是些什么?波希米亚?”我好奇地摆弄,我总是喜欢一些亮晶晶的古怪玩意。
“我前几天去捷克住了一段时间。”
我拿起一串很精致的水晶耳坠摆弄:“秦辰礼你认识么?”
夏一顿了一下,稍稍迟疑的看着我:“他是个非常痴情的男人。”
我皱眉:“你怎么知道?”
“男人间会有一种气场可以感觉得到,他是一个不是GAY却从未闹过桃色新闻的健康的成功男人,ok? 况且我们算是一个圈子里的。”
“他很阴险?”
“他是个好对手。”
我径自沉默下去,直到夏一说:“好了,宁,不要担心。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他非常的爱苏如,如果有其他可能,他绝不想见她伤心。如大哥爱你一般,让他舍弃一切都会毫不犹豫。”
“但他独独无法舍弃他自己。”我自动忽略我不想听到的那句。
“任何人都无法舍弃他自己,而且,宁,你完全没有立场说这句话。”
秋风起的时候,北方的建筑业内峰会共商供暖大计。
会间大哥提出镁铝合金散热器如何降低成本广泛投入使用,同仁一致认为这个提议非常的有意义,因为供暖材料一直都是北方建筑业的一块重头戏。
上面重视下面自然是加倍忙碌,一时间数据表格满天飞,我们这些号称留过洋学过先进技术的工程师更是像要耗尽最后一丝功用般的被使用着。
此时一直与我公司合作铜铝复合散热器的美方新任代表也抵达B市,我与公司另一名资深工程师共同接待。
我看到他的脸有一瞬间晃神,他却非常的镇定自若,笑容大方得体,明亮如初:“商瞿宁,好久不见了!”
我牵动嘴角:“初阳。”
三十八(改后)
如果不是顾晨,这么多年之后我也许早就忘记了这个人。现如今这个男子走到哪里都具有相当高的回头率,眼神深邃,笑容明亮。
我只知他去了一流的q大,现在交谈后才知他毕业后申请了美国的奖学金,继续进修,然后顺利的找到工作。因条件出众,绿卡也很快到手,俨然一副新贵的模样。
不同的环境,会改变一个人。如今他身上几乎不见当初的温文内敛,举手投足间全是踌躇自信的光彩,看我的眼神直接的不加掩饰,势在必得。
他不是当年的他,可我又何尝是当年的我。
早已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表面功夫。
转眼又是圣诞,给老妈挂电话足足被训了两个多小时,老妖婆终于开始担心自己最优秀的女儿嫁不出去。我唯唯诺诺的,苦不堪言。
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极尽婉转讨好之能事的拒绝了她要给我安排相亲节目,挂了电话足足喝了三大杯水才觉得缓过气来。
初阳来电话说要请我吃圣诞大餐,我看了看行程表,犹豫了一会,应好。
很典型的男女约会,西餐,音乐,玫瑰和高脚杯。
走出富丽堂皇的大门我长舒一口气,初阳微笑的看着我:“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我知道B城有一家叫“一诺”的bar,很具盛名。”
我看他:“就随便走走吧。”
穿一件暗灰色的羊绒长大衣,一直到脚踝,长长的带子随意打结,很利落的剪裁,一个意大利的牌子,非常舒适。我甩着略宽的袖子,对着空气呵霜。
有些心虚的回头看那饭店,我想,我终究还是要感谢大哥的,前情不论,没有他我如今断是没有这份潇洒,看见五位数的大衣也可以下的去手。
迎面过来嬉笑的男孩女孩,穿鲜艳的大红或是亮白,大冬天拿着冰激淋从我面前经过,也会带一丝艳羡的瞄着我的耳坠和初阳的皮包,但终究还是热热闹闹的说笑过去。
他们怎么会懂得我们的羡慕呢。
就这样开始了和初阳的约会,B城有头脸的场所也不过那些,有几次撞见颜晋,也遇到过夏一,但独独没有见过大哥,想来他不想见什么人,那些什么人就是天天出入他的场子也无法见到。
临近年关,大家都有些懒洋洋。单位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经过这段时间对我的观察发现我虽然貌似关系比较硬,但人还是挺好相处的。我的年纪和情况又刚刚好是她们最关心的那一类,真是不胜烦忧。
“哎,商瞿啊,那个美国的代表是不是追你呢?”开话头的是办公室秘书刘姐,三十出头,精明强干。
“我看见启行的夏经理来找过你几次,是不是你男朋友啊?”这个是资历更老一些的陈大姐。
“你不是说那个特别帅的开红色焊马的是夏经理吧?”
“小何,就算你刚分来也太没眼力了吧!那个是咱们的二公子颜晋!”陈大姐摇头笑。
“真的!我哪知道啊!而且离的远我没敢靠近,他光看商瞿姐了,我就一直看到一个侧脸。我才刚来两个月,颜经理又一直出差,从香港回来又飞新加坡……”
“认不出脸,人家行程你倒是挺清楚啊!呵呵!”
“哎呀!陈大姐你快别逗我了!我还不是听其他部门的姐姐们说的!”
