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夫人瞧着她苍白如纸的面色不由心疼,探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手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她慌乱地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湿润冰凉的面庞。凤夫人一直笑着,眼底却不住的溢出泪水:“娘不怕死,娘只怕走了之后…再没有人心疼你。”
“娘,你不会死的,你信我,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十八年来,在这个陌生而冰冷的尘世,是这个温柔而善良的女人倾尽她所有的母爱带给她温暖和关怀,她怎么可以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凤夫人身体一阵痉挛,剧烈的咳嗽让她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凤浅歌颤抖地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殷红而温热的血沾满了她的手,缓缓转为冰凉的温度。
“十八年了…有件事娘瞒了你十八年,如今…是该告诉你了。”凤夫人咽下满口腥咸,微侧的半张脸渐满了鲜血,她声音微弱而颤抖“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说话了,等师傅来了,一定能治好你的…”她擦拭着凤夫人脸上的血迹。
凤夫人勾起虚弱无力的微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这一生受了太多苦,只希望…只希望将来能好好活下去,千万…千万不要让恨迷了心。”仇恨已经悔了太多人,不要连她也给毁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活,你也要陪着我好好活,你不是说要看到子孙满堂吗?你怎么能走…”她紧紧抓着她的一脸紧张的说道,清澈眼底,泪光萌动。
凤夫人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歌儿,你没有错…是娘对不起你…是我们凤家…对不起你。”话音一落,她缓缓阖上眼帘,冰冷的手无力地从凤浅歌手中滑落。
雷电交加,窗外的风雨愈加猛烈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们回家,好不好?
雨骤急,狂风席卷而来,将房屋有的门窗都吹开了,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
凤浅歌跪在榻边,清澈的眸底空茫一片,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落在素色的榻上,一如开忘川曼珠沙华。她发疯一样拿金针刺穴,逼迫自己催动冰蝶来给凤夫人解毒,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冰蝶凝成。
她望着榻上毫无生息的人,眼底干涩,面上无一丝泪痕。
她不哭,她不能哭,哭就是软弱,哭就是认输了,哭就是娘再也回不来了。她强忍着眼底泪,一点一点将它逼了回去。
她呆呆地抬头望向窗外密集的雨帘,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无边的窒息和绝望席卷而来,连带着过往的记忆在心头纠结缠绕。
当年被强行灌下芙蓉醉之毒,她以为她可以安然死去,不用面对这个陌生的时空。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睁开眼帘就看到了一张温柔而慈祥的容颜,她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
“以后你就叫浅歌好不好?浅歌,浅歌,凤浅歌”那是她替她取的名,
“歌儿,痛了别忍着,咬着娘的手,咬着娘的手不痛了。”好几次毒发之时,她都是这样说。
“歌儿,这是娘刚求的平安符,你好好收着。”每年每年她都会求平安符给她,祈求她一生平安喜乐。
“歌儿,这么好的女孩,一定会嫁个好夫君,得到幸福的。”这是她出嫁之时她为她梳头妆扮之时所言。

原来,她给了她这么多的记忆,从出生到成长,到一种相伴相护,她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胜过世间任何一个母亲。
如果没有她的悉心照料,没有她的一路相伴,或许…她早已成为一堆白骨。她的一生有很多不幸,却幸运地遇到这样一个温柔而善良的母亲。
以前,她总是将自己的心隔绝在这个时空之外,所以并不将她认为是自己的母亲。可是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无法置身其外了。她不再是方浅予,她是凤浅歌,她已经被卷入了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
因为有了凤夫人的存在,才有了她凤浅歌的存在。如今…她去了,随着相国府的消亡,而逝去在这苍茫人世间。
这种痛,丝毫不亚于曾经家破人亡时的痛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倾尽所有地在保护她,关怀她,俨然在无形之中为她营造了另一个家,如今,它也支离破碎了。
她曾以她不会被这个地方的任何人任何事所羁绊,可是她做不到了。
她曾以为她对萧飏的爱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不然,在面对凤夫人的死,她感觉到这份爱,这分坚持地多么无力。
她曾以为她是懂他的,他也是懂她的,可是她错了,也许从来都没有懂过彼此,也许…再也不需要懂了。可是,拼尽了两世的热忱来成就这段爱情,她已经陷得太深。
阵阵寒意袭来,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靠着榻边抱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雨,持续地下着,整座相国府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弥漫着无尽的死亡气息,阴冷而慑人。
天色暗沉,风雨依旧。
卫国将军府,修涯立在窗前望着急风骤雨中打落一地的紫藤花,目光有些怔然,仿佛看到曾经站在花架上浅然而笑的女子。
她身上的毒好了吗?
