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如此,仪萱再不顾忌苍寒,厉声斥道:“退下!”

松烟和翠涛又犹豫片刻,终是默默走远了。

遣退众人,仪萱的长剑陡然出鞘,直指苍寒。她眉头紧皱,满目怒意,道:“还不说实话!”

苍寒淡然看了一眼她的剑尖,道:“我怎么做事不用跟你解释。”

“你还敢这么说!”仪萱道,“我问你,那妖魔先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纳化了魔种,做了殛天府的走狗,还杀了芳青师姐?!”

苍寒闻言,只是沉默。

“那就是真的了?为什么?!”仪萱怒不可遏。

苍寒看了她一眼,道:“我无话可说。你大可以将此事告知天云长老。”

“我不告诉师父是因为你救了我,有恩报恩,我不欠你人情。”仪萱压了压情绪,接着道,“我一直以为,你虽然目中无人、小器高傲,但至少还算是个正义之士。没想到,你竟然背叛师门!你对得起掌门么?还有师姐,我早就说过,你这种人不值得敬重,可她还是一直视你为兄长……你怎么下得了手!”

仪萱说得又急又快,字字重音,如洪水澎湃。苍寒却不为所动,带着一贯的漠然,打断她道:“那是我的事。”

“你——”仪萱怒极,握剑的手气得发颤。但她也知道,眼前这男人软硬不吃,她再逼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她深吸一口气,平下怒火,转而问道,“好,那我问你另一件事。那个姑娘真的是芳青师姐对不对?”

苍寒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是殛天府盗了她的尸身,让她复生的?既然杀了她,为什么还让她复生?”仪萱追问。

“知道这些又如何?以你的道行,能做什么?”苍寒出乎意料地反问了一句。

仪萱怔愣片刻,既而怒道:“你少看不起人了!你又如何?你是芳青师姐的手下败将,还一气之下离开师门,更扬言要回来抢回失去的一切,你又有多厉害多高贵!”

“我从没说过要抢回什么!”苍寒的冷漠在那一句话后陡然瓦解,他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

仪萱被他吓到了,一时无语。

“我只是向芳青辞别,告诉她等我回来之日,便是与她再战之时。”苍寒紧皱着眉头。

他这么一说,仪萱不禁有些心虚。说起来,自从苍寒离开易水庭后,关于他的传言颇多,也难分真假。兴许,真的是谣言也说不定。

仪萱看了看他的神色,硬着头皮道:“那……那你破坏试剑大会,还欺负我小川儿是怎么回事?”

“试剑大会上,我不知道那是她徒儿!何况他资质平庸是事实,芳青将剑传他就是草率,我难道说错了?”苍寒的话多了起来,情绪强压许久,此刻才真正发泄,“再者,我是师伯,尊卑有序,教训他又如何?”

仪萱不甘示弱,忿然道:“轮得到你教训他吗?!”

“轮得到你教训我吗!”苍寒同样忿然。

仪萱再次哑口,好一会儿找不到措辞。

苍寒看着她,慢慢将自己的狂躁敛尽,摆出了一贯的漠然冷傲,道:“你要怎么想随便你。若认定我是妖魔,尽管出剑。”

他的态度,让仪萱又气又恼又恨,她咬着牙,正想着干脆一剑捅过去算了的时候,一股幽香飘来,沁人心脾。

就在她细辨那香的味道时,苍寒纵步上来,伸手掩住了她的口鼻,厉声命令道:“闭气!”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夜蛭大叔是有计划的呢?真的有计划的嘛……
为此我不得不剧透一下下来证明这件事啊!!!
那就是:其实令主可男可女,亦攻亦受,就算只剩内丹还能夺舍有木有!所以,大家应该能明白夜蛭大叔的计划啊!!!握拳!!!

说起来,本章龙套团还是木有出场……囧~~~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呃……
总之,下章我继续努力的!!!
不论如何,到结尾乃至番外,一定会出场的!!!