“你们这些小丫头的心思啊!要我们看啊这些人都不如咱们总裁!”刘姐叹。
“她们还小,还体味不出这男人的涵养来。”
“谁说我们不知道的!大家都觉得颜总又帅又有味道,当然啦,也是最有钱的!可是也太神秘了,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我们哪敢想那么高啊!小小yy下其他亲近点的吧!要我看啊,还是美国代表好,人家温和好亲近,也表现得明明白白,又有绿卡,结了婚还能跟着移民,转眼变了身份,以后回国就是华侨!”
陈姐骇笑:“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什么都敢说,小刘你看看!”
刘姐也摇头:“商瞿啊,你一直都没说话,你看呢?”
我有些意外,其实每次这种对话我都是微笑的听,总有人愿意把话接下去,虽然是以讨论我的事情为引,但金龟婿的话题在女人间是永远不会冷场的。
“我没想那么多,我觉得,高兴就好吧!”
刘姐看着我,带一点深思,却是说笑道:“咱们办公室可好,有个疯的,还有个痴的!”
小何不依的撒起娇来,大家都笑得热闹,又争论起来。
手机响起,我侧身半掩耳接起来:“我是商瞿宁。”
“怎么这么吵?在办公室?”
我暗叫不好,大老板抓现行了,忙说:“呃,正一起讨论个案子呢,怎么上班时间打这个电话?”
“你们辛苦了。因为我要找你说的是私事。春运高峰你回家是要什么时候的票,正好在跟航空的老总谈事情,我直接帮你定上,免得到时候慌张。”
“呃,就下周末左右吧,经济舱就好,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了。我明天把钱给你。”
“好的,不急。你们是在夸我还是贬我呢?”
“啊?什么?”我愣住。
“我听见我的名字。”
我大窘,磕磕绊绊的:“我、我们……那个……”
他低低的笑起来,浑圆低沉,奇异的穿过层层噪声,像珠子一样泠泠咚咚的落在我的心上。
我放弃了辩解,忽然觉得心头安宁一片,只是静静的拿着电话听着他笑,这一刻的静谧感觉经年未有,似是酷热干燥的天气中,忽然降了一场凉雨,挂在碧绿的树叶上,扑面的清新舒畅。
良久他问:
“宁,你……我们似乎很久不见了,最近好不好?”
年假回家无所事事的除了吃就是睡,可怜我那个美丽优雅的母亲竟然被我逼得生出一种欧巴桑的气质来,时常在耳边絮叨,要我出去多转转。
我充分理解她的心情,只把这一切当成是对自己忍耐功力的考验。
初阳自然也回到了我们的家乡过年,来拜访过几次,彬彬有礼的优质形象,嘴甜的不像话。我懒洋洋的跟他出去过一次,后来也都推了。
母亲就又开始说:“我看这孩子不错,正直诚恳,而且你们原来不就是高中同学?又是一个城市的,回头我打听打听他家里,也看看他之前有没有女朋友……”
“妈!”我无奈的喊,“你不用打听,我都知道,家世清白,经历清白,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青葱一样的好孩子。”
“那不错啊!你还挑什么啊!”老妈几乎尖叫起来,“宁啊,就妈看这孩子对你是诚心诚意的,听妈的,女人啊,心不要太高,找个真心疼自己的就好。”
我把手中的遥控器砸向一旁笑得直打滚的商瞿夏,恶狠狠地:“早晚轮到你!”
电视里正在播着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冷静的没有起伏:“本届结果终于揭晓,B市‘闲庭淡隐’住宅小区荣获国家住宅类生态环境金奖。通过科学的配置,使具有不同生态特性的植物能各得其所……”画面切到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却第一次见到的房子,那墙那窗那门无不与我笔下“家”的图纸相符,那样的草坪,猫头鹰雕塑,秋千和游泳池……
“……能够充分利用阳光、空气、土地、空间、养分、水分等,构成一个和谐稳定的群落……生活垃圾规范化的收集管理可以避免垃圾弃置的无序和凌乱,保障小区的环境卫生,同时,垃圾的分类收集有利于其回收利用……据测量结果,小区内的空气质量……”
画面里的大哥儒雅翩翩,淡定自若的谦和微笑,我的目光却开始游离……女主播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却已经入不了我的耳朵。
“……结合声、光、气流、热、能耗等诸多方面因素影响……”
怔怔的出了一会神老妖婆又走过来拿出国手戏子的脸孔,欲言又止,哀哀的看着我:“孩子,你是不是……”
我猛然回过神来,毫不为之打动的直视她:“妈,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肖沐。”
“孩子,妈明白,只是咱说俗点,他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好是不是?”
“是。可是他更希望我一直地记着他。”我的心尖锐的痛起来,我抬手使劲地杵着自己的胸口,“他永远都在这里。”
“姐,别想太多了。”夏过来,附住我握拳的手。
年后又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中国房地产景观设计国际峰会召开,大哥带着我与会,并携我的作品展示,一时风头无二。
公司内部也一片议论纷纷。
在会上,我竟遇到英国培训时的那个大胡子的英国老者,他是这次会议的荣誉秘书长。看到我大笑的拍我的肩膀:“我看到你的作品,很有想法,有东方的慎重和西方的浪漫。当初颜就跟我说你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孩子。果然不错!再经磨砺磨砺必成气候!”
