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闰生看清那老者面貌时,不禁惊讶。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他山道上偶遇的那位。看今日的情形,地位不低啊。褚闰生转头,小声问池玄:“他是谁?”
池玄道:“本派监院,聂修。”
“哈?监院?”褚闰生入门之时也听说过,上清派的监院和方丈都在闭关,一直以来都无缘得见。他想到这里,不禁又多看了几眼。不愧是监院,果然道骨仙风,非同一般啊。
聂修看了看众人,开口道:“我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要宣布一件事。如今,天下分崩,战火四起。我上清派乃是修道之地,本不涉足俗世纷争。但想必众位都知道,我派圣物《上清真经》,如今流落民间。凡人愚昧,为夺真经,多兴争端。更有邪魔外道,意图染指真经,获无边法力,君临天下。我与方丈闭关多时,亦是为了此事。”聂修稍顿,道,“昨日,我与诸位高功商议,决定让众位下山,搜寻真经。”
弟子闻得这番话,无不惊讶。
“这番下山寻经,一来是复原我教圣物,二来是弘扬道法,破除世人邪念。行为处事,需处处自律。若非危及生命,不可杀生伤人。”
众弟子听罢,异口同声地应了“遵命”。
褚闰生不禁惊讶。这倒有趣,刚做梦下山,现在竟然真的可以下山了?难道,是梦识?他想到这里,苦笑起来,走火入魔又严重了么?
“我与方丈闭关这些日子,对派中事务了解甚少,但也非一无所知……”聂修忽然说起了旁事,他含笑,望向一边的梁宜。道,“梁高功,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梁宜的魂魄早在月前就离开了那小女娃儿的身体,重回了自身。她面容愈发消瘦,眼下黑气也愈盛。更可怖的是,她的双唇已化为青紫之色,宛若死人一般。听得聂修的话,她淡淡一笑,道:“监院能通百兽之语,何必多次一问。”
“移魂附身是禁忌,移魂续命亦是。我与方丈早已责令你收手,你为何明知故犯?”聂修道。
“不肯收手的不是我,是那孩子的娘亲。”梁宜平淡道。
“休要狡辩。”聂修皱眉,“梁宜,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你为续一命亡魂,盗百物之寿,早已离经叛道,如今还不知悔改么?”
梁宜不卑不亢,道:“离经叛道?我倒是记得,我入门的第一天就说得清楚。我要修的,不是成仙之术,而是不死之法。”
聂修叹道:“昔日委你高功之位,是让你度化弟子,如今看来,是高估你了。你受过天仙大戒,我便依戒惩罚!”他说罢,手中如意一挥,但见一道白光冲梁宜而去。梁宜淡淡一笑,不闪不避。那道白光冲入她体内,她双眼一翻,倒底不起。
周遭高功看到这番情势,皆是一脸平静。阶下弟子却纷纷惊呼出声,恐惧无比。聂修摇了摇头,轻轻挥手,四名道童上前,抬起了梁宜,走入了殿内。
聂修开口,朗声道:“华阳观高功梁宜,屡次杀生害命,触犯戒律。如今,我封她‘识神’,以示惩罚。众位需引以为戒。”
众弟子闻言,立刻称是。
褚闰生看到这般发展,更是惊讶无比。先前听段无错一番话,还以为派中对梁宜所为是默许,没想到,原来犯戒之大,足以被封“识神”啊。他有些惊讶地看看段无错,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褚闰生不知怎的,就是知道,这老头儿必是面带笑意,不为所动。看来,他并非是不管梁宜所为,而是不管所有人的所为啊。
他正这么想着,却又听聂修开口,“池玄,你上前来。”
褚闰生一惊,望向了身边的池玄。池玄神色安然,慢慢走上前去。
聂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几月之前,我派受天犬所扰,弟子奉命追踪,却失却其踪影,是否与你有关。”
池玄道:“是。”
众弟子听得这句,瞬间哗然。
聂修却笑,问道:“可有理由?”
