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嘛!”卯符也走到树下,不满道。
绛云低头看她一眼,笑了笑,继续摘桑葚,片刻之后,她用衣服兜着那果实,轻巧地跃下。
卯符立刻上去,拿了几颗桑葚,送进了嘴里。
绛云看着她,问道:“你不是玉石嘛,也能吃东西的?”
“我吃下的东西,都可炼成丹药……”卯符说着,又抓了几颗,有滋有味地吃着。
绛云听到这句,低头问道:“你炼成的金丹,真的能治百病?”
“什么能治百病啊!”卯符不满,“是脱胎换骨,肉身飞升!”
“还不是差不多……”绛云小声道。
卯符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你想要我的金丹?嗯……虽然你现在有仙道,可本质也是妖兽,若吃了我的金丹,就能真正成仙。不过……”卯符扮个鬼脸,“我才不会给你咧!”
“谁稀罕!我不过是问你的金丹是不是真能治好血证,谁说我要?!”绛云道。
“血证?莫不是说池玄哥哥?”卯符舔着手指,道,“吃了金丹就能成仙,成仙之后,还有什么毛病治不好的?多此一问……”
绛云低低自语一句,“成仙之后,他就是广昭了啊……”
卯符没听清她的话,继续道:“你还真奇怪,刚才还不让我缠他,现在又来问金丹的事。真虚伪。”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绛云皱眉,她收起桑葚,满脸凶狠地说道,“不给你吃了!死兔子!”
卯符一脸委屈,“说说而已嘛……”
绛云不理她,兜着桑葚往屋内走去,谁料刚进门就撞上了人。
她还没开口抱怨,就听对方一声怒喝:“笨狗!走路不看道的啊!”
会这么跟她说话的,惟有幻火。绛云跺脚,怒道:“你才不看道!没看到我拿着东西么!”
幻火皱眉,他看了门外的卯符一眼,拉起了绛云的手,迈步往里走。绛云小心地护着怀里的桑葚,不明就里地被他拉着走。
待二人走到后院,幻火才停了下来。他松开手,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方才想到让主人成仙的捷径了。”
绛云呆呆地捧着桑葚,点了点头,“噢,是什么?”
“笨狗!金丹啊!”幻火笑道,“你我合力,要杀那只使符易如反掌!待它体内金丹炼成,我们就取来给主人。”
“杀生不好吧?”绛云开口。
“它只是使符而已,算得上什么‘生’啊!”幻火反驳。
“……”绛云想了想,道,“圈圈……你觉不觉得,闰生哥哥他根本不想成仙。”
幻火听到这句话,皱眉道:“他仙缘淡薄,修为也浅,悟不得大道也不奇怪。就是因为如此,才需你我协助。”
“可……”绛云犹豫片刻,道,“可是,主人是主人,闰生哥哥是闰生哥哥。若是他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开心,你我有什么资格逼他放弃一切,去做仙人?”
幻火听完,神色里已有了怒意,“笨狗,你难道忘了主人是如何元神俱灭,尸骨无存?!你说他活得开心,可有想过,凡人有生老病死!你就那么想看到主人再死一次?!”
绛云深觉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去,看着那些桑葚。
幻火见她不答话,压了怒气,冷声道:“亏你还得主人血肉度化,竟然比不上那两只道行低微的妖精。念在相识一场,我不同你计较!日后你要是敢阻挠主人成仙,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
绛云抬眸看他一眼,不满地自语:“凶什么凶……”她嘴上如此,心中却也觉得自己奇怪。她初来中土之时,满脑子都是让褚闰生修仙,为何如今反而有些不在乎了?昔日西海一役的惨烈,也渐渐淡薄起来……或许,正如卯符所言,她虽靠主人血肉得了仙道,本质却始终是妖兽。心智思维,始终稍逊一筹。所以,今日的她,该憎恨的憎恨不起来,该报答的也不知如何报答。她比不上那两只为主人四处求医的妖精,更比不上昔日聚窟洲上哀求她寻找广昭的莲花仙童。她既不像仙,又不像妖……到底,这是怎么了?
她正纠结,却听一声声铃音渐进,那声音清远空幽,宛自天籁。她有些疑惑地抬眸,静静聆听起来。
“律音法铃……”梁宜忽然开口,“丫头,你去告诉你闰生哥哥,有高功自己送上门来了。”
“哎?”绛云微惊,却也不多想,转身往客房去。
……
但说褚闰生回房之后,并未上床休息。他虽然困倦,但心中疑虑尚多。他寻了把藤椅座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之后,他半梦半醒之间,又见了那一片氤氲白烟。
一阵凉风忽过,掠起那片白烟,如曳起一片白绡。他只听得有人说道:
“‘道法自然’?这‘自然’二字便是拘束。所以生死有命,所以弱肉强食。自古修仙得道之人,若不破除‘自然’,何以长生久视?尔等已是离经叛道,却要世间万物‘顺其自然’,岂非狂妄!”
