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怕,就看见鬼臼直直地看着她。他的面目本就丑陋,加上眼神中的杀气,可怖至极。
“既然知道了‘长生蛊’,就更不能让你们活在世上!”鬼臼冷冷道。
小小欲哭无泪,深切地后悔自己怎么不是一个哑巴。
“鬼臼!你还不明白么?我苦心钻研‘长生蛊’,却也不过做出了一具行尸……起死回生,是逆天之行,根本就不可能!”陵游道。
“那是因为你只有雄蛊……”鬼臼慢慢地说道。
“哈哈哈……”陵游笑道,“那你可知道,雌蛊养成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哼,就算我要死,也会先将雄蛊献给宗主!”鬼臼的眼睛在阴霾中闪闪发亮,如同明星。
“好一条忠犬……”温宿收刀回鞘,讥笑道。
“看来你是弃刀投降了。”鬼臼也笑,他身边的行尸渐渐聚拢,准备再一次攻击。
温宿的表情冷然,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竹管,打开盖子,往空中一抛。竹管爆裂,光辉闪耀。
信号弹?
一瞬间,数支火把亮了起来,四周亮如白昼。只见东海弟子个个全副武装,包围了这屋子。火箭齐发,行尸纷纷倒地。那些白色的“操尸蛊”被火焰的热力逼了出来,在地上痉挛挣扎。
鬼臼避开火箭,脸上的表情惊讶无比。
“你虽有‘长生蛊’护体,也耐不了这么多的火箭吧。”温宿的语气波澜不惊。
鬼臼看着他,“原来,你早有埋伏……”
温宿平静地点点头,不回答什么。
小小当即松了一口气,这个师叔也真是的,有准备就要早说啊。害她担惊受怕了那么久……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鬼臼苦笑,“你与那老头是萍水相逢,竟如此费心布局救他……”
温宿的手腕依然轻松地搁在刀柄之上,他有些漠然地开口,道:“在下并非救他……在下只想问一件事。”他转头,看了看陵游,“两个月前,我东海门下有一群不肖弟子,偷了本派宝物‘三尸神针’,意图于‘奇货会’上兜售。在下虽及时截获,但神针已不知下落。有消息说,这件事与‘神农世家’有关,不知,二位是否知晓?”
鬼臼和陵游沉默着,不发一语。
三尸神针?……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长生蛊”,然后是“三尸神针”?“长生蛊”的事,小小只是听过个变了味道的鬼故事。但这“三尸神针”她再清楚不过,戚氏制作的针具。对应人体的七百二十个穴位,共有七百二十根针。传闻,这套针具,以天外玄铁所制,即可救人,亦可杀人。但经过百年流传,如今再也凑不齐那完整的七百二十根了。难道,她今天运气好,还有缘得见这传世神针?……呃,这种运气不要也罢。
“哼,老夫终于明白了!”陵游笑了起来,“石蜜那小贱人想要做的事,当真是逆天而行,简直自不量力!”
“放肆!”鬼臼怒道。
“放肆?”陵游反驳,“放肆的,是你和石蜜那小贱人!当年老夫私自研习‘长生蛊’,犯了大忌,被前任宗主废去武功,逐出神农世家……而现在,那小贱人身为宗主,却明知故犯,置我神农世家禁令为何物!”
“住口!再敢诋毁宗主一句,我要你死无全尸!”鬼臼的瞳中,杀气愈甚。
“神农世家的家务事,在下没有兴趣……”温宿冷冷地打断两人,“二位若不说出神针的下落,在下只有得罪了。”
“神农世家之内,除了宗主石蜜,再无人能将神针的力量发挥。你说,那些针现在在谁手里?”陵游慢慢说完。
鬼臼紧皱着眉头,并不反驳,仿佛默认了一般。
“原来如此。”温宿点了点头,“二位,如果在下用‘长生蛊’与贵派宗主交换本门被盗的‘三尸神针’,是否可行?”
