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闰生怔怔地看着那两人消失,心头竟渐渐生出怒意来。没错,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错就错在“太上圣盟”为何要与“上清派”为敌。为何步步紧逼?为何赶尽杀绝?
他想起了尚在客栈中的池玄和绛云,愈发激得恨意如火,燎得他全身燥热。他慢慢握紧了拳头,神色之中,显出一丝阴冷笑意来。
他轻轻叹了一声,自语般道:“好,我陪你玩……”他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天宇。
他飞翔了片刻功夫,翩然落地。所至之处,竟是这镇郊宋军的帐营。他凝神,施障目诀,匿了身形。
此地统掌军务的,正是先前听说的那位黄校尉。他早在几月之前,就来此布置将士,为的是建造南下的战船。连日来,上清派妖道之事甚是扰人,他也不敢放心入睡,便早早起身,在帐中看着战船的图纸。
片刻之后,他搁下图纸,叹了口气,道:“唉,先前江水泛滥,造船之事已有延误。若是延误了军机,如何是好?”
一旁的副将闻言,道:“‘太上圣盟’之中,能人甚多。如今既与我们结盟,想必有解决之法。”
黄校尉摇头,“便是这‘太上圣盟’叫人放心不下啊。虽说他平定了江水,又助我们擒住妖道,但他们与‘上清派’素有仇怨,这其中纠葛,谁能知道?我怕,那李延绡是别有用心啊。”
“校尉说的也不无道理。”副将道,“不过,‘太上圣盟’终是三教九流之徒,他们不过是想傍着我宋军的声势,争个道家之首的名头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属下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副官又道,“如今,那江边洞窟中的妖道逃脱,若是他们有意报复……”
黄校尉抬手,挥了挥,“据我所知,‘上清派’素来门规森严,我看他们不会对我们这些凡人出手。何况,若他们来寻仇,只说是‘太上圣盟’所为就行。这些道人之间的争斗,我们不必过多插手。”
“校尉所言甚是。”副将道。
“对了,吴越国的信使应该快到了吧?”黄校尉问道。
“怕就在这几日了。”副将答道。
“若我宋军与吴越联盟,何愁李室不亡。”黄校尉的脸上露了笑容,如是道。
褚闰生便大大方方地站在这营帐之中,听着他们这一番谈话。
宋军在荆南之地造战船,是为了南下攻唐。如今天下之局,就看这一战。这些宋军将领虽是行军打仗之人,心里倒也清楚。上清派也好,太上圣盟也好,不过区区教派,若是能选定明主,他日自可发扬光大。
先前听吴亨所言,上清派地属金陵,大部份的弟子自然是拥护李室。君无惜和张惟相助宋军,也只是例外。但那李延绡又是在盘算什么?
褚闰生这才细细思考了起来。一开始在这镇上遇到太上圣盟,是客栈之中,徐秀白以“网元天纲”刺杀宋军将领和造船的工匠。看徐秀白当日所行所言,分明是与宋军敌对。后来,与君无惜和张惟之斗,也是立场分明。为何后来,李延绡调转矛头,反而相助起宋军来了?当真是见风使舵这么简单?