她在封国过得好不好?
楼暗尘会不会为难她?

凌霄撑着油伞疾步踏入梦园之中,收伞进门道:“将军,鬼医和琉琴回来了!”
回来了?
修涯霍然转身,眉宇间掠过一丝惊怒:“她们不是在封国吗?”不在封国替她治伤,回汴京做什么,难道…
“夫人回京了。”凌霄直言道。
话音一落,修涯已经疾步出了门:“叫上琉琴,备马车去相国府。”她回京没有回将军府,在这个时候唯一会去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
“将军,可是…”可是现在您还是待罪之身,没有圣旨不得出府。
看来又要抗旨了,反正抗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抗一回苍月帝又能奈他何。修涯没有等到马车到府门前便已经自行策马朝相国府去了,甚至连个雨披都没顾得上带着。
暮色中的相国府死一般的沉寂,狂风吹着门窗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吓人,被赐死的人尸体已经处理走了,只留下灰寂暗然的宅院。
修涯焦急地在府内每个房间角落中虽找着那魂牵梦萦的身影,可是几近寻遍了每个房间都未找到她,他颓然站在院中任冰凉的雨淋透全身,似有所觉地转头望着不远处废旧的园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举步朝园内走去。
他站在门口,撕裂长空的闪电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坐在榻边那面色苍白的女子落入他的眼底,心底瞬间一阵揪结的痛。
他进门在她面前蹲下身:“浅歌,我们回家好不好?”他的声音很低,很温柔,仿佛能抚平人心口的伤痛。
她冰冷的双眼似乎因为回家二字微微颤动了一下,终于看向了他,苍白的唇勾起缥缈的笑容,清澈的眼底带着迷茫,喃喃道:“我没有家的,我的家…早就回不去了。”似是对自己说,又似是在对他说。
修涯心头一颤,探手去拉她,触手的冰凉让他心惊:“我们先回去,你生病了,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抽回手,淡淡说道:“我要等师傅回来救我娘。”声音很低,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倔强。
修涯深了深气,轻声道:“我陪你一起等。”
她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哭,甚至连眼泪都没有落一滴,安静得让人揪心。
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打破了府内死一般的沉寂,唐九看到她的样子,一收平日不恭的神色鼻子不由一酸:“…徒弟”
听到唐九的声音,她全身崩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软软地朝一旁倒去,修涯一把扶住她,取过琉琴递过的袍子将她一裹将她抱起,交待凌霄处理凤夫人的后事,便抱着她疾步出府。
马车消失在渐暗的暮色之中,街角处一抹白色的身影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一身萧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在陷害?
雨已停,夜色深沉,卫国将军梦园内一地落花,被来往的下人踩过,碾碎成泥。一袭红衣的慕容雪海站在园门处,望着梦园内的灯火,神色寂寥。
她的面上已经卸去了易容的面具,她本就是假的,如今真的将军夫人回来了,她自然是再不可能假冒了,深吸了一口气,举步朝园内走去。
修涯坐在外面俊眉紧皱,屏风后琉琴和几个丫环在替她沐浴,慕容雪海进门便望见坐在桌边神色焦灼的男子,勾唇扬起一抹浅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怔然出神的修涯被她的话惊醒,淡声道:“不必了。”
孔慕容雪海面上的笑容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落寞,正欲离去,却听得屏风后一阵响动,琉琴扶着刚更好衣的凤浅歌出来,此时的她还是昏迷的。修涯听到响动,飞快的掠至屏风处将人扶住,动作温柔而小心,眼底满是柔情。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情,是数日来她从未见过的,无论她易容的再像她,模仿的再像她,他的目光都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琉琴,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叫唐九快点过来。”她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慌张,本就毒发未愈的身体,一路赶回汴京,淋了那么久的雨,还强列金针刺穴来催动内力救人,他真的怕她就这样睡下去。
修涯将人轻轻抱到床榻之上放下,扭头道:“金创药!”
陂慕容雪海微一怔,赶紧到桌边将装伤药的匣子拿到床边,看到他一身犹带湿意的长衫,开口道:“修将军去换身衣服吧,不然一会着凉了,我来替夫人上药。”
修涯似是未闻,转身过来拿药,慕容雪海又道:“你衣服还是湿的,还要照顾修夫人,一会把床上也弄潮了。”他闻言低头看了看床边一些湿印,再望了望自己衣摆处犹还滴着水,微一叹息道:“有劳了。”起身便朝外走去。
慕容雪海蓦然失笑,不是因为怕自己着凉,而是因为怕让她着凉,这个男人对凤浅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竟?她怔愣一会,微一敛眉撩起凤浅歌的衣袍,那斑驳刺目的针眼,穴位处几近被扎得血肉模糊,隐约还有血从那里流出,她转身拿过柔软的巾帕拭去血迹,凤浅歌身形突然剧烈一震,刚一进门的修涯迅速掠至榻前,一把拉开她喝道:“你不知道轻点吗?”