我因他的夸奖红了脸,喜悦得几乎要忘形起来,勉力维持谦逊的笑,可是走起路来还是觉得轻飘飘的。
颜洛看到羞我:“还是小孩子。”眼神深邃幽暗。
会议落幕归来后,我晋升设计处副部长。恰逢此时公司承办了一件大事,B城建市百年,要在市政广场做一个纪念建筑,落到了颜廷身上。
公司上下顿时一片喜气洋洋,抬头走路都凭空多出一份铿锵的气势。可旁人怎么知道我们设计处的苦。本来任务量就已经很重了,这一件大事压下来顿时可以用人仰马翻来形容,案子再多也不过是案子,可这件事最主要的是压力太大,政府和相关监管部门三天两头的来检视督促。
大会小会开了无数个,还是没有定下来是要弄个华表还是钟楼抑或是立个纪念碑。
为表重视成立专案小组,颜大总裁,和几个总工也经常一起留下来开会。这一下小组内的年轻女孩桌面下的脚都要互相踩烂了,对于她们经常熬到半夜还能保持妆容精致的功力我真是自叹弗如。
此次设计为追求国际水准特与英国知名建筑公司合力承办,他们派了几个工程师过来协助,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也都清楚。派过来的工作人员有一个就是佩诺,他看见我跟大哥会上会下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是迷惑,但也没有多问。
这一日我的精神非常的萎靡,咖啡大杯大杯的喝下去也没有效果,还好很快大哥就宣布休会一个小时。我推开落地窗大口大口的喘气也丝毫不见成效,昨日见过夏一后我一夜辗转,反反复复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我忽然想听到大哥的笑声。
坐电梯直接到顶楼,大哥的秘书都是非常得力的,沐离开时我到顶楼大吵大闹外面也完全没有传出相关流言,可见人不可貌相,尽快她们都是标准的美艳秘书脸……
他似乎已经在等我,见我进来递给我一杯热果汁,温言说:“不要再喝咖啡了。”
我僵硬的坐下,空洞的看着他,只是问:“是真的么?”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坚定的点头,说:“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比你早一天。”
我激动起来:“他、他……他真的结婚了?他再也不回来了?他一个朋友都没有通知!我们……一个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告诉你!你是他的亲哥哥啊!!”
“也许……他想要一个特别的婚礼……”
“我们都没有一个人知道新娘的样子……十几年的朋友……”我疲惫得捂住脸,“其实他一直恨我,是不是?”
三十九
“我们都没有一个人知道新娘的样子……十几年的朋友……”我疲惫得捂住脸,“其实他一直恨我,是不是?”
“宁,不要多想。”
“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一直恨我?!!!”
颜洛看着我,眼里翻滚着不忍,最后终于说:“他总有一天会看开的。”
我颓然的靠进沙发里,喃喃:“我真傻,我竟然真的以为……”
“不要想太多了。”
我看着天花板,反反复复的回想,就是想不起近些年来颜晋跟我说过的任何一句完整的话,似乎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寒暄,但我一直以为这些是我们多年朋友的默契,我只知他貌似越来越风流,却更加沉默。这些年晋很少跟我主动联系,我事情繁多又想他女友在侧也就很少打扰他,跟夏一的联系反而还要多得多。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从未想过,从不知道……我好恨我自己!
“以前,晋曾经跟我说,他婚礼的时候要大宴三天好好庆祝,他要给他的新娘最浪漫最热闹的婚礼,他要告诉全世界他颜晋终于幸福……”我眼前似乎浮现他当时的样子,那是一次艺术节后的庆功宴,现在看过去我们还都算是青涩的孩子,全喝高了,扯着嗓子喊成一团。当年的我是多么的喜欢喧闹,他说这话时漆黑的眸子看着我,往日整齐的头发零乱的散落下来,有与平时不符的不羁的味道,我大笑的指着他,含糊不清的喊浪荡二世子!浪荡二世子!他却严肃的看着我,大着舌头却认真地说:我不是二世子,我也从来不浪荡,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眼神灼的我惊跳起来,摇摇晃晃去抢夏一的麦克,大唱特唱莫文蔚的“爱”。
“好好的一切怎么会被我搞成这样……我做错了是不是?我终究还是太任性自私,终究是害了我的朋友……晋这样的重视朋友,我却害他连结婚都……连一个亲朋都没有……”我茫然的喃喃,心里的难过一波强过一波。我跟晋最后一次单独见面就是一个多月前他的生日,一帮人热热闹闹的庆祝完散场,半夜他又独自驱车到我家楼下,我们那天本来就喝得有些开了,很久都没有的淋漓感觉,于是两个人又哥俩好的坐在地板上喝空了我家的冰箱。往前数上次我喝这么多酒还是几年前大哥收购J L的时候,而那一天更是喝到失忆,完全不记得后事,第二天早上口干舌燥的醒来时在自己的床上,而晋早已离去,那之后他一直在出差,很久都没有见到。
“宁,不是你的错,有时候,对一些事情谁都无能为力。爱情往往是一个人的事情,是非对错都在己身,与他人无关。”
“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打算见我们了?”
