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凤眸微扬,冷冷地望着她,而后目光掠向桌案:“自己过去看看。”
凤鸾飞微怔,缓步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份奏折,是弹劾父亲的。放下,再拿起一份,是举报大哥贪污军饷的,再拿起一份,是说父亲私吞官银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越看她越心生寒意,最后衍生为无尽的绝望。
凤鸾飞咬着唇轻轻放下手中的奏折,缓步走到他面前:“臣妾自知父亲与大哥犯上重罪,只要王爷能放过他们,臣妾定让家父以所有家产上缴朝廷,只救王爷放相国府一条生路。”
萧飏唇际的笑薄凉而挖苦。生路,当年母亲和卫氏一门又有谁放他们生路,每个人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置于死地,母亲性子柔弱,不争不抢,卫氏一门忠烈,不也被他们强加罪名满门抄斩。
凤鸾飞见他面上的神色,知道他是思及卫皇后和卫氏一门的死,当年的事父亲难逃干系,如今他大权在握,想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没有了相国府,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臣妾自知无颜救王爷放相国府,可是如果没有了相国府,我和三妹就真的孤苦无依了。”凤鸾飞微低着头,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神色。
萧飏冷然的面色微微缓和,凤鸾飞一见便又道:“臣妾自知王爷心系三妹,只要…只要王爷放过相国府,臣妾愿让王妃之位于三妹。”可是她同样知道即便让了,他想娶,卫国大将军也不会让的“就算不念及臣妾,也念在三妹的份上,请王爷放过相国府。”
萧飏锐眸微扬:“相国府跟她也没那么深的情谊吧!”语调隐含嘲讽之意,据他所知,她与相国府根本没那么深的情意。
“可是…母亲若是死了,她一定会恨你。”凤鸾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
萧飏微怔,他记得她曾说,她所中之毒是被亲生母亲所下,既然如此,她不该恨凤夫人吗?可是他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三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却不会不顾母亲,她自小体弱,母亲曾带她离家五年寻医救治,年年月月为她上香祈福风雨无阻。三妹一向重情义,这份恩这份情,她不会不在意。”凤鸾飞直言道。她在赌,拿他心中所爱的女子在赌。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以爱相胁2
九章阁内,死一般的沉寂。
萧飏坐在靠窗的软榻之上,破云而出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的身上,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如白玉般透明,一身纯净的雪衣流动着夺目光彩,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凝聚在了他的身上,世间万物在他的身旁都淡为阴影。
凤鸾飞屏息凝视着这个如神衹般高贵俊美的男子,目光有些怔然,有些哀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此刻目光望在棋盘上黑白落错的棋局,似陷入了什么深沉的回忆。她记得母亲说过那是凤浅歌习惯下棋的手法,自己与自己下,左手与右手对决,他这样的下棋手法…也是受她的影响。
凤浅歌到底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所在,她不敢去想。他们虽算不得夫妻情深,但是对于他的很多事,她都是了解的。从前那个神情傲然,目空一切的九章亲王因为一个女子悄然发生了转变,现在的他,似是与世隔绝,封闭了所有的情感,囚禁了自己的爱恨情殇。
她希望他会看在凤浅歌的份上放过相国府,却又害怕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母亲的死,卫家的消亡,他身中剧毒的痛,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有多恨,他恨相国府是应该的。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因为凤浅歌而放过相国府的人,那么凤浅歌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她不敢去想了。一份让他背负近二十年的仇恨,却为了她而发生转变,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拿着凤浅歌的名号来求他的一天。她恨她,恨她的出现,恨她夺走了她的母亲和丈夫,恨她让自己的家残破不堪。
凤浅歌,你该死!你真该死!
可是,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心依旧是那样的痛,犹如万针刺般的痛!她深爱的丈夫此时此刻心中所牵挂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说完了,就出去吧。”萧飏面目冷然,看不出他心底是何想法。
凤鸾飞一震,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到底要不要放过相国府,她完全没有把握。
她微一敛心神,壮起胆子说道:“父亲为母亲从未二娶,若父亲获罪,母亲绝不会独活。那三妹…”
“本王一向不受人威胁。”萧飏毫不留情地说道,字字如冰,寒人心骨。
“王爷心系三妹之身,臣妾从无怨言,亦从无所求,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相国府,臣妾愿以王妃之位交换。”这对她而言无疑是最大的牺牲了,她千方百计算计来的九章亲王妃之位,为了相国府她甘愿相让。
萧飏面色了无波澜,九章亲王妃这个位子,他可以给,也一样可以收回,她让与不让对他而言没有多大区别。如果…如果他和她没有错过,此时九章亲王府的女主人根本不会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起身朝书案而去。候在门外的玄风立即明了他的意思,进门道:“王妃,王爷公务繁忙,还请王妃先行离去。”
凤鸾飞望着那孤绝而无情的背影,嫣红的唇咬得泛出青白的痕迹。她放下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放下她所拥有的一切,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他竟然绝情如斯!
