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笑得明艳却讽刺:“大家都死了剩我一个人活着?”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面色怔忡的桑笑侒,接着说,“这么活着我可扛不住,如果真有一个名额,大蒙你可得答应我别跟我争,你就好好活着罢,然后记得每年带几瓶酒去看看我!”
蒙尉访有些急切,却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夏弥,着急间布夏尔走进来,轻拍夏弥的头,嗔她:“说什么疯话!你们都不会死,这是我们的事,我死就够了,你们都得给我们好好活下去。”言毕他看看蒙尉访,语有歉意,“大蒙,这次连累你了。你没事就好。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装备和等级,单是二长老是不可能达到的。”
蒙尉访笑得毫无芥蒂:“三少这是什么话,大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哪里来的连累。没有你们,我早就死了千万遍了。”
夏弥哼了一声,怒意却是冲着布夏尔:“得了,大家都这么争先恐后的去死也挺豪迈的,就你能逞英雄?走着瞧吧,看看最后谁还能活着。反正你们要有事,我肯定跟着死,我倒看看你们都是死人了还拿什么拦我!”夏弥嘎嘣力脆地说完转身就走,大波浪的头发在空中回荡出一道美好的弧线。
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沉默地看着那道虚无的弧线良久。
蒙尉访先是反应过来,他说:“三少也不要太着急,小九性子一向这样,回头好好劝劝她。”
布夏尔苦笑了一下,向来从容淡定的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谁劝得动她?你不知道,这次她一听说你被围了,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冲出去。我和大哥知道后真是胆魄俱裂,还好赶到的时候才知道那些人都被你拼死解决得差不多了,小九没费多大力气就处理掉了其他……可是我们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是满身是血的她抱着你在血泊中……当时……真的是不知道……” 布夏尔停顿了一下,闭上他狭长多情的眼睛,须臾后睁开,他也貌似不经意地看了桑笑侒一眼,而后说,“大哥说逼不得已时,可能不会回避一切能阻止她擅自行动的方式。”
蒙尉访一震,也下意识地看了桑笑侒一眼,良久沉声说:“这代价……怕是太大了……”
布夏尔沉默不语。
蒙尉访说:“没想到,我这事还惊动了三少和头儿,并且连累小九至险境,真是无颜见你们。”
布夏尔眼神闪了闪,又止住:“大蒙,其实是我们无颜见你。”
蒙尉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可置信,他的眼睛爆出灼热的光芒来,那样热切的神色配上英俊神朗的容貌,直把布夏尔看得都侧过头去。他哑声说:“三少……我误会你的意思了吗?还有头儿……”
布夏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掩饰的轻咳了一下:“大蒙,咱兄弟认识20几年,还会有什么误会?我们,很感激你。有些事情抹不去忘不掉,可是都这关头了,什么也都看开了。这也是大哥的意思。大蒙,真的谢谢。否则,我们不知会多么悔恨。”
蒙尉访又是那种很好看的笑了,带些无与伦比的欣喜和欣慰,眉眼鲜活无比,整个屋子仿佛都跟着他的笑生机盎然了起来,直看得桑笑侒移不开眼。
他说:“三少,有你这句话,我真的是无所牵挂,死也瞑目了!”
布夏尔也笑了:“你这臭小子!还是这样皮!少跟我整什么苦肉计!我可告诉你,尽快给我好起来!这不敢用夏弥,可还指望着你呢!”
他说完,又看看桑笑侒,开口:“桑笑侒,好好照顾大蒙。”
布夏尔走了之后,蒙尉访还犹自沉浸在快乐里,孩子一般,有了喜事甚至忍不住想要嚷嚷。他东看看西看看,躺不住的样子,最后定睛在桑笑侒身上,说:“桑笑侒,我可真高兴,你呢?”
桑笑侒看着他,看他因为喜悦而格外生动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她微笑:“我也高兴。”
他点头:“是啊,应该高兴!”
桑笑侒忍不住问:“蒙尉访,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高兴?”
蒙尉访沉静下来,漆黑的眼睛看牢了桑笑侒,那么深、那么久,看得桑笑侒心旌动摇。
他终于开口:“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很漂亮、很可爱,脾气不太好,可是大家都宠着她。她经常闯祸,但是大家都心甘情愿的为她善后,还回过头来安慰她。可是,后来终于有一天……”他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他说,“终于有一天,她犯下了一个让人无法原谅的大错,连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那你呢?” 桑笑侒问,“你怪她吗?”
