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命,这是她习武的理由。那么其他人呢?银枭、李丝、温宿……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而习武呢?恐怕,没有人说的清楚吧。她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人,能如此坚定地说出自己的理由。
保家卫国、除暴安良——如此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让她不由心生钦佩。
没错,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纯良。银枭也曾讽刺他太过天真,不适合江湖。只是,天真纯良这些东西啊,实在算不上缺点。要说有害,也只是害他自己。而一个人,若是能从头至尾保有那种天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小小知道,反正,她是轮不上幸运了。但是,她却觉得廉钊可以。无论发生多少事,都能这么干干净净。像一开始那样,循着最“正”的那条路走下去……
廉钊见她不说话,有些紧张,“小小……”
小小回过神来,笑了起来,“其实,你不必那么介意啦。银枭和我师叔的岁数都比你大,就算厉害了一点,也不奇怪啊。假以时日,谁胜谁负,谁又能断言?到时候,小小赌你胜就是了。”
廉钊听罢,原本略微的不悦,消失在了浅笑之中。他侧了侧头,带着笑意开口,问道,“那你赌多少?”
小小一听,愣了。她收起筷子,掏出钱袋,看了看,怯怯道,“我只有三十三文……全部的积蓄了……”
廉钊点点头。他伸出手,用孩童般明朗的眼神,笑望着她。
小小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好!豁出去了!全押给你!”她把一整个钱袋放在了廉钊的手心,“……你可千万别输哪……”她又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句。
廉钊看了看手里的钱袋,抬眸笑道,“有朝一日,这三十三文钱,廉钊一定千倍奉还。”
千倍?小小想了想,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了三钱银子。“那我再押三钱白银成不?”
廉钊愣住,随即就皱眉,“不行。”他看了小小一眼,眼神里分明不满,“我就收这三十三文。我干活去了……你自己小心。”他说完,重重地踏步走开。
小小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三钱银子。她从小到大,身上只有铜板,从来没有银子。只是,有一天,有个官家公子对她说:“……你是我的妻子,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这些钱又算什么?”然后给了她三钱银子,添置衣物。
她可能再也遇不上愿意一下子给她三钱银子的人了。怎么说,这钱也得留着做纪念不是!她笑着,收起了银子。
好了,快吃饭,吃完了还要干活呢!
她几口耙完了粥,便收拾了一下,去大厅做事。早上的一番骚乱,此刻大厅之内聚着不少人。看情势,是商量如何应对银枭。而厅内主持大局的,正是做大寿的老夫人,罗氏。
小小正要跨进门,就见一个家丁疾步跑过她身边,进了大厅,开口道,“老夫人,东海七十二环岛遣人为您祝寿来了。”
老夫人一听,愣了。“东海七十二环岛?……请进来吧。”
小小的惊讶决不会少于那老夫人。她傻在门口,看着几名东海弟子捧着贺礼走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是温宿。他换下了原先那件月白的外衣,着了绛紫,看起来便多了一份世俗。这也难怪,给人祝寿的,穿得太素总是不妥。
温宿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边,走进大厅的时候,抱拳行礼。
“东海七十二环岛,恭贺老夫人七十大寿。”温宿朗声开口,道。
堂上的老夫人有些错愕,“大侠太客气了。”她上下打量了温宿一番,开口道,“素问东海七十二环岛人才辈出,今日意见,果然名不虚传。老身若没看错,阁下应该就是江湖人称‘重阴双刀’的温宿,温大侠吧?”
温宿笑了笑,开口道,“老夫人好眼力。”
老夫人点点头,“不知贵派前来,有失远迎。恰逢犬子抱恙,老身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温大侠见谅。”
“老夫人言重了。”温宿说话的口气,温文有礼,与平日的冷冽完全不同,“弊派海上战船,全赖贵庄制造。老夫人做寿,岂有不来贺寿的道理?”
“呵呵,有心了。”老夫人笑得高兴。
“……”温宿顿了顿,又开口道,“老夫人,在下来时听闻,贵庄受银枭骚扰,不知是真是假?”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那大盗是看上了什么……”
温宿颔首,道,“老夫人,实不相瞒,弊派与银枭素有冤仇。在下愿留在庄内,以尽绵力。”
“温大侠若肯出手,老身感激不尽。”老夫人道,“几位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请去厢房休息片刻,待老身备宴,为诸位大侠洗尘。”
“多谢老夫人。”温宿说完,转身,看了一眼小小。
小小当即会意,走了上去,“我带几位去厢房吧,这边请。”
几人出了大厅,一路沉默地到了厢房。温宿进房便遣走了弟子,留下了小小一人。
“师叔……”小小怯怯开口,“您怎么来了?”
