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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神君生得仙风道骨,十分慈眉善目。他听了这两个字,垂了眼轻道:“不曾见得。”
晏非似也不怎么失望,只是笑了笑:“便是见得了,神君也不会泄露天机,是也不是?”
司命神君没有言语,大约便是默认了。
周遭一片静默,我颇觉有些好笑,所谓天机,莫不就是天帝的一纸手谕?凭甚他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官大了不起咩……
大约屋中两个神仙也是这般想的。
“梼杌之灵,虽是天帝旨意难违,然命数一事变幻莫测,焉知这旨意不是命数中的一环?”司命神君温言道:“至于她……缘至自然得现,你又何必强求?”
“神君所言不错。”晏非波澜不惊道:“……大约我只是等得太久了。”
“百年不过弹指一挥。你已等了一千年,还怕再等一些时日么?”
晏非顿了顿,猛然回头望去,一双幽深的眼眸波涛暗涌,映着眼角的猩红泪痣,分外妖娆多情。司命神君笑呵呵的抚着胡须,一脸意味深长。我倒是也听出来了,这老头儿表面上像是没说,其实暗地里的意思是,晏非要寻的那个“她”,再有一些时日便能见到了。
这些神仙活得太久,就想着怎么拐弯说话,听着忒累。
趁他二人言语的功夫,我偷偷爬到瓷瓶侧面瞄了几眼。两人中间的案几上摊开了一张光华流动的画卷,下面是一片沙筑的八卦图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阴阳玄虚,且字符都在不住变动,仿佛活的一般。看来命数这玩意不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还需要司命神君亲手测算。
也就是说,完全没法偷看嘛……
既然暗的不成,便只有继续明的了。我不过略一沉吟的功夫,司命神君和晏非便都走出了门去,我反应过来,刚刚爬到门缝处,恰巧听见仙婢们向他禀告我求见一事。
司命神君似是毫不惊讶:“请她进来吧。”
……他竟然同意了!
仙婢欣然领命。我怔了一瞬,赶紧朝门外飞去,一路几近玩命的扑腾,这才赶在仙婢到来之前收了纸人,只是变回原身后气喘得厉害,未免显得有些可疑。
于是我又走进了那间黑压压的大殿,晏非与我擦肩而过,目光似笑非笑:“我还要赶回战神殿,便不在此等候王女同归了。”
我颇有些心虚:“啊没关系你忙你的吧。”
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忒慑人,仿佛已将我所有的心思看穿,在他面前扯淡很有压力,这厮虽长得极好,但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司命神君没有在方才那间屋子等我,而是坐在纱帐后的蒲团上,估计怕我瞧见什么泄露天机。
我也端正的跪在一个蒲团上,将芳淮负我一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通,随即又表达了一番伤春悲秋的心境,主题思想只有一个:老子命这么苦还有转机吗……
大约是司命神君终于听不下去,温声打断道:“王女之意我已明白,只是……”
我猜他下一句要说“天机不可泄露”,然司命神君顿了顿:“苍梧渊于天界有恩,我虽不可泄漏天机,却可指点一二。”
因着偷瞧不到孔雀帝君的命数,这一趟我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想不到居然有意外福利。我立时打起精神,目光贼亮,只听司命神君缓道:“王女这一劫乃命中注定,迟早都会来临,今后之命,全因此劫所牵改。只要你心诚为念,此劫却并非一桩坏事。王女是个有福之人,且静待机缘吧。”
殿中静了半晌。
我呆道:“没了?”
司命神君淡笑不语。
……
妈蛋,这老头真是做得一手好玄虚,仿佛讲了很多大道理其实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好吗!要是我能静待机缘还来找你做甚!
我心中腹诽了一会儿,怨气也就平静下来。这司命殿一般神仙都不让进的,如今神君肯跟我啰嗦这么多,只怕已是天大的面子了。我恭敬的道了谢,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顿了顿还是试探的询道:“骆欢唐突,还想求问神君一件事。”
“王女请讲。”
“历经诸般变故,我已心无所依,唯愿父君能够早日出关。只是三界神物事关重大,骆欢不敢不孝,便请问神君,除此之外,还有何办法助我父君?”
司命神君没有言语,面色在暗淡的光线中辩不分明,仿佛有些沉重。我本来也就是试着问下,便叹口气转过身,却听身后一句言语轻轻传来:“……倒是还有一个方法。”
我怔了一瞬,急切的转过身:“还请神君指点。”
“三界初生之时,除却三界神物,还诞生了许多上古神灵,有些为善,已飞升极乐成为传说,有些作恶,世人称为上古四大凶兽,其灵蕴气无穷,是疗伤进修的圣品。”司命神君目光温淡,不待我说什么,却复又道:“只是四大凶兽其三已殆,最后的梼杌被绯上神君于三千年前斩杀,魂神俱灭,尽数消亡,却早就无处可寻了。
你骗人!梼杌藏灵之处明明便在凡界的韦陀岭!