那声音嚣张非常,震得四野风动。
但听一个泰然之音答道:“人之所以能长生久视,脱出生死,并非是因打破‘自然’,而是将本身化归自然。随万物盛衰,随日月消长。自然无所谓生死。凡人看之不穿,以为长生不死便是得道。你不是凡人,难道也不明白?”
“化归自然,便要与这天地一般无情,谁能做到?”
“对,很难做到。所以我仍是凡人,修的不过是问心无愧……”
褚闰生听完那句话,慢慢睁开了眼睛。又是“梦识”?这次,是过去,还是未来?说话的人,又是谁?……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嚣张狂妄的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呢。他笑了笑,伸个懒腰,站了起来。他松松筋骨,动动脖子,这时,耳畔却响起了清幽铃声。那铃声似远似近,不可捉摸。他正疑惑,房门却被轻轻推开。绛云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看到褚闰生时,她微微惊讶。
“闰生哥哥,你没睡啊?”她推开门,走进来。
“刚起。”褚闰生笑着说完,就注意到她全身湿透,样子也有些狼狈。他一眼看到了她怀中的桑葚,便作无事般道,“嗯?一起来就有桑葚吃,我运气还挺好的嘛。”他笑着走过去,拿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绛云仰头,笑得欢悦,“甜不甜?”
褚闰生点点头,“嗯。”
绛云有些得意。她又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闰生哥哥也听到铃声了吧?梁宜说那是‘律音法铃’,是上清派高功的法宝!”
“也就是说,有个高功往这儿来?”褚闰生立刻笑了起来,“不是这么巧吧?”
“是乾元观的高功童无念。”池玄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开口道。
“童无念……唔,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褚闰生抓抓头,“不过听名字,不会跟我们师傅同辈吧?”
“嗯。”池玄点了点头,“听铃声,应该快到了。行路震铃,是威慑之法。童无念不是偶然而来。”
“难道是‘太上圣盟’?”褚闰生皱眉。
“无需担忧。童无念的道行与师傅不相上下,若他赢不了,你也帮不上忙。”池玄直白道。
褚闰生无奈,“师兄……”
池玄不以为意,目光淡淡扫过了绛云。
绛云见他看自己,立刻托起了那些桑葚,笑问:“吃么?”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次很甜哦。”
池玄的眉睫微微一动。她用衣服兜着桑葚,果实的汁液染在了布料上,黑黑紫紫的,斑驳一片。如上次一样,她全身湿透,发梢上还粘着树叶。只是,她依旧笑得明亮,一派天真。他沉默了一会儿,却只是摇了摇头。
绛云不禁有些失落。这时,池玄抬起手来,替她拿掉头发上的树叶。绛云甩甩脑袋,抖落那些叶子,粲然一笑。
看到这一幕的褚闰生有些惊讶,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是那种堵着心的难受又复苏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却又无法不忆起池玄说过的话:但若她喜欢我,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闭目片刻,压下心绪,继而笑道:“甩什么啊,弄得别人也一身水。”
绛云闻言,满脸歉疚,刚要道歉。却听有人喊话道:“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妖孽?褚闰生听得这句,微微惊讶。难道是来找柳未央和叶芙蓉的?不是吧,他自己先前虽说了,有异象的地方说不定有高功。如今,应验了?他正想着,却听身后传来了异响。
几人转头,就见柳未央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四周,铃音愈响,就听那喊话声又起:“妖孽!我师傅念你们有行善之心,仅以铃声威慑。若再不伏法,休怪正道无情!”
话音一落,柳未央的神色里又多了几分痛苦。
褚闰生见状,快步走到了外室,推开了大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名少年,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两人不仅生得一模一样,也行装打扮都一般无二。若说不同,就是一名少年抱着三弦,而另一名则是手托小鼓。
褚闰生含笑,拱手道:“华阳观弟子褚闰生,见过两位师兄。”
那两名少年闻言,对望一眼。抱三弦的少年道:“原来是华阳观的师弟,我乃乾元观童高功座下弟子,昌明。”
另一名少年也开口,“昌暒。”
待互通了姓名,昌明开口,道:“师弟在此,莫非也是为了降妖?”