温宿在桌边坐下,看了她一眼,“我也不想打草惊蛇,但情况有变,以防万一。”
情况有变?以防万一?……嘶,难道,是说银枭?
“呃,师叔,你是说,银枭?”小小问道。
温宿的眼神又变回了平日的清冷,“这江洋大盗武功高强,行事诡秘,不得不防。何况,你与他之间的恩怨,也尚未了结,不是么?”
“……”小小眨眨眼睛,无语。
“不过,你放心。他的武艺应该在我之下,不足为惧。”温宿的眉心微皱,“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小小好奇。
温宿抬眸,看着她,“昨夜,这镇上,有一名姑娘丢了。”
“啊?”小小有些惊讶。
“为了陵游的事,我也让弟子们在镇上打听过。姑娘失踪的事,在这镇上不算稀奇。特别是……”温宿顿了顿,“齑宇山庄。”
小小听完,背上开始发冷了。没错,岳怀溪就跟她说过,这庄里丢婢女是常有的事。没想到啊,竟然真有其事!
“昨夜刚有姑娘走失,今天齑宇山庄内就接到了银枭的翎羽,未免太过巧合了……”温宿叹口气,“你武艺不佳,若真遇上歹人,怕是无法自保。”
小小听着听着,开始冒冷汗了。姑娘为什么走失,她是不知道啦。不过,银枭的翎羽,是她一手插上去的。这两件事,根本就不相干啊……没想到,她随便做点什么,都害得别人多虑啊。要是现在她告诉温宿,他是完全想错,不知道温宿会不会当场给她颜色看哪……嗯……还是不说出来吧……
“怎么了?”温宿见她发呆,皱眉开口。
“呃?”小小回过神来,道,“小小没用,让师叔操心了……”
温宿起身,走到她面前,开口道,“你也知道不要让我操心了。那廉家公子的事,你打算如何?我听弟子回报,他是跟你一起进来的。……一介纨绔子弟,却屈尊做家丁,根本于理不合。”
小小点点头,不说话。
温宿见她不答,微带了愠怒,开口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小小怯怯地退了几步,依然不答。
“你……”温宿的语气冷寒,“你,是喜欢上他了?”
小小一惊,连忙回答,“没有没有!”
温宿冷冷道,“没有最好。你须记着,他是朝廷鹰犬,与我东海势不两立,又怎会真心对你。无论如何,这门婚事,我是不会答应的。”他顿了顿,开口,“你先下去吧,好好想想师叔的话。”
“哦……”小小灰溜溜地退出去,关上房门,然后,叹气。
唉,需不需要那么凶啊?不过是回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而已么。嗯,虽说是师叔,但要是真跟了他,恐怕受罪的日子在后头呢。什么东海七十二环岛,规矩那么多,入了门还了得!
管他呢!等到银针取出来,这个什么师叔,休想再找到她!哼,她左小小立志做坏人,欺师灭祖也是坏事。何况,她欺的是师叔,怕什么?!
小小打定主意,自顾自点了头。她笑了笑,步履轻快地离开。
唉,都是她自己不好,把这难缠的师叔给引来了。不过,还真巧,银枭的事能跟姑娘失踪凑到一起。小小想着想着,突然站定了步子……银枭,姑娘失踪。昨晚,她插翎羽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衣人,背着一个麻袋。说起来……那个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小小想到了什么,全身一僵……
“不是吧……这么凶险?”