听完这句话,小小觉得有点心寒。原本以为这位“师叔”随她一起在陵游家中投宿,是为了调查疑点。但如今看来,他分明是早就识破了陵游的身份。故意设下埋伏,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为何年纪轻轻就能坐上东海的首席弟子之位,小小算是清楚了。但她还是觉得可怕。虽说,她也不指望被他救,但是若是他一早识破,却不加以阻止。这般的城府和心机,就绝对让人不舒服。
“没想到,老夫本是利用你们替我阻挡追兵,却被你这个后生将了一军。”陵游叹了口气,无奈道。
温宿并不答话,伸手示意门下弟子动手。
只见,那些弟子走到陵游身边,正欲捆绑。本来束手就擒的他,突然扬手,一瞬间,那些倒在地上的行尸都站了起来,扑向了那些近身的弟子。
惨叫声骤然响起。小小看得真切,行尸狠狠咬住了那些弟子,场面恐怖无比。
“放箭!”温宿当即下令。
火箭齐发,支支中的。但那些行尸却不曾倒下,身上虽带着火箭,却依然凶猛无比。
“你以为,老夫的‘操尸蛊’也是那般无用的么?”陵游嘲笑道,随即,他轻吹了一声口哨。
行尸得令,立刻起身,攻向了众人。
真的假的?!这事情也变化得太快了吧?!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挟弹者,又在其后……她不想做蝉,也不想做黄雀啊!小小拿着短剑护在身前,悲叹不已。
此时,陵游却不急着离开。他拉起自己的“儿子”,伸手点了他的几个穴道。只见,不远处的鬼臼突然僵了一下,然后直直地向陵游他们走来。
“你以为只有雌蛊才能吸引雄蛊么?”看到鬼臼走近,陵游微笑着开口。
“你……”鬼臼想开口,但声音滞涩无比。下一刻,他跪下了身子,动弹不得。
“我早知道你活身养着雌蛊,才特地压制雄蛊,让你大意。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陵游从怀中拿出了几根通体漆黑的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继续好好地替我养着雌蛊,等到双蛊合一,我儿复生之日,你自然就解脱了。”
他说完,抬手,正欲下针。
温宿纵身来到他面前,挥刀,逼开他下针的手。“三尸神针,原来在你手里!”
陵游退开,行尸涌上,阻了温宿的攻势。
陵游眯起眼睛,笑着,“现在知道,太晚了。你是个聪明人,只差一点点,老夫的计划就毁了。只是,看来,还是老夫棋高一着。”他看了看众人,“今天既然被你们知道了‘长生蛊’的秘密,你们就统统得死!”
行尸的武功并不高强,但是强在没有痛觉,又不会死。这样耗下去,就算武功再高,也难免体力不支。众人正束手无策,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香气。
小小深吸了几口,那香气清远馥郁,沁人心脾,不似桃花之香。而那一刻,行尸的举动,突然迟缓了下来。
陵游的脸色当即变了。
只见,一盏明灭的灯火移近。一名十岁的女童,身着唐时宫装,手提着一盏宫灯,翩然而降。宫灯内不知燃着什么,那香气就从其中而来。
“彼子!”陵游惊道。
女童含笑,道:“恭迎宗主圣驾。”
……

三方交易

叁拾玖
女童含笑,道:“恭迎宗主圣驾。”
宗主?!难道是神农世家现任的宗主?!小小惊讶不已。
那个在五年之前闭门不医的神农世家,其历代宗主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紧。根本没有人见过。小小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很久以后,小小依然记得那时的景象。清丽的月光下,满树的桃花熠熠生辉,身着唐时宫装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的容貌算不上倾城绝色,但那种清冷高洁,让人过目不忘。她的眼神平和深邃,全身上下都带着出尘的威仪。当她慢慢走近时,狰狞的行尸,染着血污的众人,更衬得她宛如仙子。
四周竟没有人敢轻易动手。
那女子并未理会身边的众人,静静地看着陵游。
“你果然来了,石蜜……”陵游的样子紧张无比,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胜券在握。
石蜜微微颔首,慢慢走近。
陵游突然抬手,手中的神针激射而出。
这一招阴狠毒辣,出手又迅捷无比,石蜜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神针就要击中。然而,下一瞬,石蜜抬手,手腕轻转,只见那些漆黑针没入了她的手中。她转手射出,一旁的行尸纷纷中针。行尸本来行动迟缓,中针之后竟全部僵住了,一动不动。
“嘻嘻,在宗主面前用针,简直班门弄斧。”提灯的女童讥笑道。
陵游见状,拉起了自己的儿子,急退了几步。
石蜜的表情依然冷漠,她走上几步,从怀中取出几枚同样漆黑的针,迅速在鬼臼身上扎下。鬼臼一下子恢复了自如,低头恭敬道,“宗主。”
石蜜示意他起身,开口对周围的众人道,“陵游乃是我神农世家的叛徒,希望诸位不要插手。先前的事情,本座不追究了,诸位请便。”
小小并不在意她说的内容,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冷泉,带着丝丝凉意渗入全身,很是受用。
“要我们不插手,可以。请宗主将我们东海的一百零八根‘三尸神针’交还!”温宿执刀,厉声道。
“大胆!”那女童开口,“轮得到你们跟宗主讲条件?”