修涯紧张地查看着凤浅歌伤处的状况,朝屋内的人道:“叫唐九过来。”怕是体内的毒发作了。
慕容雪海被她猛然的力道一拉,差点摔倒在地。她握着手中的巾帕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榻边上的男子,咬了咬唇颓然转身离去。
九章亲王府静悄悄的,狂风骤雨将九章阁外的梨花打落一地的雪白,清凉的梨花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阁内,灯火通明,一身银丝袍的男子站在窗边,脚下已经积了一滩水,静垂的衣摆又一滴水悄然滴落在地,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湿淋的衣袍上半身已经被夜风吹干了,望着那无边的夜色,他心头无尽的悲凉。
或许,他早就该放手了。皇权之下的爱情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出生一个血腥残酷的圈子,他的生命中应该只有冰冷残酷的搏杀和争斗,不该有情的,即便有了,也无法存活,这是他的悲哀,也是帝王家的悲哀。
或许,是他太过奢望了吧!在她的身上,他尝尽的心痛的滋味。在他下定决心要与她相守之时,她退缩放弃了;在他为她默默付出之时,她却看不到;在他需要她的信任时,她却冷漠相对。
这场心痛的纠缠,她累了,他也累了。
正在这时,玄成推门而入,到他身后低声道:“王爷,玄风回府了。”
萧飏面色遽寒,敛去眼底的异样,转身冷言道:“人呢?还不过来?”目光在掠过微不可见的狠绝之色,交给他办的事竟然失手。
玄成沉吟片刻后出声:“玄风重伤,在侧院疗伤,一时…还不能过来。”
萧飏凤眸微眯,眉头蹙拢,他的手下身手如何他再了解不过,竟然有人能将他的人伤成这样,对手的实力让他不由意外,略一思量便举步朝外而去。
侧院之内,满脸血污,身上的几处伤都几可致命。萧飏疾步踏入屋内,看到榻上一身血淋的人瞳孔微缩,朝身后的玄成微一扬手,玄成立即让替玄风诊治的大夫出门,自己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接近。
玄风虚弱的掀开眼帘,咬牙自榻上身形,单膝跪地:“属下该死,未能完成王爷交给属下的事,让您…”
萧飏面目冷然,微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到底怎么回事?”说话间他在桌边落坐,神色之间一如往昔的冷静沉着。
“属下按照王爷的吩咐在死囚之中找了一个与凤夫人相像的妇人送入相国府,带着凤夫人从旧官道离开汴京,谁知路上被人盯上了,一行八人,将凤夫人劫了去,属下被打落到山崖下…”玄风坦然回话道。那日凤鸾飞走后,王爷交给他的信便是要他暗中将凤夫人调包将人带出汴京,可是当日他一出阁便将信烧掉了,此事再无第三个人知道,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了亲王府。
萧飏薄唇微抿,浑身散出深冷而慑人的寒意:“可寻到对方是什么人?”
玄风低头略一沉吟,回道:“属下未能查得对方是何来路,从山崖下上来曾一路追寻,但那些人就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但从行事风格,武功路数上看,可能…可能是太后的人,也可能…是有人假冒夜家的人。”如果真是夜家的人倒也好了,可若是敌手…那是一个多么强劲可怕的对手。
萧飏微一敛眉,起身举步出门,到底是谁…要这么陷害他?
你不信我?
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不会原谅你!不会!