下章看点:
好男人都是独自默默承受痛苦压力的有木有!

欢迎到时收看~~~

 


二十六


“闭气!”

听到苍寒这么喊的时候,仪萱早已来不及照做。那甘甜的芬芳不由分说地潜进了肺腑,纠缠进筋络,而后,以让人意想不到的猛烈和迅速,生起灼烫,夺走力气。仪萱一下子跌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

苍寒见状,紧皱着眉头,却也不再管她了,他拔剑出鞘,冷冷注视着前方,等着敌人现身。

果然,幽香过后,那熟悉的妖娆嗓音响起,道:“不愧是苍寒坛主,我的‘和乐香’还是对付不了你呀。”

苍寒也不答应什么,唤出宝镜在手,严阵以待。

只见眼前,一段秀木破土,开出满枝芳华。姹紫嫣红中,那媚态万千的殛天魔女赫然出现,嫣红的唇角抿着一抹好看的笑意。

“要等你落单可真难呀。”女子笑道。

“真要战就快出招,我没心情跟你废话。”苍寒道。

“说的也是。”女子点头,一手拔起那段秀木,喝道,“桑林化物!森罗乱!”

顷刻间,鬼嚎声声,凄厉不绝。一大群妖魔破土而出,将苍寒和仪萱团团围起。

“哈哈哈,我终于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杀了你了……”女子笑了起来,转而神色又是一凛,命令那群妖魔道,“给我撕开他!”

眼见妖魔扑来,苍寒转身,将宝镜对着仪萱,道:“镜界开解。”

那漆黑的镜中,明光绽放如莲,转眼间将仪萱包覆。仪萱虽被魔香所摄,意识有些昏沉,但她却知道,镜界只能开一个。若他用镜界如此保护她,自己就暴露在外,如何能对抗如此众多的妖魔?她心中紧张,偏偏口舌麻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苍寒却一脸镇静,看到仪萱的紧张神色,他只漠然嘱咐一句:“定气调息。”说罢,他转过身去,迎上那群妖魔,出纳海之式。

剑气奔涌,如滔天骇浪,一击之间,就将数十只妖魔消灭。

那女子看着这般情状,轻蔑道:“哼……若非魔种在身,你岂有如此能耐!”话音落定,她执剑加入了战局。

这女子的魔道自然胜过那群妖魔数倍,何况她手中握着宝剑桑菀,更是如虎添翼。苍寒与她对战,亦是势均力敌。两人战得激烈,剑风余威将周围的妖魔横扫斩开。那番景象,惨烈非常。

苍寒还好说,但那女子身为殛天府的剑侍,竟对自己的手下没有半点顾忌之心,着实让人胆寒。鲜血飞溅,染污她绝色容颜,但她嘴角的笑容却愈发妩媚,晕染出最残忍的猖狂。

镜界之中,仪萱强撑着清醒,紧张万分地注视着眼前的战局。突然,几道红色蔓延。赤红荆棘如蛇匍匐,从四面八方聚来。眼见那些荆棘悄无声息地攻向苍寒的后背,仪萱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小心后面!”

苍寒闻声,旋身落剑,将身后突袭的荆棘斩断。这个空隙,足以让那女子出剑。那秀木一般的桑菀宝剑,如今早被鲜血染红,绽出了血红的蓓蕾。血色魔气,凝固出了实体,依依缠绕着剑锋。

苍寒察觉她攻击,出剑格挡。却不想,那桑菀宝剑上的蓓蕾骤然绽放,蕊心之中,尖刺如毒蛇之信,突袭而来。与此同时,那些赤红荆棘又一次围聚而来。前后夹击,苍寒顾及不暇,花蕊中的一根尖刺避过了他的剑锋,深深钉入他的腰腹。

苍寒眉头一皱,抽身退开了几步。他低头一看,就见那尖刺已经没入了血肉,无法拔除。尖刺上似乎带着毒,瞬间在体内纠缠出痛楚来。

“哈哈哈……”女子笑道,“怎样,我的毒针尝起来如何?”