褚闰生道:“弟子愚钝,不知道所谓的妖精是?”
昌暒道:“师弟入门不久,怕是辨不出妖精真身。那两只妖精,一柳一花,盗钱财,行□,受害者甚众。师傅受托出手降妖,但念及这两只妖精也有行善之举,便手下留情。没想到,她俩逃脱之后,又再害人!今日总算被我们寻到,断不能再放过!那两只妖精精通惑人之术,师弟修为尚浅,一定是被骗了。”
褚闰生听罢,刚要回答,池玄和绛云却在此时走了出来。
昌明和昌暒一见池玄,脸色大变。
“池玄……你在这里?”昌暒惊道,“你也跟那两只妖精在一起?”
池玄道:“是。”
昌暒看到绛云,愈发惊讶,“这……这是上次传言中的女妖!池玄,你果然行为不端,处处与妖魔为伍!”
绛云怒了,喊道:“谁是女妖啊!我好歹也是……”
她没说完,褚闰生便打断道:“两位师兄别误会,这位姑娘是我朋友,不是什么女妖。我们也只是在这里落脚罢了,并非与妖魔为伍。”
昌暒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昌明打断。昌明开口,道:“既然诸位与那两只妖精无关,就别阻着我们办事。”
褚闰生笑了笑,“两位师兄先别生气,我不是阻着你们办事,只是……”他看看天色,道,“能否请师兄再等两个时辰呢?”
“两个时辰?为什么?”昌暒不解。
“嘻嘻,因为还有两碗药没喝呢。”卯符笑着,从屋中走了出来。她抬头,看了褚闰生一眼,甜甜一笑,“哥哥,我现在知道主人为什么三番四次放过你了,嘻嘻。”
褚闰生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
昌明和昌暒不明就里,这番说话自然更惹误解。
昌明道:“师弟,你到底什么意思?”
褚闰生满脸无辜,“我真没什么意思。我听二位师兄喊话,显然那两只妖精是逃不了了,那多等两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呢?”
昌明和昌暒神色里带了不满,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庄重沉厚的声音响起:“既然段师兄的弟子开口相求,我便多等这两个时辰。”
昌明和昌暒听到这话,满脸肃穆地退到了一边。
只见雨色之中,慢慢走来一个男子。青衫纶巾,颇有风骨。他手中执着法铃,法铃随他迈步,声声轻震,悠远空灵。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要说是段无错的同辈,未免有些诡异。但修道之人,鹤发童颜、青春永驻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褚闰生不再多想,拱手行礼,道:“童高功。”
来者,自然是先前众人口中的童无念。童无念颔首一笑,目光静静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卯符的身上。
“地支十二使符……”童无念道,“把使符带在身边,也只有段师兄有这个胆量了。”他抬眸,看了褚闰生一眼,问道:“师兄现在何处?”
“此事说来话长……幸好有两个时辰。”褚闰生笑答。
童无念盘膝坐下,微笑道:“那我便听你说足两个时辰吧……”
……
优伶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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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见童无念放下了攻击的架势,便也放松了下来。他走到童无念面前,盘膝坐下,开始将那日在何彩绫宅中遇到的种种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又将段无错的嘱咐也告诉了童无念。待说完这些,褚闰生顿了顿,又开始讲起与柳未央和叶芙蓉的相遇来。
褚闰生知道,方才昌明和昌暒两兄弟所言的“盗钱财、行□”怕是确有其事,如今,要童无念手下留情,只有将那两只妖精一心为主的事说出来了。只是,他还没说完,童无念忽然笑了笑,开口道:“师侄,你言下之意,是要我放过那两只妖精?”
褚闰生尴尬笑笑,不说话。
童无念摇了摇头,道:“方才我的徒儿已经说了吧,这两只妖精长久以来,盗取无数钱财,更以声色迷惑世人。即便如你所言,她们是为了替主人医病,错还是错。凡人盗窃,不论理由如何,都要交办官府,何以妖精盗窃却可放过?不正法,何以正道?”
褚闰生无法反驳,只好沉默。
绛云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心生不悦,她上前一步,道:“你不过是凡人,就算妖精犯错,你又有什么资格‘正法’?”
童无念含笑,道:“对,我不过是一介凡人。不过,敢问姑娘,妖精可有法度?可有‘正法’之人?”