太上圣盟搜集道藏,诛杀上清派高功,驯练猛悍骑兵,又是什么用意?只为了争教派之首,做这些也太匪夷所思了……
便是这时,褚闰生又想起了何彩绫来。想起那一日,“九炼天霜镜”中,她所说的话:那皇帝纵有再大的胆子,又怎敢染指地仙?不过,他也的确是娶了何家的女儿,我的胞妹。
而依何彩绫所言,李延绡是她的“亲友”。她活过百年,亲人早已离世,这个“亲友”,又是从何而来。他从未在意过“李延绡”这三个字怎么写,如今想来,若是木子之李、延继之延、鲛绡之绡,那就再明白不过了。此人,怕是唐室后裔,皇家之人。更大胆点,兴许就是何彩绫的胞妹何素锦之子。
这么一想,许多事情便明白了。何彩绫的卯符所练的金丹,应是给李延绡续命之用,而李延绡的目的也不是什么教派之首。唐室自称老君之后,更编集“道藏”彰显圣德,如今,他集道藏,蓄精兵,除了复辟,不作他想。
什么兴风作浪,什么相助宋军,不过都是幌子。他不过是怕乱世结束得太早,毁了他的时机罢了。
想明白这些的时候,褚闰生不禁苦笑。
他这才完完全全地懂了,何彩绫曾说过的每一句话的意义。道藏本就是唐室的东西,所以,染指此物的上清派死有余辜。她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亲友”,所以,挡在李延绡复辟之路前的人,都要消灭。……她便是被这“亲缘”所困,虽有天仙之格,却只能“长生不死,困于人世”……
一时间,他的狂躁和愤怒,消了大半。有的时候,谁都没错,只是恰好,站在不一样的地方。如今,池玄伤重未愈,绛云心智未开,幻火神识被封,这些人,他一个都放不下。他又该怎么做,才能不伤一人,安然度过危机?
他想到这里,心中无奈起来。世上,本就没有那般十全十美的办法。他所能做的,却更叫他明白,人活在世上,是如何力量有限,是如何别无选择。
他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右臂,念道:“刃出昆吾,剑霸四方。”
刹那之间,一柄巨剑凭空凝化,剑光灼灼,眩目无比。
营中的黄校尉和副将见此情形,皆是一惊,尚来不及反应,巨剑已然斩下……
……
待天色放明,卯时将过,李延绡停下了手中的棋局,揉了揉眼睛。又举杯,啜了口清茶。
这时,客栈之外响起了狂乱的马蹄声。
李延绡微微皱眉,就见一个宋军将士狼狈而入,颤声道:“李盟主,校尉他……他……”
李延绡见如此情形,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他轻轻咳嗽几声,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黑白二色,已成劫争之势。
他轻轻一笑,吩咐道:“来人,凶手的同党就在这客栈之中,给我统统拿下!”
众人得令,气势汹汹地往楼上去。
李延绡平复下自己的呼吸,笑着自语,“我便看看,你下一步怎么走……”
……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劫争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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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甲士兵本都气势汹汹地往楼上冲去,突然都顿下了步子。众人站在楼梯上,无人敢再轻易向前一步。
楼上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出门而来的人,是池玄。
昨夜虽只有片刻沉睡,也让他的气色好了许多。他换过衣服,简单梳洗,更显清雅疏朗。吴亨跟在他身后,看到客栈中的人,他眉头紧皱,严阵以待。
站在楼下的李延绡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是池玄踏出房门的那刻,通透的罡气有如冷冽流泉,漫延四周。李延绡只觉那罡气沁透了自己的身体血脉,一瞬之间,竟让他生出了一丝恐惧来。
他并不熟悉池玄,只是依稀记得,此人应是身受重伤才是。这时,未符开口,对着他耳语了几句。李延绡听罢,抬眸看向自己身旁的徐秀白。
徐秀白察觉李延绡的眼神,稍稍沉默,开口道:“是我救了他,如何?”
李延绡闻言,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
此时,池玄已走到了楼梯口。楼梯上的一众黑甲士兵依然伫立不动,无人敢贸然上前一步。
未符见状,对着李延绡微微颔首,足下轻踮,纵身跃起,踏过那些黑甲士兵的肩头,落在了池玄面前。她正要出手,忽然,一抹烈红迅疾而来,隐掩锐光。
未符抽身退开,站定了身形,抬眸。
来者,自是绛云无疑。她手上利爪已现,神情之中,微带愤怒。
“你敢动他试试!”绛云说完,又望向池玄,不满地抱怨道,“你干嘛不叫醒我?”