这老头自然想不到我方才全偷听到了,枉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扯起谎来竟然也十分利落。不过想来天帝插了一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瞒着我都是应当的。我心中狂喜,面上却做出一副失望模样:“……多谢司命神君,我……我再想想办法。”
我转过身,面上已掩不住欣然的神色,司命神君忽然道:“王女且慢。”
诶,难道表现得太明显?我心中咯噔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站定。
半晌,司命神君才缓缓道:“王女所选的路,凶险万分,实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怔了怔,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怎会忽然说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言语,仿佛……仿佛我方才偷听乃至李代桃僵为骆欢复仇之事,早就被这位司命神君尽数知悉。
顿了顿,我回过身对他真心恭敬的施了一礼。
“多谢神君好意。”我笑了笑,昂起头道:“骆欢不怕。”
只要能助得骆时方救回骆欢,我什么都不怕。
既有了办法,我精神大振,火速赶回了凡界。不知天帝那厮打探梼杌之灵打算做甚,我想要将它搞到手,还是要尽早做些部署才是。
是以我回了苍梧渊,只略略吃了两盘贡果,这便擦擦嘴,召了几只麻雀打听韦陀岭的方位,心中微微有了底,然后挥退它们,独自一人走进后山。
后山口,两个婢女正挎着篮子采花,见到我急忙行礼。
我咳了一声摆出架子:“带我去见倾灯。”
孔雀帝君驻在苍梧渊名动三界,骆欢作为他的长女自然是无人不知,至于她的这位妹妹,名唤骆倾灯,性子孤僻,却鲜少现于人前。
骆时方是个实打实的偏心眼儿,不知为甚,自小到大,他待骆倾灯不能说不好,却事事更偏爱骆欢多一些。久而久之,骆倾灯心有不平,干脆便窝在后山避世隐居,连骆时方重伤也没出来瞧一眼,粗粗算来,到现在也有三千年了。
这些,皆是骆欢平日与我闲话才得知的。听她的语气,对这个妹妹虽然有心亲近,然后者根本不领情,几千年下来,姐妹的情分也不过一般。
骆时方闭关,我再离开一阵子,苍梧渊便没有了主事之人。眼下魔界不得不防,更加要小心芳淮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是以这种时候,须得让她出山管事才行。
那两个婢女领我踏上一个小径,待路途已尽,却现出一副漫山遍野的花海来。
我眼前一亮,花海中立着一个木屋,篱笆围墙颇为广阔,中间设有数个木桩,分别立着棋盘,兵器,琵琶等物,放置得很是雅致,微风轻拂香气四溢,仿佛消却世间所有烦恼,而此处是最后一处乐土。在苍梧渊晃了百年,我竟不知还有这么一出桃源般的所在,真该让天界那群爱得瑟的家伙来瞧瞧。
再走近些,已传来了清雅的琴音。院中一个少女正低头抚琴,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依稀还能瞧出孔雀羽毛的纹路。
我走进院中,那两个婢女便双双告退了。
骆倾灯素手一顿,抬起头来,弯出一个冷笑:“真是稀客啊。”
我这才看清她容貌,不由得有些讶异。
骆欢已是很美,这骆倾灯却也不输于她,且自有一种与之不同的清甜,大约还要略胜几分。她脖颈中挂了一颗玉,状如水滴,青翠冷冽,与骆欢从前挂在额中的极为相似。我环顾四周,这院落瞧着朴素,实际并不简单,单陈列的那些器具便皆是有灵力的宝物,各处用料饰品,也与骆欢房中的不遑多让,想来骆时方在身外之物上,对这两个女儿倒是一般无二的。
“许久不见,倾灯这里……嗯,还挺逍遥的。”
我本来想恭维她几句,让她舒心些也就好办事,然话到嘴边想起眼前之人可是骆欢的妹妹,骆欢那个醇厚的性子,大约说不出什么油滑的话来,便也就只不温不火的赞了一句。
“比不得父君与姐姐逍遥。”骆倾灯依然是那副冷笑模样:“姐姐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懒得与你寒暄。”
虽然她态度很欠揍,然我亦喜欢直接一些,便正色道:“父君闭关已久,我要离开苍梧渊一阵子,这期间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你出面吧。”
骆倾灯想也未想便哼笑一声:“当年父君封你为王女之时,你二人怎未想起要我出面?”