蒙尉访怔了一下,说:“我吗?她怎么会在意我怎么想呢?” 他笑得那么心酸、那么凄凉,桑笑侒的心都被他的笑容紧紧的揪住,她多想冲他喊:谁会不在意你呢?!谁舍得不在意你啊!我在意!我在意啊!!
然而可笑的是,她的在意,也许他并不在意呢……
是夏弥吗?是她吧?那个漂亮的、嚣张的、让众人都牵挂无奈的女人……她可知道她转身的潇洒利落,可有人却心心念念的为她担忧为她高兴?她可知道她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他却躺在床上和死神搏斗?!
“而今天,三少他终于说,他和头儿,可以原谅她了。要知道,她真的很在意他们的。即使……她已经不能了解……”他顿了下,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发现桑笑侒的异样,“笑侒,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帮我记住这件事。你要记得:他们原谅了她,依旧把她当做最疼爱的妹妹。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帮我记得这件事,行吗?”
桑笑侒的眼泪流到了心里。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笑侒”,却是要为了别的女人记得。
面对他这样虚弱却充满期颐的目光,她如何忍心拒绝!!
她说:“好,我帮你记得。”
这样尖锐而霸道的痛楚穿心而过,桑笑侒一丝一毫的抵御能力都没有。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她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这个男人了。
说了太多的话,又加上情绪的大幅度起伏,蒙尉访很快觉得疲累,再次睡去。
桑笑侒僵坐在床边,她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她没有力气移动。
老天爷,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回到她原本平静平凡平庸的生活中?!!
可是老天爷,又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永远的留在这里,永远的呆在这个男人身边?!
经历了这一切,又让她如何回复平凡,忘记这里的惊心动魄这里的爱恨纠缠,而后爱上另一个人,甘心甘愿地与其偕老?!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后悔遇到他!后悔爱上他!!
她当初怎么那么傻?她怎么会以为爱上一个危险的人没有关系,权当做平庸人生中一段绚丽的经历?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有些爱情燃烧的会是一辈子的激情,有些经历要用一生一世来忘?!!而有些人,来过了,就会留在骨子里,永永远远也洗不去、忘不掉……
桑笑侒看着蒙尉访安然酣睡的睡脸无比绝望、欲哭无泪。
不能这样下去了,越陷越深最后毁掉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这个男人,命是别人的,心是别人的,笑是别人的,连他的伤痛他的美梦也都是别人的!!
仿佛是给桑笑侒的悲痛注解一般,蒙尉访翻了个身,嘴角溢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唇瓣轻启,无限缱绻的吐出一个名字:“季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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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娅……”
桑笑侒蓦地从睡梦中惊醒,睡衣被汗水浸得湿透,她揪着襟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痛恨这个名字!痛恨!
为什么不是小九、不是夏弥,却是季娅??为什么在她心灰意懒打算放弃过回自己的日子的时候却来这样一个转折?!为什么给她更多的疑团让她不能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放手?!!
朋友们说过,桑笑侒是个看似糊涂其实机灵的人,而且分外的耳聪目明。以前大家想要听什么八卦都打发她去探听,而她没有一刻更恨自己的这种天赋!
因为,她几乎在电石光火间就确认,那天,蒙尉访挣扎在死亡线上,痛苦不已的那句惨声呼唤“不要死……求求你……”而后扣在牙关内含糊唤出的名字,就是这个“季娅”!!
桑笑侒脱力摊回床上。
他说:她已经不能了解……
他说:不要死……求求你……季娅……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季娅,死了?
桑笑侒瞪着天花板,了无睡意。
布夏尔吩咐:好好照顾大蒙。
桑笑侒心安理得的奉旨劳作。
她跟自己说,她不过就是想死心死的明明白白。仅此而已。
蒙尉访清醒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复原着,对于桑笑侒默不作声的鞍前马后他有些抗拒,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经常在自己忙前忙后的时候,用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人卷入溺死的眼神默默的凝视着她。
她很想大喊:别再这么看我了!我会误会的!!
可是又怕他不再看她。
如今,他躺在病床上,终于没有办法躲她了吧?可是桑笑侒终究是不希望让他为难的。
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经历和背景以及待人处事的模式都相差很多很多,她真的在用尽全力让自己对着危险无惧、对着伤痛漠然、对着他与别人对话中提到的枪械、行动、弹药、秒杀……表示淡然。
她不想让他觉得麻烦、觉得困扰。
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大惊失色的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可是她不想。
她想陪在他身边,陪在这个可能在尘埃落定之后就再也不会见面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身边,多看一点他看的东西,多听一点他听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就格外的坚强。
这日,观音医生说:可以出去晒太阳了。
于是她就推着坐在轮椅中的蒙尉访走到花园中。
天气非常好,蒙尉访一出大门就夸张的深吸一口气:“啊……可憋死我了!”