池玄答道:“你很少入睡。”
绛云听他如此回答,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她索性转头,瞪着那群黑甲的士兵,怒道:“都是你们的错!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她的一番言语,让众人的脸色都万分阴沉。徐秀白见状,却不禁笑了出来。他侧开头,努力压下自己的笑意,继而轻声对李延绡道:“我看你今天是拿不了人的。这小子天生罡气护身,这丫头是妖兽天犬,体内似乎还容着梁宜的生魂。比那褚闰生更棘手啊。”
李延绡笑而不答,不置可否。
众人正僵持之时,只听客栈之外,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李延绡,你出来!”
绛云认出那声音,欢快地道了一声:“是闰生哥哥回来了!”
李延绡闻言,神色之中,亦生了疑惑。他举步,走到门外,就见来者,果然是褚闰生。
他满身鲜血,遍体鳞伤,形容疲惫,身形颓萎。正踉跄地往客栈走。怒意,染得他的双眸湛湛发亮。
客栈周围,早已布满黑甲的士兵,已将他重重包围。只听方才前来报讯的士兵咬牙怒道:“就是他!他就是刺杀校尉的凶手!”
众人闻言,纷纷亮了兵器,杀意一触即发。
褚闰生却对身旁之事视而不见。他看着李延绡走出来,眼神中,愤怒愈盛。他抬起手来,嘶哑道:“你……你给我……”
他话未说完,忽然就倒了下去,再无举动。
李延绡看着眼前的发展,正静静思索,忽觉身后那清透罡气愈胜先前。只听池玄念道:“八方风聚,九霄巽生!”
狂风忽起,摧得众人东倒西歪。趁着这空隙,池玄纵身而起,越过众人,落在了褚闰生的身前。他蹲下身去,轻轻唤了褚闰生几声,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继而将他扶起。
褚闰生突然出现,虽让李延绡不解。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再想了。他举步上前,道:“刺杀宋军校尉,诸位以为还能全身而退么?”
“你胡说!闰生哥哥不会杀人的!”绛云的声音,满带怒气地响起。方才池玄动手突围,她一时惊愕,反倒慢了几步。如今,她纵身而来,站在了这包围之中。
“姑娘,说话要讲真凭实据,难道我还会污蔑他不成?”李延绡看着池玄和绛云,道,“两位虽法力高强,但宋军是我盟友,我太上圣盟倾尽全力,未必奈何不了。两位还是不要做无谓顽抗,束手就擒吧。”
“呸!”绛云不满,“什么真凭实据,我又没看到!我干嘛要听你的!”
李延绡正要措词,却听池玄开口,对绛云道:“不必跟他争。我们回客栈。”池玄说完,扶起褚闰生,举步走回客栈。
绛云点点头,上前帮忙扶着褚闰生。
周遭的黑甲士兵哪里能料到池玄的举动,个个眉头紧锁,刀剑在握。然而,池玄每走一步,黑甲士兵便退一步。那罡气,如同无形的盾墙,将浓重的杀意阻挡在外。
李延绡微微皱眉,“这位兄台,你这是……”
池玄道:“他受了伤,需先行治疗。你拿人不过是为了审问,在客栈里审也一样。”
“放肆!”不待李延绡开口,未符上前一步,厉声呵斥。
池玄看她一眼,道:“在他醒来之前,任何人也休想动他。你若有自信破我罡气,可以试试。”
李延绡伸手,拦下了未符,对池玄道:“这位兄台,你是修道之人,难道要包庇这杀人凶手。”
“他是不是凶手,不是你说了算。”池玄道。
李延绡沉默片刻,淡淡一笑,道:“好,我便等他醒来。”他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众士兵让开了一条道。他又望了身旁的徐秀白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徐秀白会意,跟着池玄一行上了楼。
待池玄将褚安顿好,徐秀白上前稍行诊视,开口道:“一点皮肉伤。只是内息受损,所以暂时晕过去了。不碍事。”
池玄只点了点头,算作答谢。
徐秀白抬眸看了池玄一眼,又道:“不怕死的我见得多了,你这样倒是少见。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的病症最忌操劳,少替别人操心。”
他说完,不等池玄回答,便离开客房,下楼去了。
绛云见他离开,冲他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她走到褚闰生床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势。
吴亨站在房中,脸色愈发难看。方才他心中混乱,一时慌了手脚。如今冷静下来,愈发觉得自己毫无胆色,竟不如这新入门的师弟。这么一想,他更无脸面站在这房中。他低声道:“我出去守着……”
他也不等人回答,径直出了门。
绛云自然也不会理会他,她看着沉睡的褚闰生,自语般地问道。“闰生哥哥没事了吧?”