池玄回答:“我认识她。”
弟子再一次哗然。
褚闰生听得一头大汗,恨不得上前替池玄说话。
“能近你身,定不是普通的妖兽天犬。”聂修道,“此事缘由,我也略知一二。梁高功杀生移魂在先,怨不得天犬激愤。你助天犬逃离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但这次下山,你需尽心行事,以偿过失。”
“遵命。”池玄答完,转身走回了褚闰生身边。
褚闰生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能通百兽之语的监院还挺通情达理的。
一番赏罚完毕,聂修离开,众弟子也纷纷散去。褚闰生心中愉悦,一想到方才监院量刑惩戒之事,又想想马上能下山,他喜笑颜开,欢乐无比。只是,梦境里,不仅有“下山”,还有那毛骨悚然的棺材。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想着,段无错冷不丁拍了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好徒儿,想什么这么入神?说来给师傅听听。”段无错笑眯眯地问道。
褚闰生笑答:“师傅,你说,我要是梦到的东西都能实现,算不算‘梦识’居上,走火入魔啊?”
“啊?”段无错叹口气,“你师傅我修炼数载,才能占卜料事,你小子竟然能以‘梦识’断未来。啧,后生可畏啊……来,跟师傅说说,什么梦?”
褚闰生笑得得意,正要回答。却听一个稚嫩童音,道:“段高功真是谦虚,论到铁口直断,料事如神,师兄当属第一。他区区小辈,不过偶尔梦见将来之事,你这么捧他,如何教得好徒弟?”
褚闰生听得这个声音,心中一惊。他抬眸,就见那身着绿袄的女娃儿站在前面,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小……小翠?”褚闰生惊道。
那女娃儿摇头,“这娃娃你又不是没见过,何须这般惊讶。”
“梁高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该这么吓人哪。”段无错笑道。
听段无错这么说,褚闰生也明白了过来。没想到,方才那被封了“识神”的梁宜,竟然又移魂在了这小女娃的身上。
女娃儿笑了笑,又道:“监院一出关,我就知道他要找我麻烦。幸好我早已准备了这副身子做移魂附体之用。”
“这都犯了几条戒了?下次怕是要被逐出师门了吧?”段无错笑道。
“我想走,他们还不放呢。”女娃儿不屑道。她抬头看了看段无错身旁的一干弟子,道,“数月不见,你的这几个弟子精进不少啊。看来,值得托付。”
托付?托付什么?褚闰生顿有一种不祥预感。
“梁高功也是该下山避避风头了,若不嫌弃,就让我这几个徒儿随行侍奉吧。”段无错大方地说道。
“不行!”这么喊出来的,是幻火,“凭什么让我侍奉这个妖妇!”
女娃儿笑道:“小娃娃,火气不要这么大。不过是几月的功夫,不会让你太难受的。”
幻火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被段无错拦住。
段无错笑眯眯地说道,“这三个娃儿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无妨。”女娃儿道,“待过了九十九天,我‘识神’一开,自会离开。这段日子,就委屈诸位了。”
听她这么说,段无错点头应道:“梁高功若能指点我这三个不肖徒儿,是他们的荣幸。”
褚闰生听完这二人对话,微叹了口气,道:“还请梁高功多指教。”
“好说。”女娃儿点头,“那我先告辞,待下山之时,我再与诸位同行。”她说完,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待她一走,幻火首先发难,道:“老头儿!你干嘛答应那个妖妇随行?!”
段无错道:“没办法,欠她一个人情嘛。”
“你欠的人情,为何让我们还?!”幻火怒道。
不等段无错回答,池玄开口,道:“当初我们闯仙人洞,那三颗咒枣,是梁高功所做。”
幻火闻言,微微一惊,失了言语。
“对。”段无错道,“那咒枣,引天、地二魂之力加身,属‘定魂咒法’。上清派中,唯梁宜一人,有此能耐。”他顿了顿,道,“你们若能得她点化,引三魂合一,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他说罢,望向了褚闰生,又道,“说不定,她还能替你追溯前世,了却你的心愿。”
褚闰生听到这句,还没来得及表态,却听幻火欢悦道:“太好了!”