我耐住性子缓道:“我是你的姐姐,于情于理,我都应是王女。眼下事关苍梧渊安危,你莫要使性子。”
“他偏心你的,也不只封王女这一件事。”骆倾灯站起身来,面上的假笑不见了:“从小到大,无论我做得多好,他称赞的……也永远只有你。”
我开始有些脑袋疼:“父君所为暂且不论,但我从未待你半点不好,你何必迁怒……”
“我就是迁怒,我就是讨厌你,你那未婚夫婿被人拐了,我觉着大快人心。”骆倾灯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我倒要瞧瞧待父君出来了,知道你的这桩婚事给苍梧渊惹出了多大的笑话,他可还会赞你!”
我面色一沉,心头火苗蹭蹭向上蹿。
“便是说,我让你出面主事,你不答应了?”
骆倾灯没有回答,一脸“你才反应过来么”的冷笑。
“好,很好。”我也笑了:“你住这地方甚好,却没有苍梧悬洞来得开阔,从今晚起,便去那里住个百八十年吧。”
苍梧悬洞是苍梧渊关押罪人的地方,景色……嗯,当然很开阔了,那里施了咒法,罪人上不去下不来,几百年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想想都很艰苦。
骆倾灯微微变了面色:“你……你无权关我!父君他都不曾——”
“我是王女,你忤逆我,我便有权关你。”我复又对她笑了笑,随即长袖一甩转过身:“来人——”
言语未落,我衣襟一紧,却是骆倾灯紧紧捉住了我的胳膊。她扁着嘴气得不轻,却没有再言语,大约也拉不下脸服软。
不过还是小孩子脾气,吓一吓就害怕了。
“过去那些事情,你若不服,就该助我让父君出关,然后亲自去质问他,躲在这里算什么本事!”我端出姐姐的架子,冷声道:“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拿什么跟我争。”
骆倾灯呆了呆,松开手,半晌回过神来,抬眼看着我犹疑道:“你……你怎有些不一样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方才怒气攻心,不知不觉间暴露了我的本性,是有点嚣张。
“姐姐我从来都是这个脾气。”我利落的溜进花海,远远丢下一句:“你才知道么!”
交代好苍梧渊余下的诸事,我终于准备动身了。
临行前,我对着铜镜思量再三,决定给自己换个低调的皮相。然变脸这么一个简单的小法术,如今却怎么也不起作用,大约是因为骆欢的关系。那是她耗尽气力所施的最后一个法术,我不过区区一千年道行,自然无法破解,只要她的真元还在我体内,怕是我要一直变作她的模样了。
虽然我更喜欢自己原来的皮相,却也不如何在意,待孔雀帝君出关为她做得一个合适的仙身,一切便可皆大欢喜。
在我短短的百年时光中,曾蹲墙角听几只麻雀讲起,凡间有一样神奇的物事,叫做易容。
于是我复又唤来几只麻雀,沉声道:“我要易容,与原来的样貌相差越大约好,最好瞧不出我是谁。”
几只麻雀面面相觑,皆化身为小童,对我七手八脚的捣鼓了一番。
片刻之后,我望着铜镜中缠了几圈轻纱只露出眼睛的模样点了点头。
……
嗯,果然瞧不出我是谁。
旋身瞬移的本事我不太会用,便保守的选了遁地的法门。此行我要拿天帝和绯上想要的东西,定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也就避过了各处的土地仙,一路未停。
是以这般三日过去,到了韦陀岭的时候,我一脸菜色的从地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累得口干舌燥。
这是一处林地,不知离韦陀镇还有多远,我正想着要找个人问上一问,不远处的小径便晃过了一个人影。
上苍果然还是站在正义的我这边。
我急忙跟了过去,那人挑着扁担,大约人至中年,穿着粗布衣衫,似是商贩,至于他是卖什么的……我向他扁担两头的筐里扫了一眼,却就此再也收不回目光。
又大又圆,紫中泛红的大李子,在日光闪耀着动人的光晕。它们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叶子边缘还携着新鲜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我咽了下口水,眼神渐渐直了。
于是我大约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要找他问路,只是下意识的跟着他,眼睛死死黏在李子上。那小贩也不是木头,片刻之后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仿佛越走越快了。
一炷香过后,前方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是个妙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身后负了一柄桃木剑,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道姑发髻,即便道袍宽大粗陋,却依然掩不住她眉目间的清丽之色。
以凡间的标准来说,这女子可算作一个美人儿。然我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便即刻收了目光,相比之下,还是两筐李子更加吸引我一些。
可惜下一刻,那小贩扛着李子迅速跑向那女子。
“仙姑救我!”他声音已带了哭腔:“这……这有个怪人!”