……
三更半夜
正如小小担心的那样,事情,的确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始发展了。
和温宿一样,庄内一大群武林人士和商贾官员纷纷得出了结论。庄内出现银枭的翎羽,而恰好此时镇上姑娘失踪,这两者之间,必然有关系。现在,银枭的目的显然不是奇珍异宝,而是偷香窃玉。
说道偷香窃玉,齑宇山庄上上下下,唯一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庄内的年方十八的大小姐,沈鸢。
这个大小姐,小小只见过一次。说容貌的话,她并非天姿国色,但却十成十的温婉端秀,加之出生大户,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方圆百里都听过她的芳名。虽有很多人上门提亲,但老夫人舍不得孙女,执意招赘,至今还待字闺中。
让小小汗颜的是,庄内一下子沸腾起来了。护院家丁都是干劲十足,个个誓死捍卫小姐清白。道理,倒也简单。沈家小姐既然是要招赘的,这种时候,若是能保护小姐,说不定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于是,到了夜里,庄内的家丁和护院都斗志满满,万分珍惜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小小很无奈,小小很无语。什么银枭是来抢小姐的,根本就是大家的臆测啊,真的会来才怪吧?而且……而且……要是他真的来的话,看到这种情况不光火才怪啊。到时候,她就是吃不完兜着走啊!
小小想到这里,不禁含泪。为什么,她的计划会变成这个样子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的呢?她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空,叹着气。她正出神,突然,眼前闪过了一抹银色。
小小猛地站起身子。不会吧,难道……
……
廉钊和众家丁一起,在院中漫无目的地巡逻。家丁们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真要遇上那个银枭,我们怎么办哪?”
“废话,当然是跑了。打架有护院的么。我们上去,不是送死么?”
“哎,听说老夫人私底下说了,谁能保全小姐安危,就能做齑宇山庄的姑爷呢!”
“呵呵,小姐的确是好啊。不过,丢了性命就划不来了。那银枭可是江洋大盗,无恶不作的。你说呢,李钊?”
廉钊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叫的是自己,他开口道,“那种恶徒,为祸百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任由他行凶?”
“哟,李钊,你口气还真大。……你不是迷恋上我们家小姐了吧?”家丁中有人打趣道,“那你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又该怎么办?”
廉钊皱眉,道,“别拿这种事来说笑,辱了姑娘家的名节。”
“嗨,说说而已么,哪有那么严重……”
家丁说了几句,也觉得无趣,便不再跟廉钊搭话了。
廉钊慢慢走在众人后头,皱眉想着自己的事情。这时,突兀的银色从他眼前晃过。他猛地转身,追着那抹银色而去。
这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只见,一个身着银色衣裳,面带羽毛面具的男子肩上扛着沈家的大小姐,一跃上了屋顶。
廉钊站定,一眼看见,刚才奉命保护小姐的护院,都已受了伤,不省人事。他俯身,随手拾了把刀,追上了屋顶。
“站住!”他执刀,喝道。
那银衣男子停下步子,看着他。
“银枭,把小姐放下!”廉钊道。
那人又怎会从命,他扛着沈家小姐,攻向了廉钊。廉钊与银枭诸次交手,早已熟知其攻势。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那人并非像先前一般,先攻咽喉,而是专注于下盘。
廉钊有些疑惑,他挥刀封住他的攻势,正想反击。那人却用那沈家小姐做了挡箭牌。廉钊只得收刀,唯恐伤及无辜。
那小姐哪见过这种阵仗,眼看刀锋在她眼前几番掠过,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哭起来。
此番情势之下,廉钊的招式愈发拘谨。而那人却招招犀利,不留余地。
廉钊疾退几步,避开杀招。随即,明白了些什么。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用拳掌,而银枭惯用的,该是软剑才对。
“你是谁,为何盗用银枭的名号作恶?”廉钊大声喝道。
那人一惊,猛地将手中的小姐抛向了廉钊。廉钊当即弃刀,伸手接住了她。而此时,那人一个纵身上来,聚力出拳。廉钊身形未稳,手中又失了兵器,只得拉起沈家小姐,竭力避开。
而此时,那人招式一变,抬腿扫向了廉钊的腰间。
这招恨辣至极,廉钊若是避开,这一腿便是冲着沈家小姐而去。他一咬牙,抬手格挡,硬生生接了一招。
那人这一踢聚了全身的力气。廉钊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身子一晃,直接摔向了地面。而那沈家小姐本就是柔弱女子,自然稳不了身形,也跟着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时,廉钊勉强伸手,托住小姐。自己做了肉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人穷追不舍,疾落而下,一掌袭向两人。