褚闰生无语之际,又听段无错对池玄道:“她熟知医理,更通续命之法。得她相助,对你也好处啊。”
池玄默然无语,却听褚闰生欢悦道:“太好了!”
段无错看到这番情景,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有趣。这次下山历练。寻真经倒是其次,便去看看三山五岳,知晓那各地人情,长长见识。待看多了,看破了,修道就更容易了。哈哈。”他说完,笑着离开了。
褚闰生听他那番话,笑得无奈。还没听说过看多了就能看破的道理呢,真是高深莫测啊。他转头,望着身旁的池玄和幻火,笑道:“收拾行李吧!下山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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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院命令一下,派中弟子纷纷收拾行装,陆续下山。
褚闰生早已按捺不住,满脑子都是山下的人间烟火,可段无错却偏偏不着急,说什么要挑个黄道吉日。这么一挑,就挑了五天。待到下山那日,褚闰生紧紧地盯着段无错,生怕他又弄出什么花样来。
待到山门外,褚闰生才松了口气。他想起什么,抬眸,四下看了看。很快,他便如愿看到了自己的驿马。马匹拖着马车,欢快地一路小跑到了褚闰生面前,还很是得意地长嘶了一声。
褚闰生看看那辆宽敞的马车,不禁笑了起来。
“哟,有马车!”段无错摸摸胡子,笑道,“老头儿我年纪大了,正好给我坐坐!”
那马匹乃绛云所化,听到这句,她心生不满,狠狠瞪了段无错一眼。
段无错不以为意,自顾自爬上了马车,舒舒服服地往里一躺。又道:“徒儿们,你们还需多锻炼,就跟着马车走走吧。”
绛云愈加不满,用力跺起脚来。
褚闰生却笑着走到马匹旁,伸手拉起了辔头,笑道:“好啊,那我来牵马好了。”
绛云眨眨眼睛,望着他,方才的不满消了大半。
“有马车啊,不知道我能不能沾点光呢?”
那稚嫩声音响起的时候,褚闰生一阵毛骨悚然,马匹同样毛骨悚然,一人一马僵硬地回头,就看到那绿袄的女娃儿站在不远处,冲众人甜甜微笑。
褚闰生挤出笑容,道:“梁高功。”
段无错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笑道:“梁高功啊,你总算来了,快上车吧。”
听到“上车”二字,绛云拼命摇头。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生惧。照理说,这梁高功曾要取她命魂替人续命,更曾封她魂魄,伤她身体,她本该愤恨才对。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她怎么也该冲上去咬上几口。可是,她偏偏不敢。
她也曾畏惧池玄,不过,这两种感觉却截然不同。池玄也说,他的护身罡气,一旦接受,就没什么好怕的。她的恐惧,不过是来自抗拒。这梁高功却不同,她深深觉得,只要靠近,必有不测。
褚闰生看到这情景,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声劝慰,“我不会让她碰你,乖。”
绛云听到这句话,看着褚闰生,慢慢点了头。
女娃儿看着那一人一马,似是明白了什么,她浅浅一笑,上了马车。段无错挪了位置给她,满脸笑意。
“那马儿……”
女娃儿压低了声音,刚问了半句,段无错就自己接道:“那马儿并非凡物,以梁高功的修为,也该看出蹊跷了吧……不过,梁高功既然与我们同行,行事还是稍稍顾忌一点为好啊。”
女娃儿点头,笑道:“梁宜明白,段高功大可放心。”
车外,褚闰生和马匹都吁了口气。褚闰生伸手摸摸马鬃,笑道:“好了。”
绛云高兴起来,低头蹭他。想起那日,她被封了魂魄,又是主人现身相救,她愈发欢喜。
褚闰生被马匹蹭得发痒,却也不躲,只是笑着,任她玩闹。
一旁的幻火看到这情景,微微皱了眉头,道:“褚师兄,我们该上路了吧?”