“……他是这个意思。可是我已将南非那边的生意交给他,我只说他也是颜家的子孙,而他已经答应承接下来。这样我们就不会失了他的消息。宁,你不要太自责了,我想晋的出走也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出口,何况说来,当年的事情我也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我更加难过,抬头看他:“洛,都怪我不好,晋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竟然都无法参加他的婚礼……”
他沉默的看着我,眸光连闪数番:“宁,谢谢你。谢谢你这样的时候还能想到体贴我。”
我一怔,看着他,良久后,轻声反驳道:“不,我没有。我现在恨我自己,但我更恨你!”
他脸色瞬间雪白,迅速转过身去对着诺大的落地窗,脊背僵硬的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屋里的空气稀薄到我几乎都无法呼吸,才听他低低的说:“……我,确实可恨……晋……恐怕还要更恨我一些……呵……看看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
总裁心情不好。
他不用大发雷霆,只是不语的面无表情拿眼看人就已经快让人心脏病发,他威震道上整顿帮务的功力哪怕只拿出三成又岂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以承受的。
公司内外人人都谨言慎行,尤其我们最近这些天天面圣的设计处的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大七找到我:“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
不是不懊恼的:“唉,我也不知道,控制不了,真对不起,连累大家受罪。”我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自己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要置这个气,太失风度了。
大七看着我:“宁,你不要这样。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你跟大哥这么些年了,不管当年是怎么样,现在也都该过去了,该有个决断了,又何必在这里互相折磨呢?”他看我不说话,又继续说:“颜晋的事我也知道,他也许现在有些事情想不开无法面对,但都会好起来的。还有听说他在夏一那里留了礼物给你,但要等你幸福那一日才能给你。你继续努力吧!”
会议终于有进展,最后决定还是立纪念碑。于是一时间又是图纸满天飞。
初稿定下来后,底座其中一层的石材要从英国空运过来,佩诺向公司提议遣派相关中方工作人员一同赴英取材,并指明要我,说我英语较好熟悉英国环境等等一大堆。
说实话,我最近精神头并不好,整个人提不起劲来,实在不想凭空折腾。但上面二话不说立刻批示,且催我们尽快启程。
临行前给老妖婆挂电话报备,又是恭听一通母亲大人的高论,最后她忽然安静了一会,问:“丫头啊,之前那个颜总是怎么回事啊?妈一直没问你,有些事他说不要跟你提我也一直没说,你出国的时候夏出了点事,是他帮了忙,诸多照顾。还有……宁谡的事你知道的吧,这当中他担的风险我就不再多说了。当时妈也过去B市了,不巧风湿犯了病,是他前前后后的跑,又给我找了专门的大夫,还亲自送回来。”
我低头看着茶几上的花纹,看得我头晕目眩心烦气躁,低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只是听说他离过婚,背景有点复杂……不过那时候倒是一直挺谦逊的,他那样的身份地位,实在也属难得了。”
“嗯。”我闷闷的应了一声,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话来,然后我跟老妈就各执了电话一头沉默,俱是无语。
“孩子,你跟妈说实话,你心里放不下的,是不是他?”
我心中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纷乱的没有丁点头绪,好多话到了舌尖又咽下,启口几次就是不知如何作答,我像是想了很久很久,手指也无意识的使劲划茶几上的花纹,最后终于只是低低的答了句:“嗳。”
闷闷不乐的坐上飞机,看佩诺一脸得逞的奸诈样,问:“干嘛非要我跑这一趟?!”
“你们的头儿最近心情不好,我这是英雄救美啊!”
我翻个白眼懒得管他。
选材、测试、商价,一切都非常的顺利,我中间还得空见了赶来伦敦看我的苏如。风水轮流转啊,如今换她艳光四射我萎靡不振。
她走的时候只是意味深长的拍着我的手说:“宁,凡事还是不要太过较真。先抓住最重要的,其他的那些细微末节总会慢慢的过去,不要为了末等的事情耽误了头等要事,不要等一切都无法挽回时再追悔。”然后她微微握紧了我的手,“而且,宁,有的时候,骄傲并不能让你得到幸福,反而会适得其反。”
临行前,我竟然再次在英国见到了那个大胡子先生,原来他正是佩诺的叔叔。我原本很怕他的盛气凌人,但自从在峰会上见过之后,更觉得他似乎也是热忱可敬的。他看着我,目带鼓励,脸色傲然:“小姑娘,我在美国的公司现在对亚洲的建筑艺术非常的感兴趣,想聘请几位有才华的年轻建筑设计师,待遇非常的丰厚,我已经向他们极力推荐了你,这里是拟定合同,你可以详细的研究一下,我希望尽快得到你的答复。这样我们的后续工作可以尽早着手,绿卡也是指日可待。”他踌躇满志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看着一头手到擒来的肥羊。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更像一个拿着鲜肉的猎人,而我是一条饿了三天的狗。
我再看看一旁镇定的佩诺,才恍然,这才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没有坐公司订的飞机,而是买了早一班的回来。
未出机场我已经打电话给初阳,约在“战”。
下午的“战”刚刚开门,丝毫没有晚上的火爆疯狂,甚至有些冷清的样子,我打量这个曾是我们四个熟悉如第二个窝的地方,心中的感慨如一个40岁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女人一样多。
当年如此飞扬亲近的四个人,如今有阴阳两隔的也有远走天涯不相见的,我几乎觉得没有脸再见夏一。
而此时我面前坐着的,是初阳。
我说,初阳,这里有我很多记忆,它记载了我的大学,我还在这里遇到我此生第一个爱上的人。
我说我最近经历了一些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下来还是弄不懂感情,我不知道该怎样是好,初阳,我很累。
我说我真的没有其他精力去经营更多了。初阳,每个人心中都有遗憾,我们往往盲目的相信自己足够优秀,甚至相信自己有填充遗憾的能耐,殊不知很多时候,遗憾是只认天不认人的。
我说人总是难以忘记最初的那一次悸动,更容易在长年累积的坚持中丢失了自己的本意,如此更难分辨真爱。
我说初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沉默良久,略微激动地问:“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都没有再接受他人。”
“我正在给自己一个机会,但不是你,很抱歉。”
“你是说,你打算接受别人,所以先来拒绝我,是么?”