苍寒的神色淡然冷漠,道:“我纳化魔种,早已无惧魔毒。区区毒针,能奈我何?”他说着,背剑身后,又朗声道,“赤棘,不必藏了,出来吧。”

随他话落,满地的荆棘升起,如蛛网般交织。网中,那红衣男子慢慢浮现,冷然道:“苍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苍寒的眸中闪过一抹轻蔑,他并不理会赤棘,只是对那女子道:“红露,你身为殛天剑侍,竟只有这些能耐么?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被他直呼其名,那女子显然不悦,“哼!事到如今还嘴硬么?就让我来帮你永永远远的闭嘴吧!”她说着,手中长剑一翻,令道,“梨花覆雪!”

一声令下,宝剑之上红花谢尽,一刹梨花遍开,如雪满覆。剑锋一抖间,梨花飘飞,转眼间化作千万剑刃,罩向了苍寒。

苍寒神色淡然,持镜令道:“潜寂!镜影照双!”

声音一落,他掌中的宝镜中漫出漆黑阴影,黑影竖起,轻轻翻转。只见镜影之中,竟然出现了另一个苍寒。一样的宝镜长剑,一样的傲然神色。而后,两人一齐而动,攻向了敌人。

莫说红露没有见过这一招,就连同样修炼凝镜心法的仪萱,也是闻所未闻。镜法所造,皆是虚像,不过障眼之法。但眼前的这第二个苍寒,却真实得让人诧异。两人攻击的动作虽是一脉,又不全然相同,竟有相辅相成、合作无间之感。

莫非,这便是纳化魔种后的奇能?

正当仪萱惊疑之间,红露已被那两个苍寒夹击。她本也以为这两人中,必有一个是虚影。但试探了半日,竟全无破绽。几招下来,她也不免心慌。若真是一模一样的两个苍寒,这一战恐怕……

就在红露渐落下风之际,一旁的赤棘出招,想要助阵。就在那万千荆棘行动之时,一个苍寒转身过去,长剑一挥,喝道:“悬瀑!”

剑气纵劈,瞬间将荆棘斩断。赤棘见状,忙往一旁闪避。所幸这招悬瀑直来直往,要避开并不难。可就在他庆幸之时,一道身影倏忽近身,剑锋森然,已在背后。

赤棘还来不及回头,就被着实地砍中了后背。他惶然抬眸,就见那击出悬瀑的苍寒还在原来的位置,正与红露缠斗。出招伤他的,是另一个苍寒。可怕的是,这两人的道行似乎完全相同,绝非他可以匹敌。

赤棘正惶惑之时,苍寒的剑锋无情而下,猛然刺入了他的心脏。一声沉闷的哀嚎之后,赤棘的身子化作黑烟,颓然消散。

一旁的红露听到这声哀嚎,顿生惊骇,出手的招式也不免有了迟疑。而此时,另一个苍寒也加入了他们的战局,以一对二,她再无优势可言。她心想避退,却偏偏被两面夹击,断了去路。不出意料,片刻之后,她破绽不断,终是被击倒在地,桑菀宝剑也脱了手。

她一落败,周遭的妖魔顷刻消失。苍寒见状,收了法术,以剑尖抵着她的咽喉,冷声问道:“芳青现在在哪里?”

红露望着他,笑得妖娇,“呵,不是你杀了她么?如今怎么想救她了?难不成,你是故意杀你师妹,好将她也变成魔物,与你双宿双……”

红露的话未说完,苍寒的剑锋一划,瞬间在她脸上落了一道伤。苍寒的神情冷漠无比,全无半点慈悲,“答我的话。”

红露捂着脸颊,已然怒极。但她的眸中依旧带着骄狂之色,挑衅道:“苍寒,已经迟了。你以为我殛天府为什么要复活‘绝景’?呵呵,你当真以为只有她才能替令主拔伏魔钉么?”

