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早已覆亡,那孩子纵是龙裔凤脉,如今也不过一个普通人。你助他结成‘太上圣盟’,难道是要复国不成?”他皱起眉来,问道。
她掩嘴而笑,“他既是我的外甥,我便陪他闹一场罢了。”
“自古朝代易改,君王交替,无不流血杀生。你这一路,又要造多少杀孽?你是仙子,这其中利害,你难道不知?”他说的虽是责怪之言,但字句之间,惟有痛心。
她垂眸,道:“你若是我,又会怎么做呢?……其实,事到如今,我反而倒安心了。恻隐怜惜,包庇护短,天道承负,这些罪过,我自有偿还的一日。”她又轻叹一声,“可惜我道法尚浅,不能自散了元神,了却这一生。只望他日上天怜见,替我做个了断。”
他听罢,更觉心中绞痛,不能自已。他几步上前,拥她入怀,颤声道:“忘了那些事,跟我在一起……”
她沉默片刻,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凡人之躯,能陪我多久呢?待你命数尽了,转世投胎,便忘了我了。何苦添这些烦恼?”
他摇头,道:“我不会忘,哪怕我死!”
“我已活过百年,世间之事,也看过许多。你的这些话,我也听过好几遍。”她含笑道,“我知你是肺腑之言,可惜……”
她轻轻推开他,“可惜,天数早定,不是你我能改得了的。”
他握紧她的手,心头悲恸,竟落下泪来。他全身微颤,似哀求般道:“别这样对我……我知道,你今日一走,就不会再来了。天下之大,我却连去何处找你都不知道……你当真忍心这样对我?”
她笑着摇了摇头,“真傻。你忘了,你我终有一战,他日定有再见的机缘。”
“我说了,我不会和你一战!”他不禁低吼道。
她笑着,嗔道:“天命定的,哪容你不依!小子不知事,不同你讲了!”她说完,甩开他的手,退了几步,笑道,“天都亮了,我也该走了。晨雾湿衣,你快回去换了吧。”
她说完,不等他应答,已然消失在了雾霭之中。
他茫然站立,心中早已空去一块。苍茫天地,悠悠河山,他和她之间,终是只剩下了“天命”一词,再无其他……
……
时过境迁,这些往事,如今想来,却依旧引得心中涟漪轻起。
何彩绫轻轻叹了一声,望向了身旁的李延绡:“好了,你也别动气了,我若下次见了那小子,他还与‘太上圣盟’作对,我便亲手杀了他,可好?”
李延绡闻言,摇头道:“我并非要你如此。只是……”
何彩绫自软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衫,笑道:“也是。那小子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杀不杀都一样。这样吧,我替你除去薛弘都和施清雯,如何?”
李延绡也站起身来,拉住了她,道:“那两人我自会对付。”
“呵呵,不是我夸口。如今姜希正在养伤,那徐秀白又失了兵器,能除去那二人的,只我一个。少不得我来做。”何彩绫说罢,取出丑符,轻吹了一口气。
一匹白牛立现,恭顺地站在一旁。何彩绫脚下轻踮,跃上了牛背,又对李延绡道:“你身子不好,少费些心罢。”
随她话音落下,白牛踏步飞起,携一丝云气,消失在天际。
李延绡目送她离开,却只是满脸忧色,忽又轻轻咳嗽了起来。
这时,未符出现,伸手扶着他,道:“公子,夜晚天凉,回房歇着吧。”
他又望向何彩绫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才随未符回房去了。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雷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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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薛弘都与施清雯领一众上清弟子再镇上休息了一日,翌日启程回茅山。因众弟子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便弃走陆路,改由水路回返。
待备妥船只,收拾停当,已近中午。褚闰生自认入门最晚,便侍奉两位观主并一众师兄先上了船,又检视了一番,才举步登船。他站在船舷之上,不禁回望。不过是在这小镇上耽搁了几日,却生出许多事来。其中曲折,他从未曾预料。即便开了元神,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不过多添些烦恼,多增点无奈罢了……
他轻轻叹口气,笑了笑,正要进船舱。却听有人疾步而来,携一丝杀气,似是冲他而来。他微惊,尚未辨出来者身形,那人已是一掌击来。他忙闪身避开,还未站稳。那人又是一掌,击他胸口。他侧身,轻松避开,这才看清了来者形貌,开口唤了一声:“徐大哥……”
来者,正是徐秀白。他皱眉,冷声道:“当不起你这声‘大哥’。”
褚闰生只是稍稍一想,便明白徐秀白定是看穿了他在宋营中那出贼喊捉贼的戏码。他正色,应道:“徐大哥,我若不如此,怎能救出上清派众弟子?何况让你身陷险境的人,不是我,是李延绡。”
“哼!帐总是一笔笔算,你不必为他人着急!”