廉钊强忍着痛楚,手边突然摸到了一把刀。他不假思索,将刀掷了出去。
那人躲闪不及,刀锋瞬间没入了胸口。那人动作一顿,身子歪斜,摔向了一边。
廉钊刚松口气,却见那人又站了起来,摇晃着走了过来。
沈家小姐见状,惊叫出声。
廉钊也惊讶无比。受了如此伤势,还能行动,只有一种可能了……“行尸……”他说出了这两个字,声音里微带着颤抖。
眼看那行尸慢慢逼近,就要到两人身边时,闻声的护院和家丁冲了进来,拿着棍子,正欲攻上。
这时,行尸退了几步,腾身离开。
廉钊的身体一放松,痛楚立刻清晰起来,他皱眉咬牙,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人。温宿就在不远的地方,正慢慢地踱步过来。他的左手里松松地握着刀,神情平和清冷,只是,他的眼神里带着微微的遗憾,就那样看着廉钊。
廉钊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移开视线,不假理会。他抬眸,看着哭得轻颤的小姐,浅笑道,“小姐,没事了……”
小姐哭着,连连点着头。
……
小小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众人正一片混乱。几个嬷嬷扶着身子瘫软的小姐回房,经过小小身边的时候,小小就听见那软声软语的哄劝声。接着,小小就看见了被家丁搀扶着的廉钊。她心里一惊,几步跑了过去。
看到廉钊的时候,她便呆住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带着冷汗,看到小小,他展眉微笑,道,“小小。”
小小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看着。先前在英雄堡,她已经让银枭不要伤害廉钊了。如今,他竟然下这样的狠手?不应该会这样啊?!
“小小?”廉钊见她发呆,又唤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询问。
廉钊摇头。
小小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伸手扶着他。
廉钊立刻感觉到,她的手指略有些用力,紧紧地扣着他的手臂。
“……”廉钊抬手,轻轻按上了她肩膀,“不用怕,那个人不是银枭……”他顿了顿,说道,“是行尸。”
小小抬眸,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廉钊拿开自己的手,笑道,“还好不是他,不然,我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那一瞬间的感动,让小小无所适从。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胸口很暖,让全身都温润了起来。
……
那一夜,齑宇山庄之内,彻夜无眠。庄内很多护院和家丁都受了伤,加之小姐受惊,老夫人听到这些消息,急得脸色都白了。小小是为数不多的婢女,自然被派了活干:守着小姐,听候差遣。
沈家的大小姐显然是被吓坏了,哭了很久,约莫到了寅时才勉强入睡。而后岳怀溪进了房,跟小小换班,让她回去睡觉。
小小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了她一身,她就在这样的月光下,抬了头。然后,安静地笑着。刚才的温暖,还在血脉里慢慢地流动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般美好的感受。
她正满足地笑着,突然,左耳被狠狠地揪住了。
“哇……”小小刚要大叫,但一看到揪她耳朵的人,便硬生生地把叫声吞了回去,“银……银大爷……”
银枭勾起嘴角,笑了笑,“死丫头,你又陷害我……”
小小急忙摇头,“不是啊,我没有啊!”
银枭松开手指,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翎羽,“那你说说,我这枚羽令,是怎么跑到齑宇山庄来的?”
小小咽咽口水,无辜地眨眨眼睛。
“说我盗宝就算了,竟然说我强抢民女?”银枭皱眉,怒道,“我银枭什么都抢过,就是没抢过姑娘!说!死丫头,又干了什么好事!”
小小更加无辜,“不是我……我只是把翎羽插到牌匾上而已,下面的事情,是他们自己猜的,不关我的事啊……银大爷,你要相信我啊!”
银枭双手环胸,“哦?”
于是,小小便把这两日来发生的事去繁就简地说了一遍。听完之后,银枭的不满完全变成了无奈。
“丫头……”银枭叹着气,伸手摸摸小小的头,“你还真倒霉……”
小小一听,当即含泪,没错,她的确是很倒霉啊!终于有人感觉到了!
“不过……”银枭的表情一凛,“再倒霉也没有我倒霉!自从遇上了你,我就诸事不顺,做什么都没成功过!你干脆改名字吧,不要叫小小,叫小扫把!”
小小愣一下。小扫把?左小扫把?做小扫把?……嗯,绝对不要!
“银大爷,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很倒霉啊!”小小拉着他的袖子,哀求,“银大爷……”
“别老是‘淫大爷’‘淫大爷’的,本来不淫都被你叫淫了!”银枭扯回袖子,“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害我变成采花贼!”
小小无语。这也能扯上关系。
银枭抱怨了一会儿,总算平静了下来,他严肃地开口道,“好了,言归正传,你让我来,就是要我帮你找‘三尸神针’?”