褚闰生笑着点头,“好啊。”他冲马车里喊道,“师傅,往哪儿走啊?”
“往北。”段无错懒懒回答。
褚闰生叹口气,往北?天下那么大,一路往北么?唉……高深莫测啊。
众人不再多言,牵着马车,下山往北。
……
待到了山下,果然是一片春光明媚。来时白雪,早已销尽。丝丝碧草,铺满大地。桃花吐蕊,暖风温润,熏得衣袂生香。
褚闰生只觉得身心都融在了这片春色里,四肢百骸都被那温暖贯通,轻松无比。先前的诸般忧愁都被一扫而空,徒留了轻松畅快。他不自觉地笑着,走在这一片明丽如画的风景里。
绛云在他身边慢慢走着,看着他满脸欢愉的表情。的确,这般美丽的景色,任谁都会高兴的。她深深吸口气,桃花芬芳,直入肺腑。不知怎么的,就是在那一刻,她想起了曾经听过的话:
得仙道之后,就能闭五感、开天知。待你察觉不到痛楚的那一日,就能明白天地之道……
闭五感,开天知。没有五感,岂不是再也无法感受这时间的种种美好。她清楚地记得,凤麟洲上的风景,比起这里,美上百倍。可是,抛却了五感的主人,是否还能感受呢?为什么她从未在主人的脸上,看到如此轻松满足的表情呢?
察觉马匹的目光,褚闰生笑着转头,道:“走路不看道,你也不怕走偏了。”
绛云不服,快步往前,走得直直的。
褚闰生笑着跟上去,“才说你一句,你就赌气啊。这么小心眼?”
绛云哼了一声,扭开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还不行么?你要看我就尽管看,我保证不遮脸。”褚闰生戏谑道。
绛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吃亏了。可她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一个人不满。
褚闰生笑着,正要再说几句,忽然,有什么东西映入了眼帘,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见,前方不远处的路上铺着一层纸钱,远远望去,如未销的白雪一般。一口松木棺材就放在路边,棺材周围,散落着灵幡、香烛,皆是些出丧的物品。
褚闰生心中一惊,停下了步伐。棺材?!他不禁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梦境。不是吧,下山,棺材,难道真的是预知?
他正这么想着,马车中的女娃儿探出头来,看了看那口棺材,笑道:“是女的啊,也不知多大岁数……”
褚闰生不禁好奇,“梁高功怎知这棺材里的是女的?”
女娃儿道:“寿钉啊。盖棺之时,主钉在棺盖之前,讲究男左女右。其余三钉,男子左二右一,女子右二左一。一看便知啊。”
褚闰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便来了兴致,“还有这讲究?”
女娃儿点头,“这是自然。既然已经盖棺,就该入土才对。怎会在这路边?”
“我去看看!”褚闰生想了想,壮着胆子说道。
这时,段无错开口,道:“好徒儿,这东西煞气极重,你还是不要染指为妙。我们继续赶路,天黑之后,怕是找不到落脚处啊。”
“对啊,褚师兄,这东西还是不要碰了。”一直站在马车旁的幻火快步走了上来,拉着褚闰生,急切道。他的眉头紧皱,神色异样,似乎是害怕。
褚闰生看他这样子,不免心生疑惑。这个师弟,平时不像这么胆小啊。
幻火只觉得心中不安,他的视线一触及那口棺材,就立刻收了回来。这东西邪门的紧,还是不碰为好。
褚闰生见他这般表情,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的有道理,我们走吧。我都有点饿了,快点找个落脚处吃饭吧!”