绛云想了想,“没有……”
“那就是说,凡人若受了妖精之害,就只能当作天道承负,命运使然,微笑接受了?”童无念反问。
绛云皱眉,“这……”
童无念道:“姑娘,妖有妖道,人有人法。妖类既然要与人类共生,就要遵守人类的法度。若是以妖法祸乱人世,我辈修道之人自然不能坐视……”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绛云怀中的桑葚,笑道,“不过,若是像姑娘这样循道修善之类,我等自然不会冒犯。”
绛云愣了愣,她只觉得自己不仅被劝服了,还有了台阶下。她眨眨眼睛,不再开口。
褚闰生叹了口气,忽然忆起了段无错曾说过的话:天地不仁……是对是错,轮不到你我评断。
轮不到你我评断……只这样一句话,就道出了一切。恻隐也好,怜悯也罢,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插手的。他不禁觉得,自己看得越多,就越不明白。若万事无分善恶,他又该如何立足?若是真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也许真能得道吧……
众人静默下来,任时光流逝。待到两个时辰之后,春雨渐收,天色已近黄昏。
这时,有人跌跌撞撞地从茅屋中走了出来。众人回头一看,正是方才那病恹恹的老妪。但此时,她的姿容明显比先前年轻上许多,满头银丝也泛出了灰黑之色。那老妪看了看众人,又一眼看到了童无念,她踉跄着走过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哀声道:
“大仙,求您网开一面,放过未央和芙蓉。”
童无念起身,道:“老人家快快请起。”
他话音一落,昌明和昌暒立刻上前,伸手扶那老妪。
“大仙若不答应,老身便长跪不起!”老妪已是泪流满面,哀声泣道。
柳未央和叶芙蓉从屋中走了出来,两人脸色俱是苍白不堪,步伐也虚弱摇晃,想必是方才铃音所致。两人出门之后,便跪在老妪身旁。
柳未央泣道:“主人快起来,这叫我与妹妹如何承受得起?”
老妪拉住二人手臂,哽咽道:“若不是为我,你们又怎会做那些坏事。如今要罚,也该罚我……”
叶芙蓉摇头,泣道:“我俩的确为恶,今日在劫难逃,我俩毫无怨言。只愿主人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她言罢,三人抱头痛哭,场面凄凉无比。
昌明见状,道:“人寿有限,尔等妖类,若一意与人共处,他日死别,也是必然。这老人家能得百岁之寿,也该无憾了。”
“昌明,不得妄言。”童无念开口,道。
昌明自知失言,怯怯退到了一旁。
柳未央听昌明那番话,却生了不满,她抬头,含泪道:“你们也修长生不老之法,为何我们的主人却要以百年之寿终老?还要无憾?”
昌暒听到这话,也不待童无念吩咐,便厉声斥道:“大胆妖孽!你们如今为替主人治病延寿就为恶乱纪,他日若为主人求长生,还不知祸害多少人!这一念执着,怎能与‘仙道’相提并论?!”
童无念轻轻叹了一口气,作揖笑道:“劣徒失言,我这做师傅,替他赔个不是。”
昌暒见状,不敢再造次,低下了头去。
童无念站直身子,走到老妪身前,扶起她来,笑道:“老人家,我知你与这两位妖精姑娘情谊深厚,但世事无常,终有聚散。”他又看了那两只妖精一眼,道,“道法自然,万物各有天寿。他日造化,兴许还有再见的机缘……”
“‘道法自然’?”
忽然,屋顶之上,有人含笑开口,声音里,尽是嚣张不屑。那一刻,四野风动,振得众人的衣袂猎猎飞舞。
褚闰生看到那人之时,不禁一惊。这人,正是“太上圣盟”的堂主之一:姜希。但见他一袭烟青衣衫,披发不束,周身风绕,倒是有种飘然出尘之气。褚闰生皱眉,心想:难道是追着童无念而来?“太上圣盟”真的要将高功各个击破?
姜希扬眉,冷冷道:“这‘自然’二字便是拘束。所以生死有命,所以弱肉强食。自古修仙得道之人,若不破除‘自然’,何以长生久视?尔等已是离经叛道,却要世间万物‘顺其自然’,岂非狂妄!”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没错,这正是他不久前梦中所闻!果然,是“梦识”。
只听童无念也如梦中一般,泰然开口:“人之所以能长生久视,脱出生死,并非是因打破‘自然’,而是将本身化归自然。随万物盛衰,随日月消长。自然无所谓生死。凡人看之不穿,以为长生不死便是得道。你不是凡人,难道也不明白?”
如今的褚闰生再听这番话,不由得觉得奇怪了。“不是凡人”?这“不是凡人”又作何解?
姜希听得那番回答,冷笑一声,道:“化归自然,便要与这天地一般无情,谁能做到?”