“……我只知,不是你。”
“呵呵,宁,你这样暗自气恼又无奈又不甘愿的生动表情真是非常可爱,让你露出这样表情的人……真的很有运气。你还是如以前一样要强倔强,无论怎样都最是嘴硬永不肯低头。”
被他这样当面戳穿,我顿时觉得尴尬不已,想起他说的话心下又是一苦,那个人啊……恐怕现在气我还来不及……看他笑得欢畅,丝毫不像是个刚刚失恋的人,我恼怒的抄起桌上的纸巾袋就向他掷过去,他笑嘻嘻的接住,不正经的放在唇边,忽然有些失神,低喃:“你可记得,高考发分时我正在球场打球,你走过来递给我一袋面巾纸擦汗,然后说恭喜考中,可是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一愣,只见他倏的起身:“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商瞿宁同学欠我一个吻……”话音未落他的唇就压下来,我仓促间直觉侧脸,堪堪避过,那一吻落在唇角,刚要发怒推开他就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慨叹,带着深重的怅然:“如此,算是完成十一年前的吻别。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商瞿宁,你等着看,没有你我也一样会幸福!”说罢就大踏步地离去,我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融进门口刺目的阳光中,忽然羡慕他的洒脱,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已经走了。”低醇的声音响起,我倏的回头,竟然看见颜洛,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我今天下午没有去公司,各处看看。本想去接你下机,结果收到消息说你提早回来……我刚才在四楼,等他走了才下来,不想打扰你们。对了,佩诺走后第二天让我准备你的全套档案材料,说你回来就会需要,我已经让人事部整理出来,你要是需要随时挂电话给人事部经理就可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我就这样呆呆的听他平板无一丝情绪的陈述完毕,然后起身告辞。
一连翻的变故让我几乎回不过神来,昨天我在大胡子先生那里找回我消失了有一阵子的暴脾气,他那种胸有成竹的高傲嘴脸深深的激怒了我,我几乎是拍案而起,郑重道:“首先,我以我中华民族赋予我的礼貌感谢您对我的抬举。其次,我不得不很遗憾的告诉您,我必须拒绝您。
他很惊诧的看着我:“为什么?我以为你会立刻答应!我们给你的待遇非常的优渥!”
“其原因有二,首先,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重于利益。但没有什么重于祖国,小小的绿卡更是对我们的侮辱!其二,我游学海外,后勉励勤恳,终有今日能入您法眼的小小价值。我很欣慰但并不打算成品外销。因为我认为我并不适合出国发展。如果我才能平庸就该敝帚自珍,不要出门丢人现眼。而如果我真像你所说还具有一定的价值,那我更该留在国内为我的祖国贡献我的小小心力。”
言罢,我对他鞠了一躬:“很抱歉让您失望,可是,您也让我非常失望。再见。“扬长而去。
可我并没有我表现出的那么潇洒,十来个小时的飞机,我一直有些懊恼的想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或者我是不是把我要表达的说了尽然。我不得不承认,在国外的生活让我的心变得敏感,而他的轻视恰恰触犯了我敏感的民族自尊心。
本来借着这个刺激的怒火熊熊,我有了一丝冲劲,想解决我周围的诸多僵局,谁知天算不如人算。
大哥说他本想去接机,那是说这次的冷战他本来决定率先服软了么?他说他一直在四楼,也就是在监控室那边,他看到了,却听不到。他说他准备好了材料,可是他竟然也以为我要走么?
这一日,大雨。
四十
二日后我去上班,未等下班,就被大七劫持。
“你来解决!淋雨感冒引发肺炎,并有轻微酒精中毒。”
当他的车停在医院门口时,我不等他说完话就跑下车。我不知我冲撞了多少人,直奔高级套房,我知道那里有“焰帮”的单位。
我看到洛,他的嘴唇苍白脸色却是不正常的潮红。有关医院的残酷记忆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我撑住墙才得以站立。
我头一次,这样深刻的觉得,颜洛是一个如此寂寞的人。
没有父母,没有长辈,唯一的兄弟弃乡远走。
他也会病,也会累,也会承受不住。
良久才回过神来看见辛恒守在门边脸色憔悴,他走上前来将我让进休息间的沙发上,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他善解人意的直接说:“病情已经稳定了,现在吃了药刚睡了。”
我怔怔的垂着头坐着,大七这时赶上冲进来,看着我的样子口边的话也堵了回去,许久才说:“你究竟想怎么样才痛快?”
是啊,我究竟想怎么样才痛快?
我究竟有什么不痛快?