苍寒神情微变,握剑的手紧了几分。但他的语气依旧强硬,只道:“她在哪?”

“哈哈哈……”红露一脸快意,依旧不回答,只是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道,“要操纵九华宝镜,你也可以,可令主却依旧属意‘绝景’……”她的神色极致轻蔑,“苍寒,你永远都比不上你师妹。无论是人是魔,她永远强过你!”

苍寒的耐性已然耗尽,他剑锋一转,直直刺入了红露的肩膀。

红露惊叫一声,眉目间恨意灼灼。她喘着气,道:“你杀了我又如何?你背叛殛天,令主不会放过你的。呵呵,伏魔钉除尽之日,就是我魔道一统天下之时!”她越说越欢喜,“老实告诉你吧,殛天府之所以抓婴儿,植魔种,其实都是为了令主夺舍之用。每夺一次,令主的功力就强盛一分。如今,有‘绝景’的身体,何愁九嶽不灭!”

冷漠如苍寒,也被那一番话震撼。他皱眉,问道:“夺舍……当日殛天府救我,莫非也是为了夺舍之用?”

“没错。”红露答得爽快,“不过,我已经说了。你比不上你师妹,永远都比不上!”

苍寒听到此处,神情已如冰霜寒彻,他凝眸不语,似在沉思。

这个空隙,对于红露来说求之不得。她强忍着肩膀的痛楚,身子一翻,握起了桑菀宝剑。此时此刻,她早已没有反击之心,一意逃跑。只见红香轻绽,粉雾弥漫,她的身子随花瓣飘散,消失无踪。

苍寒依旧静静站着,也没有追击之意。他带着三分茫然,看着眼前的一片阴郁,低声自语:“我真的比不上她么……”

……

一日折腾,天色终是慢慢黯了下来,几抹霞彩染在天极,宛若记忆中那般艳丽。

霖川抱着芳青走回先前的院落,轻轻将她放在了床上。许是太过操劳,她不过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便困倦地睡了过去。

他跪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她的睡容。片刻迟疑,他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掌下,她的肌肤冰凉,让人不由怜惜。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发现了。什么“绝景”,什么“五贤”,都不过虚像。他认识的那个她,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她需要的,从来不是战无不胜的荣光。她同样需要被小心妥帖的照顾,值得温柔宽容的怜惜……

对他而言,也是一样。他无需她斩妖除魔,也不求她文韬武略。她只要按时吃饭,妥当穿衣,早些入睡……这便够了。

只要,好好地活着就好……

他思定,移开了轻抚她的手,凝眸微笑。许久,他站起身来,出门找到了夜蛭。

夜蛭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笑意满盈在语气里,“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

霖川点了点头,神色漠然决绝。

“剩下的两枚伏魔钉,由我来拔。”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苍寒师兄具有一切楠竹该有的品质啊有木有,我勒个去!!!
[那只:洗白要有度,过头不可取……]
[狐狸:泪奔ING~~~]

为什么龙套团还是没有出场呢???
这个这个……我……我也觉得挺诡异的哈哈……囧……
似乎连下章预告都没做到啊,哈哈……囧……
无论如何,
下章看点:令主你好……

PS:其实,下面有个坑爹的消息要告诉大家。那就是……呃,我本周外出旅游,停更5日。
当然啦,我相信大家一定对我的更新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不会打我的对吧~~~@_@~~~
[那只:这种“虽然更新不定时情节不给力大家都想着弃文但是我决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反正都这样了哈哈”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氛围是什么?!]
[狐狸:呃……说到死猪不怕开水烫呢,我曾经……]
[那只:……]

 


二十七

九嶽和殛天的恩怨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会在何时灭。但每一个九嶽弟子都知道,与殛天府的相遇,唯有刀剑相向一途。