成亲一载,他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如今连她的家人也要逼上绝路。霎时间,她感觉透心的寒意,如坠冰窖。
这是个多情的男人,他的情却不是为她而生。他的无情,他的冷酷对除了凤浅歌的所有人。突然之间,她竟想不出这个她倾心相爱的男子,她到底爱上了他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他找的是凤浅歌?因为她恨,所以她不顾一切的要夺,最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然而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赢过她。她在他的身边,却不在他的心上。
玄风见她依旧未动,再度出声道:“王妃,请吧!”
凤鸾飞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抑住心底的痛,让神情显得一如继往的大度沉着,仪态万方的自举步朝门口走去。等在九章阁外的景儿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王妃,王爷答应了吗?”
她无力的叹息摇头,默然朝后园走去。
“王妃,要不…去找三小姐帮忙吧!就算不顾及老爷和大公子,可是夫人待三小姐那么好,她不会不顾夫人的死活的。”景儿在她身后低声提醒道。
凤鸾飞面色顿生惊怒,要她去救那野丫头?
“王妃,奴婢知错,奴婢不该提她!”景儿慌忙跪地认错。明知道王妃与三小姐水火难容,自己竟然还说让她去救三小姐的话,岂不是自找麻烦。
凤鸾飞默然扶栏而立,目光定定地望着泛着微波的湖面,似是在做着什么异常艰难的决定,一个她一生都不想提及的名字在她心头缠绕。忽然她拂袖转身朝府门外而去:“景儿,备马车去将军府。”
她是有她的骄傲,可是她不能看着相国府走向灭亡。她没有丈夫的细心呵护,没有母亲的温暖关爱,就连第一美的光环也被她夺去了,她唯一拥有的就是相国府,就是那个家。即便…父亲做了世人所不容的错事,大哥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可是他们是她的亲人,在没有母亲的岁月陪伴她成长的亲人。
马车刚一驶离亲王府,玄风便进九章阁禀道:“王妃已经朝将军府去了。”都知道她是要去找卫国将军夫人帮忙解救相国府,可是她哪知道如今在将军府的修夫人根本不是凤浅歌本人,去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萧飏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有一刹那的怔然,她会恨他吗?沉默了良久,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数字折起装入信封中,递与玄风:“照信上说的去办,不许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玄风接过信封扫了一眼,面色顿变却又不得违命,收起信件默然出门。
卫国将军府外,凤鸾飞望着那庄重而高大的府门,心下一横让景儿上前去叫门。
第一百五十八章 灭门之祸1
气势恢弘的卫国将军府丝毫不比九章亲王府逊色,苍劲有力的镶金巨匾高悬于正门之上,高大的府门此时紧闭着,景儿扣了半晌大门也不见有人来应答。
凤鸾飞紧抿着唇望着紧闭的大门,拼命压制着心头狂涌的怒火,凤浅歌她好歹也是从相国府出来的,如今相国府有难,她竟打算袖手旁观吗?母亲这么多年悉心教养出来的人,就是这般没有良心吗?
过了许久,府门翻开,管事出来一见是凤鸾飞赶忙迎接:“老奴见过亲王妃,不知…”亲王府与将军府从不相互往来,夫人和亲王妃虽是姐妹却也甚少来往,如今九章亲王妃竟然登记门,着实让他大感意外。
凤鸾飞看都没看出来的将军府管事,举步便朝里闯去:“我来见你家夫人。”
管事一听,微一怔愣便笑语言道:“夫人有病在身,近日一直卧床静养,恐怕不便见客。亲王妃若是有什么话要给夫人,老奴可以代为转达。”
凤鸾飞心头的怒气顿升:“放肆,本王妃来见相国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连一个小小的将军府管事都来给她脸色看,她如何能忍?