“对,很难做到。”童无念颔首笑道,“所以我仍是凡人,修的不过是问心无愧……”
“好不要脸的说法。”姜希双手环胸,轻佻道,“‘问心无愧’?那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童无念还未答话,昌暒已是怒不可遏。他手执小鼓,踏上一步,开口念道:“鸿蒙天地开,万物皆有声。乾坤八音,律令招来!”他言罢,击上手中小鼓,喝道:“坤音!”
鼓声一响,众人只觉一股力道从脚下窜过,冲向了那幢茅屋。只听“轰”的一声,那茅屋瞬间被震碎。一时间,烟尘铺地,碎屑漫天。
褚闰生看呆了,方才还好好的屋子,竟然一瞬间化作了齑粉。若是房中还有人,岂不是一起玩完?他忽然发觉,众人之中,唯独不见幻火。他心一沉,不禁惊慌。
只是,面前的情势,哪有容他惊慌的功夫?
昌暒这一击之后,再看屋顶,姜希早已不见踪影。他心中一慌,正要找寻,却觉背后一阵凉风。他猛地转身回头,姜希已在他身后。
这危急时刻,昌明扣弦,喝道:“巽音!”
空气之中,忽生了一股力道。风声咆哮,袭向了姜希。姜希避开一步,伸手一挡,竟将那力道弹了开来。
昌明道行尚浅,自然防不住这一招,被反震了出去。眼看他就要撞地受伤,童无念却不知何时赶到,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背。
姜希站定,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话果然不假。想当年,我与上清派高功作战之时,这些小鬼的爹娘都没出生呢!竟敢在我面前造次,不自量力!”他说完,冷冷环视了一周,待看到褚闰生一行,他眉峰微挑,道,“果然冤家路窄,臭小子,今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褚闰生无奈。他倒是不觉得上一次这位姜堂主手下留过什么情……
褚闰生正想着,好歹输人不输阵,正要想句厉害的甩过去。却听童无念手中法铃清响,开口道:“姜希,昔日你败在我上清派之下,我当你已知错悔改。没想到……妖类就是妖类,区区几十年的功夫,改不了你的本性啊。”
姜希轻轻一笑,目光又扫过柳未央和叶芙蓉,“我既然是妖,自然不能眼看你杀害同类。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
童无念开口,念起了方才昌暒所念的咒语来:“鸿蒙天地开,万物皆有声。乾坤八音,律令招来!”他手中铃音清响,悠远空灵,他泰然道了一声:“坤音。”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便直冲姜希脚下。姜希一跃而起,只听“轰”的一声,就见自己方才所站之处,已是一片龟裂。雨过之后,泥土湿润,能让大地如此,力量不可小觑。
姜希轻巧落地,不屑道:“这跟你徒弟用的不是……”
他尚未说完,脚下忽然有一股力量袭上。他急忙跃起,站立之处已然龟裂凹陷。他皱眉,刚要落地,那股力量又至。这般局势,迫得他无法立足,更无藐视的闲暇。
童无念的神色却一派悠然,似乎尚未尽全力。
姜希几番起落,脸上忽然有了笑意。他腾身而起,浮在了半空,叹道:“还以为有什么花样,也不过如此。”
童无念点点头,振铃道:“巽音。”
这一招,是先前昌明所用。但童无念使出来,却完全不同。姜希身周的空气蜂鸣,猛地压迫过去,那力道,足以裂石。姜希双手向外一撑,竟将那力道挡了下来。他轻笑,道:“童高功莫非忘了,我乃岚风所化。用‘巽音’相袭,是有意折辱?”
童无念摇头,“不敢。乾音。”
只听九霄之上,忽生一声鸣响。姜希闻言,抬头,就见一股无形之力,从上至下,压迫而来。他并无惧色,纵身而上,迎向了那股力量。
这般情势,旁观之人,皆是紧张无比。绛云还未曾见过如此争斗,更是看得眼睛都不眨。忽然,她的脑海中,梁宜的声音响起。
“丫头,来,跟我念。”
绛云不解,但也不拒绝,开口便念出了梁宜教授的话:“命魂拘索,七魄封禁。力魄!”
原本飞身在天的姜希忽然身形一滞,猛地摔落下来。那由天而降之力狠狠压上他身,迫得他撞向地面。他急忙伸手,唤来旋风,稍加缓冲。但八音之力太强,他仍被震落在地。这般重击,自然碎骨断筋,他眉头紧皱,呛出一口鲜血。他微喘着,抬头望向了绛云。
绛云也望着他,毫不躲避。
姜希努力撑起身子,半是愤怒半是悲伤地唤了一声:“……梁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