怪人?在哪?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不远处那道姑上前一步,盯着我细细眯起眼睛。
眼下我脑袋上缠着数层轻纱,又满身浮灰颇为狼狈,的确有点怪。我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误会误会,我只是想吃——”
“李子”两个字还未落下,那道姑柳眉倒竖,立时抽出背上的桃木剑,气势汹汹的攻了过来:“妖孽,有我昆仑派除妖师玉求瑕在此,休想吃人!”
人有什么好吃?我避过她这一招,蹙起眉解释道:“我没想吃人。”
“休得狡辩!”她又发起后着,几个招式过后与我擦肩而过,忽然冷笑起来:“还说不想,你涎水都浸出来了。”
……
这个误会,不得不说有点忒大。
“我只是想吃李子,你别缠着我!”
我愤怒的一回头,诺大的林地早已空荡荡的只余我二人。那小贩大约趁我们掐架的功夫,早就趁机逃之夭夭——当然,也扛走了那两筐李子。
眼见没了指望,我心中忧伤,也懒得再与那玉求瑕多做纠缠。岂料她挺剑拦住我去路,哼了一声道:“我数里外就察觉了,你非常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
你才是东西呢,你全府上都是东西。
本参精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精,然我生在仙家之地,自然与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妖魔鬼怪不同。且眼下我身上有骆欢的真元,外人瞧来,便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孔雀仙。
仙凡二界之中,凡界人和物若想成仙,必是历经百般坎坷与漫长修炼。而天界诸神,大多生来便是神胎,灵根深重,向来不大瞧得起凡界修成的仙。说起来,他们之所以独独对苍梧渊这般客气,也不过是瞧着孔雀帝君的情面而已。
这道姑方才说她是昆仑派的,那昆仑山的祖师爷,乃是凡界成仙的一脉传奇,骆欢曾也拜访过他几次,仔细说来,与苍梧渊也有些交情。
我思量了大半天,觉着身份不好搪塞,但也不能对她说太多实情,便避重就轻道:“我乃凡界的一个小仙,听闻韦陀岭异象,奉命前来查探。”
“你休想欺我。”玉求瑕显然不信:“我虽一届凡人,也在昆仑山见过不少神仙,大的小的胖的瘦的,位列仙班的都有,便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想来我这般猥琐的行头,是不太有神仙风范。
我颇觉难缠,此时欲要遁地而走,她定然纠缠不休,索性便将轻纱都摘了下来,露出骆欢那副妩媚的姿容,诚恳道:“现在可像了?”
玉求瑕怔了怔,面色一凛:“还是只有道行的狐狸精!”
……
我嘴角抽了抽,正欲再说什么,便忽觉眼前一黑额间一痛。
玉求瑕掏出一张符纸,不知念了句什么决,迎面糊在了我的额头上。
她一击得手,大喜道:“现形吧!妖孽!”
微风徐徐而过,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与她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啊,我有仙牌……”我利落的撕了符纸,玉求瑕眼睛直了,大约还未见过哪个妖怪能这般随意的触碰她的法术。
还好我准备充分,从骆欢的房中搜出了仙牌带在身上。这玉求瑕既然是昆仑派的弟子,自然可以辨别仙牌真假。她呆呆接过那刻有孔雀的精致金牌,翻转过来,露出了后面“苍梧渊”三个字。
片刻之后。
“原来是苍梧渊来的孔雀仙子。”她挠着头,神色颇有些尴尬:“这个……我道法太浅,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子宽恕则个……”
“好说好说。”我摆摆手,做出一副亲切模样:“玉姑娘是韦陀岭生人?”
“是,我家乡在此处,自昆仑山学有小成之后,便回来瞧瞧。”她从善如流的答道:“我回来已有半年,一直十分平静。只是近日来韦陀镇妖怪忽然猖獗,却不知与仙子所说的异象是否有关。”
自然有关,梼杌之灵这等万年难求的宝物,定是谁都想要。我眼珠转了转,立时打起了另一副算盘。既然我要打探梼杌之灵的下落,有这么个本地的除妖师同行,岂不事半功倍?
我咳了一声:“大约韦陀岭异象与妖怪猖獗脱不了干系,咱们便一起去瞧瞧,替天行道保护百姓,找出异象根源如何?”