他做事从来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他人解释,他第一次向她解释,她却不愿听了,薄削的唇勾起薄凉挖苦的弧度。他逐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她心中是越来越淡薄了,在他的心中却随着时间越来越铭心刻骨。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给我时间,试着去爱(一更)
自那场狂风骤雨之后,天色一直阴沉,空气变得有些微凉。
梦园之内,一片沉寂。凤浅歌一连睡了好几日,神智却是一如继往的清醒,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管在任何清况下的清醒,越是清醒,痛就越是清晰。几步之外,一袭青衫磊落的男子一手支着手坐在桌边,俊逸的面容上眼角有着微青的痕迹,神色间带着微不可见的疲倦。
慕容雪海和琉香一道进屋,动作轻柔无比,生怕惊醒了屋内的两人。慕容雪海看到桌边闭目浅眠的男人,眼底掠过一丝异样,在屋中望了望,到屏风边取件袍子到桌边披在修涯身上。
琉香望着这一幕,眉头微皱,神色渐渐显出不悦。敢情这些天她不在汴京,这个女人就瞄上修将军了,没看到修将军喜欢的是她家小姐吗?可是这个女人可不像凤鸾飞那样简单,论样貌才情与小姐不相上下,真要是成了小姐的情敌,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
琉香小心地将膳食布上桌,侧头望了望床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凤浅歌,眼中满是心疼之色。凤夫人一直那么疼爱小姐,如今就这么去了,还是被她所在意的人害死,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既然爱得那么痛苦,又何必再爱下去。
修涯微一皱眉,掀开眼帘侧头望着披在肩上的袍子,面上突的一喜,抬眸望以慕容雪海,眼底的喜悦缓缓沉寂了下去,他目光一转便望向床榻之上的凤浅歌,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息,虽然唐九说她现在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可是他眼底依旧难掩的担忧之色。
琉香见慕容雪海的目光还停留在修涯身上,不悦地撇了撇嘴,道:“修将军,小姐的药还煎着,你在这边守了好几天了,吃点东西吧!”从回府,修涯便一步都没再离开梦园,上药,喂药,多是亲自操持,生怕她们哪个手脚重伤了她,仿佛是在呵护在一生最珍贵的宝贝。
修涯微一敛眉,抬手取下身上的袍子递给慕容雪海:“慕容姑娘,没事就不用过来了,等浅歌醒了,本将自会安排人送你回封国。”言下之意便是让她不要再进梦园来,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无端闯入的陌生人。
慕容雪海垂眸敛去眼底的落寞之色,抓着袍子的手根根绷紧,面上依旧沉着得体的微笑:“多谢修将军。”转身将袍子放到屏风处,举步朝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轻风携着馥郁的花香让她不由一怔,望着那满目的的紫藤花,她不禁笑得悲凉,那个男人眼里心里都已经让一个叫凤浅歌的女人占得满满的,连一丝缝隙都不留,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琉香端着托盘从屋内出来,看到花架下一袭红衣的女子,清纯带着几分妖娆,足可让世间任何男子倾心相随。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要打的主意,她的面色便开始不悦。以前念在她在百花诞上帮过小姐,心中好歹还是有几分感谢的,可是如今这女人把主意打到了修将军的头上,破坏小姐的幸福,就决不能坐视不管。
“慕容姑娘即是客人,就安安份份做客,不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琉香沉着一张脸冷声哼道。
“不该有的心思?”慕容雪海闻言轻然失笑,侧头望向琉香,神色沉着,不惊不怒“我能动什么心思?”她真要动心思耍手段,没几个女人会是对手,可是即便她真的动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修将军喜欢我家小姐,不会喜欢你的,你休想破坏他们。”琉香一脸防备的望着面前淡笑沉着的女子,这个女人真是的,天下喜欢她的男人那么多,干嘛非盯上修将军。
“你家小姐不喜欢他。”慕容雪海淡淡说道。这需要她去破坏吗?凤浅歌的心从未真正对修涯敞开过,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
她爱修涯,修涯爱凤浅歌,凤浅歌却爱萧飏。她不禁有些失笑,这些纠葛…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爱与不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岂是外人看得清道得明的。
“喜不喜欢,又干你何事了?”琉香不悦地哼道。小姐即便不爱修将军,也是有喜欢的吧,依她的性子,她不喜欢的人,她是从来不会放在眼中的,连话都不会跟对方说。
这世上有的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看清的,也许有些人有些事早在不经意之间就已经放在心上了,只是自己不曾回头去看,不曾发现它的存在而已。
她相信,总有一天小姐会看到修将军的好,会放下那个一次又一次伤她心的男人。
慕容雪海只是淡然一笑,举步离开梦园。梦园,梦园,这个梦中从来不该有她的存在的。
房内,修涯坐在床榻边将巾帕打湿,轻柔地擦拭着她的手和脸,修长的指摩挲在她的颊边,眸底流溢着深沉的眷恋。
沉睡中的人似有所觉,秀眉微微蹙起,眼睑微动,掀开沉重的眼皮便看到一张俊逸的面容,神色之间有着些许的疲倦。
修涯愣了愣,忽地失笑:“你醒了。”语气一如往昔的温和,带着极深的怅叹,恍然等待她醒来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凤浅歌苍白的唇勾起虚弱而透明的微笑,微一怔她朝内侧挪挪,示意修涯睡外侧。看他的神色,又是几日不眠不休了吧。修涯笑着在她外侧躺下,有些霸道地探手拥着她:“对不起,我不该…”他不该让楼暗尘将她带去封国,否则她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不要说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她的话,她一时僵硬着不知如何是好。
修涯松开她,头抵着她的额头,怅然道:“我真怕我等不到那一天,等不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凤浅歌抿着唇,耳边是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修涯,你给我些时间,我…”
回答她的,是无声而紧密的拥抱。
第一百六十四章 警告凤鸾飞(二更)
天际有阳光破云而出,数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梦园,内室中一片沉寂,修涯抱着凤浅歌睡得安然恬静,她枕在他的怀中,却无法入眠。轻风携着馥郁的花香飘入屋内。
凤夫人的死无疑让她和萧飏已经划下一道不可逆转的伤。当初昌和宫的一念之差,她决定暗中助他,她以为她可以做的到,可是如今她不知道她走不走得下去,他真的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清除阻碍他的人,如果,这个挡路的人是她呢?