半夜大哥又发起热来,熟悉的仪器,急诊室外的红灯,走廊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我知道大哥的病情并不至于动用到这么多的高端仪器和医务人员,这只是医院的一种重视态度,可是这样重阵以待的场景仍让的我神经突突的不停抽搐,我的眼底干涩,心似被锋利的刀片一层层的割。
他回到病房后我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握着他还是微微发热的大掌。我每次生病,都特别依赖一双手,无论谁的,那能给我安定。
他似乎很难受,一直在出汗,摇头,呓语不止,像个孩子,我心底柔软却很心焦,使劲按铃,主任医生诚惶诚恐的赶来,后面还跟了帮里的公司里的医院里的浩浩荡荡一大堆人。
我底气十足的质问:“他为什么这么难受?!”
“嗯……颜总正在退热过程中,发汗也许会稍有不适,而且由于有轻微的酒精中毒他的肝功……”
“我想听的是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咄咄逼人。
那医生立刻快速答道:“呃……我可以加半针镇定剂有助于安睡!”
我满意的点点头,仗势欺人的感觉真是非常的痛快哈!
针刺入皮肉的一瞬,大哥倏的睁开眼,一脸警醒,唬得医生也吓了一跳。
“洛!你醒了?”我轻唤。
他转转眼睛看见我,似乎才放心下来,疲惫一瞬间占据他的眼角眉梢,完全没有刚才的犀利警惕。
“宁,是宁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那声音暗哑,可深情款款小心翼翼,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咳咳,你这是烧糊涂了,咱俩不是天天在公司碰面么?”
“天天?”他疑惑的皱眉,漂亮的眼睛向左上边斜去,浓黑的睫毛弯成一个天真的弧度,鼻头微紧,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瞪大眼睛:“啊!对!你已经回来了!”然后又皱起眉来,眼神楚楚的看着我,流光溢彩,似乎无限委屈:“没有天天。专案小组成立,我特意要求每天都开例会后才天天的……”说话间尾音几个字还拖长。
我脑门上全是黑线,干笑:“哈,咳咳,哈,这样啊,那个,你生病了,咳,需要静养……”我一边说一边向一旁化石一般的密密人群看过去,他们立刻摸鼻子的摸鼻子摸耳朵的摸耳朵,瞬间退的干干净净,连医生也手脚麻利的拔下针头,迅速退出去。
我摸摸他汗湿的头发,轻声问:“难不难受?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睡!”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一愣,“听话,闭上眼睛睡一觉,然后病就好了,就不难受了。”
“我不要!我闭上眼睛你就走了!”
怔然:“我不走啊,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骗我。以往你不会走,可是如今那个初阳也在美国,你不打算跟他双宿双飞么?”他愤怒的看着我,可是一点气势也没有,反而让人觉得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媳妇。
我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刚要说话被他开口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足勇气,脸色严肃,语气郑重:“商瞿宁,有人跟我说你就是利用我,可是我听到时候却竟然觉得高兴,起码在你眼里我还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可是宁,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常常惶恐,不知道怎样留住你。这么多年了,初时我想,也许你不能原谅我,后来我想是我自己做得不够,所以你不能够再次相信我。可是事到如今,你竟然又要走了么?……跟别的男人走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他就比我好?他就比我懂你么?他真的更能给你安稳幸福么?怎么可能呢?他不可能比我还要爱你啊!!
“我了解这些年你变了很多,我们之间又多出了很多人和事,我明白都是我活该,是我当初的错,错过了你。可是,宁,我当年又怎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都知道。你恨我我辜负了你……辜负了你最初最美好的万分珍惜的那一份情意……你恨我我伤了你,你恨我把你绕进你最不齿的角色里,你恨我害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走的这样艰辛……
“可是我的报应还不够么?啊?先是颜晋,你让我能怎么办?你知道我有多痛?!还得眼睁睁看着!然后是肖沐,我稍稍克制不住,你就跟我仇人似的,好像是我把他怎么地了!哦,他们就金贵了,我就该被伤还多疼都得咬牙忍着?!现在呢?这个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不想使任何手段,我也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我想坦荡荡的在你面前,等你再次爱我。可是,宁,我等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难道还是不行么?还是不行么?!!这竟然是最后的结果么??你怎么能这样呢?宁,难道你就甘心么?啊?”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激动地看着我,眼睛都红了,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完全僵住了,愣愣的跟他对视,脑袋里乱哄哄的。
“你说你恨我,你说你不相信我,你说你怕再次受伤……可是,宁,你那么聪明,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你怎么会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有多么真,我都成什么了我啊?!你怎么还是不解恨呢?!
“宁,你这次要去多久?你还是会回来的,对么?我等你,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
我低下头去,觉得指尖都在突突的跳。
“……宁,我真的,不愿相信,你只是……不爱我。”
他都已经熟睡了很久,我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僵硬的舒了一口气,顿觉手指酸疼不已,低头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的狠狠攥着一把床单,我默默地垂着头,忽然想起这双手曾经扇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一个耳光,我当时多么的孤勇,哭着喊着逼他说爱我。想起那段日子,我竟然微微笑起来,我还真是个糊涂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活明白。
多少人问我:你这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还有多少人皱眉:你究竟等什么呢?