玉求瑕十分爽快的便同意下来:“有仙子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我觉着这称呼颇让人不好意思,便笑了笑道:“你唤我参……参精就行了。”
“不愧是仙家中人,名字也别致,莘菁,莘菁……”她赞赏的道:“我便依着凡间的规矩,唤你一生莘姑娘吧。”
……
她的脑洞是不是有点大。
启程去韦陀镇之前,玉求瑕却先找了一处坐下来,掏出了干粮。
“我还未置辟谷之境,仍要进食。”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仙……莘姑娘要来些么?”
“多谢,我早已辟谷了。”我望着远方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其实也没那么难,时日常了也就不想了,就好像……”
玉求瑕从袖中掏出一只新鲜的桃子。
“就……好……像……”
我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巴巴的盯着她的手心。
……
玉求瑕默默将桃子递给了我。
我立时对她生出了满满的好感。
之后一路相言甚欢。她与我讲这数年来种种除妖奇闻,我与她说苍梧渊底大小飞禽的八卦之事,颇觉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待到韦陀镇大门之时,我二人的称呼已从“莘姑娘”“玉姑娘”变成“阿菁”“阿瑕”了,要多亲切有多亲切。
不过我也没忘记正事,为免天界来人可能察觉,我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露了我是苍梧渊来的之后,也就放心的与她进了镇子。
奇怪的是,玉求瑕却没有领我住进她的府邸,而是径直带我进了一家客栈。且瞧这情状来看,她已经在这客栈住了很久了。我不由得有些奇怪,她既是韦陀镇生人,在此处应是有住处的吧?
我随意问起,她身子僵了僵,别过头去:“父母早亡,家也烧光了。”
若是常人寒暄,此时应识趣的略过这个话题,然我于人情世故一向不怎么开窍,便豪迈的拍了拍她的肩:“客栈才好,方便得很。其实我也是一只无父无母的参……孔雀,还不照样活得逍遥?”
瞧玉求瑕的面色,似是很想说“从来没有”和“有了又失去”是不一样的,然不知为甚她忍住了没有说,大约觉得与我谈这般高深的话题是定然没有结果的。
她帮我收拾好房间后,掏出腰间钱袋瞧了瞧,微微蹙起眉:“用的差不多了,阿菁,你身上可有银两?”
我瞪着眼睛表示茫然,玉求瑕顿了顿:“住店是要付钱的。”
哦对!我说总觉着从苍梧渊出来忘了点什么东西,虽然在天界看来,金银不过是些阿堵物,然在凡间,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那玩意儿。
我摸了摸身上,觉着仙牌的质地与金子差不多,便递过去道:“这个行么?”
……
玉求瑕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你是神仙啊,连个银子都不会变吗?”
我颇为无奈:“能变也维持不了多久,要是花用出去,这般作为便是触犯了“诳”罪,功德簿上可是要被记一笔的。”
她忍不住扶额。我倒不觉为难,便宽慰她道:“没关系没关系,既然银两不够我便不住店了,随便找棵树躺躺就行。”
其实我还可以睡在土里。
但我忍了忍没说,大约自己也觉着那不太像只高贵孔雀的做派。
我心思一起,便乐颠颠的准备出门退房。
玉求瑕顿了顿眯起眼:“那好吃的桃子李子什么的,就也都没戏了。”
我身子一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可不妥,真真不妥,得想个法子换钱。”
……
她似是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忍住没有翻白眼。
“你来瞧。”玉求瑕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像是从某个墙上撕下来的:“这是镇上衙门的通缉令,都是些不好破获的案子,近日妖怪猖獗,连带事件也多了起来,愈是难破赏银愈高。”
她顿了顿,仿佛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言语:“阿菁你是神仙,法术定然比我高明,你我二人联手为民除害,顺便还可追踪此处的异象,岂不一举两得?”
我觉得她言之有理,方法也很行得通,唯一有一个问题,便是我的法术……未必比她高明哪去。
虽然我有了骆欢的真元,然那只是中看不中用,本质上不过是才化形两百年的参精,后来虽跟在骆欢身边,但苍梧渊好吃好睡什么都不操心,也未怎么勤加修炼。
然瞧着玉求瑕一脸志得意满的神色,我又不好意思打击她,只好忍了没说。
事不宜迟,我想趁天帝与绯上插手前得到梼杌之灵,便须处处抢先。
玉求瑕手中的这一张通缉令,来自韦陀岭间最有名望的寺庙——檀香寺。寺院住持德高望重乐善好施,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百姓对其极为信奉推崇,寺庙一直香火不断,十分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