“彼子,不必多言。”石蜜的眼神依然看着陵游,丝毫没把众人放在眼里,“陵游,你携‘长生蛊’叛离神农世家,又污本座盗取他人的‘三尸神针’……本座今日杀你,你可有怨言?”
陵游全身颤抖着,跪下了身子,“宗主……你放我们父子一条生路吧……”
这般变化,着实让人惊讶。
陵游的语气悲戚,“人死不能复生,宗主也曾试过这般痛楚。这天下,只有宗主你最清楚我的苦……我蓄养雌蛊,为得只是让他能再开口叫我一声爹……你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放过我吧……”
石蜜抬眸看了看陵游身边的少年,他的眼神麻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举止也僵硬无比。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丝轻愁,但随即又消失无踪。
“宗主……我已被废了武功,逐出了神农世家,您何苦赶尽杀绝……”陵游老泪纵横,好不凄惨。
小小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刚才这老头还一副奸邪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也大得很,此刻却这么卑躬屈膝,真是好大的变化。唉,这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她看了温宿一眼,希望这个师叔也识时务一点,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宗主绝对不好惹。
石蜜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老人,沉默着。
突然,陵游纵身跃起,退开了好几步。
石蜜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锁了起来。
“你的‘驱蛊香’再厉害,这地下的,看你如何应对!石蜜,我们来日方长!”陵游说完,拉起自己的儿子,迅速地逃离。
这时,只听那太平城的少女大喊大叫,道:“阿公!你还欠我半个月的工钱哪!!!”
众人都不太明白眼前的发展,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众人再无心情追究。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还一波波地蠕动着。
小小吓得跳到了一边,仔细一看,那土地之中,不知有什么东西,仿佛蚯蚓一般移动着。
这时,有人惨叫了起来。土地中的蛊虫,经穿透了鞋底,钻入了人体,在血肉之中游移。
众人见状纷纷找寻安全的落脚点。
小小正吓得发呆,冷不防被人一把抱起,上了屋顶。她回过神来,抱她的人,正是廉钊。她当即尴尬,手忙脚乱地想下来。
“小小,别动。”廉钊开口,“等下就放你下来。”
小小只好不动,僵硬地扭头,看着地面上的发展。
石蜜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动,就那样优雅地站着。地面之下的蛊虫已探出了脑袋,在她脚边缠绕扭动。
彼子提起手里的宫灯,迅速将灯内燃油取了出来,洒在了地上。一瞬间,地面之上燃起了幽蓝的火焰,蛊虫痉挛着缩回了地下。
鬼臼拿出身上的小瓷瓶,拔开塞口,瓶口朝下,插入了地面。
小小在屋顶上,看不真切,但是藉着月光,她勉强能辨认出,本来蠕动的地面渐渐平静了下来。而后,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
突然,一条黑色巨虫从地下破土而出,长约丈余,粗如碗口,状似地龙。只见那虫扭动着,不断痉挛。
小小仔细看了看,发现,那虫子身上还带着点点白色。她努力辨识,才终于看清,那不是一条大虫,而是无数小虫聚集起来而成。而那点点白色,是一条条白色的小虫。小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比起行尸,她更受不了这种软绵绵的虫子啊!!!
这时,一直站着不动的石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漆黑的针,右手拇指扣起了中指,置针于指间,提劲激射。
黑针刹那刺入了那蛊虫的体内,只听“噗”的一声,蛊虫四溅散开。其中有一条被黑针钉住,缠纽了一会儿,化为了黑水浸入了泥土。此虫一死,其他的蛊虫纷纷化为黑水,消失无踪。
这样就解决了?!好厉害!小小不仅赞叹。在这数百条,不,数千条虫中,找出那条奇特的虫,并一针钉死!果然是神农世家的宗主,不同凡响啊!