“老奴只是…”
“原来是亲王妃,本将管教不力才让府上的奴才冲撞了王妃,修涯代为赔罪了。”温润若风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缓步而出,面上噙着浅淡的笑意。
凤鸾飞一见是修涯,微一敛神,道:“修将军,三妹在何处,我有急事见她。”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急切。
修涯歉意一笑,道:“浅歌抱病在身,一连数日都卧床休息,恐怕无法出来与亲王妃相见了。”一如方才那管事的说辞。
凤鸾飞闻言面色微变,吸了吸气道:“想必修将军也知道本王妃是所为何事,此事关系我相国府生死存亡,还请修将军行个方便,让我与三妹一见。”她放下所有的恨,所有的骄傲上门来见,她却连面都不露一个,真要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相国府气数已尽,你见她又有何用,凭她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修涯淡笑说道。这么多的大臣,仕族都上书弹劾相国府,罪行昭昭,即便苍月帝有心放过,有些人…依旧不会放过相国府。
“修将军说得轻松,那是我的父母兄长,也是她凤浅歌的父母兄长,如今相国府蒙难,她想袖手旁观吗?”凤鸾飞声音不觉带着几分凌厉。
修涯面无波澜,举步进入正厅,一撩一衣袍落坐:“从她嫁到将军府,与相国府再没有干系了。亲王妃要找人商议,还是不要来将军府的好。”除了凤夫人,相国府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她曾在凤家生活十几年,除了凤夫人有谁关心过她的存在,如今出事了想起她来了。
凤鸾飞来找她,无非是想让她去找那个人求情。别说此时她不在将军府,即便在了,她也不可能去。
“这是凤浅歌的意思,还是修将军的意思。”也许她早就想和相国府断个干净,不想出来,才让修涯出来拦住她吧,凤鸾飞心头暗自思量着。
“亲王妃真要找人商议,也该是找四殿下,来将军府有何用?”修涯敛眉抿了口茶,自始至终对凤鸾飞说话的语气不善,这个女人曾经做过些什么,他一清二楚,让她还活着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修将军是怕三妹去找他吗?”凤鸾飞出言相激。
修涯面色遽然一沉,眸光犀利如刃掠向凤鸾飞,目光落在她腰际的玉佩之上:“这块玉佩的真正主人,我想有人一定有兴趣知道。”他特别强调了“真正主人”四个字。
凤鸾飞眼底顿时慌乱:“你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玉佩的秘密,难道…难道是母亲说出来了,那她不是已经知道了。
“本将什么意思,亲王妃想必也清楚。本将还有事要处理,王妃请自便。”修涯冷冷地撂下话便举步朝偏厅的方向走。
凤鸾飞站在空寂的厅堂之中,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手紧紧攥着挂在腰际的玉佩,指骨泛着青白,她不敢去想当这个谎言揭开的一天,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九章亲王是何等骄傲自负的人,他若知道自己寻觅多年的人是凤浅歌而不是她,会将她如何处置?因为这个谎言的存在也让他与心中所爱错过了一生。
他一向是冷酷而绝情的,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他不会娶她。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此次相国府的大难,她也难逃。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她不会成为九章亲王妃…
可是当那个完美如仙的男子带着这块玉佩出现在相国府时,她便不顾一切地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可是谎言终归是谎言,总一天…会被披露。
踏出卫国将军府的大门,她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相国府危在旦夕,玉佩的秘密被人所知晓,所有的事都压在心头,让她无法喘息。
凤浅歌逃出宸宫的消息被楼暗尘全面封锁,即便是亲王府和将军府的探子也一时未觉,她悄然潜回苍月的事汴京城内竟无一人知晓。
三江城,顾名思义是三江汇聚之地,船行数日,凤浅歌所乘的船一路顺风很快便到达了苍月境内,码头此起彼伏的哨子声,呦喝声显得格外热闹。
“公子,你看来病得不轻,这样一个人上路,能走吗?”临靠岸之际船夫的妻子忧心问道,这一路之上见他甚少说笑,但脸色却越来越差,到现在已经惨白的无一丝血色了。
凤浅歌苍白的唇勾起笑意摇了摇头,等到船一靠岸,便迫不及待地踏上岸,谁知还未走几步,便听得来往之间有人说道:“这一回,相国府落在九章亲王的手里是在劫难逃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是没错。十几年前凤相牵头废了卫皇后,亲自监斩卫家满门一百多口人,现在卫皇后的儿子又岂会放过相国府。”
“凤相国和凤大公子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早该杀了。”