幻火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众人不再多说,继续往前赶路。待到了傍晚,才找到了一处村落。村人淳朴,得知几人乃修道之士,便极尽所能热情款待。虽是粗茶淡饭,倒也丰富。饭后,村人还腾了几间屋子,供众人起居。
褚闰生自然是一刻也闲不住的,用过晚饭,他便欢欢喜喜地随村人去村中央的菜地里摘莴苣笋。幻火自然不甘落后,跟了去。段无错则又干起了铁口直断的老本行,替村人算起命来。余下池玄和那小女娃各自休息。绛云无奈地被安置在牛棚里,几头水牛离她远远的,一副警戒的样子。绛云也懒得管这些水牛,她远远望着褚闰生,独自不满起来。
褚闰生抱着一个莴苣笋,用牙撕了皮,直接咬着吃。幻火自然学着他的样子,努力地啃。褚闰生笑了起来,说道:“还是炒竹笋的好吃啊。”
幻火虽没吃过,但却立刻点头。
褚闰生道:“师弟,我早就发现了!你怎么那么听我的话啊?嗯?有什么目的?”
幻火惊讶不已,“师兄何出此言?”
褚闰生笑道:“随便问问啊,答不上来就是你心虚了啊。”
“我……”幻火想了想,“师弟听师兄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褚师兄也很听池玄师兄的话啊。”
褚闰生微微惊讶,“你口才不错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幻火笑了笑,“是师兄平日教导有方。”
褚闰生夸张地跳到一边,“咦,我明白了!你对我有企图!不要靠近我啊!我喜欢姑娘!”
幻火低头,沉默片刻,“原来是这样啊……”
褚闰生大惊失色,“什么叫‘原来是这样啊’!你什么意思啊?”
幻火抬头,认真道:“所以你比较喜欢绛云。”
听到绛云两个字,褚闰生不自觉地脸红,“你……你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啊?绛……绛云是谁啊?我跟她很熟吗?……什么喜欢啊,你不要乱说……”
幻火道:“师兄。你心虚……”
褚闰生感觉脸快烧起来了,他蹲下身子,垂着脑袋,无力道:“啊……你到底再说什么啊……”
褚闰生也不知心中的感受是什么,明明是要否认,却偏偏又觉得高兴。可若是笑了出来,却又觉得不甘心。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低头看着地,咬着手里的莴苣。
忽然,一阵阴风扫过,周遭的气氛突然变了。一瞬间,农舍中的牲畜都躁动了起来,鸡鸭嘈杂,犬吠猪嘶,连一贯稳重的水牛,也开始奔突。
褚闰生抬头,就见漫天纸钱飞舞,纷扬如雪。那番景象,一如梦境一般。
难道?他微惊,一转头,就见村中央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口棺材。棺盖微动,诡异非常。
村人见了这景象,妇孺惊呼,老弱惶恐。几个壮年男子,也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啊!”忽然,有个妇人大声尖叫起来。这番举动,引得气氛更加紧张。
正当众人恐惧之时,段无错却悠然地从人群里踱了出来,笑道:“莫怕莫怕,待老头子我看一看啊。”
村人知他是修道之人,听到这句话,皆松了口气。
段无错笑眯眯地,正要上前,地上的纸钱却骤然飞起,盘旋成障,阻他去路。他摸摸胡须,摇头笑笑,朗声道:“徒儿们,替为师开道。”
褚闰生听到这句,会心一笑。这老头儿一直称自己铁口直断,如今之事,怕是早已算到。看来,是想要试试这几月来的修炼成果啊。他一纵身,落在段无错身前,作揖拜道:“是,师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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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站在段无错身前,深深吸了口气,左手轻握,拇指扣食指、中指,起了雷诀,口念道:“雷声震十方,妖恶自消亡。万崇随符灭,千妖逐咒亡。”他话音一落,雷声隐隐,起于云端。电光闪闪,交于眼前。俨然是霹雳前兆。
纸钱愈发繁密,将那棺材罩起,防备着雷电。
段无错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褚闰生见自己施咒成功,暗喜在心,但这一分神,雷光顿消。他微惊,随即便笑了起来,满心无奈。果然,雷霆咒法,乃是万法之冠,不是他这等修为能随意掌握的。他正尴尬,那些纸钱却解了防御,如同知道不会再有威胁一般。纸钱飞舞,卷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还没反应过来,幻火却出声喝道:“烧!”