徐秀白说罢,正要再出手攻击。一道红影掠过,挡在了褚闰生面前,自是绛云无疑。
徐秀白见了她,皱眉喝道:“绛云,没你的事,让开!”
绛云皱眉,看看他,又看看褚闰生,开口道:“那不行。不准你伤闰生哥哥。”
徐秀白虽有愤怒,但见了如此情状,也只得按捺下来,只沉声道:“你这丫头,你真心待他,他可真心待你?!”
绛云听得这句话,不免想起先前梁宜对她说的话来。普煞仙君当真借着她吞下的一口血肉,置了元神在她体内?幻火的事,又是如何?这些话,她早就想问,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徐秀白又这么说了,不禁让她愈发疑虑起来。
正在三人僵持之时,众上清弟子听得声响,纷纷走出船舱来。施清雯看着眼前情势,又认出徐秀白来,朗声道:“徐公子,我门下弟子若有得罪之处,你且包涵,何必动手伤人?”
徐秀白正要说什么,却听远处传来呼喝之声,并马蹄疾响。转头看时,却是一众宋军。他眉头紧锁,皱眉道:“施观主,在下失礼。在下到此只为搭船,还请观主行个方便。”
施清雯抬眸,看了看褚闰生,将先前种种又细细想了一番,也不应徐秀白的话,只吩咐门下弟子道:“起锚开船吧。”
众弟子虽有不解,但依旧从命。待宋军追到码头之时,船只早已行出十数丈,再不可追。
徐秀白似是松了口气,抱拳对施清雯拜道:“多谢施观主。”
施清雯微微颔首,领着弟子回船舱去了。
徐秀白望了褚闰生一眼,冷哼了一声,举步去了船尾。
褚闰生抓抓头发,无奈一哂,心中暗暗叫苦。作孽,这苍茫江上,同船而行,避无可避啊……如今,也只有看着办了。
他正想着,却见绛云皱眉,正满脸严肃地望着他。他含笑,问道:“绛云妹妹,怎么了?”
绛云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她说完,急匆匆地进了船舱。
褚闰生不明就里,思忖了片刻,终究无果,便也不再多想,回舱去了。
待用过晚饭,船只靠岸停泊,众人各自休息。船舱不大,唯薛弘都和施清雯各自占一间舱室,其余弟子俱是聚在一间大舱之中,通铺而眠。
是夜,闷热非常。船舱之内更是如糊住了一般,透不进一丝风来。褚闰生就见池玄独在舱中一角,周遭弟子无一个敢靠近,空余了六七人的通铺。他笑着,取了行李,轻快地走过去。也不说什么,放下了行李,脱了鞋往铺上一滚,顺手抱住了一个枕头。
池玄本在安静打坐,察觉动静,他睁开眼睛,看了褚闰生一眼,道:“那是我的枕头。”
褚闰生闻言,坐起身来,放下了手里的枕头,又另拿了一个抱在怀里。他笑着,凑近池玄身边,道:“师兄,别那么小气嘛。”
池玄挪开一点,道:“热。”
褚闰生故作惊讶道:“哎?师兄也知道冷热?”