“嗯。”池玄在床沿坐下,应了一声。
绛云在床边跪坐下来,仰望着他,问道:“那你呢?”
池玄摇了摇头,道:“受伤的不是我。”
绛云沉默片刻,道:“徐秀白说的话,我懂的。只是昨晚睡了一小会儿,你的罡气不可能完全恢复。你一直都在强撑,是不是?”
池玄听罢,也跪坐下来。他撩起袖子,伸出手来,垂眸浅笑道:“你把脉看看。”
绛云略微犹豫,才轻轻扣上了他的手腕。依他上次的教导,这一次,她很快便寻到了脉搏。她自然不懂什么把脉看病,只是,她指尖所感受到的每一次跳动,都让她心头微颤,无法平息。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摇头道:“你别死……”
池玄平淡道:“生死之事,岂是我能决定的……”
“不准你这么说!”绛云微怒,她急急道,“我会去找世上最好的大夫,找天下最好的药,一定能把你治好的。若是你的伤非要用什么麟脂,什么龟的,我……我替你杀。”
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池玄微惊。他反握住她的手,道:“不可胡言。”
“我没有胡言。”绛云望着他,神色认真非常,“是。我一心要助主人成仙,怕犯了杀孽,连累主人承负。可是,闰生哥哥说了,他不想成仙……那天徐秀白对我说:人活于世,怎能没有取舍。我想了很久……若是要救你只有杀生,我杀。什么承负孽障,我一个人受。”
池玄怔怔地看着她,她的声音一声声震着他的心弦,叫他说不出话来。
绛云将他的手合在双掌之中,低头道:“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想了很多遍,还是不太明白……但是,最后一程什么的,能不能别这么短?”她的手握紧几分,声音愈发急切,“别这么短……”
便是那一刻,池玄忽然想起了褚闰生的话来。
“……妖类性情如同稚子。情之一事,绛云妹妹不懂便罢。若是懂了,他日定会为师兄伤心痛苦……”
她是不是懂了,他并不确定。但他知道,她所说的话,从无虚假,一片真心。生气也罢、高兴也罢、爱恨也罢,俱是赤诚坦率。被罡气吸引如何?不吸引又如何?只需她在身边,便够了……
他握紧她的手,轻轻一拉,拥她入怀。他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不短……”
绛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笑意和温柔,一时间竟慌了起来。以往,她也曾因种种缘故,抱过他数次。但那时她心性懵懂,并不觉得什么。但如今,所有感觉都清晰非常,他手臂的力道、安稳的心跳、温热的呼吸……如此切近真实,她抑不住自己躁动的心绪,只觉这样抱着,便真能天长地久。
……
但说徐秀白下了楼去,便将褚闰生的伤势告知了李延绡。李延绡听罢,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伤?”
徐秀白道:“外伤是刀剑所致,看不出何人所为。内伤倒是知道一些……”他顿了顿,才道,“怕是何彩绫已经跟他动过手了。”
听到何彩绫的名字,李延绡眉峰微动,一语不发。何彩绫既然与褚闰生动过手,以时间推断,想必就是褚闰生救人之时。何彩绫的法力,连雷将都奈何不得,为何却容那些上清门人逃离,又为何让这小子全身而退?
李延绡正思索之时,方才那名前来报讯的士兵上前,略带敬畏,恭谨道:“盟主,属下斗胆。能否请徐大侠随我回营?”
徐秀白皱眉,面露不屑。
士兵见状,忙道:“盟主明鉴,校尉大人遇刺,如今命在旦夕,徐大侠医术高明……”
不等他说完,李延绡微惊道:“黄校尉命在旦夕?”