桑笑侒微笑。
这样的灿烂阳光仿佛把心里那些不能诉说的角落都晾晒干净,蒙尉访眯着眼睛看着天很久,而后轻声说:“桑笑侒,对不起。”
她眨了眨眼睛,不太适应,却很快明白。
她说:“没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对她的态度不像是一个外人,谈话商讨从来不加避讳。反而像是她一早就存在于这里,存在于蒙尉访身边的一个小尾巴。
蒙尉访对此,也没有做出任何标注或是说明。
而她的惶恐、疑虑、忐忑只能独自化解。
蒙尉访说:“他们……是这样的。思维有异于常人,你不要放在心上,等一切结束了我自然会送你回你来的地方,继续过你平安喜乐的生活。”
桑笑侒笑了笑,她走到蒙尉访身前,蹲在他脚边,锁住他的目光让他不能躲闪。她柔声说:“蒙尉访,有些话你不想说我就不追问,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骗我了?”
蒙尉访眼中有什么飞速的闪过。
桑笑侒仍是微笑,她不忍心逼迫他,她将目光转向旁边一株不知名的粉色植物,她说:“蒙尉访,你们都是什么人?你们是杀手。背后有庞大组织的集团,哦,你之前用过一个词,你说‘军团’。我想,”她指指这巍峨气派的城堡以及门前一溜名牌车,“你们也很有钱。而这里,是你们的据点。我即使没有见识也至少看过电影看过小说,我知道这是你们最高的机密。你如何让我相信,我来了,仍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蒙尉访一怔,有些着急地握住她的手:“桑笑侒,不是的!你要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有事的!那些要杀你的人我都已经解决了,现在让你住在这里也是……一时权宜之计。现在……有另一些事情正在发生,现在让你走依旧不太安全,所以等事情结束之后……”
桑笑侒听着他胡乱的、没有逻辑的话,却莫名的觉得心安。其实从最初她就对他有着莫名的、本能的信任,她最担忧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
她问:“你说过,我是不会死的,是不是?”
“是。”坚定依旧。
“那你呢?蒙尉访,你呢?你会死吗?”
他不说话。
“蒙尉访,等你死了,又有谁来保护我的安全?”
“……我会托小九和三少保护你。”
“他们?他们不也是争先恐后的要去赴死?”
蒙尉访烦躁了起来,他低吼:“总之你放心!小九死了还有头儿,三少死了还有观音!总之你不会有事!!”
桑笑侒吓了一跳,她头一次看见蒙尉访发火,怒气冲冲的样子,恶狠狠地蹬着她,仿若她再胆敢提一个死字,他就要把她吞进去。
阳光下他的短发根根直立着,发梢有隐隐的红光,深邃立体的五官英气勃勃。
她面对他的怒气不觉得害怕,还有心思说笑:“喂,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讨论问题,你干嘛发火?你这人脾气真暴躁!”
蒙尉访恼怒:“我没有暴躁!我可是出名的好脾气笑面虎!”
桑笑侒扑哧一下乐了,她指指蒙尉访怒气横生的脸:“你说,你这样,我能信吗?!”
“不信拉倒!我可是金牌经理人,手下多少只基金、债券,不知道多盈利呢!”
桑笑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你你……你这个样子……竟然还是个商人!!”
“不是商人!是银行家谢谢!”