池玄望着他,道:“我凡人之躯,自然知道。”
褚闰生抛下枕头,击掌道:“师兄何不早说!”他翻了个身,从行李包袱中取出了把折扇出来。他笑道:“先前在镇上买成衣的时候,顺便挑了这个新鲜玩意儿,正好用上。”他说着移到池玄身边,“唰”得一声展开扇子,扇起风来。
“嗯,还是挺不错的嘛。”褚闰生边扇边道。
池玄浅浅一笑,抬眸看着那折扇。扇面洁白,尚未题字作画。
褚闰生见状,将扇子摊在膝上,笑道:“师兄,要不你来写点什么?”
池玄摇头,答道:“不会。”
褚闰生叹口气,“我也不会,真可惜。”
“我替你写好了。”
听到这声音,褚闰生一惊,往池玄身后缩了缩。
搭腔之人,正是徐秀白。他寒着脸,走到床铺边,冷声道:“一面写‘居心叵测’,另一面写‘死不足惜’。”
褚闰生干笑几声,不答话。
池玄却道:“一面写字,另一面应当作画。”
徐秀白愣了愣,继而皱眉道:“没你的事,少插嘴。”
他正要继续说什么,绛云的声音却从一旁传来,满带怒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说了,不准你找他们麻烦!”
徐秀白转头,望着绛云,随后,一把抓起了池玄的手腕,道:“我只是来说几句话,顺便给这个小子把脉,如何?”
绛云不禁无言以对。
池玄抽回手来,道:“有话直说。”
徐秀白怒道:“是真的给你把脉。不识好歹!”
绛云闻言,立刻绕到池玄身边,拉起他的手,递给徐秀白。池玄虽有惊讶,但并不抗拒,只是神色之中,微微有了一丝不满。
徐秀白见状,不禁笑了出来。待眼光触及褚闰生,他又笑意尽消。他在床铺边坐下,一边替池玄把脉,一边对褚闰生说道:“小子,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绛云依稀记得,在客栈之中时,也听徐秀白说过这句话。当时,她也问过褚闰生,但他只是敷衍了事,未曾回答。如今,一定要问清楚才行!她正要开口,却听池玄开口,问褚闰生道:“你答应他什么?”
褚闰生尴尬笑笑,又看看四下。众上清弟子都是安然打坐,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他思忖,若是说了他答应徐秀白的事情,难免扯到张惟之死,对他不利。如今,还是搪塞过去才好。
他正找借口,却听徐秀白道:“这小子答应我,助我从商千华手里拿回网元天纲。”
褚闰生叹口气,只得苦笑。
池玄道:“所以你才会出手救我。”
徐秀白略有些不满,却点头道:“差不多。”
池玄转头望向了褚闰生,道:“他又治不好我,你答应他做什么?”
褚闰生闻言,满心无奈,一时无语。
徐秀白皱眉,站起身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池玄抬眸,淡然答道:“实话实说,没什么意思。”
“你……”徐秀白指着池玄,忿然失语。
绛云看着眼前情势,略微思忖片刻,伸手拉了拉池玄的袖子,“呃,他也蛮可怜的,我们帮帮他吧。”
徐秀白闻言,怒道:“丫头,你说谁可怜!”
绛云认真道:“我哪有说错。你的兵器被那个雷将拿走了,你又打不过她,拿不回来,所以才让闰生哥哥帮你,对吧?”她又想了想,道,“其实,只是几根绳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没了那兵器,你就本领全失了不成?”
徐秀白听了这番话,努力忍着怒意,冷声道:“区区网元天纲,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被人夺了兵刃,这口气如何咽下。”
“你不过是找借口见她罢了。”池玄开口,如是道。
此话一出,瞬间静默。
褚闰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个师兄果然还是有话直说,一针见血,正中要害啊!