她怔怔地站在码头上,薄弱身形仿佛一股江风就能将她卷了去,那一字一句随着凛冽的江风传入她的耳中,顷刻之间,心底生出无尽的寒意。
他…终于还是下手了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灭门之祸2
苍月十九年春末,当朝相国凤肇贪污军饷致使陇谷关近三城失守,结党营私,其子凤元恪强占他人田产,并身负多起人命,苍月帝下旨定下抄家灭门之罪,念及他人无辜,府内下人不追其责,遣出汴京,一生不得来京。
凤肇跪在正厅木然听着应公公宣旨定罪,目光落在正座之上一身银丝蟒袍的男子身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前冷宫里那个苟延残喘的落魄皇子会成为今日的九章亲王,会亲手将相国府送上绝路。
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才有了相国府辉煌,他助太后平定三王之乱,辅佐其子为帝,斗败了安王府,斗败了燕王府,斗败了卫氏一族,那些曾经权倾一时的仕族都曾殒灭在他的手中,他步步高升,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如今奋斗一生得来的权势,家业,都将化为一场虚无。
滂沱大雨的哗哗声伴着电闪雷鸣炸响在耳畔,雨在昏沉沉的天光中漫天飞扬。
萧飏面目冷然地望着外面摇摇欲坠的大树,正殿之内,哭泣声,哀求声不绝于耳,凤元恪多房妻妾哭得最为厉害,禁卫军在府内四下搜集相国府多年的家财,脚步之声淹没在风雨雷电声中。
应公公将圣旨一合,屋内的禁卫军将斟好的鸠酒送到每一个凤家人的面前,应公公冷然出声:“各位,也别哭了,这一世荣华富贵也都享受过了,都早些上路吧。”见惯官场上生死浮沉的他,语气平淡的就像送人出门远行一般轻松,可是这是死路,一去不回的死路。
凤元恪的妻妾被禁卫军强行将酒灌了下去,很快便断息身亡,死亡的气息缓缓在正厅之中蔓延开来,凤元恪望着送近的毒酒,苍惶后退,摇头道:“我不喝,我不要喝,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陂凤肇面色平静,目光望向正座之上的萧飏,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他无话可说,权力的诱惑让他做了多少恶事,害了多少条性命,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朝堂上下,明里暗中他结的仇家太多,相国府的今天早晚都是要来的,那些屈死的冤魂,无时不刻都瞪着那猩红的眼睛盯着他…
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自己造下的罪孽终究是要偿还的,只可惜他凤肇,竟无一个成器的后人,儿子贪婪又怕死,女儿心胸狭隘又善妒,唯一成气候的女儿却不是他的骨肉,这大致就是他的报应吧!
事隔二十年,如今汴京的局势,或许又是曾经的一个轮回,又一场新的动乱,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悄然拉开帷幕。他颤微微地抬起手执起酒杯,朝萧飏道:“请你将来,好好待我的女儿。”那是凤家唯一的血脉了,只希望经过一场大劫,他的女儿能够有所成长。
正座之上的人,面色了无波澜。
应公公扫视了正厅,眉头微一皱,道:“怎么不见凤夫人?”萧飏眸光微动,薄唇微微抿起。
汴京城外,薄弱的身影在风雨中策马狂奔,冷风夹着狂雨迎面吹来,让人全身冰凉。
今天是相国府问罪行刑的日子,别人生与死都与她无关,可是凤夫人不能死,那个倾尽一生母爱给予她关怀和爱护的女人,她那么温柔而善良,相国府的罪孽怎么能让她来承担?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给予了她家的温暖。曾经在自己危在旦夕之时,凤夫人舍弃了丈夫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毅然离开了汴京,踏遍千山万水,遍寻名医救治她这个本不该来临的生命,也正是有这份关怀的存在,才支撑着她活了下来。而自己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相国府内,前厅伏尸遍地,权倾一时的凤相毫无生气地坐在雕花木椅中,脚边是碎裂的酒杯,嘴角是一条鲜红的血线,触目而惊心。
萧飏冷然望着这一切,眼底有些许报复的快意。应公公默然望着那个神色冷峻的亲王,他没想到他就这样平静对着自己的仇人,想当年卫皇后的死受了多少折磨,卫家一门上至卫候爷下至府中走卒无一生还,一切都由凤肇亲手策划,如今他竟然只是任由苍月帝下旨赐死凤相一家,要知道亲王的刑罚是足可以让人偿到生不如死的折磨的。
这个曾经眼无一物冷酷无情的亲王,也同大正宫那个帝王一样被情字所绊,难道苍月王朝的帝王注定都要被情所累吗,开国皇帝萧殄为元清皇后弃天下于不顾,独守皇陵数十载。先帝萧腾为莲妃而出家,如今的苍月帝为容贵妃也是空设六宫,而眼前这个亲王极有可能成为苍月王朝将来的主载,他…也为了一个女人,磨折了他的仇恨和傲气。
苍月王朝代代帝王,终究都逃不一个情字!
“启禀四殿下,还是找不到凤夫人的下落,是否要属下带人追捕?”禁卫军副统领禀报道。
他正欲开口说什么,便听得外面一阵打斗之声,有人说道:“修夫人,你不能进去?”
修夫人?