连老妖婆都问了:你心里放不下的,是不是他?
只有我傻,自己觉得自己是潇洒,是无谓。
只觉得让我开心那个人没见着呢,本姑娘不着急,随性呗!
原来连他都知道,他比我自己都清楚。
我这些年梗在这里,进退维谷动不了分毫,我为什么啊?
原来,不过是因为,我恨他。
我不甘心不服气我到底意、难、平。
我小心翼翼寻寻觅觅,那么些年,对无数好男人举了红叉,终于把我这一腔真情意托付给他,结果呢,人家不但不珍惜,还给打翻了,碾碎了!我这个气啊,这个不平啊,这个辗转反侧抓心挠肝啊!
口口声声的放下了,过去了,原来说了一万遍还是不能释怀,不能释怀他辜负我最初的,最美好的,最真挚的,最无保留的一份感情。
原来如此。
我就一直在床边坐着,看他睡得如释重负脸色红润无比香甜,不爽的撇撇嘴,抬手狠狠掐他的脸,都是这张脸!!
他皱着眉头咧了下嘴,咕哝了一声,没有醒过来,仍睡得安然。
我有些沮丧的站起来,活了快三十年才发现自己是笨的……这种沮丧啊……活动僵硬的四肢,走到窗边,远处的天边已经隐隐开始泛白,我就这样呆呆的站在这个全市最好的医院的顶楼的贵宾套房的窗边欣赏了一次平淡的城市日出的全过程,不知怎么,眼前却全是爱琴海日落的璀璨夺目,动人心魄。
我回头看他,想,我这些年的心结,竟然窝囊的需要别人来点醒,我是不是真的这么笨啊?
心结啊,
别人都说我洒脱,可是一个十年前的心结,耿耿于怀到如今……这个缘由,我是不是仍然笨到要等别人来告诉我?
大结局
是气氛的热烈衬托了我心的空旷,还是我心的寂静反衬了环境的喧闹。
第二天上班才想起是公司组织小型春游。这周轮到我们设计处和营销处,两天,水库加漂流。我年纪较轻,竟然要负责开车。是一辆七人座的本田,我最痛恨日货,挂起档来恶狠狠的,但毕竟一车七命,我勉力压抑着飚车的欲望。
快下午到了目的水库,旁边还有个公园,环境挺不错。大家铺上席子开始吃喝玩乐,还有人带了音箱放歌,真就有一对对的在草坪上翩翩起舞。大家围着起哄叫好。
竟然也有几个面目不清的来邀我跳舞,我都笑着拒绝了,继续好脾气的跟认识的不认识的打哈哈闲扯沟通同事感情。结果玩得太high了,毕竟我们最近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啤酒告罄。我心里憋得慌,就自告奋勇去买酒。
刚一拐上国道,一个从高速下来的卡车冲着我就直扎过来,我连忙刹车方向盘打死,向一旁的树林冲进去,只听哗啦哗啦全是树枝刮车的声音,我颠得不行,整个人几乎半站起来狠命踩着刹车,但这车的性能实在一般,撞树之前我最后一个念头是——该死的日货!!!
我想我没有昏迷很久,我醒来的时候周围乱糟糟的特别吵,应该是在周围的郊区医院里,我听见窗户呼啦呼啦的声音,以及处里的刘姐、陈姐还有小何等等她们的声音,一个劲地追问医生我怎么还不醒。医生似乎是在扯着嗓子喊:“病人有轻微的脑震荡和撞伤,并没什么大事,请你们安静,她一会就会醒过来!”医生说了几遍人群依旧闹哄哄的不见丝毫成效。
忽然,一个人闭上了嘴,然后是两个、五个、十个……最后整个病房里鸦雀无声,掉针都会清晰可闻。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真真实实的感到他在向我走近,然后我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干燥的,带些清冽的,木质香气,淡淡的味道。初时不会注意,但就会不知不觉地记在心里,闻过了,就忘不掉。
我睁开眼睛,他正俯身看我,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应该是从医院直接赶来,可他却伸手轻轻的附上我的脸,万分怜惜的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翻滚的浪涛一波一波的向我涌过来,我几乎承受不住。昨天,大哥的病情稳定了我就立刻逃离医院,不,应该说我是优雅的快步离开,我怕的就是看着这一双眼睛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以为自己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还是不行啊,我、我觉得……真是尴尬啊,我无措啊,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啊!
可是如今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啊……我想我一直是无畏的,有一些话我真的该说了,苏说的真对,有时候骄傲并不能帮我们得到幸福。可是我努力了又努力,却还是张不开嘴,憋得脸都红了,也还是不行,最后终于宣告放弃,只能先摇摇头权作回答。
他似乎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宁,你可真是磨人,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我如遭电击,愣愣的看着他的脸,以及他后面洁白的天花板,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掉下来。
上一次,似曾相识的场景,我这样从医院中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是沐沐呵,沐也问过我这样的话。
他也是这样俯身看我,苍白俊逸的脸,星眸里都是担心,后面是洁白的天花板。他说,宁,你可真是磨人,好好的去采风怎么会摔下来?
我那时怎么那么傻,我当初为什么总是为大哥魂牵梦萦?我为什么不再多给沐一些温暖,一些爱
?我为什么不知道惜取眼前人总是惦记着我攀不到的?我为什么总是在错?