她微微闭了闭眼,敛去心底纷乱的思绪,抬眸间看到那张安然的睡容,苍白的唇无声扬起一抹弧度,微凉的手指拔开散在他面颊部的发丝,她忍不住在想,如果…她没有遇到萧飏,她真的会爱上这个俊美卓然的男子,或许会活得幸福而轻松。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修涯的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掀开眼帘,握着她微凉的手:“在想什么?”她在想什么人,什么事,他又怎么会不知。凤夫人的死让她痛心,萧飏的所作所为让她寒心。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迷茫和脆弱。
她垂眸淡然一笑,问道:“娘她现在…”
陂修涯微怔片刻,低语道:“葬礼定在明天,因为相国府…”
“谢谢。”凤浅歌扯出一丝笑意,相国府罪责深重,凤夫人算作罪臣家眷本是不能举行葬礼的,能做到这样,想必他也费了不少心思。
修涯默然一笑,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心疼。她总是这样擅长粉饰太平,将很多情绪不着痕迹的掩藏。明明难过想哭,脸上却总是挂着笑…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琉香进门看到桌上依旧未动分毫的饭菜,无奈地叹了叹气。一连几日,她每天早上送来了,下午再收走了,但都是极少动过。
“琉香,再重做一桌午膳送来,做的清淡些。”修涯在内室出声道,语气中不再是前几日的冷淡,带着几分喜悦。
琉香愣了愣,忽地眸光一亮,难道是…小姐醒来了!欣喜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便直直闯入内室:“小姐,小姐是你醒了吗?”
“嗯。”凤浅歌应了应声。
琉香一听,满心欢喜。很快看到床榻之上还有休息的两人,掩嘴轻笑便赶紧退到外室将桌上已经凉透的膳食收走,到厨房去重做。
次日,凤夫人的葬礼很简单就在汴京外的别庄举行,庄内满目的白绫在风中飘扬。相国府的人都走的走,死的死,葬礼之上只有将军府的人。
凤浅歌虔诚焚香,心中默默与这个陪伴她十八的母亲辞别。她不幸地误入这个时空,又何其有幸能遇到她这么好的母亲。
娘,你一路走好,若有来生,我定要做你的亲生女儿,还你这一世恩情。
直到凤夫人入土,她自始至终都是神色浅淡的,不喜不悲,平静得让人担忧。她淡淡地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行到别苑后山,看着泥士一点点将棺木掩埋,那个温柔而善良的妇人从此长眠于此地。
修涯见她目光一直望着新立的墓碑,本想开口让她回去,心下一软,道:“你陪凤夫人再说说话。我在别苑等你。”虽然他很想陪伴在她身边,可是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让她可以安心的和母亲辞别。
琉香一路不停的回头去望,听大姐说,小姐从相国府回来,连眼泪都没落过一滴。小姐很少落泪,更甚少在别人面前哭,不管是伤心还是痛苦,都习惯了放在心底。
虽已春末,山风依旧清寒。一袭素白绫裙的身影木然站立在墓前,只有在这寂静无人的时候,她的眼底才有了悲伤的神色。
这份平静被一阵脚步之声打破,她淡淡地回头去望,身着素衣的凤鸾飞与丫环景儿正沿着山路朝这边走来,她知道遇到这个人又是麻烦,秀眉微微拧起。凤鸾飞行至墓前,一脸平静地焚香,祭拜,那一天之内,她家破人亡,留下她孤身一人。
“凤浅歌,你不要再假惺惺的装着自己有多怀念娘。”凤鸾飞开口,语气极尽挖苦,那日她上门前去求她,她竟然不见,如今,又何必这般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