桑笑侒实在忍不住爆笑出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蒙尉访本来非常懊恼,一方面为她的不信另一方面为自己说漏嘴,但是看看桑笑侒开心得没有一丝阴霾的笑脸,就只是咧咧嘴,不再说话。
桑笑侒笑够了,调整一下姿势,靠在蒙尉访轮椅旁边坐好,她开口:“蒙尉访,你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有个万一……我也做个明白鬼。”
蒙尉访一动,她知道他又要发火,连忙回身,比了一个“stop”的手势:“好好,这么说。如果,你有个万一,你让日后我想起你的时候,除了你的脸和身材外,还有些其他可以回味的东西。好吗?” 桑笑侒说的缓慢并且温柔,她忽然发现,蒙尉访对她的温柔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她看着他本来立起来的眉毛在她缓缓的话语声中渐渐平服,最后看向她的目光都盈满了一种深沉的情绪。
良久,他说:“好。”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被组织选中,跟了一个非常好的师傅。他是一个思维极其缜密的人,有惊人的经商天赋。我们军团除了训练、出任务、人员分配这些外,主要有三块:军火安全、医疗生化、金融信息。
“军火和任务这些是头儿亲领的,医疗和生化这一块是三少带,而金融这方面为军团供给资金的,以及信息情报,则是我的师傅。其实军团是有组织支持的,但是头儿坚持我们要有自己的资金供给线,所以那时候师傅就牵头做了这个。
“我们当时考试除了体能和技术还做了一些其他的测试,师傅就挑了我和另外一人着重培养,希望以后能够做他的左右手。其实那个时侯大家都还不大,我也只有十岁出头,也是因为这个,长老们觉得大伙不过是玩票性质,没有管我们。” 蒙尉访停了停,似乎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表情很柔和。
“我以前,性子很野,不听话。当时考试的时候我是男组第一名,很有些目中无人。被师傅挑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分外的荣耀感,一直觉得理所应当,人有些浮躁。小九,是女组第一名,跟了三少。过了几年,一次出任务,头儿让我和小九竞争,而让我非常丢脸的是,那场对打我竟然输的很惨、很彻底。我那个时候才真正静下心来学东西,我还记得我师傅完全没有怪我给他丢人,他甚至还安慰我,我才知道,原来他看重我的从来都不是我的格斗技能,而是其他。”
蒙尉访低下头,用手狠狠地搓了搓面颊。
“后来……出了一点事,师傅的心腹死了,我和另外一人本来到了该外放锻炼的时候,师傅留下了我,他说:大蒙,不要让我失望。” 蒙尉访又浮现出那种表情,仿佛整个人都浸在冰冷冷的灰色雾气中,明明没有表情,却像是已经在流泪。
桑笑侒心里难受,不忍心他这样痛苦,刚想打断他,他却已经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下去,只是换了一个话题。
“你今天看到的这个宅子,并不是我们成长的地方。虽然这里俨然缩小版的大宅,可是其实细微之处有很多的差别。这是后来三少在A市选好落脚地,让师傅出资盖的。呵呵,师傅说,三少最会享受,永远指使别人自己逍遥。”
桑笑侒想到那个喜怒无常的布夏尔,点点头。
“三少的心思是最难猜的,可是他对我们很好,像亲兄弟一样。头儿也是。所以,笑侒,你不要担心。我把你托付给他们我很放心,他们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
第三次,他第三次称呼她为笑侒,这样的温柔,这次无关其他,只为了她。
桑笑侒低下头,掩饰胀痛的眼眶,语气轻快的说:“我信了你了银行家,这么久了还能绕回来……”
蒙尉访讪笑,轻拍她发顶:“臭丫头,你啊,乖乖的,不要胡思乱想。”
桑笑侒笑,却依旧不肯抬头:“蒙尉访,你对我真的很好了。”
蒙尉访静默了一瞬,然后说:“真是傻瓜,这就感动了?以前我对某人那么好,掏心掏肺却还不是一样被弃如敝履……你啊,不是我说,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这样不好,容易被人欺负,知道吗?”
桑笑侒闷闷地说:“那女人真是瞎了眼了……”
蒙尉访一听,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嚷嚷着:“死丫头说什么呢,她很可爱很真诚很……”他停住,看到桑笑侒脸上的泪水,说不出话来。
桑笑侒一把打开他的手:“笨蛋!”然后起身跑走。
这是季娅吗
蒙尉访一个人独自坐在轮椅上,低着头,一动都不动,表情不明,心思不明。
夏弥一步三晃的走过去,踢踢他的轮椅:“喂,装深沉哪?”
蒙尉访回过神来,苦笑一声。
夏弥坐在花坛边,支着头,目光灼灼的看住他,眼中写满了对八卦的渴望:“怎么样,上次在医院就提醒过你了,你丫头对你不一般。你看你,现在信了吧?!”夏弥刚才本来在房间的阳台上晒太阳,看见桑笑侒低头跑走立刻八卦地跳下来。
蒙尉访低声说:“也许,只是对未知事物一时的好感。”
夏弥撇嘴:“上次在医院你说的是她只是在无助困境下产生的轻度斯德哥尔摩情节,好啊,起码现在从依赖进展到好感,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肯认清现实。”
蒙尉访张口还想说什么,被夏弥打断:“得得,你啊,不适合这种唧唧歪歪的调调,自己好好想想吧!总之呢,我的话说在前面:我呢,跟你一样,从来觉得女人比兄弟重要!”