他这么一笑,绛云也恍然大悟,欢乐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徐秀白这才从惊愣中恢复过来,气得脸色通红。他一把拎起池玄的领子,怒道:“谁说我想见她?!”
池玄平静点头,“我说的。”
徐秀白一时语塞。
绛云见状,起身拉住徐秀白的手,不满道:“你放手你放手!你若是伤着他,我对你不客气!”
此时,褚闰生已笑倒在了床铺上,他捶着床板,笑得说不出话来。
这般嬉闹,引得周遭的上清弟子纷纷侧目。
徐秀白松开了池玄的衣领,冷哼一声,径直走到一旁,闭目打坐,不再多言。绛云冲他做个鬼脸,继而对池玄道:“我们不理他!”
池玄整了整衣领,淡然一笑,也闭目打坐起来。
褚闰生好不容易止了笑意,心绪一松,他便觉得有些累了。他抱着枕头,合眼入睡。
……
入梦之时,他的眼前,又是白烟缭绕。他伸手,轻轻拨开烟雾,就听雷声如鼓,震耳欲聋。抬眸看时,天空中电光交织,战意沸腾。
他猛然被惊醒,身上已然被汗水湿透,黏腻非常。他坐起身来,扯开衣领。梦中之事,让他心悸,一时间,竟不得平复。
“闰生哥哥。”绛云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抬眸,就见绛云手中拿着那把白纸扇,正皱眉望着他。
“你被热醒了?”绛云满脸愧疚,她轻摇起手里的扇子,替他打风,轻声道,“我才一会儿没帮你扇风啊……这么热?”
褚闰生笑了笑,“都说心静自然凉,谁让我静不下来呢。”
绛云闻言,看了一旁的池玄一眼,“怪不得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热的样子呢。”
褚闰生笑着点头,“是啊。”
绛云望着褚闰生,忽又想起元神的事来。她开口,正要询问。
梁宜的声音适时响起,道:“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他不是普煞……”
绛云略微思忖,继而展了笑容,对褚闰生道:“闰生哥哥,你跟我说过,你把幻火当作兄弟看待的,对不对?”
褚闰生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只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叫我妹妹,自然是把我妹妹看了,对不对?”绛云又问。
褚闰生笑了起来,“算是吧。”
绛云笑得无邪,只道:“主人的心思我猜不到,但闰生哥哥一定不会害我们的,对不对?”
听到这句,褚闰生微微一愣,但随即他凝眸而笑,开口道:“好妹妹,我当然不会。不过,你记住,好好地跟梁高功修习‘定魂咒法’,绝不能怠惰。”
绛云点点头,又不解问道:“为什么?”
褚闰生道:“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他顿了顿,放柔了声音,问道,“绛云妹妹,我想……我想,等救回幻火,便离开上清回家去。你和师兄也一起去,好不好?”
绛云眨眨眼睛,问道:“你家……哦,我知道,就是那个有条河的小村子!”
褚闰生听了这句话,便想起,当日他在村边的小河里放水灯,身旁待着的分明是地仙何彩绫。虽然早已知道是这丫头化了形态变的,依旧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点点头,“是。”
“你真的不修仙了?”绛云皱眉,问道。
褚闰生点头,“不修了。修了快半年,好处没得,倒是三天两头受伤,划不来呀。何况,池玄师兄他……”他缓了语气,笑道,“他在上清派中过得也不如意,不如还俗算了。我家还有几分田地,二舅又是驿长,他若要安家立户也不难。以后我们四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岂不比修仙好上百倍。”
绛云听完,心中不禁犹豫起来。她自然记得当初离开凤麟洲时的心境,褚闰生和池玄二人,皆是仙缘淡薄。她一心要为那二人扭转命数,助他们早归仙位。但到了如今,经历过种种,只觉得辛苦修仙,还不如每一日都好好过着。何况修仙之事,若是今生不愿,来世再说也未尝不可,她等得起。只是,想起池玄,又想起来世之说,她不免伤感。她低下头去,皱了眉头,不发一语。
褚闰生见状,笑道:“也不急着定,以后再说吧。”他起身下床,道,“好热,我出去洗把脸,回来你再给我扇呀。”
绛云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褚闰生走出船舱,上了甲板。今夜无月无星,夜色幽暗。江上徐徐风来,稍稍解了暑热。他抬眸望着天空,又忆起梦中所见。那雷电之势,与西海一战时的情况何其相似。他所梦之事,向来成真。难道,是帮徐秀白取回兵器时遇到商千华所致?