正邪不两立。这个道理谁都明白,霖川自然也不例外。他也曾预想过,若在战场之上遭遇殛天府的令主,那么,殊死一战,是他唯一的选择。可如今,他却做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拔出伏魔钉之后会如何,他想不到。而眼前的情况,也不容他再想了——他怎么也没能料到,那人人闻之丧胆的魔头竟然就在这分舵之内。当夜蛭将他领进令主的寝室时,眼神中的笑意带着诡异的危险,让他有些忐忑。

这是一间五丈见方的屋子,中央独置着一张大床,别无他物。床上纱帐垂遮,依稀映出女子们曼妙的身形。娇声软语,嬉笑嗔怒,渲染出淫靡之气。

霖川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在易水几位长辈的口中听过殛天府令主的种种传言。其凶狠残暴自不必说,如今看来,似乎还得添上荒淫这一条。他心生鄙夷,微微侧开了目光。

夜蛭清了清嗓子,缓缓走上一步,拜道:“属下参见令主。”

帐中笑闹声一停,陡生几分清冷。却听一个喑哑女声开口,道:“这时候你来做什么?”

夜蛭毕恭毕敬,道:“属下自然是为令主身上的伏魔钉……”他说着,抬手引荐,道,“这一位就是我为您找的新医者,易水庭弟子,霖川。”

“又是易水……”帐内的女声长叹了一声,“本座都腻了。”

“其实这位小兄弟跟我殛天府渊源极深,令主看过便知。”

夜蛭说完此话,帐中女声轻笑起来,“好,本座就看上一看。”

话音一落,床帐被一股劲风撩开。还不等霖川反应过来,便被那股力道生生擒住,拉进了帐中。

毫无招架之力——意识到这一点,霖川的心头一阵惶恐。但很快,那种惶恐便被更深的骇惧替代。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定下了自己的心。

眼前的殛天府令主,与其称之为人,倒不如说是一具没死透的陈旧尸体。从形貌看来,还依稀有几分女子之相。但那腐朽的皮肉,早已无法让人辨出她的容貌。她的半张脸几乎只剩下白骨,幽碧的眼珠嵌在深凹的眼窝中,转动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可怖。

霖川怔忡之际,她朽烂的手指已然抚上他的脸颊。

“好一副鲜活的肉身……”她一笑,牵动脸上的肌肉和经络,看来更加骇人。

霖川一惊,慌忙拍开她的手,退开了一些。他的举动,让床上那一众妖娇女子笑了起来。

令主亦笑,道:“既来了这里,当更有胆识才对。不过也难怪你,本座如今这副模样,的确是难看了些。”她说着,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血肉也早已腐烂朽化,骨骼突兀,像是要破体而出一般。隐约可见,两点金光埋在她的骨肉之中,如活物般沿着经脉流溢。她的手指还未触上两点光芒,就如被针扎一般缩了回去。她笑道,“看看这些钉子,腐我血肉,朽我骨骼,镇我魂魄,锁我内丹,困我在这肉身之中。好生辛苦啊。”

霖川听到此话,自然知道她所说的是伏魔钉。他虽听过此钉的威力,却不曾亲眼见过,更没有料到这钉子在魔物身上竟有如此威力。

眼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令主笑道:“这副身子没什么看头。待本座去了这些钉子,必要换一副天姿国色的肉身才好。”

听她这么说,霖川眉头一皱,道:“夺舍?”

“没错。”令主答得爽快。她起身,微微凑近了霖川一些,道,“你这具身子也甚好,送与本座可好?”