蒙尉访一震,脸上又浮现痛苦的神色,夏弥笑嘻嘻地捶了一拳,正打在他腿部的伤口上。肉体的痛楚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听见夏弥玩世不恭的声音:
“得了吧你大蒙,你怎么现在还这么想不开?!很多事情,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这一点,即使以前大家不能理解,现在也都懂了。你啊,别光劝别人,自己也少胡思乱想些没用的!退一万步讲,你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们现在谁又敢站出来说做的比你好?这不还有人坚决不肯见我呢嘛?呿~”
“他还不肯见你?都是我连累你,如果不是因为我这次遇险……”
“哪里是你的事,你家笑侒丫头说得好,是我让他为难了,所以他不想见我。哎呀哎呀,不提了,烦!说你的事,我说啊,我看这丫头挺顺眼的,你想做什么请随意。而我的意思呢,代表了三少和头儿的意思。”
“头儿也……”蒙尉访迟疑。
夏弥撇嘴:“事关兄弟一辈子的幸福,他还能怎么样?放心,这事我顶着!最主要的是你,你过不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夏弥漆黑狡黠的黑眼睛精光四射,“大蒙,你爱的,是她吗?你,又相信她的爱吗?”
桑笑侒闷在房间里,把从医院借回来的书看完了大半。
渐渐的有了个头绪,收拾好东西再次回到医院图书馆,专门针对某一类别的书借了一些,还去商店买了很多让人放松的精油、熏香。
她想知道,除了失眠导致幻觉之外,自己身上种种的异常有没有别的解释。
她开始在大宅里面不停地乱走,其他人看着她总是带着一种警惕却容忍的神情,而她有更纳闷的事情,所以也不管那些,只自顾自的乱闯。
然后她听壁角得到一个消息,说进门处高悬着的长剑是有机关的,只有城堡里的主人们才知道如何打开。
那是一支古代欧洲骑士的佩剑。
剑柄缀有璀璨的宝石,弯曲的镂空护手舒展又优雅,剑身很长,隐在华丽的金色雕花剑柄中,整支剑遥望过去煞气十足又带着非凡的尊贵之气。
古堡里的女仆们谈论起这把剑时语含敬畏之意,而桑笑侒并不觉得畏惧,她不仅敢直视这把剑还隐隐觉得拔它出来也没什么难的。
于是她就动了心眼想去够那把剑。
这日院长与观音上班去了,夏弥也不见踪影,只有蒙尉访犹自在花园里面来来回回地摆动着轮椅,急切地想要尽快恢复。
她悄悄地爬上楼去,探出身子笨拙地想要去拿那把剑。
谁知道那剑挂的恁地诡异,明明看着伸手可及,却永远停留在手指前的几厘米处。
她危危险险地大半身子都悬在外面,忽听一声暴吼:“笑侒小心!!”
她心一突突、脚一滑,直直就坠下楼去!
其实她心里是有数的,桑笑侒一直有着超乎常人的平衡感和伸展能力,她对自己有把握,可是没想到蒙尉访这一声大喊吓破她心里平衡,导致失手栽下。
她心里哀叹两层楼高不死却会折骨头,她可怜哎可怜。
可却被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牢牢接住,她一颗心落地的同时却敏锐地捕捉到一声低低的闷哼。
她不顾头晕手忙脚乱地要跳下蒙尉访的臂弯却被他抱得死死的,一丝毫都动弹不得。
于是她也就不动,任由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
桑笑侒心如鼓擂、喘息急促,手心都开始冒汗。
然而渐渐的她觉得有更多的液体在两人相贴的部分润湿开来——不是她的汗。
猛然惊醒,她稍作挣扎,蒙尉访就立刻放开她,并退后一大步。
她回头,看见大片大片的鲜红血液透过他的衬衫渗透出来。
她说:“蒙尉访……”声音发颤。
他却只是白着脸安抚地一笑:“没事。”
清醒之后的蒙尉访已经搬回二楼他的房间——就在桑笑侒的隔壁,然而如今二人又回到第五根罗马柱后面的医务室里。
桑笑侒为他换药的时候手虽发抖但动作伶俐、表情坚定。
蒙尉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视线的死角用温柔无比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她。
当她看到他身上又多了那么多残酷的伤口之时,压抑不住嗓子里的惊呼与哽咽,她真的觉得心疼。
蒙尉访却欣慰微笑:“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很多。”
桑笑侒说:“我宁愿我没机会锻炼我的坚强。”
“……对不起。”
“……尉访,其实二楼没有多高,我即便真摔下来也绝对不会流你这么多的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