他正思索,却见远远的江面上,五色华光氤氲。他不禁心头一紧,这光辉,素来只属于一人……
不知为何,颈上的伤口竟隐隐生痛。他忆起先前的种种,依旧觉得不甘委屈。只是,纵有再多言语,也无需再说了。
他无奈笑笑,忽又想到了什么。这地仙做事虽任性妄为,但也并非毫无目的。如今她来,恐怕是要对付薛、施两位观主。上清派与太上圣盟之间的恩怨纠葛,他无心插手。只是如今,池玄和绛云都在船上,若是起了冲突,以那二人的心性,万万是避不开的。不行,无论如何,得阻止她才好。
他止了思绪,纵身而起,踏足江面,循着那光辉而去。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雷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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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江水凝如墨玉,澄澈如镜。
褚闰生走了片刻,就见那五色光滑,流转飞舞。江水相映,幻美非常。何彩绫执伞,翩行于华光之中,缓步在江水之上。她披发未梳,一袭玉色襦裙,却带着素净。
褚闰生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心内忧郁无奈之情愈胜先前。
何彩绫察觉有人来,止步,缓缓抬眸。待看到褚闰生,她轻叹一声,“又是你……”
褚闰生笑了笑,不说话。
“我几番告诫,你为何不听?”何彩绫笑了笑,“真的那么想投胎转世不成?”
褚闰生这才开口:“仙子的话,我放在心上。只是……”他带了一丝倔强,道,“就算我想抽身,李盟主可会放过我?”
何彩绫闻言掩嘴而笑,“你们两个还真有趣。他说你下手无情,你说他赶尽杀绝,语气神色都像了八分,说不定真是有什么缘分。”
褚闰生听罢,也笑,“即便有缘,怕也是像仙子和师傅那般,命中注定有一战什么的。”
何彩绫听到这句,笑意渐消,只道:“在那之前,你便死在我手上了。我早已说过,上一次我给你的,是最后一个人情。今日,你便安心投胎去吧。”
她说完,抬手一挥,五行绫卷起寂静江水,化浪而去,袭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伸出双手,起铁障诀,水浪在他面前轰然散开,化作无数水滴,没入江中。
何彩绫就见水滴纷落如雨,竟未有一滴沾上他的衣衫。他安稳地站在江面之上,如履平地。身姿神色,隐隐透出一丝傲然。
何彩绫不由轻叹一声,自语般道:“不该救你的呀……”
褚闰生望着何彩绫,也轻叹一声。误会也罢,委屈也好,有些事情,终是不必说了。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枚金铃来,摊掌道:“仙子今日杀不了我。”
何彩绫看到那枚金铃,眉头轻皱,道:“原来不止一枚……”
“仙子还是请回吧。”他笑得无奈,如是道。
何彩绫却笑出声来。那笑声恣意张狂,声声回荡在江面之上。
褚闰生见她如此,隐觉不对,那笑声分明讥嘲。他看了一眼手中金铃,忽又想起先前的梦境,不禁愈觉不祥。
这时,何彩绫缓了笑声,开口道:“你当真以为,我怕那些雷将?”她言罢,不待褚闰生反应,手中彩绫一挥,起一道狂风,直袭那金铃而去。
褚闰生忙握起金铃,避开那道狂风。
何彩绫轻轻捻起一缕青丝,在指间缠绕。但听她声音娇软,带几分媚色,道:“不是要招雷将么?怎么把铃收起来了?”