“现在,诸位是要继续向本座讨回‘三尸神针’,还是接受本座的治疗呢?”石蜜静静转身,看着东海的一干弟子。
方才不少人被蛊毒所伤,虽然蛊虫已灭,但余毒还在体内,如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堪忧。
这般情况,容不得温宿再坚持了。他收刀,抱拳,开口道,“请宗主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他的声音,带着生硬的不甘。
石蜜的表情依然清冷,她转身,吩咐道,“彼子。”
彼子微微点了头,走到了那些弟子身边,一个个诊视。
小小总算是放了心了,她吁了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然后,她就万分尴尬地抬眸看看依然皱眉伫立的廉钊。
“呃……廉钊?”小小轻声唤道。
廉钊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啊?”
“我们下去吧……”小小无奈地提醒。
廉钊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抱歉……”他急忙说道,然后跃下了屋顶,让小小双脚着地。
小小只好干笑着缓解尴尬。夜风,凉凉地吹在她身上,一番紧张过后,她突然觉得困了。怎样都好,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
……
第二天一早,小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起身,努力地回忆。昨晚,一切平息之后,她就跟着照顾伤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她下了床,推门出去,就看到那不大的厅里聚满了人。受伤的弟子好像都没什么事了,但却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地站在温宿身后,严阵以待。
石蜜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品茶。
“宗主要如何才肯施救?”只听温宿强压着怒气,开口道。
石蜜静静地喝着茶,一语不发。
她身边的彼子开口道,“你们中了‘生蛇蛊’的毒,使用药物无法根治。只有宗主的神针推血才能治愈。不过,这神针推血,只有‘三尸神针’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彼子笑笑,不紧不慢道,“‘三尸神针’共七百二十枚,其中三百六十枚在我神农世家,一百零八枚在你们东海,剩下的二百五十二枚下落不明。你们要真有本事,就去把这七百二十根针集齐,到时候,宗主自然施救。”
“你——”温宿皱眉,“强人所难!”
彼子看着他,“这点事也办不到,还敢求我神农世家出手相救?”
小小听到这里,心生无奈。看来,让神农世家出手救人难如登天,她手腕里的那根银针,看来是没戏了……
“只要集齐神针,宗主就肯救人?”说话的人,是廉钊。
石蜜抬眸,微微点了点头。
“好。”廉钊道,“在下会竭尽所能寻得神针。”
石蜜看着他,开口,“你要救谁?”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石蜜浅浅笑了一下,“静候佳音。”
温宿看着廉钊,眼神复杂难辨,他开口,“宗主,若我寻得神针,又如何?”
“自然是救你们东海门下罗!”彼子回答。
“温宿,你……”廉钊有些怒意。
“廉公子不必生气……”温宿轻笑,“你别忘了,你未过门的妻子,是我的师侄,亦是东海门下。”
廉钊被这句话堵住了。
彼子笑了起来,“好一副如意算盘。宗主,这东海弟子不仅会水,还会算计呢!”
石蜜坐着,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发一语。
小小站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算是交易吧,拿命做交换的交易……她那师叔心机够深,才想得出这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只能在她和诸多东海弟子中选呢?她的命,值钱么?
小小笑了起来。她的命,当然不值钱。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脉中的银针。取出来如何,取不出来又如何?日子照过,东西照吃。难道,还真要去找那不着边际的七百二十根针不成。她又不是傻子!
她悄悄抬头,看了看廉钊,轻声自语:“你也别傻了吧……”

三人之行

小小悄悄回了屋,坐在床沿上。在这茫茫天下,找齐七百二十枚“三尸神针”,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了……她果然是短命啊……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养过一条小狗。每天每天,她都带着小狗儿一起,形影不离。但是,不久之后,那小狗死了。她和师父一起做了墓,那时的她哭着问师父,为什么会有生死。
师父叹口气,笑着回答她:“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的。死者入了土,便会化为草木。而世上万物,无不以草木为生。死,并非消失,而是换了姿态重新活在世上。这便是轮回。”
于是,她抬头,含泪问道:“轮回,不是投胎么?”