他大惊失色,霍然站起便看到那薄弱孱弱的身影已经闯入府内,犀利如刃的目光透过雨帘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她正欲抬步,禁卫军个个持刀将她围住,但碍于她是卫国将军夫人也都不敢轻易出手。
她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他早该料到楼暗尘根本困不住她。
“让她进来。”他的声音清冷如昔,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凤浅歌一身深冷的寒意掠入正厅,苍白的脸上满是雨水,她站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急切的目光扫过厅内满地伏尸,不见凤夫人便踉跄着朝后园奔去。
寻遍了每个房间都没有凤夫人的影子,她急得几欲落泪,突然似想起了一个地方,急切朝着后面废弃的园子跑去,破旧的房内一袭锦衣妇人平静地躺在榻上,地上是碎裂的酒杯。
第一百六十章 我不会原谅你!
锦园,这是相国府中最为偏僻的一座园子,也是凤浅歌唯一在相国府留下痕迹的地方。光线暗沉的房内看不清任何东西,狂风卷着豆大的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棂上,震得格外心惊。
陈旧的雕花木门被大力推开,凤浅歌跌跌撞撞地冲入屋内,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硬住了呼吸,床榻之上那安然沉睡的妇人平静得让她揪心,她急步奔至榻前,颤抖地伸出冰凉的手去试探她的鼻息,苍白的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微一敛眉便取出身上的金针封住凤夫人的穴道,平复着自己翻腾的思绪,拿金针刺入身体的几大穴位,意图强行让自己恢复内力,秀眉紧拧,胸腔阵阵血气翻涌,苍白唇滑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她咬着唇将那一丝内输入凤夫人体内,替她护住心脉,然而她孱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这样催动内力的方式。
她抬袖擦了擦面上冰凉的雨水,拔出银针,再度扎穴,然而一次又一次也无法再催动一分内力起来,她咬着唇强忍眼底欲夺眶而出的泪,金针一次又一次扎入她的穴,一阵强烈的血气自胸腔喷薄而出,她只觉满口腥咸。
天际惊雷滚滚,撕裂整片天空的闪电将暗沉房间照得透亮,一袭银袍的男子站在门口处,薄唇紧抿望着床榻边那一身萧索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如此惶然无助的她,那一双隐含着泪眼睛让他为之心悸。
孔她再度拔出金针,他身形一掠进屋一把擒住她的手,她从封国这样一路赶回来,想必身上的毒只是勉强压制,若再这样伤达自己,只怕连性命都丢了。
她目光落那只宽大而冰凉的手上,眼底暗潮汹涌,是爱,是恨,是失望,是心痛…,曾经她期望着与这个男人携手一生,可是如今他…他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
她微一敛眉,抬眸望着他,冷漠的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出去!”
“我没有杀她,我…”他望着说道。
她笑,冰冷而挖苦。
“你不信我?”他望着她唇角薄凉的笑瞳孔微缩,他们之间那样的情份,她竟然不信他,他曾恨她恼她,为何要那样绝情的放弃,可是…他从未想过要让她恨自己。
“你让我如何信你?”她的目光霎时间深冷而凌厉,字字如冰:“我不会原谅你!不会!”
他颓然放开她的手,眸中掠过一丝沉痛,袍袖内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绷紧:“本王从不需要别人原谅。”
刹那间,又一道银色的闪电像利刃般划过整片天空。
萧飏举步从那废弃的锦园出来,每一步都沉重得耗尽他所有的心力。
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你!

字字如针,句句如刃,在他心头流转不息。曾经深爱着彼此,如今…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或许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错爱,不该相遇,不该相爱,更不该念念不忘…
暗沉的屋内,一次又一次拿针刺着自己的穴位,不知扎了多少针,终于再度让自己激发出一丝内力,感觉到凤夫人渐渐恢复的脉息,她欣喜若狂。
她能救她的,她一定可以救活她的!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凤夫人渐渐恢复一丝意识,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眼底满是心疼,虚弱而无力的唤道:“…歌儿。”
“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凤浅歌慌乱地握住她同样冰凉的手。
凤夫人望着她,毫无血的唇边绽起微笑,目光一如往昔的慈祥温柔,能在临走之前看到她最牵挂的女儿,她知足了。
“能在临走之前看到你…娘真高兴…”凤夫人笑得落泪,有一瞬间她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你不会死,我一定会帮你解毒的,你不会死…”她语无伦次地方道,抓着她的冰凉而颤抖,她不知道她能她撑到什么时候,只期盼师傅能够快点赶来帮他,只要用冰蝶就一定可以解了她身上的毒,可是现在…她用尽所力气也无法催动冰蝶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