褚闰生不答话,静静想着对策。
何彩绫轻蔑地笑了一声,抬眸望向远处。暗夜之中,依稀可见一艘船只,看来,却不过铜钱般大小。她笑道:“那一船人的性命,我取定了。雷将若至,也不过多添一份杀孽,你尽管招来!”
她说罢,轻轻垂手,五行绫变作三丈之长,垂落入水,江中忽生五色华采,眩目无比。她执绫而舞,瞬间,长绫搅水,化作巨浪,竟是翻天覆地之势。
褚闰生见状,生恐浪涛波及船只,朗声开口,念道:“北帝玄冥,幽泽寒煞。凝生清明,聚化冰心。”
随他话音而落,寒气森白,在水上铺开。霎时,巨浪凝结,江面成冰,诸般动静皆被封冻。
何彩绫长绫再舞,冰下水流汹涌,力透顽石。冰面震动,碎裂之声处处可闻。
褚闰生心中暗暗叫苦,符箓咒法,本就非他强项,如今更无兵器在手,如何能应对她的五行法术。但若招来雷将,何彩绫必与之一决生死,恐怕不可收拾……他想到这里,忽觉惊讶。为何到了今日,在他心里,竟是把何彩绫的性命与池玄、绛云的视为同等。他既是要护着那二人,为何偏还在乎她的安危?
他一时惶惑,却见冰面崩碎,水浪冲天而起,卷向了那一艘客船。他立刻敛了心神,纵身往前,挡在了巨浪之前。
何彩绫却笑:“小子,你先前的伤势还未好透吧?别硬挡了,快招雷将呀。”
褚闰生皱眉。先前内损真气,外伤皮肉,只不过一天的修养,依旧勉强。
何彩绫见他闪神,纵身而上,一脚踢向了他握着金铃的手。
他未料到她有这般举动,手指一松,金铃飞脱而出,震起一声轻响。江面之上,忽起狂风。阴云翻滚,雷声闷响。江边鸟兽皆被惊起,仓惶飞逃。霎时,豆大的雨点洒下,在江面上奏出疾声来。
褚闰生心内惊愕,却见何彩绫笑得骄狂,肆无忌惮。她长绫一挥,带出一道金光,直袭那金铃而去。金光如箭,将那金铃碎成粉末。
“这样就清静了。”何彩绫笑着,对褚闰生道,“对吧?”
褚闰生皱眉,道:“我……无意如此……”
何彩绫道:“无意有意,有何差别?”她望向那漫天电光雷闪,自语似地道,“做是错,不做也是错。杀是错,救也是错。呵呵,可怜你心念未坚,尚想着两全其美,终日为这优柔所累,倒不如我替你做个了断!”
褚闰生听她如此说,心中竟明白了起来。这番话,初听是讥讽,细想却是自嘲。她不悟大道,被困人世,身为地仙,却屡犯杀孽。她所作所为,惊动雷部,所求的,怕也只是一个“了断”。
这时,只听雷声渐近。九霄之上,雷鸣轰然,电闪炫光。战意凌烈,慑人心魂。与他梦中景象,一般无二。一时间,他不甘懊恼,更甚先前。曾几何时,他怜恤世人,立誓诛除妖魔,却被责杀孽深重。杀是错,救也是错。所以天道无为,所以道法自然。如今,他眼前之人,可是怀着同样的执念,求一个答案,一个解脱?
他正思索,却见一青一紫两颗珠子自九霄而下,双珠相绕,簇拥着一名玄衣少女。那少女看来十二三岁的光景,一身凛然战意,不可逼视,自是雷将商千华无疑。
商千华浮身空中,垂眸淡淡一扫,道:“褚闰生,你且退开,以免波及。”
褚闰生还未答应,何彩绫笑了笑,挑衅一般对他道:“我现在便杀了这雷将,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她说罢,纵身而起,迎上了商千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