霖川心内愈发厌恶,他皱紧眉头,沉声道:“我只答应帮你拔钉。”

“哈哈哈……本座也料到你这回答了。九嶽弟子,终究是敌非友。”令主说着,抬手轻轻一挥,床上的一众美人会意,悄然离开。令主盘膝坐正,道,“你既然答应替本座拔钉,自然是有求于本座。让本座先看看你的能耐,才知道值不值得跟你做这笔买卖。”

霖川垂眸,思忖片刻,随即也坐正了身子。他摊开双掌,轻唤道:“渊澄。”

清明宝镜应声而现,将床帐照得透亮。

“渊澄……”令主识得那宝镜,道,“看来你与‘绝景’颇有渊源啊。”

霖川正色,肃然应道:“正是家师。”

令主一笑,道:“好,本座大致也明白了。难怪你愿意替本座拔钉……哈哈,世上的公理正义,都是些可笑的玩意儿。倒不如这一念私心,可怜可爱。本座喜欢。”

说来也怪,殛天府的令主说出这番话时,竟无丝毫讥嘲讽刺之意,反倒有着十分的诚挚。霖川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

令主却欺近了他,手指捏上了他的下巴,道:“既然心意如此,想必无论何种痛苦,你都愿意替她领受吧……”

唯有这件事,毫无疑问。霖川拿开她的手,点了点头,问:“我可以开始了么?”

令主点头,合眸不语。

霖川深深吐息,随即令道:“渊澄,镜映!”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使用镜映之法。但见那清明镜光,澄澄若水,慢慢将他和面前腐朽不堪的肉身包覆起来。光芒渗入那枯朽的肌骨,流溢出一片晶莹。陡然间,一阵剧痛锥入心口,让他忍不住喊出了一声。

令主的声音带着笑意,道:“很痛吧,可还不及我承受的万分之一啊……本来这伏魔钉只对妖魔起效,修仙之辈根本不会为其所伤,就算会镜映之法,也无从转移伤害。只有身具仙魔两重道行,才能行此不可能之事……”

痛楚,让霖川的意识有些模糊。听到的话,也朦胧不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这就是她六年来所承受的痛苦。

一寸一寸,咬啮着骨血。一丝一丝,纠缠进心魄。他虽也身经百战,却从不曾尝过如此深切剧烈却又细腻绵长的痛苦。似乎永远没有终结一般……

“哈哈哈……已经不行了么?这才刚开始呢……”令主的笑声带着些许讽刺,“你的师父可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呢。”

刹时间,记忆便鲜活起来。替他承受魔气的那些日夜,她也从未皱过眉头。无论多疲乏无力,她依旧笑着,说自己没事。

她很强。从身至心,都坚强无比。可那样的她,却对他撒娇……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轻轻一颤。撒娇?……是啊,只有他不是么?她从未曾失却自己身为“五贤”的威仪,应对他人时,明明是那么清冷端庄。只有对着他,才会现出那慵懒随意,甚至得寸进尺到任性的地步。只有他……兴许,从一开始,他就是特别的……

这样的念头,让他的脸上浮出了笑意,心中的温暖和甜蜜,竟让身受的痛楚都弱化了。

眼见他如此笑容,令主稍作思忖,自语般道:“一念情深,甘之如饴么……本座便成全你好了……”

接下来的话,霖川听不清了。持续的痛苦,终究还是夺取了他的力气。到那钉子拔出时,他早已失却的意识,软软地躺倒了下去。

法事完毕,夜蛭走上一步,问道:“不知令主可满意此人?”

帐内,令主伏身在霖川身侧,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甚好。本座很中意。可惜本座已没有多余的宝剑……”

“启禀令主,属下找此人来,并非是想为我殛天府多添一个剑侍。”夜蛭道,“正如令主所见,他身具仙魔两重道行,正是夺舍的好人选。”

“要论夺舍,本座还是更中意苍寒。”令主道。

“诚然,苍寒的道行更为高深,肉身也更强壮些,只是……”

夜蛭话未说完,花香幽幽萦绕而来。地上嫩芽抽长,花开如锦。一名女子现身在繁花之中,哭得凄怆。她满身血污,伤势甚重,看来狼狈不堪。

夜蛭一见,出声叹道:“红露,以这副姿容来见令主,未免也太失礼了。”

红露并不理会他,往床边爬了几步,哭诉道:“主上,红露好痛啊……”

纱帐之内,话语温和,劝慰道:“好了好了,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