“是。校尉大人和副将大人都受了重伤,已由军医诊治,到如今还未苏醒。”士兵如是回答。
李延绡略微思忖,笑道:“这就好。在下还以为黄校尉……不,不说这个了。”他望向徐秀白,道,“徐兄弟,就麻烦你往宋营走一趟,务必救醒两位大人。”
徐秀白闻言,神色愈发不满,“你让我救他们?”
李延绡拉起徐秀白,走到一旁,低声嘱道:“你去宋营看看,那两人若是没死,你送他们一程。”
徐秀白轻轻一笑,低语道:“这还差不多。”他转身,对那士兵道,“还不带路。”
士兵大喜过望,立刻牵来了马匹。
待两人离开,李延绡脸上的笑意凝滞,他转身,望着客栈二楼的客房,神情复杂莫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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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白跟着那传讯士兵回到宋营之时,只见营中一片狼藉。看那营帐的破损和地面的裂痕,似有万把巨剑从天而降一般。他冷哼一声,低语道:“果然是上清剑诀……”
领路的士兵看他站定不动,忙上前,焦急唤道:“徐大侠。”
徐秀白回过神来,微微颔首,继续跟了上去。
主帐被毁后,黄校尉和副将被安置在军医帐中,里头正有几个士兵忙碌。徐秀白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我诊病之时不喜欢有人打扰,你们先出去吧。”
士兵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敢举动。
“看来是不需要我治了。”徐秀白说完,作势要走。
众士兵这才从命离开。
徐秀白笑了笑,举步走到昏迷不醒的那两人身旁,他看了看两人的伤势,抬手给黄校尉把脉。指下的脉象让他皱起眉来。安稳匀实,流利和缓,并非病脉。也不像是中了什么邪术。他转身,又把了副将的脉,亦是如此。
徐秀白收手,静静思忖。这两人看来是皮肉之伤,照理不会昏迷至今。这其中,果然另有曲折。方才李延绡嘱咐他的话,如今一想,便完全明白了。方才李延绡未等士兵传完话,就一口咬定褚闰生是杀人凶手,更指客栈中的人是同党,实在是有些急躁。若二人死了,倒也无人追究,死无对证。但若这二人醒来,只怕事情多变,反倒对太上圣盟不利。
他想罢,握起那二人的手来,将气劲打入两人的血脉。气劲入脉,疼痛非常,那二人惊醒过来。
徐秀白冷冷一笑,气劲又重一分,迫得那二人发不出声来。
眼看二人快支持不住之时,那黄校尉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凑近了嘴边。拼着全身力气,吹了口气。
这石哨不是他物,正是先前施清雯赠给褚闰生的那一枚,上面刻着咒文,并非凡物。只听清音顿起,一股力道生生将徐秀白逼退。他收劲,惊道:“九章圣道!”
黄校尉缓了气息,喝道:“大胆狂徒!果真如那褚少侠所言,你们太上圣盟居心叵测!”
徐秀白听得这句话,方才明白,那姓褚的小子是设了套子,引人入局。幸而前来杀人灭口的人,是他……
帐外的宋军将士听得里面动静异常,纷纷进帐来。
徐秀白见状,高声道:“哼,你们宋军乃是不义之师,恃强凌弱,祸害百姓。我与宋军更有深仇大恨。若不是盟主执意与你们修好,我岂能放过你们!”
黄校尉哪容得他多说一句,起身喊道:“给我拿下!”
周遭将士闻令,一涌而上。
徐秀白扣剑诀,喝令道:“道合阴阳生复灭,剑蓄刚柔利且疾!”