小小点了点头。
银枭皱了皱眉头,“七百二十根神针,遍布天下,要找到,谈何容易。”
小小正觉无望,银枭却又笑了起来,“不过,知道要来找我,算你聪明。”他抬手,掠了掠头发,“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里,不要说‘三尸神针’了,连那个假扮我的家伙,都无所遁形。”
小小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地方?”
银枭笑了笑,“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什么没有?你且跟我来,让你开开眼界。”
小小想了想,“现在?”
银枭皱眉,“废话。”
小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可是,我想睡觉……”
银枭冷下脸,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拖了便走,“死丫头,让你懒!”
小小无奈地被揪着耳朵走,眼泪汪汪地看着慢慢落下去的月亮。
啊……真的很想睡觉啊……
三教九流
天色,将明未明。皓月将落,启明生辉。天空里,淡淡的白晕在青色之上,略显得厚重。雾气氤氲,弥漫四周。
小小拉紧了衣襟,跟着银枭走了半个多时辰,心里正叫苦。这里地处偏僻,路又难走,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天亮了,她没回去,那不是遭人怀疑么?
她正叹气,走在前面的银枭停下了步子,转身冲她笑道,“到了。”
小小抬头,两个大红的灯笼就晃花了她眼。她揉揉眼睛,不禁惊讶,这么偏僻的地方,竟有如此气派的房子。她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门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曲坊。
“曲坊?”小小默念了一遍。怎么听起来像是教坊?唱曲儿的?她四下看看,这种地方,就算是有教坊,也没人会光顾的吧。
银枭走上了几步,伸手叩门。
只见,门开了道小缝,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含笑探头,“哟,奴家当是谁呢,快进来吧。”
小小见状,愣了。真的是教坊?!她叹气,好吧,谁说黄花闺女不能进教坊的?她硬着头皮,跟银枭走了进去。
刚进门,女子们的嬉笑声,混着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小小深吸了一口气,那香味甘冽,温润中带着清新。她笑了笑,开口,“梨花春酿。”
那应门的姑娘听到,转身而笑,“这位姑娘看来也是酒中好手,既然来了,就请多饮几杯吧!”
小小只得无奈地笑。她哪里是什么酒中好手,只是她还小的时候,师父喝酒时,总喜欢用筷子蘸着喂她。等到她年纪稍长,渐渐地就能跟师父对饮。师父并不贪杯,但却深谙此道。师父曾笑着说过,酒合四时:春梨花,夏合欢,秋菊冬椒。这四种酒,错过就太可惜了。
每年春天,师傅都会打上一壶梨花春酿,就着枣饼,和她一起在暖风中赏花。只是……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小小忽觉哀伤,她低下头来,默默地跟着走。
再抬眸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叹为观止。这是一个种满了梨花的庭院,四周悬着明灯,照得庭院之内亮如白昼。风起,雪白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好似春雪。树下,堆着大大小小的酒坛、酒壶。数名娇美女子席地而坐,鼓瑟吹笙,弹琴唱曲,好一派风流气象!
小小立刻就看见,被那群女子簇拥着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白面微髯,双目含醉,他未系衣带,慵懒地半躺在地上,执着青玉酒杯,看着来人。
银枭叹口气,道,“坊主还真是会享受。”
那男子浅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老夫只是及时行乐罢了。”
他那种年纪,自称老夫,听起来有些别扭。他带着醉意,道,“你这次来,又是想打听什么?”
银枭也不客气,单刀直入道,“三尸神针。”
那男子一听,执酒而笑,“欲求仙道,先去三尸。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般随性的大盗,也有修道的一天。”他坐起身子,继续说道,“我知你乃是用针高手,莫不是手中的淬雪银芒不够用了?”
银枭不屑,道,“坊主何必讥讽?知或不知,你直说就好了。”
那男子笑笑,他放下了酒杯,道,“知是知道,只是,要看你出的价了。”
“二百两。”银枭伸出两根手指,道。
“一千两。”那男子不甘示弱。
银枭皱眉,“你不如出去抢!三百两!”
那男子笑笑,“你不就是强盗么?好吧,八折。”
“三百两!多一文钱我都不会付!”银枭怒道。
小小在一旁听得含泪。三百两啊,要是给她三百两,让她不拔针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