师父摇着头:“不是。……小小,你要记得,没有来世。所以,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东西。”
那时的她听不懂,依旧哭着,为自己的小狗伤心。
师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狗的坟墓,仿佛自语般地说道,“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现在想想,这些话分明就是道家的口诀么。如今的她已不会执着于生死,那段话,照她的理解,就是:该活的时候活,该死的时候死。听天由命,不要强求。
她看看自己的手腕,笑着。唉,就是不知道她死了,有没有人葬她啊。虽然师父讲究“无葬”,但是,暴尸荒野总是不太好吧……
她正胡思乱想,敲门声响起,来者正是廉钊。
“小小。”廉钊笑着,走到床边,“告诉你个好消息。神农世家的宗主答应帮你取针了。”
小小怔了一下,眨眨眼睛。这算是报喜不报忧吧。那个“大海捞针”他是不准备告诉她?
廉钊斟酌着,开口道,“不过,宗主事务繁忙,怕是要等段日子。你先跟我回家,随后,我再请宗主过府。”
小小笑了。还真的是瞒着她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高兴。她从没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如此小心翼翼地顾及她的感受,也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珍惜她的性命。
看到她笑,廉钊放了心。“那我们启程吧。”
“她不能跟你走。”廉钊的话音刚落,温宿便走了进来,说道。
小小看见温宿,立刻起身站好。
廉钊转头,皱眉看着他。“为什么?”
“她是东海弟子,她要去哪里,你应当先问过在下。”温宿说得理所当然。
此话一出,气氛当即凝重无比。
温宿走近几步,说道,“廉公子是不是忘了告诉我师侄,神农宗主要见‘三尸神针’才肯救人?你明知她身中‘淬雪银芒’,廉家此去千里,耗费时日。寻找神针之事,又非短时可成。你刻意隐瞒,居心何在?”
廉钊微怒,却不辨驳。他走到小小身边,拉起她,“我们走。”
温宿伸手,拦住了两人。“我已经说过了吧,她是东海弟子,她的去留,由我定!”
廉钊抬眸,眼神里尽是冰冷。
小小看着那两人间的杀气,怯怯开口道,“那个……我,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去找‘三尸神针’!”
此话一出,那两人间的杀气顿散。
“小小……”廉钊转身,有些歉疚地看着她,开口。
“既然知道了救命的方法,我没道理什么都不做的。我要去找那些神针!”小小心中万般无奈,但口气是志气满满的。
“……”廉钊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要胡闹。”温宿冰冷地否决。
小小却不退缩,“我不是胡闹。师叔,你让我去吧!”
“神针之事,事关重大。不仅是你,还关系着东海数十名弟子的生死……”温宿说道,“你武功不济,不要添乱了。”
小小愣了愣,然后,认真道,“我虽然武功差,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么!师叔,无论你说什么,我一定要去!”
温宿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也罢,随你吧。”他转而看了看廉钊,“廉公子,你意下如何?”
廉钊不理会他,直接对小小道,“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温宿的眼神里带着不悦,但口气依然平静,“寻针之事,事不宜迟。收拾一下,我们启程去镇上。”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小小吁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要是真打起来,她都不知道帮谁好。
“小小……”廉钊开口,声音里尽是歉意,“我不是刻意隐瞒你……”
小小回过神来,笑了,“嗯,我知道。”
廉钊有些讶异。
小小依然笑着,不再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若是世上有人如此珍惜她的性命,她自己还不珍惜,就太说不过去了。去“大海捞针”虽然是她的调停之计,不过,真做也无妨啊。
……
下了小山,穿过小村,往东行数里,就是城镇了。众人到达的时候,皆是狼狈不堪。连日激战,加上大多人的体内还留着“生蛇蛊”的毒,情况自然不佳。与众人的疲惫呈反差的,是镇上那热闹非凡的景象。
沿路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是“齑宇山庄”的老夫人做七十大寿,“齑宇山庄”是镇上的大户,做寿一事自然是排场惊人。说起这“齑宇山庄”小小自然是认识。严格说起来,它并非是江湖门牌,只是普通的工匠世家,但其手艺出众,曾为王室修过宫殿,也因此名声大震。只是,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小小记忆深刻。
十数年前,戚氏传人戚函曾用一把刀换走了齑宇山庄少庄主——现在已是庄主——沈沉的妾室,当年名满天下的美人,滟姬。
一直以来,这都被当成“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在江湖上流传。但如今,小小却完全无法这样想。如果赵颜真是戚函和滟姬的女儿,那这段故事想必是以悲剧收场的吧……
直到到了客栈,进了房间,小小依然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不知道是如何的天姿国色啊,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