随他话音,一柄长剑凭空出现,似有意识一般,在宋将之中穿梭。一转眼的功夫,就放倒了数人。
黄校尉知道徐秀白道法高强,普通将士岂是他的对手。忙又举起手中石哨,吹了起来。
一时间道音清朗,回荡四周。那柄长剑陡然落地,失了神力。
徐秀白稳住心神,上前一步,用脚尖挑起了那柄长剑,握在手中,一剑刺向了黄校尉手中的石哨。
只听一声脆响,剑尖钉入哨身,那石哨虽刻着咒文,却不过是“九章圣道”的第一章,仅作护身之用,岂能挡住这一击?石哨刹那碎裂,道音消止,再无声息。
徐秀白收剑,笑道:“如今就算盟主来了,也救不了你们!”他说完,正要行杀招,忽听琵琶之音,强如惊涛,声声而来。他忽觉气息凝滞,全身无力。他凝神起掌,震裂了营帐,纵身来到了帐外。
帐外,正聚着一众上清门人。为首的,是乾元观主施清雯。她手抱琵琶,声声奏乐。指法轻灵如雁过流云,乐音浑厚如珠落深潭。听者无不感神识清明,心内安泰。
“好一曲‘慑灵’。施观主的‘九音琵琶’,名不虚传啊。”徐秀白寒着脸,恭维道。
施清雯指下停顿,开口道:“我虽不知公子与宋军有何过节,但既是修道之人,何以如此狠心?”
徐秀白冷哼一声,道:“你们上清派倒是奇怪,分明被宋军迫害,却还来多管闲事。怎么,以德报怨,做好人么?”
“我上清派是与宋军有些误会,但想必是有人从中挑拨。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说明真相,化解干戈。”施清雯道。
“哼,好一个行事大度的名门正派。” 徐秀白道,“我便看看,施观主的道行是不是也如此大度!”
他说罢,撩起左袖,臂上暗簧开启,竟是一把机弩。他从怀中取出三支短箭,架上机床,道:“白帝圣临,金精降世。灭却诸邪,加护吾身。疾如星火,勿失勿纵。急急如律令!”
他手指松开弓弦,刹那之间,三支箭矢化成千万,铺天盖地,有如密雨。
施清雯轻抚琴弦,后又行轮指。琵琶音如流水,绵绵不绝。又似海潮,声声渐强。那如密雨般的箭矢尽数被乐音震开,未伤她分毫。她复又挑弦,琵琶音出空灵,如泉响幽谷。
徐秀白忙收了攻势,扣青灵诀,稳住心神。上清乾元观主,果然非同一般。以他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应付。何况他又失了“网元天纲”,更是发挥不得。他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了商千华来。一时间,他心生急躁,无法凝神。
周遭的上清弟子和宋军将士看到如此情景,纷纷上前,欲将徐秀白制服。
徐秀白看了看左右情势,稍加思忖,弃了反抗,仍众人将他按倒在地。
施清雯这才停了琵琶。
黄校尉看着眼前的发展,有些不知所措了。施清雯,他自然认识。不久之前,他听了李延绡所言,将上清派的两位观主囚禁。如今,他竟得了施清雯的相助。 虽说有些怀疑,但更有愧疚之情。他上前,抱拳道:“多谢施观主相助。”
施清雯回礼,道:“校尉不必客气。”她说话之时,琵琶变作了兵魂珠子,落在她的掌心。她收起珠子,道,“我今日前来,是为解除我上清派与宋军之间的误会。”
黄校尉闻言,笑道:“施观主不必担心,其实,不久之前,贵派的褚少侠已经向我陈情。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
“褚少侠?”施清雯想了想,猜是褚闰生,便问道,“他来找过校尉?”
黄校尉道:“没错。说来也巧,当日有人入营行刺,幸而褚少侠及时赶到,解了危机。说这一切皆是太上圣盟所为,嫁祸上清,是一出借刀杀人。”校尉望着徐秀白,又道,“说来惭愧,先前在镇上客栈,我们被此人以丝线操纵,险些丧命,也是为褚少侠所救。只怪我辈粗人,才思愚钝,才一时受了蒙蔽。也亏得褚少侠计谋过人,要我们将计就计,假扮重伤,才让这些歹人现出了真面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