一瞬间,火焰奔流,纸钱在火中化为尘屑,消失无踪。
褚闰生见状,冲幻火笑了笑,道:“还是你厉害。咒法我不行,还是用我拿手的方法好了……”他说完,纵身一跃,落在了棺材旁,一手按上了棺盖。
“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他笑道,随即手上使力,意图揭开棺盖。
棺材似乎察觉了什么,一下子竖了起来。褚闰生也不含糊,抬腿一踢,又将那棺材踢倒下来。
这番争斗,看得一众村民惊呼连连。本已休息的池玄和梁宜也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诡异场面。唯有绛云,明明眼看着,却偏偏不能乱来。她两条前腿搭在牛棚的栏杆上,眼神里满是焦急。
这时,那副棺材猛地旋转起来,扫向褚闰生。褚闰生一跃而起,避开撞击。继而落在了棺盖上。棺材立刻翻滚颠簸,想要把他甩下来。褚闰生面带笑容,轻松的跃起落下,每次的花样还不一样。不是翻跟斗,就是旋身,但每一次,他都稳稳地落在棺盖上。
段无错看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褚闰生听到笑声,摆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势,立在棺盖上。他看着众人,得意笑道:“各位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村民闻言,纷纷鼓起掌来。
梁宜见状,也笑了出来,“嘻嘻,还真把自己当杂耍的啊。”她上前几步,朗声道,“拔寿钉。”
褚闰生闻言,低头看着那锲进木板的几根钉子。他左手撑着棺盖,稳住自己的身形,右手聚力,狠狠拍下。茅山上那几月修炼,不仅学了步法、符咒,更有呼吸吐纳之方,行气炼神之法。如今他的这一拍,聚了五成的真气,足可断石折木。但这一拍下去,棺盖纹丝不动,不过闷闷响了一声。他心头惊愕之时,却见一枚寿钉迸了出来。他笑了笑,将那钉子用力拔出。
棺材里忽然生出了一声巨响,一股黑烟从那棺材中冒了出来。褚闰生知道这烟雾诡异,便跳到一旁,避了开来。
那黑气愈来愈浓,棺材抖动,瞬间同那黑气一起消失无踪。
褚闰生看着那棺材消失,笑了起来。“这样就跑了?真不经打。”
“师兄好功夫!”幻火走上前去,赞道。
褚闰生有些得意,“毕竟是‘师兄’嘛。”他说完,看了看手中的寿钉,只见钉上缠着头发,甚是诡异。褚闰生惊呼一声,扔下了这玩意儿。
寿钉在落地之前被人接住了。梁宜将那枚钉子放在掌心,浅浅一笑,又将那钉子收了起来。
村民们看到棺材退却,纷纷聚上前来,连连称谢,继而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半月之前,村中有户人家死了女儿。村人按着规矩办完丧事,合棺入葬,却不想,天黑之后,这口棺材竟回到了村里来。村人虽然惊慌,却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得一次次地将棺材再次埋葬。但无论葬在哪里,办了怎样的法事,每到日落,棺材依然会回来。先前众人听段无错一行乃是修道之人,好生款待,也是为了能求得帮助。如今见这几人能逼退这口棺材,更是三跪九叩,俨然把段无错一行当成是活神仙。
段无错听罢,扶起了村人,开口道:“诸位不必如此。这棺材的事,我也有些明白了。这是‘回煞’,斩了那煞神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对了,这棺材里的,是谁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