到底该怎样才能好好爱??
我跌入回忆,痛苦的挣扎不出,我再次发现自己有多么傻,自以为这些年已经有多么坚强刀枪不入,原来我的心里处处是陷阱。
而此时我眼前的人却着实慌了神:“宁,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你说话啊?!是不是哪里疼?刘院长!!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是轻伤没有事么?!请你们立刻给她做最详尽检查,否则贵医院……”
“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提高了声音,觉得嗓子也疼眼睛也疼头也疼心也疼。
都安静了下来。
我缓缓扫视了一周,看见一个个眼瞪如铜铃且噤着声惊疑不定的同事,满头大汗的医务人员,我跳过了离我最近的这个人,闭上眼睛:“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静静,谢谢。”
人陆续的出去,只剩下我和他,我下了决心,说:“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恨你。颜洛,我非常恨你。我要辞职。”
我遵医嘱要留院观察24小时,躺在床上怎样都睡不着,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终于,我看见浓重的黑夜开始一点一点稀释。
心。
我躺不住了。
很轻松的在没有惊动医护的情况下走出医院,这样的凌晨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很久才会有一辆车匆匆经过,冷清的街道,清凉的空气,沸腾的血液。
天还是暗黑的,我也丝毫不急,只是信步闲缓的走着,我知道,一直走下去,天总会亮的。
截到一辆早起的出租车,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说:“先去谊陵。”
到达的时候天已经是亮了,还带一点清晨特有的忧郁感,这片昂贵的私人墓地中,除去鸟鸣虫叫,一片寂静。
我轻车熟路的走向沐的安息处,无数次来,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攥着拳,心思纷乱,我有话要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样说,虽然我知道,沐沐希望我幸福且永远都是支持我的。
临近时,却听到隐隐的话语声。
我轻手轻脚的靠近,竟然看见大哥一个人弯腰蹲在在沐的墓碑前,看样子已是许久了。
我不知我怎么了,这画面,配上这云这风这树,几乎让我落下泪来。
我听见他低低的话语声:“……下午我会去接她,你也不要担心。我已经说了是吧,没什么事,只是一点瘀伤。你看,我一件事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遍。你以前跟我说遇到宁,寡言的人都会变成老妈子……呵呵。
“你说的对,我们常常担些没用的心。总是忘记她也算是个聪明的武林高手,其实很会保护自己……”然后他沉默了很久,我也跟着屏气凝神。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还有话要说。
“对了,肖沐,她现在过得很好,不再是以前飞扬跋扈的小丫头了。很坚强,很聪明,懂得隐忍。并且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几乎是个女强人了。只是……很对不起,肖沐。
“你走之前,将宁托付给我,但恐怕……是不成了。你知道么,晋出走结婚的时候,夏一来找我,他让我赶紧拿出气势来,不管是绑、是抢快点儿把宁娶回家,别再祸害别人了。他说这也是晋的意思……呵,可是,如今,她似乎找到了……
“也许……一直以来,我们大家,都错了……”
我心酸的要命,要拿拳头抵住胸口才行。风一吹脸上不知怎么也凉凉的。
哼!我本以为还有大段夸奖我的词汇呢!颜洛真是个笨蛋,怎么这样笨哪!还不准某人别扭,不准某人抹不开面子,不准某人生最后一回气啦?!!更何况也不想想某人我为什么要辞职啊?我又一直都没提档案没交接工作……
事业心这么重的我都放弃了蒸蒸日上的颜廷岗位,那都是为了谁啊?!白痴啊!就算,就算那个,有一点点被误会的嫌疑哈,我也决不承认我是故意的。那个,我不过就是觉得,咳,不能让他太得意了嘛!这不是主动暴露自己死穴么!以后有什么事他随便扁扁嘴撒个娇那我的当家地位何在啊?!
唉,我容易嘛我!而且无论再怎么样也不能给我这么个孤寂背影啊,再配上这台词,多让我心疼不知道啊!看来我要跟沐说的话恐怕他一定得留下来旁听了……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但不管怎样,我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你放心,我会一直守着她,就像一直以来一样。守着她……哪怕到她嫁人,生子……看着她慢慢变老,直到我也不在了……”
我的鼻涕流了好长,不知道哪里的雨下得好大,专淋我的眼睛。模糊一片中我都快找不到他的位置,一慌,脱口就喊:“洛!”
我不知道他转身时的表情,因为我终于抽出面纸,赶在鼻涕过河之前捂住,正在我畅快的擤鼻涕的时候,有一个温暖,厚实,坚定有力的怀抱将我紧紧拥住。
`
后来的后来,苏如无限遗憾的跟我叹:“你怎么可以错过他当时的表情!!一定精彩毙了!黑道大哥商业巨子见鬼耶!”
我一边满头大汗的抱着她活蹦乱跳的儿子,一边扁嘴并为这件事叹地一万八千六百五十七次气:“……唉!”不过我知道,不管怎样,一定很帅!
苏又问:“对了,当初你们有没有来一段海誓山盟?”
我愣了愣,她推我:“你倒是说啊!骄傲的尖嘴葫芦终于开口了吧!你当时说什么了?”
我抿嘴笑:“我当时说:我搅和了大家的春游,再让我们玩一次。他说: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